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由于受到西方思想的影響,中國的知識分子也開始關心性教育這一話題。其中以張競生為執牛耳者,他通過著書、演講等方式,向當時的國人宣傳性教育之重要性,其觀點之新穎、超前,令時人和今人嘆為觀止。但由于當時國人的開放程度還沒有那么高,以至于張競生的思想被歪曲甚至詬罵。但不管怎么樣,從今天去看張競生的性教育思想,仍然具有很高的價值。
關鍵詞: 民國時期 張競生 性教育觀
張競生(1888—1970),原名張江流、張公室,廣東饒平人。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思想文化界的風云人物,是著名的哲學家、美學家、性學家、文學家和教育家。昔年加入同盟會,被孫中山委任為南方議和團首席秘書,參與南北議和談判。民國第一批留洋(法國)博士,1921—1926年任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三四十年代在粵東山區開公路、育苗圃、辦農校,開展了轟轟烈烈的“鄉村建設運動”,時有“南張北梁”(梁是梁漱溟)之稱。生平著述與譯作頗多,但由于出版《性史》等著作,被稱為“性學博士”,一生毀譽參半。他是我國第一個系統提出計劃生育的學者,也是我國第一個系統闡述性教育觀點的學者。張競生的性教育觀點主要體現在其著作《美的人生觀》中。本文通過《美的人生觀》、《美的社會組織法》等書,簡要談談張競生的性教育觀,了解這位超越時人的思想家的有關性教育的觀點。
一、清末民初的性教育
中國自漢建立了孔孟儒學的正統地位到宋程朱理學,性道德與性觀念也經歷了一個由松到緊,由肯定人性到“存天理、滅人欲”的復雜過程。但到了近代,由于受西方思想的影響,人們逐漸走向開放。特別是在知識分子當中,性教育問題引起了他們的高度關注,他們力倡破除傳統性神秘心態,疾呼對廣大青少年進行循序漸進的性教育,讓他們走進性科學的殿堂,接受性科學的洗禮。其中最早提出性教育問題的是戊戌時期的譚嗣同。他在其《仁學》中,明確提出:“而不知男女構精,特兩動之機,毫無可羞丑……凡人皆不可不知之。若更得西學之精化學者,詳考交媾時筋絡肌肉如何動法,涎液質點如何情狀,繪圖列說,畢盡無余,兼范蠟人形體,可拆卸諦辨,多開考察淫學之館,廣開闡明淫理之書,使人人皆悉其所然……初無所謂淫也,更何論于斷不斷,則未有不廢然返者。”[1]可見譚嗣同在戊戌時期就已經開始提倡廣泛的性教育了。不過可惜的是,這些精辟的見解未能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到了民國初期,受婦女解放思潮的激蕩,性教育作為社會問題的一個重要方面,成為新式知識分子關注的熱點之一。第一個著文討論性教育問題的是商務印書館出版部主任、中華書局總經理陸費逵。[2](P315)他于1911年在《教育雜志》發表了《色欲與教育》一文,針對當時學部大臣明令禁止學生冶游(嫖娼)一事指出:“色欲是人類及生物生殖本能,抑制絕非善策。”解決方法除以政治之力禁娼外,“教育之力使青年有徹底了解而自知節制”。[3]第一個較系統地闡述性教育的人是上海教育局長潘展公。[2](P315)這期間“以介紹性智識自命的定期刊物,雨后春筍似的忽然增加了好幾種,如《新文化》、《性雜志》、《性欲周報》、《性三日刊》、《性報》,多的不及半年,少的是最近一二月或一二星期內才出現的”。[4](P250)尤為注意的是,一些影響較大的刊物,諸如《婦女雜志》、《申報》、《中華教育界》等,都刊登過性教育的文章,《教育雜志》還編輯了“性教育專號”,發表了10余位作者專論性教育的文章。像這樣有目的、有意識地宣傳性教育,在中國歷史上還是第一次。
