從陳年里走過來的事物(外二章)

　　我端詳一棵樹、一條河、近處的房屋、遠處的親人、遼闊的平靜、曼妙的炊煙、銹鈍的鋸子和盎然的田地，怎樣從陳年里走過來，從一層一層戒備森嚴的時光的高墻大院里走出來，走到我的面前。
　　它們還像以前那樣安靜、沉默，或激動，看不出太大的變化。但我知道，它們不再是去年的它們。
　　去年的一棵樹和今年的一些葉片見面；去年的一條河和今年的一些水、喧嘩見面；去年的房屋和今年的燕子、春風見面；去年的親人和今年當上新媳婦的新人見面；這是事先約定好的。上輩子的事情在這輩子應驗了。偉大的緣分讓邂逅變得漂亮并理所當然。當陳年的事物翹首仰望，新年的事物也在招手附和。
　　感謝從陳年里活過來的身體、喜怒哀樂和希冀，讓我們不斷完善、修正、成熟我們。今年的我們要和去年的我們握手、擁抱、端杯、告別。去年的我們要走得更遠，并脫離去年的我們。
　　今年的我們必須胸懷寬廣，別期望從去年的我們那里找回丟失或落下的任何瑣碎物件。
　　
　　走在回家的路上
　　
　　背向北風，放慢自己的腳步，盡量放得再慢些，親近故土。老土屋讓我的記憶樸實，貼近楊槐花和黃土埂。老棗樹搬走后留下的深深的坑，讓我陷入沉思。
　　趕路，朝著家的方向，當故土的事物深深撼動了我的心靈，我是不是離家鄉更近了一些。木窗打開，燕子歸來。老屋梁渴望南方的消息，讓一塊陳年老木頭鮮活生動。門聯是蘸著福氣寫的，紅是日子盛開的色彩。
　　當喇叭花從一面泥墻里蹦出來，我真的看見明媚的陽光吹響了這個清晨。
　　一截淡黃色的麻繩牽出老牛孱弱的身影。老?；\嘴子安靜地蹲在時光的屋角。吹開塵土，看見一張老式方桌的真實面孔。我變得安靜而溫暖。連墻角擠出的一株青苗也成為我的喜悅。不會掐去，它的青色像春天的舌尖和小火苗。把我的劈柴點著，烘烤我的面向山坡的靈魂。
　　
　　一塊走失的石頭
　　
　　這塊石頭在我的不遠處，它在用它的特有的堅硬打量我。我猜想春風不知把它吹翻了多少遍，它的臉碰疼了老城墻和舊村莊。現在把它吹到我跟前，它是一位遠客，保持內心的安靜和火焰。
　　這是一塊沒有姓氏的石頭，上面只有時光和河水的印痕，我相信它借助月光或霧飛翔過，并安然落地。一塊石頭的青色接近泥土，但它比泥土更不安分。它擁有泥土的翅膀。
　　這是一塊走失的石頭，它永遠地脫離了石群。它現在走在異鄉的路上，它首先學會回到自己心靈的家。它攜帶過一粒一粒塵土，它還擁抱過猛烈的北風和閃電。一塊石頭的胸懷在春天顯得多么浩大。
　　一塊石頭不斷地行走，盡量把自己的腳印走得踏實些。它有時坐在萬家燈火里，抱住自己取暖，它有時坐在一片星光里，打撈往事。它有時彎下腰來，親一親它腳下的大地。
　　卑微的石頭常被人類遺忘，但它用善良和熱愛發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