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

　　虎寶早上去學校時苦著張臉，猶猶豫豫、欲言又止地對我說：“媽媽，今天改選班干部……”我拍了拍他的臉，平靜地說：“加油，媽媽等你的好消息。”他扁著嘴跟我說了聲再見，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不出10分鐘，虎寶就又沖回了家，小臉上掛著兩行委屈的清淚，一把抱住我的腰：“媽媽，我不去上學了行嗎？我一去上學就想媽媽！”看我不說話，他扭著身子繼續找借口：“媽媽，我肚子不舒服，剛才路上我還摔跤了……”千哭萬鬧化成一句話：我今天不想上學了！
　　我任他抱著我哭鬧，也任時間一點點流逝。眼看第一節課快要結束了，我快刀斬亂麻地結束了他的表演：“小伙子，我知道你為什么不想去學校，你害怕你這個班長在改選中失敗，因為你最清楚自己上學期的表現，媽媽說得對嗎？”虎寶被我戳到痛處，哭聲戛然而止，胳膊也快速地從我身上彈開。
　　我蹲下來，看著他的眼睛說：“如果你今天改選失敗了，媽媽不會生氣，但如果你不敢面對，媽媽會覺得失望，因為媽媽一直覺得你是個勇敢的男子漢。”虎寶仍在負隅頑抗：“我可不可以明天改選完了直接去上學？”我很少堅定地拒絕他，但這次我說：“絕對不可以。”沉默了一會兒，他背上書包走出了家門。
　　我知道，虎寶今天面臨的，是他小小的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失敗。8歲的他，不會控制自己的玩心。上學期每天回家后打個招呼，人就飄到了樓下的小花園。上網、“三國殺”，更是成為了他的最愛。遲到、寫作業馬虎、忘帶課本……諸多毛病爆炸出現，提醒得多了，他還很不耐煩。于是，我采取了冷處理。不要求、不囑咐，作業也不再三番五次地檢查。
　　那是虎寶最肆意的一段時光。沒有督促，沒有批評，那段時間他經常說：“媽媽真好，我太幸福了！”如果虎寶是個3歲孩童，我會一直不斷地提醒他。可現在，他因我的提醒而煩躁不已，我不會再去強逼他，生活是一面鏡子，你對它做鬼臉，它不會還你一臉莊重。
　　今天，對虎寶來說，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大挫折。我知道，改選的過程一定很難過。看著自己的名字在黑板上，后面只有零散的幾個支持者，間或還有同學的議論聲。那一堂課，一定是他上學以來最難熬的日子。
　　放學時，我早早來到學校門口，擠到最前排等虎寶出來。終于，我看見了他。低著頭，眼睛四處掃著，校服拉鎖被他緊緊地拉到領口，抓著書包帶子，把書包垂在地上拖拉著走。往常，他總是被一群小朋友前呼后擁地圍住，興沖沖地跑出來，今天身上卻仿佛附體了一個漩渦狀的低氣壓。沒有意外，他的改選肯定失敗了，他不再是那個風光的小班長。
　　他跟在我身后慢慢地走，半晌，突然哼唧著問了我一句：“媽媽，你還愛我嗎？”沒等我開口，他又猛地繞到我身前，急切地說：“媽媽，我錯了，這學期我努力，明年爭取再當班長！”我一把把他摟在懷里，說：“媽媽當然愛你。你當班長媽媽為你驕傲，你不是班長了，媽媽也不會因此不愛你。但是你要愛自己，對自己負責。”虎寶點著頭說：“媽媽我懂了。”其實我知道，他不會理解得那樣深刻。但是他會明白，因為自己不努力，今天的失敗是必然的，自己造成的苦果，就要自己吞掉。這對8歲的孩子來說，已經足夠了。
　　晚上回到家，虎寶認真地做好作業，書包也不用催促收拾，一再自己檢查。沒有搶我的電腦上網，還主動把“三國殺”放在了櫥子的頂層。無需我煩人的教誨，失敗會教會虎寶很多：教會他跌倒后如何有尊嚴地爬起來，教會他什么才是真正的勇敢，教會他為自己負責。我這個母親只要放手讓他體驗失敗，在他失敗時，給他一句話、一個吻、一個溫柔的擁抱，當然，還有他愛吃的土豆排骨飯。
　　草原上，幼虎初學捕獵時，經常會玩心大起，被風吹草動影響了伏擊的成功率。母虎從不會時刻跟在他身邊，多次失敗后，幼虎自然會練出自己的一套生存本領。這一生的坎坷與泥濘，終究要虎寶自己去走。他做得不對，我會提醒，可也只是提醒而已。放手讓他抉擇，放手讓他學會負責，放手讓他經歷失敗。
　　我會在這里，一直陪著他成長。但飛翔，靠的卻是他自己的翅膀。今天，他一定明白了，跌倒，可以變成遠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