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夏日的鄉村

2011-12-29 00:00:00郭正偉劉德揚
躬耕 2011年4期


  三嫂,快把褲子穿上吧,看那樣多丑。
  可不是咋的,咱女人就那地方金貴,全讓你給抖出來了。
  就不!我要保護現場,讓110來拿證據!
  三嫂挺硬了腰板,直戳戳站在人群里。五月的陽光正從頭頂直咣咣砸下來,把女人裸露在外的白光屁股和黑亮毛發照得光芒四射,輪廓分明,讓圍在一旁看熱鬧的一干男女伸直了脖子瞪花了眼,使勁流露出貪婪垂誕和驚異羞澀的眼神,活生生勾勒出夏日里各類人物表情熱烈而愛憎迥異的鄉村風景。
  只是,這個夏日里少有的風景并沒有持續多久,就被隨后趕來的胡怪子破壞了。胡怪子撥開擠成一團的人群,失急慌忙鉆進去伸手就去拽三嫂的褲子想把它提上去,卻被三嫂一腳蹬了個趔趄。三嫂說死肉頭,你早點死哪去了?眼見老娘被欺負了你才冒出來,要你弄球哩。不行,我要保護現場,讓警察來看看,誰也別想攔,我要——胡怪子擦一把汗從地上爬起來,說那東西長在那里誰敢搞破壞啊,裝起來裝起來,快!一邊拼死從身后抱了,一邊喊著讓其他女人幫忙,一陣手忙腳亂,總算在男人們極不情愿的嚎叫中提上褲子草草收場。
  三嫂這邊熱熱鬧鬧謝幕,人們這才發現惹禍的角色其實早就在旁邊站著,撕破的上衣半遮半掩地蓋著一坨碩大無比的乳房。胡怪子轉過身去對了那女人上下左右地看著,說你怎么敢扒三嫂的褲子啊?你知道現在可是法制社會哦,人家三嫂歪好告一下你就受不了。那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燈,見胡怪子怪罪自己,不由狠狠啐一口,說啊呸!滾你奶奶的,你算老幾?也敢教訓姑奶奶?姑奶奶就要扒她騷娘們的褲子,看看她那里面裝的啥牛B!胡怪子抹一把啐沫,捋直了袖管剛要發作,又見三嫂不依不饒地沖了過來,他惟恐再惹下什么亂子不好收場,就連忙扭身去攔,就在這個時候110到了。
  110來的是鄉派出所一個正式民警和兩個治安員。三嫂一見大叫一聲我被侮辱了,又要去脫褲子,正式110見勢不妙,連忙上去制止,說干什么你?還想制造淫穢品污染環境不是?裝起來裝起來!三嫂說俺這是正宗的處女品,從沒有污染過誰,俺要讓你們查驗現場,拿證據懲治兇手!旁邊那女人見狀也順勢拉開了半片衣衫,露出那一坨東西說,小靳哎,你可要給俺作主,俺這現場可是明擺著的。正式110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扭身細看這邊的女人,才發現竟是鄉伙房樊美氣的媳婦,不由就皺了眉頭,重又扭身去用警棍指著倆治安員說都帶回去,到派出所處理。又對著圍在一旁嬉笑的一干人喊道,沒看夠是不是?沒看夠回家看自家老婆去,看誰再起哄!哦,對,誰看得清些?一塊去所里作個證。三嫂見問就指著胡怪子。胡怪子就往靳警察跟前湊。靳警察說你都看見了?走,去派出所。樊美氣媳婦大叫,說他們是一伙的,經常在一起睡!胡怪子的臉騰就紅了。
  在派出所,靳警察費了很大勁才鬧明白倆女人打架的原因。牛尾巴村的三嫂和老虎寨村的樊美氣媳婦地界搭地界,為爭著往地邊界中間那片壕溝打眼戳樹樁,互不相讓就撕扯起來,最終讓身體遭了罪。
  要說那片壕溝也不太多,足頂足算起也就分把地,水草不長,常年荒蕪,從沒人管過。可自打今春,聽說國家高速公路要打那地方過,那些邊邊叉叉的地頭立馬就金貴起來。為了能夠多要些占地補償,倆女人不僅連夜雇人往那片地上打眼栽樹樁造果林,還爭著搶著去占中間那片壕溝,硬是鬧出這樣一潑事兒來。
  靳警察又好氣又好笑,皺眉想了半天,隨即就從中找到了岔子。他說國家在咱這兒修路搞建設是典型的為人民服務,你們倒好,不僅不領情還變著法子去揩國家的油,我看定你們個敲詐勒索罪,關幾天一點都不為過。你們可要搞清楚了,眼下正敏感著呢,前些天下洼村就為這事抓起來好幾個,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這次念你們是初犯,又都是鄉里鄉親的就不追究了。至于打架扯褲子的事,我看先掛起來等候處理。來,葛大妞,在這簽個字。阮、阮什么來著,哦阮喜花,你也過來簽個字。嗯,就這。好了,都先回去吧。記住了,不興再鬧了,誰鬧銬誰!各打五十大板,暫時把這扯皮露腚的事給糊弄過去了。
  胡怪子是和三嫂一起回牛尾巴村的。在派出所胡怪子也沒少挨靳警察的訓。靳警察說咋?聽說你還是個小組長?胡怪子點著頭剛想亮身份就被靳警察攔住了。靳警察說,聽說你還跟人家阮喜花那個那個……啊,是不是老趁人家老公不在家搞偷襲?伙計,可別玩過火了。胡怪子心里罵著我日你祖先八輩,俺跟人家女人好關你們啥事?凈你奶奶的瞎操心。可嘴上卻沒敢吱聲,回來的路上也沒敢跟三嫂說,只是感到三嫂吃虧大了,當著那么多人面被扯了褲子露了不該露的“責任田”,又沒有傷害對方半點皮毛實在沒有道理,就心里悶悶不樂。
  阮喜花就是三嫂,三嫂就是阮喜花。阮喜花本來也窩著氣的,此時見胡怪子一路勾著頭不說話,心里那個氣就變成了難受,不由就上來主動摟住了胡怪子,說肉頭,今天你也算為三嫂長臉了,這事咱先忍了,回頭三嫂慰問你。胡怪子說不忍也不行,你看那靳警察和那狗日的熟著呢,說話評理總是木匠板斧一面砍,凈向那狗日的。唉,當鄉里家屬就是好,啥事都沾光。你說咱倆好礙他們啥事了,狗日的處處曬擺咱。還有那靳警察,不是成心戳咱鼻孔嗎?三嫂說別管他狗日的,老娘就是愿意和你好!回頭咱倆打扮漂亮點,專門去鄉里扭一圈氣氣他們。胡怪子望望阮喜花那滾圓的屁股,想想那被眾多男人盯過的地方,心里就撲騰撲騰一陣跳,忍不住就說吃大虧了,吃大虧了。
  
  葛大妞從派出所出來就直接去了鄉里,自然想去找樊美氣加班。
  她男人叫王得強,過去是鄉里炊事員,現在管伙。年輕時做得一手好飯菜,在鄉里雖算不上十八宿數,卻能夠變著法子日罵人,逗人樂,名氣很大。早些年,公社大集體時,民兵營長不知怎么得罪了他,他就變著法子嘈唧人,說為了逗女人玩,回家將自己那東西用皮筋綁了攀在后肩上。夜半女人要和他親熱,上來摸他沒摸著,問他,他說自己去喂鄉里那頭母豬時不小心,被餓極了的母豬拱翻在地,照著褲襠一咬咬掉了,多虧救得及時才保住了命。女人聽了大哭。他又哄,說雖然那東西掉了,可組織上認為自己是工傷,就臨時給了一個民兵營長當當,大小也算是個官了。女人卻哭得更加傷心,說那家伙沒有了,要那營長又不能頂球用,不行,離婚!鬧得沒完沒了,并立馬就要穿衣起床走人,燈一拉亮才發現是逗自己的,不由撲嗤一笑,上來抱住他又咬又啃。過后王得強就拿這無法證實的笑料日罵人,說營長再好也不如一個男人的雞巴管用,直罵得民兵營長脖子憋得比頭還粗,干氣沒有辦法。還有一次,他拿一把條子去鄉財務報賬,鄉財務見一張條子上面寫著“給母豬美氣一次50元”,不明白是咋回事,他照人家頭上一抹拉說小子,就興你跟女人睡覺,就不興母豬美氣?這是給豬配種花的。笑話一傳出來,人們就不再喊他王得強而直接叫他樊美氣了。
  在鄉里那間小屋,聽了葛大妞的訴說,樊美氣把正抽著的煙一下子摁滅在地板上,扭身就給女人一耳光,說你個狗日的,晴天白日你扒人家褲子干啥?這是造孽知道不?
  葛大妞被打愣了,也傻了,本想找男人擺功訴苦,讓男人為自己出氣,卻不料沒能得逞,就呆在那里直了眼看男人責罵發怒。
  樊美氣說,都是鄉里鄉親的,你自己說說你做的事損不損。公家的事咱能沾光就沾,不能沾拉倒,但決不能欺負鄉親,你倒好,還有臉排場。你狗日的趕快回去給人家認錯,要不我扒了你褲子撂街上,一邊不住地甩著胳膊在屋里來回走動。葛大妞見男人真的惱了,原打算趁空跟男人親熱的心思早沒了,迷瞪了半天才醒過勁來,直覺又憋氣又委屈,猛地干嚎一聲“俺不活”了,拉開門就跑了出去。
  樊美氣也不理他,他知道女人的秉性,大不了在家漚幾天氣,怎么逞強也飛不上天去,只是感到太沒有面子了。鄉下女人野不野沒有關系,只要別做過頭事,也別欺負弱戶人家,這是他樊美氣做人的原則。對那些仗勢欺人的硬茬貨,他寧可拼上老命也要往死里整,卻不會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去拿捏鄉鄰,尤其是像阮喜花那種缺少男人保護的女人。這樣想著,樊美氣就扔掉已經拿在手上的半截煙,起身向派出所走去。
  
