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播學視閾下芝加哥學派簡介
在傳統觀念中,芝加哥學派一般被歸屬于社會學領域。它是指1893年至1952年間芝加哥大學社會學系的一批卓越的教師與學生,其成員主要包括庫利、帕克、杜威、米德等。在傳播學領域,芝加哥學派盡管并不為建立傳播學學科體系的施拉姆所推崇,但其宏大的理論研究成果及質化研究的方法傳統對于傳播學的學科構建及后來的理論研究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就芝加哥學派對傳播學的貢獻而言,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在理論上,杜威的實用主義方法論原則得到后來幾乎所有美國學者的認同和應用,甚至最終被認為是美國民族精神和生活方式的理論象征;庫利的“鏡中自我”理論和“首屬群體”概念成為內向傳播和人際傳播研究重要的理論貢獻;帕克的城市社會學和人類生態學理論從人與環境的互動關系中找到了人之社會化的傳播形態;米德提出并為其弟子布魯默所繼承和倡導的“象征性互動理論”系統地闡述了人際、人內傳播過程的實質和揭示了人的社會化進程的符號本質。二是在實踐上,參與傳播學歷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佩恩基金會研究,實地考察美國當時社會發展進程中面臨的眾多現實問題,特別是其城市移民的調查和研究成為美國歷史上具有開創性意義的重大事件,作為其理論成果的《歐洲和波蘭的美國農民》稱得上是美國經驗社會學第一部偉大的經典型著作。三是在方法上,保存、充實發展了實用主義的哲學原則和方法,最早以定性研究的廣闊視野結合定量研究的具體精確。對美國當時社會發展中急需解決的社會問題進行了系統和實用的研究。運用實用主義的哲學原則觀察美國社會,終于將傳播置于一切社會活動的基礎和核心的位置,為后來傳播學研究的興起奠定了基礎。
芝加哥學派的繁盛之路
芝加哥學派歷經斯莫爾領導的勃興走向帕克領導下的鼎盛,利用30年的時間在美國社會學領域便牢牢占據領頭羊的位置。這種鼎盛既體現在學術思想的高峰和學術人才的涌現,也體現在具體的人才和刊物的壟斷上。當時的芝加哥大學社會學系,“是全美培養博士最多、開設課程最廣、影響最大的一個社會學系,單在1893年至1935年間,它就培養了109位博士,碩士更是不計其數,其中許多人后來成了美國社會學的翹楚。”毋庸置疑地成為美國大學中最成功的社會學系。
正如一切偉大的思想都離不開時代的宏觀社會歷史背景的需要,芝加哥學派誕生以后正是順利和巧妙地適應了美國當時社會歷史發展所產生的社會需求。首先,資本主義的飛速發展帶來了移民問題和城市化問題,當時“惡行、犯罪和疾病進入城市。城市也破壞了家庭住宅,而代之以旅館、公寓、分租房屋等。腐敗滋生、政治受到損害,以致許多人對民主喪失了信心。”由此才會誕生芝加哥學派城市社會學和社會心理學的理論視角。
其次源于芝加哥這座城市的特點。這座城市“像一個被剝光了皮的人,你可以看見他的腸子在蠕動”,可以說集中了資本主義飛速發展所帶來的一切社會問題,諸如貧窮、社會無序化、犯罪以及人口擁擠等,成為芝加哥學派開展研究6CHP9yJwT6eUDq/a13zbdFbMQ070vMw+d/KZczjRH4A=的天然試驗場。
芝加哥學派最引人注目的成就,是它成功地吸引了一大批當時在美國富有學術影響力的大師匯集于此,這其中米德是社會心理學的巨擘,帕克是城市社會學的奠基人,杜威是實用主義哲學的保存者、倡導者和發揚者。受其影響,來此學習的學者中,有拉斯韋爾、英尼斯以及一大批著名的學者。
此外,實用主義哲學為芝加哥學派的理論研究提供了堅實的方法論原則,而且芝加哥學派的理論成果也成為實用主義哲學的主要載體。同時,由于實用主義哲學成為“自19世紀末以來在美國流行的一個哲學流派,也是現代美國各派哲學中對該國社會生活和思想文化影響最大的哲學流派”,也使得當時的美國社會學界不得不接受芝加哥學派的領導。
最終芝加哥社會學派的領導地位以壟斷的形式得以體現。這種壟斷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對人才培養的壟斷;二是對美國社會學協會的統治;三是對社會學文獻成果的統治,由芝加哥學派主辦的《美國社會學雜志》是美國最具影響力的社會學雜志。
芝加哥學派由盛而衰的背后
