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博覽群書》今年第五期“本期關(guān)注”教科書專題,針對中文專業(yè)部分課程教材的些許問題產(chǎn)生了共鳴,因而特撰此文,以請教方家。
一部好的教材是從事教學工作的前提和基礎(chǔ)。中國古代文學課程是漢語言文學專業(yè)主干課程之一,同時任課教師也是各高校中文系師資力量較強的隊伍。這些構(gòu)成了古代文學研究的重要力量和學術(shù)發(fā)展的推動者。教材建設(shè)深受國家有關(guān)部門和高校內(nèi)部的重視,因而教材的編撰數(shù)量也很多。有國家組織全國統(tǒng)編的教材和推薦使用的教材,如北京大學曾經(jīng)組織專家編寫、游國恩先生主編的《中國文學史》作為推薦教材使用三十多年,與此相配套的有朱東潤先生主編《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也是較有影響的經(jīng)典教材。
隨著改革開放政策的實施,我國古代文學學術(shù)研究成果積累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繁榮,許多學者在從事學術(shù)研究的同時也推陳出新,陸續(xù)編撰了許多替代性的教材,尤其是北京大學袁行霈教授主編的面向21世紀的教材《中國文學史》,深受各個高校及學術(shù)界的好評,采用的高校較多。由于袁行霈先生主編的與《中國文學史》的配套教材《中國文學作品選》(中華書局2007年版)出版較晚,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袁世碩主編的《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2002年版)。這些教材雖然都是名家領(lǐng)銜擔任分冊主編、名校教授分頭編選與注釋,可謂傾力打造的精品工程,陸續(xù)被納入面向21世紀教材或“十一五”教育部規(guī)劃教材;但仍然避免不了出現(xiàn)這樣或者那樣的差錯,尚需要進一步修訂完善。
常識性錯誤仍未修訂
以游國恩主編的《中國文學史》(2002年修訂版)為例,錯誤還是有的。譬如教材中提到的虞世南的文字:
初唐時代,當政的文臣多半都是深受齊梁影響的前朝遺老,唐太宗本人對齊梁文風也很愛好。他自己帶頭寫淫靡浮艷的宮體詩,富麗呆板的宮廷詩。他命令魏征、房玄齡、虞世南等大臣編纂《北堂書鈔》、《藝文類聚》、《文館詞林》等等類書,其目的之一也是為了供給當時文人們采集典故詞藻之用。
其實一般人均能知道魏征基本上與這些書的編纂沒有關(guān)系。主流觀點認為《北堂書鈔》為虞世南在隋秘書郎任上所編,而非在唐代所編。也沒有材料證明該書編纂與魏征有關(guān)。如宋人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四云:“唐秘書監(jiān)余姚虞世南伯施撰。其書成于隋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P423)對于這一點郭醒先生另有新說,認為是虞世南在唐代秘書監(jiān)任上所撰(見《(北堂書鈔)成書年代考論》,《社會科學輯刊》2010年第3期)。
至于說《藝文類聚》的編者,陳氏《直齋書錄解題》同卷是這樣著錄的:“唐弘文館學士長沙歐陽詢信本撰。案:《唐志》令狐德菜、趙弘智等同修。”最新整理的《藝文類聚》出版《前言》中稱:
《藝文類聚》是唐代開國初年由高祖李淵下令編修的。下詔的年份,據(jù)《唐書》七十七《令狐德菜傳》的記載為武德五年(公元622年)。《唐書》一九八上《儒學·歐陽詢傳》記為武德七年(公元624年)詔修,乃是誤以成書上奏之年為詔令修書之年。受詔參與編修的共十余人,今能考知姓名的有給事中歐陽詢、秘書丞令狐德菜、侍中陳叔、太子詹事裴矩、詹事府主簿趙弘智、齊王文學袁朗等人。
領(lǐng)修該書的人,《前言》最終根據(jù)多種文獻資料斷定為歐陽詢,由此肯定,《藝文類聚》的編纂與游先生《中國文學史》所提及的人沒有關(guān)涉。
而《文館詞林》的編纂一事則更與該《文學史》所述三位相去甚遠。根據(jù)多種文獻資料考查,《文館詞林》是唐中書令許敬宗等奉高宗之旨編集的一部文學總集,共1000卷,分類編輯先秦到唐代各體詩文。宋人王溥《唐會要》卷三十六有明確的記載:“顯慶三年(公元658年)十月二日,許敬宗修《文館詞林》一千卷,上之。”宋人王應麟《玉海》卷五十四也有類似的記載。另外,《新唐書》《舊唐書》均有相同的說法,無須贅述。事實上《文館詞林》編纂完之后的顯慶三年(公元658年),魏征(公元580年-643年)、房玄齡(公元579年-648年)、虞世南(公元558年-638年)均至少先后過世十年以上,并且沒有文獻資料記載,他們參與其事。并且《文學史》還將《文館詞林》作為類書看待,似有不妥。從上述情況看出,只有虞世南主持編纂了《北堂書鈔》,而魏征、房玄齡則與這三種著作沒有關(guān)涉。