  
  剛一進入立夏,日見成熟的麥子便勾起了頭,像懷有重重心事在暖陽下再也不愿仰起臉來,讓侍弄莊稼的鄉親們狗攆一樣心急火燎起來。
  這些天,鄉里人一直下來到村里催征地的事,猴住武支書開了一茬又一茬會,目的就一個:凡是涉及到高速用地必須無條件讓出,該補的補,該調整的調整,決不能因小失大,影響大局,這讓參加會議的胡怪子感到又荒唐又好笑,心說影響個球啊,誰不知道趕快把占著的地讓出來要些補償,還用得著動員嗎,要讓我干脆就不理,誰讓地我就給誰補償,讓那些急著用錢的村民上門來求我,也用不著出什么高價,這不弄反了嗎?
  胡怪子的思維就是這樣,永遠也跳不出小農民的狹隘意識,永遠也不知道修建高速公路的刻不容緩,更不知道高速路線規劃的科學性,你以為就像是在街上賣肉誰便宜就賣誰啊,再說了,國家會在乎咱農民用的這點錢嗎?這點道理連普通百姓都想到了,他胡怪子就是想不到,也只配當個組長了。
  胡怪子他們組征地多些,涉及面也就廣,工作量相應也大,胡怪子的身價也就跟著上了價,縣里鄉里還有村里的人找他的頻率也就高,還時不時能夠跟著武支書到村口酒館咂幾口暈乎暈乎,暈乎上頭的時候胡怪子就想,日他姐,咋不讓那靳警察上門來求求俺,他龜孫要來俺非找茬借勢熊熊他:咋啦?也為征地的事情著急啊?去去,把阮喜花請來,她不點頭我不好辦,你應該知道阮喜花是個難纏的主,啥事都得她相好打通思想,誰和她阮喜花相好?我,就這!
  且莫以為胡怪子這是犯賤,試想在他們胡家人老幾輩男人中也就他胡怪子對女人有些感覺。自打他爺那輩起對女人的興趣遠沒有對大煙的興趣濃,胡怪子的奶奶大多時間都是在他爺爺的拳腳下生活過來的,屬典型的封建家庭犧牲品。正是因為一門心思操在吸食大煙上,所以他爺爺對傳宗接代并不怎么負責,純粹是為了完成任務而生下的一個孩子也是不諳世事,末了還是被老子逼著與自己的表妹成了親。他父母倒是勤快,接二連三地生了一個又一個,可都是智商缺陷,惟獨他還算正常,應該是應了那句平衡人生的老話,了卻了胡家一門心愿。至于和阮喜花相好,我們大可不必去追根尋源,只能夠統一思想提高認識,把他們祖孫幾代對女人的漠不關心視若冷物歸結為讓他去盡力補償,所以我們完全有理由原諒他和阮喜花之間的瓜清梨白,而且胡怪子對待女人的癡情和執著完全可以打破世俗人的眼光,幾年來他始終如一只戀著阮喜花一個人,讓他那并不算難看的老婆都嫉妒萬分,老嚷著他種了別家的地荒了自家的田,可見他身上流淌的血液有多復雜!這也是阮喜花看好胡怪子的原因之一。
  近段時間阮喜花的男人放棄了打工從外鄉回來,專門為征地補償之事一天幾趟找鄉里村里打探消息,少不了也要找找胡怪子,紅旗渠煙抽癟了一盒又一盒。胡怪子也沒少破費,自是一支還著一支,嘴里吸溜著,心里卻在說這還用找嗎?該補償的一分不能少,而且就憑三嫂那天遭受的羞辱就應該多補,多給!
  胡怪子剛有這種想法,席驃子晚上就找上了門。
  席驃子說怪啊,這段時間我看你們為整地都跑瘋了,俺可把丑話說開了,俺那一大拉地你們可別想。胡怪子正歪靠在圈椅上抽煙,聽此話立馬就坐直了身子,問什么意思。席驃子說沒有意思,就是不讓占地。胡怪子使勁眨巴眨巴眼,說這是國家的大工程,誰也抗不了的,再說……席驃子說俺可不管是什么大工程,俺就知道農民離了地咋也活不滋潤,所以你就是給俺金山銀山俺也不稀罕,俺就要能長莊稼的地!胡怪子有些發呆,愣在那里好半天不吭聲。他知道席驃子那片地有多金貴。當年席驃子老伴去世,女兒出嫁,按規定本應該扒去責任田,可席驃子就是不讓扒,還把鄰近在外打工不愿種地的幾家田地也攬了過去,硬生生占了近4 畝多地。而這次高速路恰恰就經過那片地,不用說地價立馬就金貴起來。那幾戶轉嫁了田地的農戶本想再高價贖回來,可都知道席驃子難纏,正在想辦法呢。
  胡怪子坐直了身子,從桌上拿包煙遞過去,又欠身點著,完了才說那你說咋辦?叔。胡怪子平時根本就不會叫席驃子叔的,今天喊聲叔把自己都喊新鮮了。席驃子抽口煙說,拿地換,一畝換兩畝,誰給好地我就給誰換!胡怪子說真的?席驃子說當然真的。胡怪子說那好,你先別急,我給你找茬口。這事包在我身上,對外先不要張揚,啊叔。
  
  樊美氣找到派出所時,正遇上牛尾巴村的武支書在那里說席驃子多占地的事。
  武支書說,你們不知道為他的事鄉親們多有意見,近段時間老是鬧糾紛,不是動嘴就是掂刀子,要不是村里盡力撐著差不多就出人命了,搞得很不穩定。你們再不出面非鬧亂子不可!派出所的人說會出什么亂子?武支書說那就很難說了,幾十口人鬧起來就是血案,到那時候……派出所的人說得得,你也不用蒙我,不就是多種了幾年撂荒的地嗎?當初怎么沒有這么多事?說白了就是錢!好了,先說說你的意見。武支書笑笑,遞上一支煙,然后又幫人點了,這才慢吞吞地開了口,說這事很頭疼,我們村班子幾個人聚一起琢磨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席驃子把多占的地退出來是理所應當的,不交不行!可退出來再給那些撂荒的村民們也不合適,村班子商量的意見是交到村里處理最好,那樣雖然我們村里工作量大些,但是干工作就得有風險嘛,誰讓咱是“三個代表”的主力軍呢!咱不解決困難誰解決?派出所的人哈哈一笑說老武啊老武,不愧是老油條,說話做事都誘著人往自己心里鉆。那我問你,要是那席驃子死活不退地怎么辦?武支書把剛點上的煙往地上一擰說,你問我怎么辦?抓!這才是顯示咱人民警察威嚴的時候啊!
  樊美氣早就聽不下去了,也把正吸著的煙摔在地上,說你以為人民警察就是為你們一個村、一個支書設的啊?想整誰就整誰?武支書扭過身來,盯著樊美氣好一陣,說怎么是整他呢?這叫維護治安,顧全大局。樊美氣說得了吧,什么顧全大局,不就是打著集體旗子謀取個人利益嗎?這事見多了。武支書臉上有些掛不住,呼地站起來想發火,可終又沒有。他知道樊美氣不是好惹的主,自己也不是他的對手,只有忍住。武支書說老王頭,我在和派出所說工作,有你什么事?你看俺村還不夠亂嗎?人家阮喜花還沒有找你家的事呢,那可是我們牛尾巴村的村民!樊美氣說牛尾巴的村民受欺負的時候你怎么不去給人家做主?倒跑到這里說你自己關心的事,有你這樣的當家人嗎?武支書白著臉說,我要一個一個反映解決,現在我就要求派出所解決我們牛尾巴村民被侮辱的惡性事件!樊美氣呵呵一笑說,不用你充好人了,我來就是要求對葛大妞進行處理的。她犯了眾怒就要受懲罰,誰也跑不脫。如果阮喜花能夠解恨,她也可以把俺那女人的褲子扒下來示眾,俺二話沒有。民警說看你說的啥話?你想讓我們派出所也搞違法事啊?行了,那事正在處理,不要再糾纏了。樊美氣說那不行!按你們行規該咋著就咋著,否則我都不依,就這!說完話扭身就走。武支書見狀咂咂嘴,站在那里木了一會兒,末了撂下不疼不癢一句:“你們看著辦吧”,也扭身走了。
  其實,席驃子的麻煩事已經夠多了。自從有消息傳出高速路要經過他那片地,就不斷有人找上門來跟他商量,自然少不了那些當初把地轉租給他的農戶,有的甚至還提了禮去,都被他不軟不硬頂了回去,得罪的人很多。既然得罪的人多,他的日子也就不好過。地里正長著的莊稼不是被掐了頭就是被連根拔起,捎帶著還把一些死貓死狗撂在田里,這些他席驃子都還能夠接受,也理解那些人的心情,不就是眼紅嘛!可讓他生氣的是有人竟敢把糞便偷偷抹在他家門板上,也真算是欺負到家了,他當然不依,也認為該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了,心一橫就掂了破瓷盆邊敲邊罵開了,嚷著喊,是哪個龜孫這么缺德,這樣斷子絕孫地欺負俺一個老頭子,有種的你就出來,老子跟你叫幾板。日你奶奶,老子就把那些東西留在那里做個證據,待明天去找俺外甥來把這事查查清楚,不把你龜孫弄進去住幾天老子頭朝下走,不服就試試。這樣喊了半天還真管事,竟沒有一個人敢應腔。特別是他提到他外甥,那些本來想出來跟他理論的幾個愣小子當時就蔫了,都知道他有一個在縣公安局當副局長的外甥,前些年還開著警車帶著一幫人來過他家,氣魄很大。后來席驃子也去過幾次,每次回來都要添幾件衣服,招惹得村里人眼熱心跳。你想有這樣一位親戚誰還敢跟他叫勁啊?自然也就不敢聲張了。
  
