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杭州飆車案”看網絡輿論的形成機制

　　杭州飆車案作為轟動全國的交通肇事案，持續將近三個月并最終畫上句號，其間經歷了三次高潮迭起的網絡輿論。為什么原本一件普通的交通案，卻能掀起如此軒然大波呢，本文分析了該案所包含的一系列敏感因素，探討網絡輿論的形成機制，以及網絡輿論對現實社會帶來的影響。
　　網絡輿論三次高潮迭起的因素
　　富家子、陽光青年、漠視生命。這是事件本身具有的能挑動公眾敏感神經的元素。首先分別看一下受害者和肇事者的身份。死者譚卓，24歲，浙江大學通信工程專業的高才生，生前就職于杭州某家公司，擔任硬件工程師，并即將與相戀多年的女友結婚。肇事者胡斌，20歲，杭州某大學體育系大二學生，杭州本地富商之子。原本普通的交通事故，因為冠上了“飆車的富家子”、“優秀的社會青年”這樣的字眼，公眾的心緒不平靜了，身份、社會地位、教育背景鮮明的對比使公眾產生了心理落差，無形中，公眾對死難者多了份同情和憐憫，對肇事者多了份憤怒和憎恨。這些鮮明的元素經過網絡的傳播迅速轉化為國人皆知的網絡事件。
　　70碼、欺實馬。這是引發網民第二次輿論高潮的要素，也是該案事態升級的關鍵因素。事發后，對于當地警方公布的肇事車輛時速為70公里，公眾一片嘩然：70碼的時速能把受害者撞飛5米高20米遠嗎？原本簡單的交通事故蒙上了復雜的陰影。一位網民用視頻剪輯軟件分析了電視臺公布的監控視頻，得出的結論是時速118.8公里。“時速118公里雖說是個估計與換算值，但從視頻上看，這車真的很快。”①由此，“欺實馬”成了網友對警方70碼的戲謔稱謂。70碼，“欺實馬”，能騙得了公眾嗎？警方在拿常識問題愚弄民眾，恐怕是自欺欺人。有網友發帖號召：“為了你我的生命安全，請大家以70碼的速度頂帖頂起5米高20米遠。”②網友一呼百應，該語也迅速成為繼“欺實馬”之后的又一網絡流行語，嘲諷警方之意不言而喻。
　　替身說。這是網民掀起第三次輿論高潮的因素。當“胡斌”案公開審理時，有網友發現案發現場的胡斌與出庭時的胡斌判若兩人，疑法庭的胡斌為替身。從此，這樣的傳言又把該案推向了輿論的風口浪尖。而原本應對此質疑做出回應的公安機關卻三緘其口，讓網民不得不轉而質疑司法是否真的存在不公。在案件審理的過程中，網友“我有錘子在腰間”在貓撲發帖《胡斌替身案主角張禮礤已被人肉出來了，有圖有真相》，帖子附上了張禮礤的照片與庭審中“胡斌”的照片對比，吸引4100人次回復。該帖也被各大論壇轉載。騰訊新聞中心發起一項投票：你認為杭州飆車案出庭受審的是胡斌本人嗎？認為是胡斌本人的有5211票，認為不是本人的有80836票。胡斌是富二代，家庭背景有能力為他頂包，而中國社會權錢交易的丑聞舉不勝舉，因此，網友的質疑是可以理解的。面對質疑，司法部門給出的原因是“看守所生活規律”。為什么不拿出更有力的證據呢？正像一位網友說的，為什么不拿出逮捕期間的照片以澄清謠言呢？公安機關的不回應已經讓公眾對公權力極度失望，所以網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杭州飆車案網絡輿論高潮迭起的內在機理
　　交通事故，也許每天在每個城市的某條街道都會上演，而短短幾天內，該案為何成功地占據公眾的眼球和視野，成為街談巷議的話題、網絡媒體記者狂歡的興奮劑、網民海噴狂聊的談資？當網絡進入社會，當社會演進為消費時代，當注意力成為一種可供消費的資源，爆料不管真的假的橫行于世，而該案無關乎炒作。仔細剖析，事件發展引發的網絡輿論有其可探尋的內在機理。
　　事實上，每次高潮迭起都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引爆點。第一次輿論高潮也就是事故剛剛發生后，交通肇事、飆車、遇害人被撞飛5米高20米遠，這在當地已經夠駭人聽聞，事故可用“慘烈”形容，此時人們的心態是震驚；接著，進一步的信息傳來，飆車的富家子、優秀的高校畢業生，二者是撞與被撞的關系，人們的心態驟然轉變為指責、痛恨，對漠視他人生命的指責，對仗錢欺人、恃財為傲的痛恨，事實上它是該案開始引人注目的引爆點，起到催化劑的作用。第二次高潮的引爆點是否認飆車、肇事時速70碼，無疑也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富家子與公安機關有勾結之嫌，以常識公然欺騙公眾，把事件一步步引向高潮，其影響力與關注度已突破杭州市、浙江省擴展至全國，占據各媒體、網站頭版頭條。人們的心態還沒從悲傷中走出來繼而轉向憤怒，無疑“欺實馬”成為網絡再一次掀起輿論的催化劑。第三次輿論高潮的引爆點：替身，無可爭議。對于事故的結果，人們的期望是肇事者能夠受到法律應有的懲罰，還遇害者一個公道。在法律審判面前，傳言替身，無疑使本該結束的輿論再次掀起，果真有錢能使鬼推磨？權錢交易？催化劑再一次起作用。直至肇事者胡斌入獄接受媒體訪問，才澄清了事實。
