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營利為目的居間介紹買賣毒品的行為性質之辨析

　　
　　[基本案情]
　　
　　2008年8月18日被告人崔某受吸毒人員王宇之托，為其聯系購買毒品“K粉”事宜。當日15時許，被告人崔某與王宇乘坐租賃的鄂E66622富康轎車從當陽來宜昌城區向被告人肖某購買毒品。后經崔某聯系，被告人肖某與王宇、崔某見面。其后，被告人肖某在宜昌市肖家巷路口以1300元的價格向“全兒”購買“K粉”兩包后以1600元的價格賣給王宇，其從中牟利300元。案發后，從被告人崔某的身上查獲白色晶狀粉末1小包，從王宇乘坐的轎車右后側查獲黑色塑料袋一個，內裝白色晶狀粉末一天一小兩袋。崔某作案前就已知道肖某在宜昌的娛樂場所販賣“K粉”，肖某曾提出若有朋友要買“K粉”，可找他聯系。2008年8月18日，當王宇要崔某幫忙聯系購買“K粉”時，崔某立即將此情況同肖某進行電話聯系，并隨同王字一同到宜昌找肖某購買“K粉”。認定此事實有王宇、周琦的證詞和肖某、崔某的供述等證據證實。
　　
　　[訴訟過程]
　　
　　湖北省宜昌市西陵區人民法院審理認為：被告人肖某明知是毒品而予以販賣，被告人崔某居間介紹買賣毒品，其行為均已構成販賣毒品罪。被告人肖某在犯罪中起主要作用，是主犯；被告人崔某在犯罪中起輔助作用，是從犯，應當從輕處罰。根據《刑法》第347條第1款、第4款，第25條第l款，第26條第1款、第4款，第27條之規定，判決被告人肖某犯販賣毒品罪。判處有期徒刑6個月，并處罰金2000元；被告人崔某犯販賣毒品罪，判處拘役3個月，并處罰金1000元。
　　宣判后，崔某不服一審判決，向湖北省宜昌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稱：其一直不否認在購毒者王宇與賣毒者肖某之間存在介紹買賣毒品的客觀行為，該行為在客觀上對賣毒者起到了幫助作用，促成了毒品交易，具有一定的社會危害性，但此種居間介紹行為不應以犯罪論處。請求二審依法宣告其無罪。
　　二審認為，根據《刑法》第347條的規定，販賣毒品，無論數量多少，都應當追究刑事責任，予以刑事處罰。原審被告人肖某向他人販賣毒品，其行為構成販賣毒品罪。對于居間介紹買賣毒品的行為定性。以前的司法解釋曾規定，無論是否獲利，均以販賣毒品罪的共犯論處。后來，《全國法院審理毒品犯罪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法[2000]42號)對此進一步明確行為性質界限，即有證據證明行為人不是以營利為目的，為他人代買僅用于吸食的毒品，毒品數量超過《刑法》第348條規定數量最低標準，構成犯罪的，托購者、代購者均構成非法持有毒品罪。因崔某知道肖某在宜昌販賣“K粉”，經崔某的居間介紹，致使毒品買賣雙方順利見面、驗貨、達成交易。崔某的行為雖然不以營利為目的，但是他不是為他人代買僅用于吸食的毒品的代購者，而是介紹買賣毒品的上家和下家，應以販賣毒品罪的共犯論處。故崔某居間介紹買賣毒品，其行為也構成販賣毒品罪，應承擔刑事責任。在販賣毒品的共同犯罪中，肖某起主要作用，是主犯；上訴人崔某起輔助作用，是從犯。原判根據本案的事實和具體情節，對崔某判處拘役、罰金是恰當的。遂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裁判理由之法理評析]
　　
　　(一)　從販賣毒品罪的涵義和行為特征來看，中間介紹行為可以成為販毒罪的表現形式