  席驃子心里竊喜,第二天換身衣服一邊往女兒家走一邊在心里偷著樂。其實他根本就沒有什么當公安局長的外甥,那是前些年他無意間在地里刨出幾個瓷罐罐,心想著是古玩,就私下跑到縣上讓人家到家來取,并撒謊說有好多人守在他家周圍惦記著那些寶貝,不去警察保護怕不保險,人家也就信了,派了一干人馬直通通進了村。結果一看那些瓷罐罐還真是古玩,而且是些極有研究價值的珍貴文物。當著眾多村民的面,幾個穿制服的人挨個跟他握手致意,說謝謝您救了寶貝,謝謝您救了寶貝!直把他叫得暈頭轉向又心花怒放!過后他就不斷向鄉親們吹牛,說看見沒有?你們聽到沒有?那個帶頭跟我握手的就是俺外甥,是公安局副局長,馬上就要提局長了。他一叫舅舅是寶貝,下面也就跟著叫開了,哎哎,其實俺吃虧了!隨后也就隔三差五往外跑,說是去縣上見外甥,事實上卻是拐到女兒家住幾天。反正也不會有人去調查,沒人調查就有人相信,在席驃子看來有這么一個外甥遠比他無償獻出那些古玩而成為有功之人要強得多,起碼再沒有人敢欺負他一個老鰥夫了,實惠著呢!
  席驃子感到很好笑。
  好笑的還有另一碼事,都50好幾的人了至如今竟還有人給自己提親。前幾天鄰村有個40多歲的婦女居然自己跑上門來主動和他見面,說是受不了男人的折磨,非要離婚跟他不行!這不荒唐得離譜嗎?且不說他席驃子不敢去攪人家的渾水,就是真的是個寡婦他也不會。他席驃子知道這些女人的心思,還不都是沖著那片長元寶的地來的?就憑這都可以認定不是好東西。說實在話,這些年他席驃子也不是沒有動過找女人的念頭,尤其是那年秋天,無意間在玉米林里撞見解手的阮喜花后,這種念頭就會貓抓老鼠樣時不時冒出來撓著他的心。有好多個夜晚睡不著覺,他都會一邊想象著阮喜花一邊做著齷齪事,直到把自己搞得死長蟲樣癱在床上不動為止。故此對阮喜花也就有一種特殊的感情,總想著設法靠近人家。可他也知道這有多么不現實,人家不僅有男人,而且又年輕,和他根本就不是一個檔上的人,更何況還有一個胡怪子守著呢。
  這也是他要換地的原因。
  要說換地,他席驃子也不是沒有想過,而且很仔細地想過了。就憑他眼下守著的那片地,別說外人眼紅,就是他自己也清楚肯定會有人出來壞事。地是集體的地,錢是國家的錢,怎么著也不會讓他獨吞了那些好處,更何況他一個孤苦伶仃的老頭子!與其讓別人明搶暗爭找麻煩還不如得些好處讓出去,讓別人斗去!思前想后這才決定換地,并首先想到了胡怪子。
  這小子肯定會……呵呵。席驃子得意地笑了。
  
  初夏的天說變就變。
  晚飯后,伴著一陣突起的狂風,剛剛還灰蒙蒙的天空在陣陣雷鳴中瞬間陷入一片黑暗里。緊隨其后的閃電此時則像一把把帶鉤的刀子,不時將烏云密布的夜空劃出一道道白森森的磷光,帶著撼人心弦的哨音滾落在遠處的山頭炸響,讓整個村莊都心驚肉跳。
  胡怪子懷揣一瓶白酒冒著狂風雷鳴摸黑往村北頭走,單薄的身子在呼嘯的狂風裹挾中顯得力不從心,搖搖欲倒,隨時都有飄上天的危險。可他仍然義無返顧迎風而上,大有赴湯蹈海的氣概!
  阮喜花家就住在村北頭。他當然去她們家,而且就找阮喜花的男人,想和人家喝兩杯。
  說實在話,對阮喜花的男人,胡怪子也有一種特殊的情感。雖說家有女人,可自己卻跟扛長工一樣整天在外打工,根本顧不上老婆是否給自己戴綠帽子,更難以和他胡怪子計較家長里短。當然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胡怪子跟自己女人的關系,只不過自知不是對手假裝什么也不知道罷了,這就讓胡怪子從心底感到不安,甚至是內疚。這是其一。其二呢,也就沖著跟阮喜花的那層關系,他自然也就得對人家男人好些,何況確實也有事情和他們商量。
  剛到門口,隨著一聲炸雷落地,豆大的雨滴從天而降。剎時,風聲雨聲雷鳴聲膠合在一起,直把天地間攪得昏昏沉沉,顫栗不已,大有天翻地覆之勢。胡怪子顧不上敲門就踉踉蹌蹌去撞院門,不料院門竟是虛掩著,讓猝不及防的胡怪子一下子撲倒在雨地里!趔趔趄趄爬起來,一邊喊著阮喜花男人的名字,一邊去拍上屋房門。屋內燈亮了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阮喜花光著上身下穿一件大褲頭出現在門口,一見是胡怪子猛吃了一驚,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吐出話來,說你個死鬼怎么這時候來?胡怪子亦感意外,一邊假意扭身躲避,一邊說俺來和兄弟喝兩杯,你快讓他起來,并示意讓阮喜花快穿衣服。阮喜花又是一愣,待明白過來后才壓低了聲說,喝什么喝,那芋頭飯后就出去了,還沒回來。你也快走吧,他一會就要回來了。胡怪子聽了心里不由就動了一下,并死命盯住女人胸前那對碩大的奶子,說走什么走?下這么大的雨你讓我上哪兒?快進去!說著話就往屋子里進,一只手趁機就朝女人胸脯上捏了一把。阮喜花眼見攆他不走,也有心讓他進來,就避開了身子,關了門后走進屋旮旯,順手拉件衣服披在身上。
  對這座院落這座瓦屋,胡怪子再熟悉不過了。阮喜花男人不在家時,這里幾乎都成了他的第二個窩,只要眼前這個女人在家,無論白天夜晚他都可以來。白天來時,他只需要觀察一下院落外面的情況就可以直挺挺走進來,晚上則稍微麻煩一點,必須先把院門弄出不大不小兩聲響,待女人開了上屋門迎出來,才可以無聲無息走進去。這些主要還是提防阮喜花上初中的兒子,會不會晚上從鄉里學校跑回來住宿,如果那樣阮喜花就會把他先隱藏在柴房里,然后故意在院子里扭捏一圈制造些響聲,然后才把他帶到廂房里,把門從里面頂死了,兩人就可以光著身子滾到床上,在木板床吱吱嘎嘎的響聲和老鼠的唧唧叫聲中昏天昏地地瘋勢,一弄一個晚上誰也不會干擾。
  你找他什么事?阮喜花胡亂穿上衣服坐在胡怪子跟前問道。
  能有什么事啊,還不是想你了嘛。
  撈了便宜的胡怪子因了剛才的感覺,早已是心猿意馬,欲火燃燒,將懷里揣著的酒拿出來放到桌上,伸手就去拽阮喜花身上的衣服,卻被阮喜花一巴掌打住了。阮喜花說你要死啊?難道不知道他在家嗎?胡怪子扭頭看一眼外面嘩嘩作響的雨聲,忍不住又往前靠了靠身子,說看他一時半會回不來,咱快點結束還不行嗎?阮喜花說那也不行!你看這樣的天他都顧不著歇息,一門心思跑著征地的事,俺再背著他在家偷漢子,良心上過得去嗎?胡怪子聽了低頭想了一會,說也是,不過你也別再讓他瞎跑了,這征地的事有我在你們就吃不了虧,俺只要歪歪嘴吹口仙氣,比他跑兩年都強!阮喜花瞥他一眼,說是不是嫌牛死完了?吹牛皮也不揀個地方!你說你連自己的相好都保護不好,還會吹啥仙氣?一對窩囊蛋!胡怪子臉立時漲紅了,說你這么小看我?實話告訴你吧,你家的事情我早就辦妥了。阮喜花一愣,說不明白。胡怪子就拿起桌上的酒瓶擰開美滋滋抿一口,這才慢吞吞地說,知道席驃子換地的事不?他來找俺,不,是求俺,讓找人把他那片地給調整過來,一畝換兩畝!你說這事不就成了嘛!阮喜花又是一愣,說真的?胡怪子喜咪咪看著她不言語。阮喜花看看不像在蒙她,心里就高興,奪過酒瓶也灌了一口,一口才下肚又想不對勁,那席驃子精能精能的,前些年為那幾畝沒人種的地都死不相讓,如今眼看著要換成白花花的鈔票了豈肯讓出來,絕對不可能!胡怪子聽了阮喜花的顧慮,嘿嘿一笑說不懂了吧?這也是那席驃子的能處!老家伙自知理虧,在眾鄉鄰面前也清楚胳膊扭不過大腿,就想來個金蟬脫殼從中撈好處,把換過去的地再倒手賤賣了自家享清閑去,狗日的不憨呢!阮喜花聽了半天終于有些明白,就又呷了口酒,但新的疑慮又上來了:真要那樣人們不都爭瘋了?咋能夠想到俺?恐怕不好辦!胡怪子拿過來酒瓶對一口,說不是他們想著你,而是俺在想著你!你想我這個組長不同意誰敢動他地?你不用瞎揣摸了,這事俺早就想過了,有俺從中說和,先把協議簽了,到時候最好讓老家伙把他那個當公安的外甥喊來,再叫上司法做個公正,以后遇到麻煩就讓他外甥出來說話,俺這個組長再站出來作證,看誰還敢攪和?即便是誰想攪和,有俺這個組長為你撐腰誰也別想!就這,石板上釘釘,鐵案!
  
  一番話直說得阮喜花心花怒放,疑云頓消,忍不住就伸手在胡怪子臉上捏了一把,掖著的上衣不經意就敞開了。胡怪子見狀,放下酒瓶上去把阮喜花摟了,嘴也跟著靠了過去。嘴剛一粘上阮喜花的心思就上來了,一邊去拽床頭前的燈繩,一邊說你快點,死鬼恐怕要回來了。胡怪子說知道,褪了褲子翻身就壓在了阮喜花的身上,也就在這個時候院門“咣當”一聲被推開了。
  
