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陳光標。2011年9月,知名企業家、非專業歌唱家陳光標,別出心裁地在偏處西南的貴州畢節準備了3000頭豬羊和多臺農用拖拉機。獲贈豬羊的條件是,全場聽完標哥的演唱會。
——陳氏慈善,似乎總擺不脫“做秀”的嫌疑。嘲罵聲也因此一如既往。
外界看來,慈善本應是一種發自內心的仁慈和悲憫,與之相匹配的行為模式,本應是一種低調安靜。那么為什么陳光標如此高調做慈善?這是假慈善真虛偽?還是一種常人看不懂的中國式企業家智慧?
慈善是一件奢侈品
有人解釋不愿意做慈善的原因是:中國人生存壓力太大,沒有精力去關注別人。普通人尚有生存壓力,老板們呢?
事實上,從最近浙江溫州大量制造企業老板跑路可見一斑。表面上看,這些企業固然是因為高利貸形成的惡性循環導致資金鏈斷裂,往下深究,卻是中小企業,特別是制造企業生存環境的惡化。譬如稅收寬度越來越大。今年前8個月財政收入同比增長30.9%,預計全年將超過10萬億元人民幣,而僅僅在7月份,企業所得稅就占到了2623億元。據傳,9月份工信部曾向國務院提交了一份扶持中小企業的政策建議,其中包括減免69個大類的收費項目,涉及子項高達上千項。國家層面可以取消的收費項目數量如此之多,更不消說地方收費和不能擺上臺面的“潛規則”費用了。企業負擔之重超乎想象,各種“運營”費用潛規則的逼壓,都使企業生存越發艱難。
——生存尚且是一件奢侈品,何談慈善?
小老板如此,大老板更甚。中國企業界有一條殘酷的潛規則:不做出頭鳥。大量優秀企業甚至是行業隱形冠軍,長期潛伏于水下,不愿意甚至忌諱做太多的宣傳,寧可悶聲發大財。這樣的企業家,被稱為是最聰明的企業家。
為什么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正如史玉柱所說,在公眾眼里,所有企業家都是壞人。
這種潛規則的形成,源于社會體制中的危險地帶太多,以致對富人的仇視和要革一切有錢者的命的心態,讓高調者很容易落于馬下。而原罪、查稅、求捐、贊助等,正是首富紛紛落馬的固定模式。
中國哲學講究“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慈善,因此長期以來被視為是“達者”的專利。而今天的“達者”,社會普遍衡量指標為權和錢。但在中國,權也好,錢也好,雖然已經成為恒定的指標,但本身卻是極為不穩定。事實上,只有穩定安全的權和錢,才能支撐個人的安全感,而在當前形勢下,有錢有權者抓住一切機會移民海外,其實質即在于對未來不確定性的不安。
想做而不能做,這是中國企業家的悲哀。
廟堂進不去,江湖看不見
事實上,企業家們的確有希望慈善以慰安內心,掙得金錢要回贈社會的慈善內因。從中國市場經濟改革的歷史來看,摸著石頭過河的政策,使大多數企業家都背著原罪的包袱。因在冰島投資荒島而成媒體焦點的黃怒波就說,我為什么要好好做企業?因為有個贖罪的情結,我們這一代企業家有責任贖罪。
但是現實所能提供的途徑極其有限。
一方面,中國具有極為特殊的慈善體系:所有民間慈善,均需經過民政部門審批通過,同時,必須得有一個政府機構作為主管單位。
中國的民間慈善事業,生發于改革開放之后。民政部的資料顯示,1988年包括基金會在內的社會團體數量僅為4446個,而到2007年底,這一數據變成了38.7萬個。數字的背后,可以清晰看到權力在往后走,而慈善在往前走。但對所有民間慈善團體而言,要尋找一個可以掛靠的主管單位,卻并不像拜一個“碼頭”那么簡單。就連著名影星李連杰的壹基金,在尋訪多種社會關系受挫以后,也不得不選擇中國紅十字會這樣的官方全國性的公募基金會掛靠。
這種掛靠審批體制帶來了幾重惡果:
在慈善界脈絡不健全的提前下,政府可能成為最大的慈善受益者。政府直接受捐的錢毫無懸念地由政府部門來使用;以中國紅十字基金會為例,掛靠在它名下的“專屬基金計劃”一共有四十個。在汶川地震后,國務院在當年的5月底和6月中連發了兩個指導性文件,規定救災捐贈款物的募捐主體和使用主體,中國紅十字總會、中華慈善總會和全國性公募基金會可自行分配捐款,地方募捐資金則要集中轉交當地政府。在官方團體壟斷慈善之后,民間慈善團體只能成為尋租者的 美餐與華服。萬通董事長馮侖就明確表態,捐錢最怕捐給了郭美美。
而另一方面,人與人之間信任的缺失,讓不通過官方審批認可的慈善捐贈,不僅不被承認,反而備受質疑,甚至連微薄的所得稅抵扣也無從談起。
中國企業家做慈善,廟堂進不去,江湖看不見。
中國式慈善智慧
也許慈善江湖的深淺,依靠信仰和規則都不足以丈量。
然而,市場的發展,競爭的激烈,使一味低調者開始變得尷尬起來。企業是市場競爭的寄生物,沒有宣傳和認知,企業的生存空間會變得非常逼仄。于是,另一些潛規則應運而來:
一是宣傳企業而不宣傳個人。
二是適度高調,既保持一定的知名度和影響力,但又刻意不讓名聲大到被“有關部門”關注的程度。
三是在特殊領域成為公眾人物,避免與財富形成一對一的關系。比如套上慈善的光環,比如成為技術領先高手。
社會用道德綁架企業,企業則用智慧反饋社會。新的潛規則使高調的慈善成為最智慧的做法:有一定的知名度的影響力,又保證慈善行為不成為“宿主”的尋租盛宴,而且可以通過慈善行為逼迫市場和管理部門認可,避免讓企業形成枯魚之勢苦撐苦熬。
正如陳光標,假如不捐贈和捐贈都會被謾罵——不捐贈被罵不承擔社會責任;捐贈了不為公眾所知,視為沒捐贈;捐贈了告訴公眾,被視為虛偽和做秀——他選擇后者,不論是賑災捐助,還是為了倡導環保砸大奔,幾乎每一次捐助,他都要做到世人皆知——盡管總是罵聲居多。
我們不能批判中國企業家擁有的水性思維,畢竟善行比善念更有價值。然而高調的慈善,與中國潛規則相偕,成為融合智慧、信仰、規則于一體的完美案例,這不得不說是種諷刺。
在中國,企業家做慈善,已經成為一種我們身體的疼處,碰不得,卻不斷被觸碰。
編 輯 彭 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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