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期

　　忽然有一天，發現女兒結束了懵懂，懂事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忽然又一天，她開始有意跟我們頂牛了。毫無征兆，毫無原因，突如其來，她以自己的思維方式、行為方式對抗我們既定的框框。
　　有很多例子。吃飯的時候，我給孩子夾了一點菜，她立刻放下筷子，一口都不肯再吃，怎么勸都不管用。讓她去洗手，她低著頭，擺弄著手里的玩具，一邊玩一邊往衛生間走，催她快一點，她轉身走進自己的臥室，誰叫也不肯出來。凡事只要問她行不行，多數時候都是硬邦邦的“不行”兩個字。有時候我們為了騙她同意，故意反著問她，她很快領悟了我們的用意，壞壞地笑著答“行”，讓我們哭笑不得。她的數學題做錯了，媽媽讓她改正，她硬說老師就是這么講的。媽媽苦口婆心地告訴她正確方法，她也不改。有時候，簡直就是莫名其妙地發脾氣，本來說好周末出去玩，忽然不想去了，寧可在屋子里干坐著待一天。
　　我們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叛逆期，也和其他家長探討過這個問題，商量過對策。大家比較一致的意見是“沒有錯誤的子女，只有錯誤的父母”，只要包容他（她），給他（她）足夠的空間，慢慢地就調整過來了。說是這樣說，做父母的低三下四看兒女臉色，而他們不管不顧，視若無睹時，多么有涵養的人都忍不住撮火。
　　有一次打車回家，跟司機提到女兒的種種行為。他說：“你不錯了，你家孩子起碼還能跟你說句話。我女兒已經上初中，回家從不搭理我。我上趕著跟她搭腔，她當我不存在似的。你說我一天天在外面累死累活掙錢，到底圖個啥？不都是為孩子嗎？現在一想，連個奔頭都沒有，有時候甚至想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面對這種情況，所謂專家們往往能一套一套地講出很多道理，諸如“觀察溝通、保持冷靜、尋求意見、開放自我、不斷試驗”之類。但是凡事因人而宜，絕無什么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而叛逆期的孩子對父母的傷害卻已造成。一位老哥講，某日上午，他躺在床上睡覺，感覺有點冷，就對坐在電腦旁邊玩游戲的女兒說：“給爸爸拿個被單來。”女兒什么話都沒說，起身走了。老哥寒心地自問：“孩子已經十四五歲了，能說她不懂事嗎？這么冷漠和自私，難道非要我去理解她，她就不能理解理解我？”
　　在我印象里，老哥的女兒一直是個公認的乖乖女，文靜、靦腆。莫非，所謂的叛逆期就是把自身的人性惡在外人面前隱藏，而只展示給他（她）最親的人？
　　不過，老哥的話也提醒了我。我在叛逆期時有什么表現呢？是否傷過父母的心？
　　記憶深刻的有兩件事。其一，上小學五年級時，不知為何染上了一個怪癖——吃飯時一定專用一個碗一雙筷子。甚至還用細線拴住那雙筷子，平時誰也不能動。每天吃飯前一定把自己的小花碗刷上好幾遍。你不能簡單地用“潔癖”兩個字來概括這種行為，因為一兩年后，我就跟正常人一樣，可以與任何人通用碗筷了。
　　其二，大概是十六七歲的時候，有一天與父母、弟弟一起到縣城趕集。弟弟和我各騎一輛自行車，父母騎一輛。原本的計劃是，在集上一起吃完飯，我就去附近的古城鎮上學——那時我住校。一路上，我忽然毫無原因地跟父母慪起氣來。他們一說話我就心煩，而他倆又時不時地說上幾句。我幾次三番制止他們：“能不能少說幾句？”父母雖感覺不對頭，但也沒計較。一直到了集市上，父親說，咱們先吃點東西吧。母親也附和，是啊，孩子一定餓了。就是這么簡單兩句話，卻讓我頓時火起，大聲說，我不吃了！轉身騎車直奔學校。
　　現在想來，父母當時一定目瞪口呆，非常傷心吧？我沒跟父母探討過這件事。至今雖有所后悔，但也沒覺得自己犯了什么大錯。一個孩子，父母不來包容，還有誰來包容呢？俗語稱“不養兒不知父母恩”，父母包容了我，今天的我們，除了包容孩子還有什么選擇呢？
　　有些東西，總是要還的，那就認真地還一次吧。
　　選自“天涯社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