  葛大妞從娘家剛回到家,一干討債的就追上了門,是那些她雇來挖坑栽樹樁的村民向她討要工錢。葛大妞哪有錢給他們?她當然沒有。那干人不依,說俺連夜幫你鉆眼搠撅子,總不能讓俺白忙活吧?葛大妞說誰說讓你們白忙活了?不是還沒有見效益嗎?等錢一到俺一定照數給你們。那幫人不相信,說當初你可是說好現做現給錢的,現在可就變卦了?那人家啥時候不給你錢你是不是也就不給俺們啊?葛大妞說哪能夠呢?俺不是也在著急嗎?那么大一拉子地給了公家你說我不圖一分錢何苦呢?放心,俺不會昧賬的。再說了,咱那林苗栽植的合不合格,價值多少錢也得人家到現場做個評估吧?對方聽了感覺不大對味,說俺們一切可都是按你的要求干的啊,人家驗收合不合格,值不值錢與我們可不相干。葛大妞說話可不能那樣說,人家真要驗收不過關恐怕對咱們都不好,俺總不能把肉割下來給你們吃。對方一幫人就炸了窩,大聲嚷嚷說你這不是在日哄俺們咋的?公家給你多了與俺無關,給少了就扣俺,哪有這道理?不行,得給錢!葛大妞眼見一會半會說不好,索性心腸一橫說那好,走,咱們到村頭去,那里有石窯,你們把俺搗碎了每人拿一塊頂賬怎么樣?噎得一干人大眼瞪小眼直喘粗氣。
  葛大妞的刁賴是出了名的,一般人根本就惹不起。早些年大集體時在娘家為了多掙工分,她把生產隊的牛趕到深山爬樹盤放了幾天,回來對記工員說有頭母牛掉進石窟坑里下犢子拽不出來,讓人家幫忙。那位剛下學的記工員信以為真就跟了去,結果進山十幾天,不但牛犢沒有見著,連母牛也沒了影。兩人回來只說是去晚了,兩頭牛被野狼撕吃了,大隊長派人去實地查看,光見成堆的牛毛和散開的骨架,明知其中有詐卻拿不出證據,干急沒有辦法。后來記工員因為給葛大妞家多記工分被捋了下來,再去找她欲鞏固關系時,她卻借故翻臉,再不愿理人家,活生生把人家的前途給耽誤了。農業學大寨那年,全鄉組織群眾到幾十里外的老虎溝墾荒壘堰造田,要求所有勞力集中會戰。老虎寨上的人不少,可就是不出活。鄉里派辦公室的王干事跟守在老虎溝,對落后家庭進行監工督戰。葛大妞家就屬于典型的落后家庭,每次分派的活他們總是磨蹭到最后才能勉強完工,搞得王干事天天都得跟在他家屁股后面陪罪。那天收工時月亮都已一竿子高了,四下里除了此起彼伏的青蛙和蛐蛐聲,就是夜貓子的叫春聲,叫得人心熱浮躁。葛大妞扛著镢頭前面走,王干事甩著兩手緊隨其后,忽明忽暗的月光把兩人的影子糅合得迷迷離離,朦朦朧朧。走到桃林洼時,前面的葛大妞忽然一聲驚叫趔趄著往后就倒,不知原由的王干事連忙張臂去扶,兩手剛好就插進了葛大妞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敞開了的胸脯里,那剛剛發育成熟的乳房讓年輕的王干事如觸雷電,心顫腿軟,一個推,一個拉,半推半拉中不知怎么的兩人就滾倒在路邊的草窩里,從而衍生出一段難以相信的風流韻事來,并一發難收。不難想象,在那個年代那種場合發生的男女情事會是什么影響,以致于當后來王干事醒悟過來欲泥潭抽足金盆洗手時,葛大妞便以強奸良家婦女致人懷孕為由威脅王干事。王干事自然不敢較真。試想一個農家孩子能夠混到鄉里做事該有多不容易,豈肯在玩女人身上翻船?更何況葛大妞也不會輕易錯過找一個吃商品糧的男人,王干事只好就范。
  王干事就是王得強,也就是后來的樊美氣。當他結婚后發現葛大妞其實根本就沒有懷孕,隆起的肚皮只不過是做了些手腳而已時,自是沮喪不已,叫苦不迭,并試圖離婚。無奈葛大妞死纏不放,也有意把他們的故事說給鄉里領導聽。聽說他們的風流韻事居然發生在學大寨鬧革命的特殊時期,鄉里領導好不驚詫,雖說是結了婚,可思前想后總又感覺不太舒服,索性將王得強從辦公室貶到伙房里做廚師,一干就是20多年,再沒有挪過窩。這讓躊躇滿志的王得強,自此后再也沒有了爭強好勝的心,并甘愿墮落。而葛大妞眼見男人沒了當官的希望,也自知理短,時時處處忍讓有加,也難怪王得強敢對女人發狠使兇了。
  這就是葛大妞,既然能夠不擇手段使盡心勁,把一個吃商品糧的鄉干部弄到手,還擔心糊弄不了眾村民嗎?
  
  剛一推開門,胡怪子就感覺不大對頭,不大的小屋內不僅坐著席驃子,而且還有另一位面熟的男子,當即就感到今天這場酒不好喝。
  武支書家的酒不好喝是出了名的。當年老支書在任時,被剛剛從部隊轉業的武中天請到家喝酒,沒過幾天老支書就因為散布反動言論,惡意攻擊文化大革命被揪斗游行,并很快被撤了職,而檢舉舉報有功并積極做證的武中天則被委以重任接替了支書。學大寨時,一位和他有過節的駐村干部頭天夜晚在他家喝酒,第二天就因為酒后調戲婦女受到黨紀處分!八十年代后期,村里一位剛下學的大學生因看不慣支書的專橫,屢次上書縣鄉有關部門,又被他以商量村務為名請到家里,馬上就因蒙冤受辱而含羞外出打工至今未歸!還有……多了,所以說武支書家的酒宴除了鄉里下來的干部敢喝外,別人進去都需要多個心眼。
  即便如此,胡怪子卻必須得來,他也不怕遭武支書陷害。一來胡家在村里家族大,不好惹,他胡怪子本人也不是個善茬,量他武支書也不敢怎樣;二來胡怪子好壞也算是組里干部,村里大小事情也得給他商量,更何況是有關征地的事呢。不過,席驃子能夠出現在支書家里,胡怪子卻是沒有想到的,心里不由就犯起嘀咕。
  武支書見胡怪子進了屋,立馬起身走出去把院門掩了,這才轉身把那面熟的男子介紹給他。原來是縣里土管上的人,武支書管他叫蘇股長。武支書端起桌上的酒杯說,怪啊,這次征地大家伙都挺辛苦,今晌哥幾個就自家招待自己,順便說點事情。來,先喝了這杯酒!說完自己先就飲了。胡怪子看看席驃子,見席驃子居然一副笑瞇瞇的無所謂狀,越發心里沒譜,只能跟著飲,腦子里緊繃著的弦卻不敢有半點松馳。
  好在,武支書也沒讓他太費腦筋,飲過幾杯酒后就把話撂開了。武支書說,怪啊,你是知道的,這次征地是當前的大事,鄉里縣里都動起來了,誰也抗不住的。可咱村也就這屁股大一片子口糧地,平時連吃飯都成問題,如果這次咱能夠抓住機會搞他一把,以后的日子就會好過一點。胡怪子說這個咱知道,你說怎么個搞法吧。武支書說,驃子哥能夠舍己為人,顧全大局,主動把那片地讓出來,也算為咱村里解了燃眉之急。胡怪子心里咯噔了一下,兩眼緊盯著席驃子說,那是他們自家的事情,咱又何必要去攬這破瓷器呢,以我看還是讓他們自家解決最好,省得人們說三道四。席驃子嘿嘿笑著不吭聲。武支書把酒抿一口接著說,話可不能這樣說,咱是村里當家的,這事不管還真不行。再說了,既然人家有難處找上門來,咱也不能把人家推出去是吧?胡怪子說咱可沒有推,而且按要求已經給他解決了,就把阮喜花家在牛樹爬那6畝耕地換給他家,那6畝地地頭厚實,土壤肥沃,保墑保旱,是絕對的好糧倉。樊家應該是很同意的。你說是吧?席驃子嘿嘿笑著還是不吭聲。武支書看一眼席驃子,又看一眼縣上的蘇股長,再端起酒杯抿一口,這才說我看這事還得再商量。且不說土地是屬于集體的不允許轉讓,就是允許轉讓也得經群眾表決同意,在這上面落馬挨處分的干部已經不少了,我可不想在咱村里出這事。胡怪子一聽有些毛躁,說這事是人家自己協商同意的,與咱村里組里何干?再說了,這地上面能征我們自己為什么就不能夠調整?俺看這事就這樣定了,有什么事情俺一人頂著,與村里無關!
  
  蘇股長看胡怪子說起了暈話,忍不住開了口,說你頂著?你有能耐頂起來嗎?這可是違法的事,在這上面誰敢胡來誰倒霉!不信可以試試。胡怪子聽此言呼地站起了身,剛想發話就被蘇股長拉住了。蘇股長說我看兄弟也是個明白人,什么法理都懂,只不過有些心氣不順,對吧?這一說還真戳到了胡怪子的心窩里,不由就直楞楞地盯著蘇股長看。蘇股長笑笑,說其實大家心里都很亮堂,說來說去還不都想在這上面得點好處?但得有名有道,不能亂來,兄弟心氣不順就說出來,老哥給你調理。我的意見是既要把各方面工作做好做實,讓上面滿意,又能都分一杯羹。胡怪子疑惑,說分羹?分什么羹?武支書笑一下,說就是得好處,分錢!傻兄弟。胡怪子就更加疑惑。蘇股長接著說,大家聽我一句勸,在這事上都不要爭,不要鬧,一切按政策來,我保證都有飯吃,包括那個什么什么,哦,阮喜花吧,都好說。胡怪子見提到了三嫂,立馬就冷靜下來。武支書見胡怪子坐下了身子,不由就咧咧嘴,說兄弟,俗話說聽人勸吃飽飯,你聽你哥的沒有錯!胡怪子抓起桌上的酒杯喝一口,說你說。蘇股長說你們就按武支書的想法來,那塊地只準村里調整,別人誰也別想,更不準在后面搗亂,等地調整過來后剩下的事情你們就不要管了。胡怪子越發迷糊,說,地一到村里哪還有俺們的份?到那時再分錢群眾還不撕吃了俺?俺看不行!武支書見胡怪子還不清醒,不由就搗他一指頭,說你傻呀?到那時由人家蘇股長他們土地上出面算面積說價錢,多撥拉一粒算盤子還不夠咱吃的?蘇股長臉一沉,連忙制止,說你瞎扯什么!這是政策,誰敢胡來?好了,不說了。喝酒!
  