　　販賣毒品。是指明知是毒品而非法銷售或者以販賣為目的而非法收買毒品的行為。販賣毒品方式既可以是行為人請求對方購買，也可能是對方請求行為人轉讓；既可以是直接交付給對方，也可能是間接交付給對方。在間接交付的的場合，如果中間人認識到是毒品而幫助轉交給買方的，則該中間人的行為也屬于販賣毒品：如果中間人沒有認識到是毒品，則不構成販賣毒品罪。販賣毒品罪既可以由一個人單獨完成，但是很多情況下，是由多數行為人相互配合，共同完成的，而個人在其中有的只負責某一環節或幾個環節的行動，有的則可能參與整個販毒過程。販毒罪手段的多樣化，形式的復雜化。要求我們在判斷某一行為是否符合販毒罪時，應透過現象，看清本質。本案中，雖然崔某表面上看只是在購毒者與買毒者之間存在聯系上下家、介紹買賣毒品的行為，也沒有從中獲利，而刑法沒有關于介紹買賣毒品的單獨罪名，似乎根據“法無名文規定不為罪”的原則，崔某的行為不應作犯罪處理。但是，如果將崔某的行為放到本案的整個買賣毒品的過程中，則會發現該行為在販毒的成敗上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首先，崔某作案前就已知道肖某在宜昌的娛樂場所販賣“K粉”，肖某曾提出若有朋友要買“K粉”，可找他聯系。因此，崔某對肖某從事販賣毒品是明知的，而且雙方開始就有從事販毒的合意，崔某從中扮演的是聯系人的角色；其次，當王宇要崔某幫忙聯系購買“K粉”時，崔某立即將此情況同肖某進行電話聯系，并隨同王宇一同到宜昌找肖某購買“K粉”。此時，崔某在得知有買主時，立即聯系賣方，在毒品的交易鏈條上起到了紐帶橋梁作用，而且參與了整個毒品交易過程。可以看出，如果缺少崔某行為中的任何一個環節，本案的販毒行為將難以完成，其在本案中的關鍵作用顯而易見。崔某的介紹、聯系、溝通、陪同等一系列行為本身就是販毒流程中的重要關節，如若對其行為不做犯罪處理，顯失公允。
　　
　　(二)　從販賣毒品罪侵害的法益來看，將介紹毒品買賣納入刑法予以處罰，合乎刑法的本質
　　現代法治理念認為，法律價值的選擇存在其固有的根源，那就是國家利益和廣大社會公眾利益的分配，刑法價值的選擇更應該符合國家社會利益的需要。販賣毒品罪作為侵犯同類客體妨害社會管理秩序類罪名中的一罪，本罪侵犯的客體應是復雜客體，既侵犯了國家對毒品的管理制度，也侵犯了我國公民的身心健康。本案中。介紹毒品買賣的行為由于促進了毒品交易的完成，其結果不僅直接危害到公民的身心健康，而且危害到社會管理秩序。對此種行為不進行處罰，將會為更多的毒品犯罪提供空間和理由，留下禍患，而對之進行合理剖析納入刑事范圍，進行刑事處罰，則不僅不會導致擴發刑事打擊面，反而會更能維護公共生活所必須的公共安全，也是“罪刑相適應原則”的體現。如對本案中類似崔某的居間介紹聯系行為不予以刑法規制，則可能導致潛在危害效應是毒品交易有意化解為更多的環節，以表面的形式復雜多樣來逃避法律的追究，從而引發更多的毒品犯罪和關聯犯罪，危害社會安全。
　　
　　(三)　從共同犯罪的特征和成立條件來。居間介紹買賣毒品行為應納入共同販賣毒品范疇。對居間人介紹人作為販毒罪的共犯處理比較妥當
　　我國《刑法》第25條第1款規定：“共同犯罪是二人以上共同故意犯罪。”這一定義概括了共同犯罪的內在屬性，體現了主客觀相統一的原則，為有效地懲治犯罪提供了法律標準。刑法關于共同犯罪的規定，要求在司法實務中把握以下幾點：一是共同犯罪的主客觀統一性，共同犯罪要求二人以上既有共同故意，又有共同行為；二是共同犯罪的整體性，共同犯罪是二人以上在共同故意支配下實施犯罪行為形成的一個有機整體，不是各人行為的簡單相加；三是共同犯罪人的差異性，各共同犯罪人在共同犯罪中所起的作用不同，因此需要區別對待。共同犯罪的主體和客體是比較容易把握的，但是主觀方面和客觀方面的判斷則相對較為困難，而這兩個方面是判斷共同犯罪的關鍵因素。因此，對犯罪的主觀方面和客觀方面需要著重分析。首先，關于主觀方面。刑法明文規定。共同犯罪必須是“共同故意”犯罪。“故意”當然是犯罪的故意，“共同”不僅有“相同”的含義，而且也有“合意”的含義。