教材修訂后編者校勘不嚴
語言方面的教材就存在這類問題。有些問題是在修訂的過程中由于排版等因素影響,將正確的內(nèi)容搞錯了。如一部歷經(jīng)多年修訂的著名學者領(lǐng)銜編撰的《現(xiàn)代漢語》(高等教育出版社版)教材前三版均正確,而2006年修訂的第4版教材則至少有兩處錯誤。如該書上冊第46頁舌面元音舌位唇形圖將半高e[e]誤標為e[e]。這樣的錯誤,反映出教材的修訂需要更為細致認真的態(tài)度,尤其是重新排版的教材,要注意新出的錯誤或問題。本來出版者和編者是想借修訂之機,從開本到裝幀、版面等進行精美的設(shè)計,達到錦上添花的目的,沒想到重新編排以后由于校勘上的大意,卻造成了內(nèi)容上的差錯,反倒弄巧成拙。
有些教材雖然經(jīng)過修訂,有些錯誤已經(jīng)改正,但有些尚未發(fā)現(xiàn)。筆者曾經(jīng)針對一本《中國文學史》(高等教育出版社版)教材就所發(fā)現(xiàn)的內(nèi)容和文字差錯提出過意見。修訂后的第2版,筆者看到諸如介紹《史記》的人物刻畫中談到《蘇秦列傳》中刻畫蘇秦形象時,已經(jīng)修改了。筆者曾經(jīng)書面所提意見“蘇秦富貴還鄉(xiāng),笑視兄弟妻嫂前恭后踞的變化,抒發(fā)對世態(tài)炎涼的感慨”,結(jié)果為“蘇秦富貴還鄉(xiāng),笑視兄弟妻嫂前倨后恭的變化,抒發(fā)對世態(tài)炎涼的感慨”。這樣一來,所用詞語與人物前后行為才相一致,當然還修改了一個別字。但還有未能糾正的問題,如有些表述文字還存在用詞欠準確的情況,在該《文學史》介紹《戰(zhàn)國策》的文學成就時,說《戰(zhàn)國策》在寫人上“為以人物為中心的紀傳體的成立開創(chuàng)了先例”,還有在介紹《左傳》時又說:“我國古代史官文化十分發(fā)達,記載歷史事件的敘事散文在散文史上首先成立。”筆者以為這兩處的“成立”應該改為“創(chuàng)立”。
注釋文字有待于進一步完善
同樣是一部《中國文學史》教材,在經(jīng)過了第2版修訂之后,關(guān)于宋人“寇準”和“楊億”的注釋中的小差錯仍未修改。前者稱:“寇準,字平仲,華州下邦(今陜西渭州人)。”按照現(xiàn)在地名,陜西省沒有“渭州”縣或者市。古代雖然有“渭州”一地,指現(xiàn)在的甘肅平?jīng)龅貐^(qū),但與寇準故里無涉。而寇準則是渭南市這個“三賢故里”之一賢,因此,這里括號內(nèi)的注釋文字應該為“今陜西渭南人”。后者“楊億”注釋所言:“楊億,字大年,建寧蒲城人(今福建蒲城人)。”全國縣名有兩個讀音相同,且容易搞混的地方,即福建浦城縣與陜西蒲城縣,福建浦城縣應該是宋代楊億故里,而陜西蒲城縣則是楊虎城的家鄉(xiāng),與楊億無涉,因此括號內(nèi)“今福建蒲城人”應該更正為“今福建浦城人”。
面對諸如上述教材中常出現(xiàn)的一些差錯與不足,我們熱切希望能夠在教材的修訂完善方面提出一些有益的措施。
一是要能夠建立國家層面的教材修訂完善制度。這個可以由國家教育行政主管部門進行制定,明確規(guī)定教材修訂機制、年限、責任人等,并廣泛征求意見,予以頒布實施。二是國家可以設(shè)立教材修訂的基金,以資助和鼓勵名優(yōu)教材進行修訂工作。三是有些教材編委會需要及時補充和更新成員,包括主編等,保持教材修訂工作的前后銜接,使教材修訂工作不因某位主編或成員的過世而終止。否則,修訂完善工作成效不顯著。四是教材編委會應該設(shè)立專門的教材使用意見征詢聯(lián)絡(luò)員,使教學第一線反饋的意見或建議能夠及時與編者見面,以便搜集匯總,屆時將征求的建議或意見吸納進去。教學第一線的意見也不一定非要以公開發(fā)表的形式見諸刊物。有些教材雖然教學一線的反饋意見提了許多,但最終由于未能反饋到教材的參編者那里,修訂時仍未被采納。例如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朱東潤先生主編的《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作為高校文科“中國古代文學”課的主要教材,為各地高校所廣泛使用。有學者就其上編第1、2冊作品注釋,提出30余條修正意見。然而從2002新版和其后的印次看不到修訂完善的內(nèi)容。
除了上述措施之外,我們認為在教材編者中提倡“聞過則喜”精神和胸懷也是很有必要的。一方面作為高校或者基礎(chǔ)教育施教者,發(fā)現(xiàn)教材中有小的差錯,及時反饋給出版社或編者很有必要,也不必大驚小怪或大肆渲染,更不能因此刻意攻擊別人或侮辱人格。另一方面,編者也要有虛心接受的態(tài)度和容人的心胸,將各類反饋意見或建議及時梳理,有選擇地吸納到修訂本里,使之更加完善,這樣才能達到教學相長的目的。
(本文編輯: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