  席驃子不吭聲。
  席驃子肯定不吭聲。
  這次征地讓他的身價徒增,無論是胡怪子還是武支書對他都刮目相看,尤其是武支書能夠把他請到家里喝酒商量事情,而且還說要給他找女人續房過日子,這在以往是不可能的,盡管他還有個當公安局局長的外甥。這是其一。其二是他的計劃基本上得到了實現。試想,如果把那片租賃地通過這次征地順利調整過來,也就等于給自己弄了個名正言順的戶口,不管給誰他都占盡了便宜,以后再也不會有人找事了。更何況是由武支書出面讓給村里就更沒什么可說的了,更更何況……他就不相信到時武支書們“分羹”時敢甩了自己?絕對不敢!那樣他自然就可以兩頭沾光了,到那時他就完全有能力再續一房女人了,呵呵。一想到此,他就有些得意,忍不住就要撇腔撇調哼上幾句。
  你還別說,席驃子雖說人不咋樣,可拿腔子唱戲還有兩下子。當年,村里組織一干人玩社火唱戲,他扮演鄉下老太婆,于鑼鼓銅镲聲中抖塊花布頭巾,扭著大屁股粗腰哼哼唧唧滿臺子撇唱,惹得臺上臺下笑聲連天,不經意間就把一位女子撩撓得心思紊亂,失魂落魄,并迷迷糊糊跟著戲班子跑了好幾個村子。有一天晚上在鄰鄉一個邊遠村子演出,席驃子半夜起來跑到一麥秸垛旁拉肚子,剛蹲下身,冷不防就被緊跟著跑過來的一個人影從后面抱住了,嚇得席驃子提起褲子想跑,可褲帶卻被影子緊緊拽住,揉揉眼細看時竟見對方也褪了褲子,黑暗中顯著白晃晃兩條腿。席驃子好不驚疑,張大了嘴問是人是鬼,影子嘿嘿一笑說你可以摸摸看。席驃子不敢摸,只是掙著往外扯。影子說你再動我就喊人了,讓人們看看你是不是強奸。席驃子更加害怕,說你想咋樣?影子說也不咋樣,就想嫁你。席驃子說,你要真是活人俺巴不得。影子說那你試試不就知道啦。席驃子說嘛樣試?影子就把手伸過來摸他的下身。席驃子早就嚇軟了,哪還有那心思?影子說你不干我就不興讓走,反正今夜黑你已經把俺身子看過了。當時的席驃子腦子全亂了,根本沒有一點點辦法,只好稀里糊涂和影子做了一場。完事后影子說你已經是俺的相公了,可不興甩了俺。席驃子說俺還不知道你是誰,長得嘛樣,咋就成了相公?影子順手把席驃子褲帶扯下一截,說明天俺就站在臺下前面,手里拿著這截帶子,到時俺會讓你看到的。又驚又疑的席驃子第二天上臺演出時,果然就看見了站在臺下最前面那位手拿一截褲帶的年輕女子,見那女子除了膚色有些黑有些胖外,模樣還算周正,當下就很歡喜,唱腔也立馬高了八度。幾年后,當席驃子準備了一幫響器吹吹打打,把挺著大肚子的女人娶過來圓房時,席驃子還按不住驚喜和好奇,問女人咋就看中了自己,為何要那樣襲擊自己。女人說就是看中了你臺上那個鱉樣嘛,只是怕別人搶跑了。席驃子說那你也不能嚇俺啊?真要把俺這玩意嚇縮回去了,看你肚子怎么大起來。女人說鱉樣,你后來沒有弄啊?實話對你說,那夜黑你根本就沒有做出來,這肚子里的種是你后來弄的。席驃子說俺知道俺知道,可就是不明白……女人說不明白啥子?難道不是你的種?要不等生下來你看看像不像你那鱉樣!
  不過那孩子他終也沒要成。孩子剛落地沒幾天,就被鰥夫老丈人死磨活纏抱回去續香火了。再過幾年等他揣摩出些問題打算細究根源時,女人卻因嚴重婦科病,撇下他和一個女兒去世了。
  日他奶奶,這事讓我家倒了血霉了!每每一想到此,席驃子就感到特別憋氣,特別窩囊。想他席驃子也是精能精能的主,咋就不明不白給涮了?而且還是——席驃子說不出口,也不可能說出口,最多也就是偷偷跑到女人墳前罵兩句,每罵一次也就下一次狠心,要找個續房報復女人。可女兒都已經出嫁好些年了,這個報復計劃卻一直不能實現,當然不是不想實現,是條件不允許,身上沒有票子。如今好了,馬上就要有錢了,他席驃子當然要找女人了,何況還是武支書主動找到自己提出來的呢。
  席驃子再次感到好笑,又感到應該笑。
  那天晌午,席驃子正蹲在灶前扒煙灰,只感覺屋門口一暗,武支書進來了。武支書主動造訪可是稀客。雖說住在一個村里,人家平時可是很少進他家門的,在他印象中也就有那么兩三次,一次是女兒出嫁他請村里干部喝酒,一次好像是收統籌款,再一次就是當公安局長的外甥進村走后,其他再沒有了,所以也就感到意外,就眨巴著眼立在灶前。武支書吸了煙,先走進屋旮旯瞅瞅屋子里的擺設,然后再走回來揭開土灶上的鍋蓋看了看,這才說,老哥啊,過得不容易啊。
  這一說倒把席驃子的怨氣撩起來了,也就顯得有些潑皮。席驃子說俺感覺怪好,只是比起你差點。武支書看看他嘿嘿一笑,說這咋能比呢?我是干部啊,你沒有聽說干部干部,必先致富嘛!哎,這可是鄧小平他老人家提倡的啊!席驃子說,鄧小平提倡讓你們干部先富,可也沒讓你們多吃多占啊?武支書聽了把正吸著的煙掐了,說,哎老兄,你這話說得可走樣了,我們這些干部啥時候多吃多占了?說話可得有憑據啊。席驃子說還沒有啊?公家的酒你們喝著,集體的錢你們花著,連別人家的女人都讒著,誰不知道啊?
  武支書一愣神,臉唰地就紅了,當下想起來去年秋天在地邊跟婦女主任那檔子事,心里就有些發毛,連忙改了口氣,說老兄,咱哥倆也別扯那沒勁的事了,我今天來就跟你商量那片子地。本來我也不想管這陳芝麻爛谷子的煩瑣事,可你也知道鄉親們對這都很有意見,成天找得我脫不開身,拿捏人啊。席驃子說那好啊,俺也不讓你受拿捏了,你說咋樣辦?武支書看一眼席驃子,說你總得先讓我坐下來說話吧?
  席驃子就走進屋旮旯,找出一個小板凳直挺挺放到灶臺后。武支書笑笑坐下了。武支書說,老兄啊,我看你也是個明白人,講道理,要不也不可能在咱牛尾巴村,有些名聲。俗話說有借有還,那片子地呢,本來就是人家的,你老兄也種了這些年了,也該還給人家了,你說是吧?席驃子說,那是俺借的嗎?那是他們自個找上門來求俺用的!咋?如今看俺種出黃金來了就眼饞了,當時都干啥去了?沒門!武支書說,你老兄說得也有點道理,但這畢竟是土地,不是啥家具想還還,不想還就不還,何況還是集體的呢!席驃子說這話少扯,俺不想聽,俺就認一條,換地!誰給俺地俺給誰!武支書聽了盯著席驃子好看一陣,說要說你這話也不框外,可鄉親們都不依怎么辦?我總不能把人家的嘴堵住不讓說吧?你看我這支書當的作難不作難?席驃子說你作難不作難俺管不著,也不管外人咋樣子嚼舌頭,俺就抱一條弦彈,誰給俺地俺讓誰。武支書看著席驃子,沉默好大一會說,當真?席驃子說,俺啥時候說過假話?就這!武支書就往前靠靠身子,聲音立馬低了十八度,說那好,你這事我給你辦咋樣?席驃子說你給俺辦?俺都應承人家怪子了,咋好再反悔?武支書說是嗎?你怎么……不過也不要緊,這事由咱村里出面解決名正言順。再說他怪子不也是村里一員嘛。席驃子嘿嘿一笑說那俺不管了,武支書說你不用管了,一切都由村里解決,不過……到時候你可得配合好。席驃子說咋樣配合好?武支書說村里把你那片子地給換過來,對內有多少算多少,對他們高速工程上你就翻倍說,懂嗎?
  
  席驃子盯著武支書眨著眼睛直直地看,看得武支書直犯寒磣,說你看什么?還不明白嗎?席驃子說俺挺明白的,不就是拿俺當擋箭牌,你們使好處嗎?高招啊!武支書臉上肌肉跳了跳,說你胡喊什么?不就是想幫你把事情辦利索嗎!席驃子說剛才還說沒有多吃多占,這不就露了嗎?哈哈,放心,俺配合你!聽這一說,武支書稍一深沉,忒地一笑照著席驃子就是一拳,說那咱可說好了,到時候也有你好處。然后站起身來放開了嗓音繼續說,老兄啊,到時有錢了再娶一房,你這屋里沒有女人不行啊!閑時我也幫你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席驃子聽了忍不住調侃,說那感情好,就是別把你們干部玩剩下的撇給俺就算積德了。嘿嘿。
  嘿嘿嘿——
  想至此席驃子就想笑,一想笑也就想唱,剛一從武支書家喝酒散場出來就憋不住哼起來:四更里來月照西,小親哥你來了莫著急。小奴屋里有一個叫雞雞,你只管陪妹到天亮,到了天亮奴叫你——啊,誰?
  
