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她站在一個詞語上活著:疼。黎明正從海邊走出來,她斷殘的拇指從光線移到墻上,斷掉的拇指的疼,堅硬的疼。
沿著大海那邊升起……
灼熱。噴涌的疼,斷在肉體與機器的拇指:內部的疼,從她的手臂,機臺的齒輪,模板,圖紙,開關之間升起。交纏,糾結,重疊的疼……
疼壓著她的千渴的喉嚨,疼壓著她白色的紗布,疼壓著她的斷指,疼壓著她的眼神,疼壓著她的眺望,疼壓著她低聲的哭泣,疼壓著她……
沒有誰會幫她卸下肉體的、內心的、現實的、未來的疼。
機器不會,老板不會,報紙不會,那本脆弱的《勞動法》也不會……
遠方
我無法回憶的遠方……
在暗弱的光線中……它如此模糊……在妒火咝咝的燃燒間
那些憂郁的面孔,她們來自遠方,鐵軌沿著墨綠的樹木伸向
原野,在扁平的天空中,閃亮的星辰倏忽消逝
我不知道的遠方……陌生的地名與方言
不曾到過或居住,它仿佛像一只陌生的鳥突然停在枝頭
它叫著,被我記憶,它花了很久才抵達這里——這個炎熱的七月——在太陽的強光中?那些鳥只……它們嘶啞地叫著。它們的聲音在窗外,像另一座運轉的機臺……我無法忘記的聲音。
它們倏忽起飛的身影,它們毛茸茸抖瑟的身軀,它們那轉動眼睛滿含著的悲傷,我無法記起它們的模樣,它們的叫聲——我知道悲傷。叫聲中的悲傷,是啊,我知道的,悲傷--…它們來自遠方。
又將消逝遠方……我知道的……遠方
蛹
蜷縮在荒謬的國度里,國家以鐵的意象出現。在寂靜的黑色亮光中,我是另一個儒生游說在歷史的驛道上,用如同瘦毛驢的漢字挖掘著祖國的黎明,軀體飽餐了幾千年的蒼涼世態,剩下的書籍被焚燒,囚禁在鐵幕之后。
前朝以鐵的沉默閱讀著恐懼帶集權的享樂。
在歷史的淤泥間,我是一只幸存的蛹,在孤獨的黑暗中吐出漢字的膽汁。
在蛹的國度里,在黑暗背后的黑暗中。
我們用漢字在蛹壁上鑿出窗欞,窗外是黑暗中的明月與星辰,是悲憫的江山打鑄出不朽的神跡,是百姓們無聲的哭泣。
幽暗的漫長的蛹間,漢字給我另一種熱度,它揭開蛹后冶煉的場景,五千年的殘垣斷碑上浸泡著多少個興衰的標本。
歷史像落地的漿果一樣,凄涼地腐爛,遺忘,被權臣們刪改,操縱,百姓們在史書之外的曠野自枯自榮。野史和傳說把一些遺忘的靈魂復活。
從蛹中飛出的歷史,記錄的
無非是興,是衰。而百姓們卻總在苦中浸泡。
而蛹卻生生不息地復制。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