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村景象錄

　　山羊群
　　
　　山坡上山羊群閑適地漫步，在腥潮的地面俯首啃食。領頭的公羊渾身雪白，胸口卻長有一小片油亮的黑毛，特別是那一對螺旋狀長起的大角，對峙著高高聳起后又優美地向后翹了過去，再配上一撮飄舞的小胡子，看上去雄壯又優雅。這只公羊是最機靈的一只，總是闊步走在羊群的最前面。憑著靈敏的嗅覺，它總是能把羊群領到水草豐美的洼地或山粱。當然，它也是遭到呵斥和石塊襲擊最多的一只，除此之外，它倒也很少有機會顯示它作為領袖的威嚴，羊群中并沒有誰去刻意親近討好它，爭著做它的親信仆從或妻妾。羊們其實對它的奉獻習以為常，并不給予任何尊崇和特權。這和我們人是多么的不同。
　　還有那些母羊和羔羊，疏密相間地散布在山坡上，彼此獨立而且顯得漠不關心，相互很少親近或爭斗，更不會有欺軟奴弱的事發生。但在行動上卻都與自己的集體保持著高度的一致。連最弱小者也要拼命跟上自己的部族，看得出這個集體中有它特別眷戀的東西。
　　羊們仿佛不知自己被人監視、算計的命運，在牧羊人內容復雜的目光下處之泰然，沒有前瞻之憂后顧之虞，把一個個日子過得淡然安然怡然。羊們究竟信奉哪一門主義或者宗教呢?
　　
　　寧靜
　　
　　五月末的一個傍晚，牛毛細雨密密交織著，自高空簌簌落下，輕風拂過，雨滴沁涼地打在臉頰，癢酥酥的。吸進胸腔的清新空氣無比清涼，一腔舒展的愜意讓人陶然欲醉。
　　我站在凸起的丘陵上，眺望這開闊的綠原。這是獷莽祁連山臂彎里一溜狹長的丘陵地帶，一些向陽的坡地被開墾，種上了莊稼，更多的地方則作為草場保留了下來，供放牧牛馬山羊之用。初夏剛剛來來臨，萬物蓬勃生長，山野間彌漫著生命的芬芳。一路看過去，近傍的莊稼正在細雨的洗刷下展示著誘人的綠色。那茂盛的莊稼，墨綠色的是麥苗，略顯稀疏而蒼綠的是扁豆，還有高高長出莖稈的洋芋，已零星開出粉嫩的花朵。每年洋芋成熟的季節，我總能分享到農人的收獲。他們會把那剛從土里刨出的、帶著土腥味的渾圓果實分一些送我，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把它們作為調劑飯食的主要蔬菜。當下正是薅草時節，因為天氣的原因，農人已經早早收工，現在青苗正需要大量雨水的澆灌，雨絲在莊稼葉子上彈出的樂音，在他們滾燙的心房歡快流淌。
　　稍遠處，濕漉漉的碧草地上幾匹馬甩動著尾巴在悠閑吃草。山羊群也在那兒俯首啃食，緩緩移動著。馬匹和山羊的頭都朝向一個方向，那是家的方向，暮色將臨，這些有靈性的牲畜在細雨清風里歸家。在山丘之間的凹地，藏著一簇一簇的寨子，間或在山丘間會探出一片片土黃色的屋脊，或是一蓬裊裊的藍煙，在蒙蒙雨幕的遮蔽下顯得朦朧。再遠處，山勢漸高，遠山上有云霧蒸騰，積雪的山峰隱隱約約，卻還看得見。云霧的高處，有一塊亮亮的，透出些微微的粉紅，那也許是山那邊的夕陽留下的最后一抹余暉。
　　幾乎看不見行人，偶爾有摩托車在土路上呼地馳過，駛車的人急急奔向山丘一隅，那兒，溫暖的土炕上有他的黃銅茶飲。
　　雨絲仍在細密地下，空氣更涼了，草葉上閃爍著顆顆細碎的鉆石。此刻四周闃無人聲，卻并不顯得空曠和冷清，整個綠原被一層清幽濕潤的寧靜包圍著，像是一塊嵌在山嶺間綠得惹眼的松綠石。
　　我愛這細雨里山鄉的寧靜!
　　閉塞的山鄉，或許是寧靜最后的駐地。在物質文明高度發達的今天，挖掘機正伸向地球的每一寸肌膚，也許過不了多久，連這片寧靜也不復存在。我愿留住這寧靜，在世界上，在心中。人說回憶可以使人生活在過去的時光中，那么，以后，當我像以往那樣為煩憂所累，或是身受打擊的時候，我愿沿著回憶的小徑重返這個細雨的傍晚，在寧靜充盈的山鄉綠野釋放我被羈的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