  我!
  樊美氣摸黑剛一走到門口,老婆就在屋子里驚乍乍叫起來,只好把伸出去的手又縮回來,等著老婆起來開門。
  樊美氣平時很少回家,尤其是做上伙夫后,他寧肯呆在鄉里跟那些年齡大的女人說諢話調侃,也不愿回家跟老婆親熱。即便是生理需要,十天半月回來一次也是倉促應戰,特別是兒子考上大學走后,他大多都是頭天夜里摸黑到家脫衣上炕,完事后睡到天亮起身就走,全沒有夫妻間那種應有的溫存和熱和,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老婆葛大妞到鄉里來找他,晚上從沒有給他留門的習慣。
  樊美氣站在門口等了一會沒見動靜,只當是老婆在跟他斗氣不給自己開門,只好半高不底地再喊。葛大妞在屋內沒好氣地說,狼叫個啥?沒看門栓沒插,你自個不會開啊?樊美氣只得自己動手推開門,拉亮燈,看見葛大妞臉朝里躺在床上也不看自己,心里就有些氣,說這么早就挺上了,養膘啊!葛大妞聽了呼地從床上坐起來,撇著哭腔說,那你能讓俺咋樣?一個女人家獨守這么大一所院落,不養膘咋樣?總不能老讓人欺負吧?!
  樊美氣只當是葛大妞在怪罪自己動手打她發怨氣,卻不知道自從老婆和鄉鄰鬧下糾紛后,晚上在家就再沒有安生過,院子里不是被人隔墻撂磚頭,門鎖上就是掛死貓死狗的,嚇得老婆總是緊緊張張,神經兮兮。開始葛大妞還敢走出門去罵一陣街發泄發泄,后來看不濟事只好自認倒霉晚上早早插門睡覺。這些情況男人當然不知道,她也不敢讓樊美氣知道。
  樊美氣見女人哭癟癟一副可憐像,不禁動了惻隱之心,但臉上的威嚴表情卻不愿抹開去。他從旁邊拉個凳子坐下來,從兜里摸出一只煙點著慢慢吸兩口,然后脫了鞋子用手摳一陣腳丫,才說你起來我有話對你說。葛大妞就披著被子坐起來,沒好氣地說,俺聽著,你說吧。
  樊美氣扭過身來說,明天你緊趁去河那邊跟人家那女人賠個禮,快把豁子給我堵上。葛大妞聽了把眼瞪得老大,說讓俺去給她賠禮?沒門!俺還沒讓誰戳迷呢!
  樊美氣聽了把吸著的煙掐了狠狠摔在地上,說你個戳禍精,光天化日下扒人家褲子,你知道那是什么性質?那是糟唧人,是犯罪!曉得嗎?葛大妞一聽也起了高腔,說你狼叫個啥?俺犯罪俺自個攬,不要你瞎操心,扒她褲子是那臭娘們自個找的,咋了?臭娘們把俺的衣服撕扯爛了你咋不說?樊美氣說,你衣服爛了可沒有露那玩意,人家可是露著光屁股的。葛大妞說咋?你是不是看俺屁股沒露出來你心里不舒服?實話跟你說,俺還沒有那么賤!你要是心里不舒服,你去跟人家睡好了,俺不攔你。樊美氣聽了這話站起身來就往床前湊,說,我看你這臭女人是欠揍了!自個做了傷天害理的事,還胡扯八道埋汰人。你就等著吧,等人家把你告上法院關幾天看你還嘴硬。
  葛大妞一見男人兇巴巴地往前湊心里就有些怕,又聽說阮喜花把自己告進了法院,心虛不止一截,當下就不吭聲了。樊美氣見狀也就沒再往前走,只拿手指著葛大妞說,你也是女人,拍心窩想想扒人家褲子對不對?別說還有那么多男人女人看大戲樣盯著那片子看,放在你身上就是夜里光著屁股,讓誰家貓啊狗啊舔舔你都不依!你以為那是踹男人打小孩鬧著玩啊?那是典型的犯罪,是陰曹地府都難以容忍的缺德事!日你奶奶的,俺就不信你會為那仨核桃倆棗的做那見不得人的丑事。
  葛大妞只顧低著頭不吱聲。
  樊美氣繼續罵,說我平時咋跟你說的?咱是單門獨戶人家,我又在外面,村子里有些事不好惹,只要不是有意欺負咱能讓就讓,實在讓不了才可以硬著干!奶奶的你倒好,不論誰都吵都鬧,搞得俺王家在村子里成了孤家寡人,誰也不想攪和事。那年為了澆地種煙苗,你半夜三更把萬瘸子家魚塘水放了一多半,讓人家大人小孩圍著門扯嗓子罵了好幾天;前年為幾根蔥說不下,你就把糞便潑到吳老婆子身上害譏人,要不是我回來得緊給人家陪好話,看人家那幾個娃子不撕吃了你!還有去年為菜園的事,啊——你說說自個都做了啥子?
  葛大妞披著被子聳聳肩,還是不吱聲。
  樊美氣又說,大事爭小處讓,這是咱做人的原則。你倒好,處處跟人計較。你說說就那拉子毛毛地連個雞巴都蓋不住,擱得著你去上頭上臉地去爭去搶嗎?再說了那又不是咱的東西你去爭個啥球?顯你啊?碗邊子飯吃不飽,水深的地方淹死人。老思謀占便宜吃香贏早晚要撐死!不相信你就試試,等人家法院把你給判個十年八年的,坐進黑屋去吃那不掏錢的飯,做那沒工錢的活,再有幾個不怕刀槍的臭娘們三天兩頭揍著你,你就知道馬王爺長有幾只眼了。
  葛大妞抬起頭瞥了男人一眼,說,那片地溝俺也不去爭了,白讓給她就是。可要讓俺上門去賠罪恐怕……
  樊美氣說恐怕個啥?那片地溝壓根兒就不是咱的爭個啥?實話跟你說了吧,高速路已經改線了,不從咱這里過了。
  啥?改線了?葛大妞吃驚地抬起了臉,身上的被子褪下了半截,露著肥墩墩一陀子肉,問誰說的?
  是高速上的人跟書記說的,我聽到了。樊美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著一高興就胡扯起來了,說書記不讓廣播,怕下面亂。
  葛大妞盯著男人狠勁眨巴眨巴眼,又瞅著男人手上的煙審視好一陣,末了才說,不會又再跟書記合著演雙簧吧?俺可不是水磨溝的閻別子。
  這一說把樊美氣說得忒地笑起來,臉上立刻就橫七豎八開滿了岔兒。
  那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水磨溝閻別子的兩個成年孩子在村里炸炮修路時雙雙炸傷了腿,村里雖然出了藥費給了補助,可閻別子卻認為鄉里應該按工傷對待,把兩個孩子養起來,就三天兩頭往鄉里和縣上跑著上訪。縣上鄉里接訪的人了解情況后都先先后后跟他講政策,說道理,并前前后后給了些錢予以慰問。可閻別子就是不滿足,每次錢一花完就柱著拐棍鄉里縣里來回跑,搞得上上下下都不勝其煩躲之不及。本來這事擱平時也就算了,可偏偏那幾天省里要下來檢查驗收“無信訪鄉鎮先進單位”,閻別子這么隔三差五地往上跑免不了會讓上面看見,情急之下鄉書記放出話來,說誰能想辦法在省里下來檢查期間,不讓閻別子到縣鄉上訪獎誰半年獎金!
  乖乖,半年獎金啊,一千好幾呢,誰能不心動?可又都知道閻別子那倔老頭不好惹,眼看是錢拿不到手。這一來也就給了樊美氣一次機會。樊美氣找到鄉書記說我去!鄉書記說你去?這可是硬茬活,可不比掂鏟子炒飯咸了甜了有個擔待,弄不好就會砸鍋!樊美氣說這個我知道,你只管放心,我保證近期內不讓那老鱉孫上訪就是。書記想一會兒咬咬牙說也好,如果你要能把他拿下,我獎你一年獎金。樊美氣說獎金我一分不要,只要能把我的工作調整一下就行。鄉書記奇怪,說怎么調整?樊美氣說把我從伙房調整到后勤管伙。鄉書記說我滿足你,不過——你去了可不興亂來啊?!樊美氣狡黠一笑說,書記你放心,我保證不讓出事。
  那天,閻別子正杵著拐棍坐在屋里想心事,只覺門口一暗,就見顫巍巍走進來一位佝僂著身子,同樣搗著拐棍的白發老頭。白發老頭說自己打陜北過來,走兩天山路了,累得很,想歇歇腳討口水喝。閻別子聽說是可憐人,二話沒說,立馬動手給來人燒水倒茶,準備吃食。可白發老頭沒讓他繼續忙活下去,就驚乍乍地把他攔住了。
  
  白發老頭說,俺看您也是善心人,可命運咋恁不好呢?閻別子好不驚疑,說你咋曉得俺命不好啊?老頭說這不在您面相上帶著的嗎?屋里人是不是去世還不到兩年啊?閻別子停下手上的活說是。老頭又說,兩個兒子是不是也有了災?閻別子瞪大了眼回答說對。老頭說還不止這些呢,家里的畜生近年是不是也老死啊?閻別子張大了嘴說不出話。老頭見狀慢慢喝口茶,迷糊了一會眼,猛吃驚道,你們是不是砍了祖墳邊一棵楸樹啊?閻別子說是,前年春上大兒子要做案板,是砍了他爺墳前那棵老樹。老頭說,耶!那是祖脈,怎么可以亂動呢?再迷糊一陣又睜開眼說,嘿吆,怎么又動了屋后面的跟基石啊?閻別子聽了猛然想起去年冬天找人修水管時,搬過房后屋檐下一塊石板。老頭說,俗話說樹遮陰石蓋陽,你這一砍一破還不犯了黑砂?耶!耶!耶!這后面災禍還不少呢!閻別子一聽哪還有心想別的,就忙問什么災禍。老頭直直盯著閻別子說,從你面相上看今明兩年恐怕還會有兇事哩!閻別子聞聽此言,一顆心當即就提到了嗓門眼,忙問有啥兇事?老頭說,看你這話問得多忌諱,我咋好跟你明說啊!閻別子抖著拐棍問有沒有破法?老頭閉了眼拿手掐算一會,然后站起身來走到院里悠一圈,這才轉回來走進屋里說,破法也有,就怕你們做不到,反而招上血光之災,不敢說啊!閻別子說,有啥好破法麻煩您多指點,俺一定一定照辦!老頭嘆口氣,顯出萬般無奈,說逢兇遇難,點到為止,不可道破,這是八卦行的規矩。我本不能道破此法,可眼看你家血光臨頭,兇事不斷,老朽實在不忍,更何況你老人家又是這般心地善良之人,我更得舍身相救了!罷罷罷!寧可丟了我老朽之身,也要保你一家平安!說著便閉緊雙眼,面璧而坐,口中念念有詞。少頃,從懷里摸出一個紙符交到閻別子手里,說從現在起你就把它貼身揣到懷里好好暖著。記住,一不能出門亂跑,二不能胡言亂語,待到明年清明上墳時拿出來在祖墳前燒了,便可逢兇化吉,平安一生。切記!切記!那閻別子早已是魂魄丟了多半,哪有不應之理?自此后小半年內,真的再沒有出門上訪過一次。
  想必大家也曉得那算命老頭是誰了。不過當時可是保密的,直到后來鄉書記調到縣里后,把它當成笑話談論時才傳開了。那時候閻別子已死,兩個兒子也得到了安置,盡管如此,樊美氣一般情況下也是不去水磨溝的,他也心虛。如今見老婆把那樁子事給揭了出來,自然也感到可笑,一笑也就沒有了威嚴。老婆還要往下深究,樊美氣一把把電燈拉滅了,說睡覺!就喜哼哼地上了床。
  