1933年,帕克從中國返回芝加哥不久就退休了。帕克的退休不僅是其個人學術生涯的結束,也預示著芝加哥學派的衰落。之后,芝加哥學派的統治地位開始不斷遭到沖擊和挑戰。1935年,先是一群不滿于美國社會學協會和《美國社會學雜志》永遠由芝加哥大學把持的社會學家獲得了美國社會學協會的領導權。緊接著,由包括帕森斯在內的東部幾個常春藤聯盟大學中的職業社會學家所創辦的《美國社會學評論》掀起了對芝加哥學派學術統治的反叛浪潮。在經歷了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頂峰之后,特別是隨著二戰的結束,當歷史的腳步邁人50年代以后,芝加哥學派仿佛已經銷聲匿跡。此時正是傳播學研究在社會學研究中脫離出來逐漸形成自己獨立的理論架構之時,這種社會學母體的變革對于誕生之中的傳播學毫無疑問地產生了根本的影響。其結果是,結構功能主義的傳播研究范疇被確立為傳播學研究的正統而摒棄了由芝加哥社會學派所創立的傳統,其社會學主流地位被此后興起的哈佛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的結構功能主義社會學所取代,從而最終宣告了芝加哥社會學派在社會學退出了歷史舞臺的同時,傳播學自誕生之日,便沿著結構功能主義的主流走下去而將芝加哥學派創建的傳統拋到腦后了。
經歷了二戰洗禮的美國社會,移民浪潮已經回落,城市生活也開始變得井然有序,人口擁擠、犯罪和社會無序化等矛盾得到一定的緩解,伴隨戰后美國資本主義經濟稱雄世界,美國人口的貧窮問題也在一定程度上得以解決。作為芝加哥學派學術主題的社會問題顯然已經變得不再那么重要。同時社會學和傳播學研究興趣發生了轉移,結構功能主義在二戰中迅速崛起,顯示出頑強的生命力,并逐漸取代芝加哥學派的研究取向,成為美國社會學和傳播學研究的主流。
與此同時,在研究方法上,芝加哥學派側重實地參與和定性研究的經驗研究,已經無法迎接標榜科學和精確地定量研究方法的挑戰,反而顯得粗鄙和簡陋。“冷戰中美國需要大型宏觀理論來論證現存美國社會的合理合法性,同時需要一般的、普遍的理論來論證美國價值的普世性”,強調實證的定量研究天生帶有工具性色彩,在二戰后以強大的生命力迅速取代質化研究,而成為主導社會學和傳播學研究的主流范式和方法。
在決定學術生命力的理論視角和方法原則的根本性問題之外,芝加哥學派的衰落,還有著一系列看似偶然的表面,但卻產生了重要影響甚至是決定命運的因素。
首先,具有決定性影響的因素在于芝加哥學派的學者存在明顯的非學科化取向。盡管像斯莫爾、帕克等在當時的美國為了與傳統的歐洲名校相抗衡而為授予社會學學位大開方便之門的情況下,有些幸運地獲得了社會學的學位頭銜,但他們幾乎沒有人受過系統的社會學訓練。“斯莫爾先前是教授神學的,而他的博士學位則是福利經濟學:法里斯先是傳教士,后來受的是心理學訓練;帕克本人則是哲學家和新聞記者……”而且他們更加關注現實的社會問題而忽視建立系統的社會學理論。另外,其所倡導的定性研究方法已經暴露出其不足之處,但大部分芝加哥學派的學者并沒有在方法論系統的完善上下工夫,而且固執地排斥定量的研究方法,使得在后起之秀的結構功能主義系統、科學、精確的研究方法的崛起面前,顯得不堪一擊、粗鄙簡陋。
其次,過度的繁盛也為其迅速的衰落埋下了危險的種子,那就是人才結構的平衡和多元化上,芝加哥學派走上了近親繁殖的不歸之路,很明顯,這樣的錯誤是致命性的。由于在20世紀30年代前芝加哥學派在美國社會學界的統治性地位。它在向美國各大學的社會學系貢獻諸多師資的同時,其自己留用的新的教職人員也常常是自己系里培養的博士,這種多樣性的缺乏和綜合活力的喪失卻使得它為之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并且,自己系里留任的教員總是與系里的某個或某幾個教授有著這樣那樣的聯系,從而加深了教師之間的不和。
同時,美國其他高校社會學的崛起和日趨激烈的學術競爭氛圍的形成,也是導致芝加哥學派迅速衰落的重要原因之一。這種競爭的力量,一方面來自芝加哥大學社會學系自己培養和輸送到美國其他大學的領導力量:另一方面來自后起的哈佛大學的結構功能主義和哥倫比亞大學的定性研究的聯盟而帶來的學術研究新的主流范式的挑戰。
最終,伴隨芝加哥學派第一代學者的離世和重要學者的離開,在上述因素的綜合作用下,芝加哥學派無可挽回地衰落下去了,留給我們的是深深的思索、警醒和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