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一棵樹

　　與一棵樹對視
　　
　　一　我在樹的眼里，是否也是一棵樹?是否也一樣翠綠?
　　樹看著我，默不作聲。
　　我在它的周圍尋找一片落葉、一枚果子。
　　我甚至想長出一雙翅膀，棲息在它的枝頭，或者干脆成為它的一枝一葉。
　　樹在看著我，我守望在它的歲月里。
　　在鄉村，沒有一棵樹長了眼睛，但樹，在看著鄉村的變遷，看著鄉村的勞作與收成。
　　與一棵樹對視，眼里的枝枝葉葉都是一個世界，有風，有雨，有陽光的熾熱和月色的溫柔。
　　樹的世界，所有的枝葉都是它的親生骨肉。我看到了，樹把每一片葉子都緊緊摟在懷里，不輕易放棄一枝一葉。
　　
　　二　筆直的是一棵樹；彎曲的是一棵樹。
　　倒下的，還是一棵樹。
　　一棵樹的靈魂，很容易看到，它發芽，它長葉，它開花也會結果。
　　即使倒在了泥土上，根，依然緊抓黃土。
　　此時，我看到的這棵樹，樹干是扭曲的。枝葉是散漫的，樹上的花朵卻如此燦爛，像一片白云，團聚在一起，構成一片潔凈的天空，樹上的鳥，依偎在它的懷里，像一個個安靜的美人。
　　我看到的樹，在大山里，形象萬千，形態各異，它們互相廝守、庇護著成長，根在地下糾纏，葉在空中飄動，枝頭與枝頭也會互相碰撞，但樹的天地是和諧的，沒有一棵樹在吶喊、在哭泣。
　　與一棵樹對視，倒下的樹全都站了起來。春天，已經降臨在樹的等待里，新發的枝椏上，掛著春天的露水。
　　
　　三　我知道，那棵樹一定認得我。
　　我們在同一個院子里成長，樹長在我家的屋后，我每天從它身邊經過，樹一定認得我。
　　我爬上樹梢掏過鳥窩；我在樹下喂過螞蟻：樹是我游戲的伙伴，我跟著一棵樹在慢慢長大。
　　現在，這棵樹，老了，我看到它時，樹還在看我。那棵樹一定想喊出我的名字，我的乳名叫小桃，村子里很多孩子，都是一棵樹的名字。
　　
　　與一棵樹擁抱
　　
　　一　屋后的山坡上，一顆樹在和另一顆樹說話，我聽見了，鄉村聽見了，樹葉的歌唱像一束亮光把村莊照亮。
　　這個時候，我在山坡上，風把我體內的枝椏一次次搖曳，我停靠在一棵樹的記憶里，像一片葉子，內心一片清涼。
　　這個時候，我看見風在奔跑，每一棵樹都在舞蹈，整個山村升騰起綠色火焰，我穿行其中，像一枚果子，暗藏芬芳。
　　一棵樹緊挨著另一棵樹。它們說著春天的往事、秋天的惆悵。樹把山村的心事說透。
　　現在，是夏季，是最綠的時候，樹在戀愛中，說著巴山情話，纏綿的風一次次從它們中間掠過。把時光里的甜蜜傳遞到了四面八方。
　　
　　二　樹站在風里，從最初的一棵站成了一遍森林。樹成了一個大家族。
　　眼前這棵樹，筆直地站立在山巔上，一群鳥在它懷里游戲，飛進飛去，樹的一天熱熱鬧鬧。
　　樹沒有靜止下來，鳥在樹上筑巢、生育，樹像一把雨傘，為鳥的一家遮風擋雨。樹微笑著，笑聲掛在綠葉上。閃閃發光。
　　是誰種下的這棵樹，讓樹站立的山坡上，有了這么多的呢喃和幸福?
　　
　　三　陽光從枝椏間滲透出來，山坡變得溫暖，樹變得明亮。一棵樹的記憶里，每天的陽光就這樣把村莊籠罩。
　　枝繁葉茂，一棵樹長成了大山的風景，在樹下生活的螞蟻，樹上生活的小鳥，都成了風景里的景點，都成了大山里的主人。樹把鄉村變成了一個容器，一切莊稼都生長在它的周圍，一切花朵都開在它的身邊。
　　一切夢想都開花拔節，迎風而舞。
　　
　　四　從春天種下的心愿開始，大山年年在成長。屋后的山坡，一會兒綠，一會兒黃。春天過去了，一顆樹還在和另一棵說話，樹在商量什么，我在山坡上謙卑地接近于草木，看一棵樹的成長，陣陣林濤撞擊著我的心扉。
　　如果可能，我就做一棵樹吧，返回到青枝綠葉的時光里，守望著我的家園。
　　
　　五　鄉村的位置，被一棵又一棵的樹抬高。
　　被一層又一層的綠，裝飾、渲染。
　　我在樹下，被一遍又一遍的綠陰覆蓋。
　　與一棵樹擁抱，伸展的手臂也漸漸發綠。站在一棵樹的身旁，我想，鄉村一定是幸福的，它的另一顆樹，已經回到了它的家園。
　　
　　與一棵樹對話
　　
　　一　多一棵樹，大山就多了一個孩子。
　　我把這棵樹，叫小妞，一個身材苗條、頭發婆娑的女孩。
　　這棵樹是我親手栽下的。栽下那天，風來過，雨來過，陽光很親熱地圍在它身旁。
　　光陰走過去了。時間在一截一截成長，這棵樹依然守望在山岡上。現在，我和它說說話。
　　我說：這里的山地是貧瘠的，貧瘠的山上需要一棵樹。
　　樹說：這是我的家園。貧瘠的土地上，我扎下自己的根。
　　我說：山綠了，水綠了，栽下的日子也蔥郁了，你的枝椏上，為什么還掛著冰霜?
　　樹說：在冰霜里的舞蹈，才是一棵樹的堅強。雪花飛舞，落葉凋零，時間和歲月里的根須依然在地下蔓延。
　　我對這棵樹，肅然起敬。一棵樹的快樂，每一片葉子上都閃動著雨水、冰霜和陽光的光芒。
　　
　　二　如果山坡上沒有一棵樹的堅強，鳥不會在這里像花朵一樣美麗。
　　巴山大地上的樹，都是一個人的影子，都是天空的孩子。
　　樹不會奔跑，樹在山坡上等待，等待季節的水土把自己養育。樹是執著的，我掌心里的葉子，是一片飽經風霜的坡地，葉脈交錯，像一條條曲曲折折的山路。
　　我和一棵樹說話，蟬鳴此起彼伏，一棵樹成為一件樂器，在大山里發出形態萬千的聲音。
　　我說：開花吧，結果吧。
　　樹說：大山是敞開門扉的家園。花香沿著山路在走動。
　　
　　三　我在喊一棵樹，樹在點頭。
　　我在喊一遍森林，樹依然在點頭。
　　這些樹在秋風里燃燒，殷紅的葉子把大山照亮。巴山紅葉，風霜里的新娘，大地的洞房變得暖融融的。
　　我停靠在親手種下的這棵樹前，樹葉沙沙地落下來，每一片葉子都是成熟的標志，紅葉的燦爛，讓整座大山格外激情，奔騰的火焰繚繞著大山，我和一棵樹說的對話，被再次點燃，直到化作一地迷人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