　　綜觀三次輿論高潮，其實公眾心里始終暗藏著“貧富對抗”的觀念，這種觀念已經潛移默化地固定在人們心里，即傳播學者李普曼的刻板成見原理，只要這個社會的貧富構成人數始終是多數對少數，這種觀念的存在就不足為奇。當出現某個合適的契機時，貧富對抗的觀念會無意識地支配公眾的思維及心理。本人認為貧富對抗貫穿整個網絡輿論的始終，是輿論高潮迭起的催化劑，每次高潮的引爆點是其中的一個元素，而一旦引爆，都會起到催化的作用。第一次高潮中出現的富家子和優秀青年是貧富對抗的直接導火索，馬路飆車漠視他人生命犯眾怒；第二次高潮中，公安機關公然拿常識欺騙公眾，站在富人一邊，使得貧富對抗改版升級，矛頭轉向權力機關；第三次高潮中，當公眾對肇事的富家子接受法律審判欲拍手稱快時，頂包一說無疑加劇了貧富對抗，司法信任危機隨之而來，矛頭又轉向司法機關。所以，作者認為貧富對抗的心理一直是貫穿該事件輿論始終的主線。
　　杭州飆車案網絡輿論的現實影響力及啟示
　　網友們利用網絡優勢，自己搜尋肇事者的信息；媒體記者利用自身的采訪權、報道權發布信息，兩者信息相互補充。媒體報道，網民回應、及時反饋，如發帖到傳統媒體網站論壇、跟帖、灌水以及新聞報道下面的跟蹤評論。網民與媒體高度互動，共同推動輿論走向高潮，如報媒刊登的一張車禍現場的照片：肇事者的同伴在出事后勾肩搭背、嬉笑如常。報媒的報道在公眾的心里產生了共鳴：為什么一群飆車族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受害者的生命權在哪里？社會的保障、責任又在哪里？在一個悲慘的事故現場，肇事者的同伴竟還“勾肩搭背、嬉笑如常”？雖然肇事者罪不至死，但是他的同伴表現出來的行為著實讓人氣憤！正是基于這些訴求，媒體與網民才真正達成了輿論的一致性。媒體記者與網民“合謀”，兩者的意見在互動中融合，輿論在虛擬與現實中得以整合，其現實影響力無限擴大。那么無形的言論力量給現實社會帶來了哪些改變呢？
　　首先，當地交警部門出新規。杭州市公安交警部門加大了整治非法改裝機動車、超速駕駛的力度，交通管理部門開通舉報電話，歡迎市民提供線索，并對舉報人給予獎勵。
　　其次，該交通肇事案不僅對杭州當地，對全國的交通安全都敲響了警鐘，各省市陸續加入了嚴查超速行駛、酒后駕駛的整治行動中。盡管每年相關機構統計的死于交通事故中的人數不斷在攀升，可是因為某些人生命權意識的缺失，一樁樁悲劇仍不斷重復上演。一些網民發問：“飆車的轟鳴聲經常嚇得路人躲避，那些明顯經過改裝的大馬力跑車，為何始終能在公共道路上狂飆無阻？”③該案過后，我們看到了政府史無前例的整治力度，也算是政府對網民的譴責做出的有力的行動回應。
　　最后，司法機關的信任危機加劇。自從庭審時胡斌現身，有關胡斌替身的說法甚囂塵上，雖然杭州西湖區法院正面做出堅定的回應“胡斌從看守所到法院接受庭審全程均有法警護送，不可能被頂包”，但胡斌前后照片存在的差距難以平息網友的質疑。《中國青年報》評論分析認為：法院的“解釋”只能證明從看守所到法庭的這個過程中，不可能存在找人頂包的可能性，并不能說明在案件的其他環節不可能被頂替。因此，替身說的最佳辟謠者應該是處理這起事故和偵辦這起案件的杭州警方，而不是法院。因此，與其說是網友對替身的質疑，不如說是對司法機關的不信任。杭州警方對外界的三緘其口，不僅加劇了網民的猜想和懷疑，更加劇了司法部門的信任危機。
　　從司法部門的信任危機可窺出政府部門應對危機事件的能力亟待提高。在當下網絡時代，互聯網為網民發揮輿論監督、實現權利提供了重要平臺，網民參與公共事件的熱情史無前例地高漲，過去政府隱瞞信息的做法顯得不合時宜，靠強制屏蔽或者不予回應也不是明智之舉。政府機關在應對突發事件和危機事件時應轉變態度，一意孤行、高高在上的觀念在網絡時代越來越行不通，與網民平等互動、交流才是上策。
　　注釋：
　　①搜狐新聞，http://news.sohu.com
　　②搜狐新聞，http://news.sohu.com
　　③源于新華網，http://www.xinhuanet.com/
　　參考文獻：
　　1.張海鷹編著：《網絡傳播概論新編》，復旦大學出版社。
　　2.郭慶光著：《傳播學教程》，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3.程世壽著：《公共輿論學》，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
　　（作者為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2010級碩士生）
　　編校：張紅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