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么一幅畫面,久久地駐存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蒸氣催著竹哨,發出長短不一的“嘟嘟——”聲,劃破了黎明的薄霧,迎來了古城的第一縷晨光,也迎來了追逐嬉戲的孩子們。這竹哨便是舊京街巷之中,賣“甑兒糕”的小販所用的喚頭。他們雖然不吆喝,但這響器很特別,自成一道風景。
“甑兒糕的‘籠屜’一屜頂一屜兒”,這句老話兒,是北京人根據甑兒糕的制作過程,天長日久總結而成。內中暗喻新舊交替,一輩輩延續下去連綿不絕的理兒??烧l成想,正是“甑兒糕”自身沒能延續老北京人的念想兒,已然湮沒在歷史長河中,唯有這句俏皮話兒,還在被一些熱愛它的老北京人傳誦著,殊為可惜。一同漸行漸遠的,還有它的同門兄弟——“盆兒糕”。說是同門,其實也不同。妙在制作器皿俱為花盆(瓦器),一大一小而已,并且還依制作器具命名,在所有小吃中,獨一無二。
“盆兒糕”真是用底部帶眼兒的大花盆蒸?;ㄅ柚睆蕉?,盆底的窟窿眼兒有小核桃那么大,串汽兒用,坐在鐵鍋上“嘎啦嘎啦”開。盆中用半尺來厚煮熟的大紅棗墊底,江米面紅白二樣,攪拌得半濕半干,再覆上拇指般大n1YOIsyc8OthkmhIOlcaVw==小的白蕓豆蒸制而成。出鍋后中間一刀,兩邊一合四層,大白蕓豆泛著一股特殊的面香。待涼涼嘍,往白糖盆兒一摁,看小販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氣,后來我才明白,白糖越摁越實,越粘不上。此物味美可作主食,現在或可得見,做法與用料多不純正。
最招孩子們喜歡的是“甑兒糕”了,是用小花盆蒸,據稱早年間也為瓦制,后改為木模?!瓣祪焊狻睔v史悠久,是老北京所有小吃兒中最古老的一個。
甑兒糕小販挑著擔子:一端為盛放原料的木籠屜,備有青絲、紅絲、瓜子仁、葡萄干等配料;一端是燃著的小爐子,坐一口鐵鍋,鍋蓋處是一根三四寸長的鐵管,頂端套著小竹哨,冒著蒸汽,吹著“嘟嘟——”的響聲。見小孩們圍著走不動了,就索性放下挑子,拔下竹哨,換上一個形似小花盆的木模子,這就開始蒸了。
賣甑兒糕的小販身系白圍裙,戴著白套袖,顯得干凈利落。只見他舀一勺江米面,輕輕地倒進木模子里。狀似小花盆的木模子,口徑也就和家用的小藍瓷碗那么大,沒有底兒,但在木模子內部四周有極窄的沿兒,上托一個圓形多孔的洋鐵箅子。
小販往容器里面撒幾粒果料和兩粒瓜子仁,幾分鐘就得,小模子里的米粉被鍋內升騰起的熱氣蒸熟。小販拿下“木甑”,在直立木棍上一坐,那小箅子便托起一個熱氣騰騰、極暄騰的米糕。用葦葉托著,遞到你手上。那米糕香甜綿軟、小巧玲瓏,布滿蜂窩狀小孔,上面點綴著紅色、綠色的果料,托在手里都舍不得馬上吃掉。甑兒糕由上邊看是六角形的,底部卻是圓的,很小,一口可吃一個。此物雖貴為早點,實在不是果腹之物,反倒勾出饞蟲來了。
那日午后小憩,我躺在老藤椅上,似睡非睡。“嘟嘟——”一陣急促的哨聲,把我驚醒,那么熟悉,就像回到了幾十年前。那幅難以忘懷的畫面,又一次閃回在我腦際:清晨的小巷里,我舉著姥姥給的零用錢,跑向哨聲響起的地方,賣“甑兒糕”的小販在那兒等著呢。后來才醒過悶兒來,那是孩子們新買的水壺,也帶著哨兒呢。我看了,同是氣兒催的,水一開哨兒就響了。我突發奇想,興許這就是賣“甑兒糕”的后人發明的哪,換句話說,“甑兒糕”家族換了一種方式延續著。
編輯/任 涓 woshirenjuan@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