一是各共同犯罪人均有相同的犯罪故意，共同故意要求各共同犯罪人明知犯罪行為的性質、危害后果，并且希望或放任危害結果的發生；二是共同犯罪人之間具有意思聯絡。各個共犯人認識到自己的行為和他人的共同犯罪行為結合會發生危害社會的結果，并且認識到他們的共同犯罪行為與共同犯罪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在意志因素方面，要求各共犯人是經過自己的自由選擇，決意與他人共同協力實施犯罪，各共同犯罪人對他們的共同犯罪行為會發生危害社會的結果。都抱有希望或者放任的態度。二人以上通過共同的犯罪故意，使各人的行為形成一個共同的有機整體，而因共犯比單獨犯罪具有更大的社會危害性。在本案中，崔某明知肖某在娛樂場從事販賣毒品，也知道販毒的社會危害性，而在肖某提出若有朋友要買“K粉”可與其聯系時，崔某未表示反對，而且在得知王宇要購買“K粉”，積極聯絡肖某。并隨同王宇一同到宜昌找肖某達成交易，這一系列客觀行為均反映了崔某不僅認識到自己是在幫助肖某進行販賣毒品和王宇購買毒品，也認識到自己不是在單獨行動，而是與肖某的提供毒品、賣出毒品、王宇的買進毒品行為相互配合、緊密聯系的。同理，肖某應也認識到他的行為是與崔某的聯系、介紹行為緊密相關的。在犯罪意志上，崔某是經過自己的自由選擇，決意協助肖某實施犯罪，也認識到他們的共同犯罪行為會發生危害他人身心健康、危害管理社會的結果，但還是希望這種危害結果的發生，并決意聯系買家和賣家，介紹毒品交易。由此可見，崔某完全具有共同販毒的犯罪故意。其次，共同犯罪的客觀方面表現在各共同犯罪人在共同故意的支配下相互協調、緊密配合、互為補充、彼此相關，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各共同犯罪人的行為都是共同犯罪這一整體的組成部分，在發生了危害后果的情況下。各共犯人的行為作為一個整體與危害結果形成因果關系。各共犯人在參加共同犯罪時，盡管所處的地位、具體分工、參與程度、甚至參與時間等可能有所不同，但他們的行為都是指向相同的目標，為了達到同一個目的。本案中，肖某案發之前向崔某提出若有朋友要買“K粉”，可找他聯系，崔某也知道肖某在販賣“K粉”，可見兩人在本次買賣毒品之前就有涉及販賣毒品的聯系和溝通，不僅對販賣毒品犯罪進行了預謀，作了明確分工，即肖某提供毒品貨源，崔某聯系銷售渠道。而且，當王宇要崔某幫忙聯系購買“K粉”時，崔某立即將此情況同肖某進行電話聯系，崔某在雙方達成合意之后，也完全是按照他們的預謀實施了犯罪行為，因此，從客觀行為來看，崔某與肖某有共同進行販毒的意思聯絡，有明確的分工，其行為都是指向毒品交易這一共同目標，二人的行為在整個販毒過程中彼此相關、緊密配合，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各自的行為是本次販毒活動的必要組成部分。綜上，從共同犯罪的特征和成立條件來看。崔某居間介紹買賣毒品行為應納入其與肖某共同販賣毒品的行為范疇，對二人應作為販賣毒品的共同犯罪來處理。
　　
　　(四)　本案介紹聯絡毒品交易的行為不構成非法持有毒品罪
　　非法持有毒品是指行為人持有毒品時無合法的依據亦及行為人對毒品有事實上的支配。持有的具體表現為占有、攜帶，藏有或者以其他方法持有支配毒品。而崔某并無任何形式的持有毒品，而是在知道肖某在宜昌販賣“K粉”后，起居間介紹的作用，致使毒品買賣雙方順利見面、驗貨、達成交易。崔某的行為雖然不以營利為目的，但是他不是為他人代買僅用于吸食的毒品的代購者，而是介紹買賣毒品的上家和下家，應以販賣毒品罪的共犯論處。故崔某居間介紹買賣毒品，其行為也構成販賣毒品罪，應承擔刑事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