第一位在大學里開講性教育課實踐的則是魯迅,1909年,29歲的魯迅從日本歸國后,在浙江兩級師范學堂擔任優級的生理學和初級的化學教員。在課堂上,魯迅應學生要求破例講了生殖系統一部分。他一邊講授性知識一邊在黑板上畫出男女生殖器的構造圖,這種圖文并茂的教學給當時的師生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根據夏丏尊回憶:“這事在今日學校里似乎都也成問題,何況在三十年以前的前清時代。全校師生們都為之驚訝,他卻坦然地去教了。”[5]
但以上學者都是蜻蜓點水式地對性教育加以宣傳。在中國近代第一個完全撕掉性的神秘面紗,試圖還原性的本來面目,進而把它作為科學研究對象的是張競生。
二、張競生的性教育觀
魯迅是性教育的先行者,但是他只是一般地傳授性知識。張競生卻第一次在北大講壇上將“性”作為一門科學來講授。他說道:“說及性教育一問題,關乎人生比什么科學與藝術更大。性與情感有直接關系,而對于理智也有莫大的交連。飲食是生命的起始,性欲是生命的發展。現在許多政治家專心去討論經濟,而世界的教育家竟忘卻了這個比經濟更重大的性欲問題。我們教育部自然是不肯把它放過的,它聘請關于性的專家,從生理、心理、社會各方面討論性教育的道理。”[6](P203)他還提出性教育應該“從初中起,應由訓育主任莊重地解釋給學生聽,使他們知道生命的發展,在物質方面則為精液的發泄,在精神方面則為情感的升華。故與其當性欲沖動時做了手淫及嫖妓或種種不正當的交媾行為極易把身體摧殘,而且物質與精神相連,精液多發泄則精神就不免于憔悴了,則不如保存精液使之轉變為精神的作用。由這個大綱去解釋,則學生明白性的沖動是什么一回事,就不至于做了種種的非為了,就能從此把精液變為精神的作用了。這樣性教育的公開研究豈不勝于道學先生的一味不說與壓抑為能事,以致少年于暗中愚昧無知地一味去亂為嗎?”[6](P204)為了把道理講透,張競生以水作比喻,進一步強調開展性教育的重要性:“性譬如水,你怕人沉溺么?你就告訴他水的道理與教他會游泳,則人們當暑熱滿身焦躁時才肯入浴,斷不會在嚴冬寒冷投水受病,又斷不會自己不識水性,就挽頸引領,閉目伸頭,一直去跳水死。故要使青年不至于去跳水尋死,最好就把性教育傳給他。”[6](P204)
張競生還勇于實踐,從1923年9月份開始,他以專題的形式,開始了性學的系列講座,以宣傳其性教育觀,這一系列講座以“美的性育”為主題,后來這些講座的主要部分編入《美的人生觀》一書中去。在探討“美的性育”時,張競生不但著眼于知識的傳授,而且側重于方法的介紹,并從四個層面加以詳盡的論述。
第一個層面是在兒童時期,“即奪情竇未開之前、男女兒童最要使常在一處娛樂。竹馬相過日,此時彼此天真爛漫,以養成一種兄弟姊妹的親愛。免至因兩性分別太嚴的結果而至于涉入邪僻的心思。此時即當教示他們一朵花的雌蕊雄蕊的構造與意義,使他們知道這兩個雌雄蕊便是他們兩性的機關一樣。到這些花蕊成熟時。就有了花粉,好似人到成年后就有精液的發現,這兩樣花粉合成后(即交媾)就生了果子(即胎兒)。務要對兒童解釋這些事情是極普通無奇,并要向他們說如花蕊無粉,或花粉未成熟時,就使它們互相接觸,則花蕊必至枯萎,花叢必大損害,這個好似男女早結婚,或太早交媾一樣,能使人有衰弱病死的危險。故交媾必待到一個最適當的時期才可舉行”。[7](P77)從上可見,在兒童時期,張競生主張是從植物入手,用直觀的方式,讓兒童通過植物明白男女是怎么回事,清楚兩性關系。同時也是通過花蕊來告誡兒童早婚早育的危害。這種方法在現代社會的生物課程或性教育課程中葉仍在應用,足見張競生思想之超前,以及其思想具有足夠的實際應用意義。
