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套的回憶

　　沙河套的回憶
　　
　　在料峭的春風中，我夢見小嬸娘的愛情，熾熱如烈火，溫暖了七十年代那片幼稚的小鄉村。
　　沙河套，在月色淺淺的濰河灣，是誰在冰清玉潔的水面上突然滑倒，失手跌碎了一地的幸福，紅腫的星星被迫交出了最后的黎明。
　　春天回來了，用錘子猛擊重創的大地，萬物在臃腫的冬眠中醒來，青苔爬滿了了濕濕井湄。
　　啊，那是春風的手，輕拂你艷如桃花的臉龐；那是陽光的手帕，輕輕拭去你眼角的淚痕，你身披柳絮的嫁衣，朝沙河套的深處走去……
　　那些苦戀生活的陽光，是否已被巷陌深處的狗吠擊碎?
　　那些香油坊的長夜，在寂寞和苦守中，磨練著一個女人的意志；那些化生與芝麻杜撰的傳說，早已淡化了整個歲月的滄桑。
　　愛情終以樹的方式，蓊郁著整個沙河套的天空。
　　燕子呢喃，槐花香飄兩岸，時光之軸在黃昏巾穿插，你終以船的方式，赤足涉過河東。找到枯瘦如柴的新郎。
　　今天，我終于讀懂了你釀制的兩汪苦酒，在沙河套茵茵的草坡上，如五彩石閃耀。
　　我踩著這些斑斕的石塊，在宿命中又回到了那個故事的開始。
　　
　　知青舊居
　　
　　它停靠在長阡河的岸邊，始終保持著桑樹的青嫩枝節。或許，它在歲月的風塵里已經落伍，仿佛內心喪失了燈盞的旅者。
　　知青舊居，你被蒼苔侵蝕的紅瓦，是否還能表述曾經的苦澀呢?度過三十年的風風雨雨，你把自己刻畫成一名——不能自拔的沉思者。
　　當我攜帶著幼小的心靈從你沉思的深淵走過，我又看到了那些年輕而活潑的臉龐，猶如迅速消逝于風中的紙蝶。
　　當鄉間之暮色，從那棵神秘的楸樹上遛下來，我看到爬滿荒草與蚯蚓的庭院，有無數青春的身影在晃動……
　　那些來自遠方躁動的靈魂啊!
　　那些跋涉于鄉村阡陌上幼稚的足跡啊!
　　都已成為故事。眼淚與歡笑，惆悵與悲哀，都已成為故事。而蘇醒的心依然留戀那些蟋蟀彈奏的寂寞長夜，落魄的身影，終將被鄉村的艷陽捂出鵝黃的嫩芽來。
　　你既是嚴冬的堅持者，又是酷暑里迅速發育的完美者。那與鄉村千絲萬縷的戀情，將再次使歲月沉醉，使生命輕輕松松。
　　在生命的輪回里，獨自欣賞鄉村迷人的夜景和莽漢一樣的長風，亦獨自承沐著早晨的犬吠雞鳴和臨照當空的皓月。
　　最后一年，你終于伏在鄉鄰肩上失聲慟哭。
　　落日彷徨中的知青舊居，或許你正在等待什么，是同伴的歡歌笑語，還是除夕夜的孤單寂寞?是悔悟，還是歷史的啟示?
　　你祭奠生命的姿勢，仿佛長阡河的流水永流不竭，且在春寒的料峭里光輝地閃耀著……
　　知青舊居，當人生的幸福穿過村莊上空明亮的雨澤時，請讓我以青春的名義，向你深深地躬下腰去!
　　
　　土布
　　
　　土布美麗，捎帶一小截懷念的時光。
　　土布，該是我童年中最大的奢侈了，通過母親心靈手巧的織造，它的美麗溫暖了無數個鄉村之夜。
　　……在那盞昏黃的煤油燈下，母親自由地駕馭著一輛古老的紡車，她把自己對家人的滿腔熱愛。以及對未來生活近乎奢侈的憧憬，都繪聲繪色地織進了布匹。
　　我依然能夠辨析那些游走在織機上的氣息和聲音，土布每一段艱辛的勞作，都摻進了母愛的智慧和溫馨。
　　土布美麗，它粗糙多彩的平面，猶似鄉人們耕織的田園。當我從中起飛。總要以無窮無盡的眷戀來顧盼它們。它們包裹靈魂的方式多么虔誠而肅然。
　　今天，當我以新的文明來懷念它，我不禁鄙夷了那些行為中的懶散、享樂和無情。
　　今天，我會再次迷失于這片母性的光輝中。我光著腳板，行走在那些經緯縱橫的阡陌上，以此來感受民歌與糧食的含義。
　　凝視土布。東方古老的紡織技藝魚群一樣游來，又一次使我感動得落下淚來。
　　土布美麗，土布啊，請你再一次包裹我瘦削的骨頭，并塑造出一個真誠、善良的新我來。鄉下的一個夜晚
　　黑暗來自那些鐵青色的樹梢，來自貓頭鷹輕捷的翅膀。隱身的鄉村閃著魚鱗的光芒，黑暗中的大地如一葉扁舟，存浩瀚的夜色中前行。
　　噠噠的馬蹄聲清冷如鐵，仿佛從世界的盡頭傳來。馬廄中的燈光次第亮起，這黑夜中勇敢的泅渡者，已經抵達寂寞中的下一個站臺。
　　哦，鄉村!那些連篇累牘的稻草人的身影，如一行行模糊的象形文字，成為二十世紀末的司芬克斯之謎。
　　(這不可企及的一隅，正被一棵荒草的靈魂剖為兩半。)我無法清除，夜色中升起的一顆秋草之心。在鄉村豐滿的胸部，響應著小囡不請世事的啼哭。
　　小河已被商業的毒素腐蝕，月亮白色的傷疤時隱時現……
　　火烈鳥回來了，火烈鳥成為今夜耀眼的風景，在凡人的心中留下星光的慨嘆。
　　神與我擦肩而過，或許這就是命運的全部：穿過蒲草與松枝，靈魂的遷徙必從今夜的抒寫開始。
　　大地在下沉，暴露出充血的頭顱。一場烏有的小雪在抵達之前就已消失。黑暗中疾飛的神啊，你已被無端的猜測糾纏得精疲力盡。
　　夢一樣在飛的是準?風一樣不知去向的是誰?螢火一樣照亮我們的又是誰?像一棵無花果樹，在黑暗中孕育了黑色的果實。
　　這個冬夜的無端蔓延，傷害了我的良知。
　　鄉村，比黑夜更黑的預感已經降臨，比白晝更明亮的燈盞已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