  過了小滿,布谷鳥就跟著一陣緊一陣地叫,直叫得田里的麥子一點點變了顏色,幾天時間就現出金黃一片。
  阮喜花站在牛樹爬前那片麥田地埂邊的一匝樹蔭下,任陣陣暖風迎面吹來,一張胖臉在日頭下顯得油光發亮,襯著碎花襯衫里溝峰明朗的奶房,顯得格外性感。
  她在等席驃子。
  打前天席驃子托人捎信要她到地頭說事,她就感到特別奇怪,私下里問胡怪子,胡怪子說,他讓你去你就去唄,看他鬼孫能咋著。阮喜花說,那鬼孫不是個貨,俺怕……胡怪子說怕啥?阮喜花說那鬼孫心術不正,俺看著就惡心。你不曉得,就上次吧,俺在地里尿尿,他偷偷縮在后面把個龜頭伸得尖尖的,恨不能鉆進去。胡怪子說那不還沒有鉆嗎?再說了,他要真能把地調給咱讓他鉆一次能咋的,又少不了一塊。阮喜花說放你大的狗屁!那你老婆整天閑著,咋就不讓那鬼孫鉆?日你奶,你就會占俺便宜。胡怪子陪著笑說哪能呢?不是玩話嗎?快說正事吧,俺看他是真有事了,要不也不會主動找咱,你去看他咋說。阮喜花說,你不說武支書已經答應就要俺地跟他換了嗎,還理這老不死的做啥!胡怪子說武支書那人你能不曉得?鬼點子多著呢,咱也得防一手。如果咱私下里真要跟這老鬼孫協議好了,不就更保險了嘛!
  阮喜花聽聽有道理就來了。
  獨自站在蒸籠樣的地頭樹陰下,阮喜花免不了有些煩躁,心里也就七上八下的。她在揣摩席驃子到底會跟自己咋樣,是說事呢還是有別的想法,要是有壞想法那好辦,一個耳瓜子打過去利馬解決問題。要是說事就得防著了,那鬼孫子心眼稠,點子多,說話做事老思謀著算計人。不過她阮喜花不會怕他,有人保著自己怕個啥?
  阮喜花正思謀著,就見席驃子背著手一搖一晃地過來了。席驃子先朝四下里望了望,又看了看頭頂上的樹蔭,這才脫了一只鞋子墊到屁股下坐下來,說,讓你久候啦,大妹子。
  阮喜花說,可不是咋的,頭發都快急白了。席驃子說也不一定就是候俺吧?俺可就讓大妹子候這一會啊?可不像……阮喜花說快別扯閑漿了,有啥事你就說吧,俺還等著回家去喂豬呢,你也曉得俺家那頭豬嘴巴騷閑不住,讒勁上來了總磨唧人!日他媽,只要一逮住俺就想收拾他!席驃子急了,說哎,大妹子,你這是日罵誰呢,平白無辜日罵人就不怕爛嘴啊?阮喜花說你這就多心了,俺這不是在日罵那個畜生嗎?好啦,不說了,你有啥事就說吧。
  席驃子掏出煙點著吸一口,說,大妹子,看你這個樣子俺還咋說?本來俺就是來跟你合計換地那檔子事的,既然你不領情俺就不說了。說完話起身就要走,阮喜花急忙叫住了,說,俺看大哥你當真是誤會了,平白無故你說俺日罵你干啥?好啦,也怪俺心勁不清,把這兩檔子事攪和到一塊來了。大哥你也別見怪,啊?席驃子見狀只好停下來,說大妹子,實話說吧,俺這地扎根就是要換給你的,可攪和的人多了才搞成這樣。大哥的意思呢,就是要你多長個心眼,別讓武支書那幫人給黑了。阮喜花眨巴眨巴眼說,他們能黑俺個啥?席驃子說,看看,這你就不曉得了吧,村里沒有地,只能從下面找。到哪找呢?俺想有怪子兄弟從中調和,十有八九會拿你這塊換。是吧?阮喜花點點頭,嗯一聲。席驃子接著說,但是也不一定。為啥?大家伙眼睜睜盯著呢,眼見是一塊肥肉送到嘴邊誰不想啃吶?再說了,怪子兄弟一個小組長算啥?大家伙和著一拱勁準掉!到那時不僅地你得不到手,怪子兄弟也會倒霉。你說是吧?阮喜花低頭想想有些道理,忙放輕了聲音問咋辦?席驃子嘿嘿一笑說,急了吧,所以說有些事也別做得太絕了。看你剛才那個B樣,好像大哥要奸了你似的。阮喜花臉一熱,說大哥你咋還跟妹子計較呢?有啥好法子就快說吧!席驃子說好法子是有,就是咱倆家合伙。阮喜花一激靈,說咋個合伙法?席驃子笑笑說,看把你給嚇的,能有啥法啊?聽俺說,咱兩家先簽個換地協議,地頭換一半送一半。等村里找俺時俺就把它拿出來。當然了,村里肯定不會同意,指定廢了它。到時你就鬧騰,然后再讓怪子兄弟從后面使勁,反正那地給誰都是給,給了你,武支書既不得罪人,又把眾人的口給封了,樂得輕松。這不就成了嘛!阮喜花一想也是,就長出一口氣。席驃子見了笑笑說,大妹子是不是覺得這就真成了啊?還不成吶!你想啊,這地賣給高速能值多少錢?又會給你付多少錢?就很難說了,而且實際面積咱也不清楚。搞不清楚咱就得不了多少錢,你說是吧?阮喜花說是。席驃子說其實這也好辦,無非是搭些功夫。到時候咱再把那廢了的協議拿出來找他們提價錢。他們要不跟咱解決咱就往上面找,準成!阮喜花說,到那時生米都做成了熟飯,能成嗎?席驃子說你放心吧大妹子。那協議雖說廢了,可實際面積在那上面寫著呢!有些黑事他們做得心虛,怕著呢,指定成!
  一番話聽得阮喜花又是心情高興,又是稀里糊涂,止不住就流露出服氣的表情來。
  席驃子見了心里也樂,就掏出一只煙來燃了,接著說,不過大妹子,咱丑話可得撂前面,到時候那好處也是有俺一份的,要不……
  阮喜花早已是心花怒放,一邊哼哼啊啊應承著,一邊拿自己的襯衫下擺撲閃,一拉子衣扣就松開了一多半,露出肥實實一陀子東西來。席驃子見了,裝著不經意上前順勢捏一把,狡黠一笑說,大妹子是不是有些癢啊?俺看怪子兄弟就在那邊等候著,去找他吧。說完話轉過身哼哼唧唧走了。
  
  
  胡怪子從牛樹爬那片麥地背處走出來,遠遠就見有兩三個人站在一處土坎上。湊前一看,居然是武支書和縣上那位蘇股長,還有鄉里一個干部,手里拿著一根皮繩,一邊在那里比劃,一邊在麥地里穿梭,他當即就感到眼暈。
  武支書對突然間從后面冒出來的胡怪子也感到意外,滿眼原是金黃一片的麥子里硬生生蹦炸著驚疑。武支書說,怪、怪啊,你怎么怎么就來了?胡怪子說俺是路過的,只看見有人在這地頭,怕又是哪個不懂事理的狗日毛孩子鉆在地里拉屎糟唧,就過來看看。武支書說,哦,還是老弟上心啊,其實也沒什么,就是來現場隨便看看。好啦,就這,咱走吧?站在麥田里的干部有些愣怔,說怎么才開始就要走啊?蘇股長嘿嘿笑著不吭聲,只拿眼乜斜武支書。武支書說什么才開始啊?不就閑轉轉嗎?我也是突然想起家里有個事沒辦完,得緊趁回去,走吧走吧!說罷抬腳就走。蘇股長兩人見了也不再說什么,跟著就走。到胡怪子身邊時,蘇股長意味深長地在胡怪子肩上拍了拍,就像隨便拍一個惹禍的小孩那樣有疼愛又有責怪,讓胡怪子胡思亂想了好半天。
  胡怪子之所以會胡思亂想,當然是源于對事物的判斷不明晰。何止是不明晰,簡直是一塌糊涂。想想吧,這個蘇股長原本就是通過武支書介紹認識的,自然應該算是武支書的人了,既然他武支書做事背著他,肯定也與這個蘇股長脫不了干系。至少他胡怪子這樣認為。既然如此,他胡怪子也就很愿意把他對武支書的不滿毫不保留地發泄給跟武支書一起的所有的人。這種好惡情感和敵視情緒是極樸素、極實在的,不需要攙雜哪怕是一點點的粉飾和掩蓋,所以對方完全可以感覺得到,事實上也確實感覺到了。可是已經明顯感覺到了敵視的蘇股長,為什么就沒有一點點相應的情緒呢?相反所表現出的是那樣的寬容,那樣的曖味,乃至是一種友好,這就不能不讓他胡怪子思路紊亂了。
  同樣紊亂了思路的還有武支書。
  原以為蘇股長當初能夠主動找上門來跟自己商量事情,就一定會和自己同甘共苦同船共渡,遇到難處更會風雨同舟患難與共。可沒料到事情才剛剛有點眉目,蘇股長就已開始暴露出了要獨吞肥肉的陰謀嘴臉,尤其是在算計那即將多出的土地款項時,更是厚顏無恥地提出要三七分成的分配方案!他武支書當然不會同意,也不可能同意!地是俺村的地,錢是國家的錢,你只不過從中過一下手做點手腳,多丈量出一些,憑啥就要得好處,而且還要撈大頭,是不是顯得太貪了?日你姥姥,俺武中天這次就當一次黑老包,就是不讓占地,也不會讓你小子陰謀得逞!
  話可不能這樣說。
  年輕的蘇股長可不像武支書那樣說話不掂輕重,面對武支書近乎幼稚的想法,蘇股長不急不躁,娓娓道來,顯現出鄉村干部無可比擬的沉穩老道和成熟。他說,首先這地讓占不讓占,不是你說了算的,這是上面決定的事情誰也推不翻,事實上也不可能推翻。何況這土地原本就是國家的,國家要用地基層就得出讓,即使你支書不同意還有群眾可以決定,大不了你這個支書不當。其次呢,這土地出讓就得我們這些部門參與,這既是我們的職能也是我們的責任。既然是職能呢,那我們就有權處理在出讓土地過程中所發生的一切正當的和不正當的事情。具體到丈量土地面積來說吧,我可以給你多算,也可以少算。多算一些,你們就可以多得點,但是我要少算呢,你們就什么也得不到,尤其是你們這些村干部。至于我們呢,大不了不在你們這一片攪和,自然還有其他村其他人請我們去,不信可以試試看。也許你會覺得這不公平,甚至會有別的想法,這不要緊,我們既然敢做就自然有辦法把它做嚴實,要不相信還可以試試。
  蘇股長一番話情理中夾雜有野蠻,軟綿中挾帶著強硬,直聽得武支書心驚肉跳,瞠目結舌,很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事實上他確實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實在想象不到這些痞氣十足的話,會從一個國家工作人員嘴里說出來,而且還是縣里干部!在他已基本定型的思維里,好像只有一些社會混混和地痞無賴才能赤裸裸暴露自己的丑惡思想,才會厚著臉皮炫耀自以為能量的兇險本質,這不僅是威脅,簡直是明火執杖的搶劫,所以他才感到吃驚,感到心跳,繼而是無限的慚愧,慚愧自己過去所做的一切,在這個蘇股長面前真的只不過算是些雕蟲小技,是拿不出手擺不上桌說不出口最多只能逗孩兒樂的小把戲!慚愧啊慚愧!
  見武支書活生生地愣在那里不出聲,蘇股長輕蔑地笑笑,說老兄,還是好好想想吧!我也不為難你,想好了給我回個話。說完站起身就要走。武支書見狀突然就冒出了一種想法,一個讓他完全可以冷靜下來的想法,他甚至為這個突然的想法感到無比激動,手腳哆嗦。他強壓著幾乎快要失控了的情緒,上前拉住正要走出門去的蘇股長說,不用再想了,我同意你的決定。走,現在咱就到地頭去。
  蘇股長轉過身來盯著武支書因為激動而有些漲紅的臉看一會,然后伸出手拍拍武支書的肩膀說,這不就成了嘛!老哥呀,其實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絕的。這樣吧,事成以后給你五成怎么樣?好了,就這樣定了!
  一邊跟著蘇股長往麥地里走,武支書一邊在心里恨恨地罵,日你姥姥,看你能夠得意幾時,等老子把一切證據拿到手,就有你小子吃一壺了!不相信咱就等著瞧!
  