第二層面是成年時期,此時“男女的情竇初開,實為危險時期了。此時他們受性欲的沖動好似禽獸一樣的純任自然所指揮”。[7](P77)張競生認為這一時刻男女都為性欲所困擾,解決的方法是一方面“使他們知交媾的意義原是一種極普通不神秘的事情,兩性戀愛的快樂,乃是精神上的愉快,不在肉欲的接觸”。[7](P77)其實這就是要對成年人進行性教育,使他們對性不再充滿神秘感。張競生還提出,如果成年男女在得知性知識后仍然非常好奇時,就可以多參加鍛煉,“使身體有繼續勞苦的運動,則壯年經力有所發泄,自然免為性欲所擾亂”。[7](P77)另一方面“精神上多做功課、藝術、科學等等的勤政,自能把妄念消滅于無何有之鄉。身體的困苦,精神的分馳,日間有許多事可做,夜里自然跌倒床上就睡了。這些方法自然是極好不過的”。[7](P78)張競生的方法其實就是通過一種轉移注意力的方法來減輕青壯年性欲過盛,這個和現在性教育中對青少年的忠告是何其相似。
第三個層面是男女交媾期,這一時期張競生認為是越遲越好,“男子總要等到三十歲間,女子約在二十左右,才為成熟的交媾時期”。[7](P78)實際上即提倡晚婚晚育的思想。這里提到,張競生是我國第一個系統提出節育思想的學者。他在歸國后就先后向陳炯明和孫中山系統地提出計劃生育,但都沒有成功。張競生雖然提倡晚婚,認為生殖器越遲接觸越好,但他認為男女雙方在相識上越早越好,社交上越多越公開越好。因為“相識久而深知彼此的性情。因社交公開而使彼此對于對方人均有一種被人奪去的恐懼心”。[7](P78)經過這樣才能使情愛方面得到最良好的結果。其實仔細看去,其思想不無一定的道理。愛情本身并非單純的肉欲,而是更多的是雙方性格上的互相吸引。另外,張競生認為愛情是不斷創造和不斷變遷的,所以只有通過長時期的互相了解而走到一起的男女雙方,才能將愛情保存。
最后一個層面,張競生提出“神交法”這一概念。張競生認為:“男女交媾的使命,不在生小孩,而在其產出了生無窮盡的精神快樂。”[7](P79)“神交法”精而言之“意通”,粗而言之為“情玩”。[7](P314)一方面得到了性教育,另一方面又沒有小孩子的負擔。
總之,張競生認為,性育不過是娛樂的一種,其作用是利用性欲的精力促進一切思想上、藝術上及行為上的發展,使性力變成最有出息的功效。
三、結語
從上我們可以看出張競生系統的從兒童到成人的性教育觀。雖然張競生沒有接受過系統的性學教育,但其思想仍然是比較科學的,甚至是超越時代的。無怪乎魯迅曾說:“至于張先生的偉論,我也很佩服,我若作文,也許會這樣說的。但事實上爬很難……知道私有之念之消除,大約當在二十五世紀……”可以說張競生的性教育思想到了現代還是非常有意義的,就社會現實來說,我國的現代性教育是不完整的,在中學課堂上也只是蜻蜓點水似地提到一點,全靠學生自己摸索,和發達國家之間的距離還是非常遠的。這種性教育對現代青少年正確的價值觀、人生觀的形成是非常不利的。所以我覺得現代教育學教應該回過頭去,看看民國時期的思想家、教育家是如何探討性教育這一問題的,汲取他們的一些精華,這更加有利于中國現在性教育的開展。
參考文獻:
[1]譚嗣同.譚嗣同全集(增訂本)(下冊).仁學[M].北京:中華書局,1981:305.
[2]張培忠.文妖與先知:張競生傳[M].北京:三聯書店,2008.
[3]陸費逵.色欲與教育[J].教育雜志,1911,(9)轉引自朱梅.20世紀初中國的性教育[J].南京大學學報,2001,(1):150.
[4]潘光旦.優生概論(下編,收在《民國叢書》(第1編第20冊)中)[M].上海:上海書店,1989:250.
[5]夏丏尊.夏丏尊散文選集.魯迅翁雜憶[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4:222.
[6]張競生.張競生文集.美的社會組織法[M].廣州:廣州出版社,1998.
[7]張競生.張競生文集.美的人生觀[M].廣州:廣州出版社,1998.
[8]魯迅.魯迅全集.兩地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