  熱燥燥的麥田里,阮喜花正貓著腰套種玉米,冷不丁屁股就被狠戳了一下。驚乍乍地扭頭一看,見是席驃子嬉皮笑臉站在身后,不由得惱羞成怒,起身掄起鏟把就打了過去。席驃子一邊閃身躲開,一邊急急叫嚷,俺是給你報信來的,你不領情咋還打人?阮喜花停住手,罵道,千刀萬剮的絕戶頭,有啥臭屁早早放,別憋在肚里撐死豬。席驃子低頭笑笑,說大妹子這張嘴永遠都不饒人啊?大哥俺服了,以后再不摻和你的事了。可這次只怕你還得找俺。阮喜花睜大了眼直直地看。席驃子說你快回吧,派出所110在家等你呢。阮喜花一愣,說你說啥?110來找俺做甚?席驃子故意賣了個關子,說自己有啥事自個不清楚?反正俺看來勢不小,除了俺,對誰都是惡狠狠的。只怕……阮喜花心里一撲騰,說只怕啥?席驃子神秘地一笑,說那俺就不知道了,反正是有事。阮喜花把鐵鏟狠很往地上一摔,說見就見!老娘沒做虧心事俺怕個啥?轉身就往外走。席驃子見狀有些驚異,待轉過神來見阮喜花已走得遠了,不由咂著嘴沖著遠去的阮喜花喊,大妹子,有啥事掰不開你就找俺,俺讓俺局長外甥給你擺平,啊?
  風風火火從麥田里走出來,阮喜花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后坡官邸廟找胡怪子。她心里沒底,想讓胡怪子陪著去家見那些警察。胡怪子正蹲在油菜地里拔草,聽說警察上門來找阮喜花也感到意外,呆在那里悶聲嘀咕好半天不吭聲。他實在想不通那些警察到底是來調查啥,該不會是……心里不由猛跳了一通。
  默想了一陣,胡怪子說,現在俺還不能去見他們。阮喜花聽了一愣,說咋了,難道你也怕他們不成?胡怪子說,俺怕他們個球毛,主要還是為你著想。你想啊,自那次在派出所鬧翻后,俺一提起他們都惡心,還說見?這見了還不動起手來?依俺看他們也不敢對你咋樣,你只管回去,俺跟在后面觀動靜。阮喜花說,得,死肉頭,不愿去就直說,你也別跟俺找理由,俺就不相信一人回去他們能把俺撕吃了。胡怪子見阮喜花惱了,連忙上來哄勸說,俺真不是找理由,真的是不想見那些鬼孫。再說了咱倆一起回去也不合適。阮喜花眼睛睜得老大,說咋不合適?你睡俺的時候咋就不說這話,現在遇事了才感覺不合適了?日你媽,俺看你鬼孫也是個孬種貨。說著扭過身自個走了,走出去老遠了才撩起衣襟搽拭了一下眼睛。
  胡怪子遠遠看著心里直發酸。
  派出所來的還是那天出警的靳警察和兩個治安員,此時正坐在110車上被一群小孩圍著瞅稀罕。阮喜花就感覺臉皮發臊,但只裝沒看見,徑直開了院門走進家去。車上的三人見了,一邊喊著阮喜花,一邊也跟著走進來。阮喜花就直戳戳站在屋中間看著他們,既不讓坐也不說話。
  院子里那棵歪脖丑柳上,有只知了爬在上面不住地叫,叫得阮喜花心里一陣發惱。阮喜花就彎腰揀起半截掃竹頭撂過去,一邊狠狠地罵,說報喪鬼,老娘看見你們就倒霉!
  那位靳警察并沒有介意,先讓兩個治安員把腳跟腳跟進來的一群小孩攆出去,并順手把院門掩了。這才說,是這樣,那天你跟老虎寨村的葛大妞那檔事,已經構成了刑事案件,我們準備往上面呈報,想再詳細調查一下,順便聽聽你的意見。阮喜花冷著臉說,那天不都跟你們說了嗎?還調查個啥?都是那不要臉的先動手。靳警察連忙制止,說現在你也要注意了,那個葛大妞的行為已經構成犯罪,正準備拘留她,如果你說話也帶黃,同樣要處罰。阮喜花猛一驚,說,啥?你們要法辦那個破、破女人?靳警察說不是法辦,是拘留。今天就是來聽聽你還有什么意見。阮喜花說俺沒有啥意見,只是,只是……靳警察說只是什么?阮喜花說法辦她是不是有點太那個了?靳警察說什么那個?阮喜花猛地嗨一聲,說照俺看也不要再法辦她了,只要是改了就好,其實其實,那女人也不容易的。靳警察就歪著臉,說這是你真心話?阮喜花聲音立馬小了八度,說是。靳警察扭過身去跟兩位治安員嘀咕一陣,然后轉過身拿出一張紙來說,要是這樣你就在這上面簽個字,證明你主動放棄了責任追究。阮喜花抖著手,小心翼翼接過來屏著聲息看,卻什么也看不懂。末了,還是靳警察拿過去念給她聽,然后又讓她按要求簽了姓名。
  把那份簽名裝起來后,靳警察又說,難得你這么寬容葛大妞,隨后讓她專程過來認錯道歉,也好讓她吸取教訓。你還有什么意見嗎?阮喜花誠惶誠恐地說沒有了。靳警察說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們就走了。走到門口了又想起來一件事,就又扭過頭對著身邊一干人說,哦,你們村是不是有個叫席驃子的?你們可以轉告他,如果他以后再打著我們局長的名譽謀取個人利益,我們就要按詐騙罪追究他責任。好了,我們走了。
  靳警察他們坐上車走出去老遠了,阮喜花還直愣愣呆在屋里半天沒有挪步。
  
  麥子開鐮時,從上面正式傳來消息:高速公路因為改線,不再征用牛尾巴村等附近的所有土地了。
  那時,葛大妞正走在去牛尾巴村的路上,聽說這消息后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扭頭就折了回去。而樊美氣則從鄉里匆匆趕回來,把葛大妞賒欠鄉親們的工錢逐一給還了。

主站蜘蛛池模板: 国产亚洲精品91| 激情综合网址| 色综合久久88| 国产黄在线观看| 综合久久五月天| 国产视频自拍一区| 亚洲福利一区二区三区| 一级爱做片免费观看久久| 天堂在线www网亚洲| 欧美伊人色综合久久天天| av尤物免费在线观看| 欧美激情综合一区二区| 日韩专区第一页| 成人午夜视频免费看欧美| 亚洲中文字幕久久无码精品A| 久久视精品| 国产精品尹人在线观看| 国产爽歪歪免费视频在线观看 | 乱人伦视频中文字幕在线| 久久久久国产精品免费免费不卡| 国产精品香蕉在线| 婷婷六月天激情| 欧美成人手机在线观看网址| 搞黄网站免费观看| 国产精品视频3p| 亚洲无线观看| 谁有在线观看日韩亚洲最新视频| 亚洲无卡视频| 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视频| 成人精品免费视频| 亚洲品质国产精品无码| 欧美日韩在线第一页| 亚洲精品国产日韩无码AV永久免费网 | 激情六月丁香婷婷四房播| 草草影院国产第一页| 国产精品永久久久久| 亚洲成人高清在线观看| 久久亚洲精少妇毛片午夜无码 | 浮力影院国产第一页| 欧美有码在线观看| 国产成人一级| 在线播放91| 国产爽爽视频| 久久综合结合久久狠狠狠97色| 伊人色在线视频| 人妻无码中文字幕第一区| 直接黄91麻豆网站| 狠狠做深爱婷婷综合一区| 国产精品亚洲а∨天堂免下载| 国产在线视频导航| 丰满少妇αⅴ无码区| 91福利免费| 国产第一页亚洲| 亚洲综合专区| 欧美翘臀一区二区三区 | 日韩色图区| 国产精品太粉嫩高中在线观看| 亚洲一级毛片在线播放| 最新亚洲av女人的天堂| 人与鲁专区| 日本久久网站| 免费毛片全部不收费的| 无码区日韩专区免费系列 | 亚洲最大看欧美片网站地址| 欧美激情二区三区| 少妇人妻无码首页| 国产成人精品亚洲77美色| 在线国产91| 国产高清自拍视频| 国产色爱av资源综合区| 在线观看亚洲人成网站| 国产精品欧美激情| 久久免费看片| 99视频精品在线观看| 国产手机在线观看| 国产黄色片在线看| 国产99视频精品免费观看9e| 国产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视频优播 | 亚亚洲乱码一二三四区| 欧美日本在线| 成人在线不卡| 久久这里只有精品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