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云:我的創新是被逼出來的

　　編者按：阿里巴巴“高層變動”的第二天，馬云在北京進行長達3個小時的“內部講話”，并在結束后與本刊記者進行了溝通。
　　在這場原定名為《創新的源泉》的講話中，馬云坦言無法給出創新的定律，因為創新不是設計出來的。而他自己的一次次創新經歷也是被“逼”出來的。
　　
　　盲人騎瞎虎
　　和中國數以百萬計的創業者一樣，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創業者。
　　100個創業者里，有95個在還沒被發現時就已經死掉了，還有4個能事后找到他失敗的原因，創業的成功率只有1%。創業成功的人，千萬不要認為自己比剩下的那99個人能干，只能說明他們不如你幸運。因為創業不是設計出來的，只能是在不斷出現的問題中去解決一個個問題。很多問題的解決方案并不是非此即彼，當時分析幾種處理方式都是正確的，但是現實只給了你單項選擇的機會。
　　我經常自嘲，我是“盲人騎瞎虎”：自己眼睛是瞎的，騎著的老虎也是瞎眼的，一路顛簸到現在。我的創業成功無外乎是因為我們在當時答對了每個單選題，我更慶幸，在互聯網飛速發展的過去20多年里，時代給我們出的選擇題相對比較容易回答。
　　我們這家公司成功是偶然的。沒有任何資源，是借了兩萬塊錢開始，每天計劃著下面的錢花出去能不能收回來。直到今天，我們仍然特別謹慎：盡管我們現金儲備可能是中國互聯網最多的，但是我們在花錢的時候心里總很緊張，反復思量明天還能不能收回來。沒有互聯網，我們不可能做成這件事。今天，做成功了，我們依然說我們還不懂得互聯網是怎么回事。我覺得我們得到的遠遠超過了我們付出的，我們這個時代的信任度、我們和用戶的互相信任成就了我現在的公司。
　　
　　
　　創新不是設計出來的
　　我從不使用咨詢公司，也很少理會學者的說法，因為他們的理論都是事后歸納出來的。創新絕對不是提前就設計好，按圖索驥地一步步走下來。創新沒有理論，也沒有公式，就是一個個地解決問題。我相信，天下有一千個問題，就有一千個回答。
　　1994年底，我在美國上網時發現當時的互聯網上沒有任何關于中國商品的信息，當時就有了稀里糊涂的想法，有一天能夠把中國企業的信息放到網站上去，讓老外查，讓老外去幫中國企業做事情?；氐胶贾荩易稍兞舜笈睦蠋?，他們都反對。我又請了我在夜校的24個學生在家里討論，經過兩個小時的討論，23個人反對的，只有一個人說你要試試就試試看，我就決定試試看。到工商局注冊公司的時候，我花了一個多小時解釋互聯網公司是什么，工作人員卻說這個在字典里沒有，于是我就建了杭州第一家電腦資訊服務公司。我的創業正是從這家公司開始的。當時，聰明的人都不愿意到我的公司來，只要不是走路太殘疾的人都被招來了。上市之后，我發現加入公司的聰明能干的人都自己創業去了，或是被獵頭公司請走了，相反是那些不“聰明”的人留在公司里，跟我們堅持這么多年，反而我們成功了。如果你說我做成功了，就是因為堅持。
　　從一開始，我們就定下了通過電子商務幫助小企業的戰略，今天看來這是成功的。如果你要問我，阿里巴巴怎么這么厲害，怎么這么早就預測到電子商務？我要告訴你，其實當時我們沒有其他路可走。當時的網絡經濟模式只有三種：做門戶網站，沒錢沒資源；游戲網站，我不想要小孩子們泡在游戲里；所以我們只能做電子商務。
　　支付寶，現在看來也是一個很成功的創新，但在我這里，也是被“逼”出來的。
　　當年，淘寶做得很熱鬧，但是沒辦法交易，中國的網上誠信現狀倒逼我們必須解決支付的問題。但是，這個事兒得國家發牌照，我們做還是不做？大的國有銀行不愿意涉足這個領域，但是他們不做，花旗銀行、匯豐銀行這些外資銀行就會做。那年我參加會議的時候，聽一位領導人講：“什么讓你創新和做出對未來的決定？那是使命?！彼晕腋嬖V同事們，我們做“支付寶”。但是我會每個季度向央行等有關部門報告我們到底怎么做的。要做得干凈，做得透明。
　　支付寶的模式其實也談不上創新，甚至很愚蠢，就是“中介擔?！?。你買一個包，我不相信你，錢不敢匯過去，就把錢放在支付寶里面。收到包后，滿意了中介就把錢匯過去，不滿意就通知中介把錢退回去。和學者們談到這種想法時，他們說：“太愚蠢了，這個東西幾百年以前就有。早就淘汰了，你干嗎還要做？”但是我們不想去創造一種新的商業模式，只不過是為了解決很現實的問題，至于它在技術上有沒有創新，那不是我們關心的話題。經過幾年的“盲人騎瞎虎”，到今天為止，支付寶的用戶已經突破5.6億人。
　　我從來不談“模式的創新”，因為我無法在我旗下每個公司創業第一天就規劃給它成型的樣式。我覺得我們的模式是“需求”出來的：根據客戶需要來調整自己，甚至他要什么，我們就調整成怎樣。很多人說我很聰明，計劃得很好，但我不是計劃好的，只是看好方向，然后走下來。
　　
　　
　　堅守四個詞
　　企業要在21世紀有發展，這四個要素必須具備：開放、分享、責任和全球化。阿里巴巴11年的行走過程中，我們堅守這四個詞。
　　我們一直堅持，我們的公司只是一個平臺，唱戲的是別人，要開放、透明。分享，我們不僅跟客戶分享，跟員工分享，跟股東分享，跟需要的任何人都分享。讓小企業更好地存在、發展，讓老百姓更便利地享受服務，這是我們存在的意義。我想強調，大家會覺得淘寶假貨很多，這不是淘寶的“責任”，是整個社會的責任。社會上的騙子在淘寶上被發現而已。要徹底解決這個問題，我阿里巴巴做不到。當然，這不妨礙我們的共同努力，因為你在這個行業，你就有這個責任去做。至于全球化，這個就不用多提了。
　　無論我們當初做的B2B阿里巴巴，還是后來做的淘寶，我們都是在解決中小企業賣產品難、渠道難進的社會問題。但是在創辦初期，很少有人能意識到。21世紀的公司和20世紀的公司，最大的區別是，上世紀的公司尋找機會，這個世紀的公司如果想做大，必須是解決社會問題。
　　早年，我們曾和中國電信競爭中國黃頁，想讓中小企業獲得更多的資訊出口，但是后來中國電信入股把我們收購了。后來我們到外經貿部作EDI（電子數據交換）中心工作，我們的觀念還是不一樣。我認為互聯網是未來大的中心，老板不認同。我認為用開放的平臺幫助別人成功，我們的同事認為應該控制住，讓客戶跑不掉。這個想法又不一樣。我覺得中小企業可以解決中國未來的問題，他認為國有企業才是主要的核心，觀點還是不一樣。所以我們才做了最初的商業BBS。你想買什么，想賣什么，就寫出來，然后我們去分門別類，然后再加上人工進行編輯的信息，確保它的真實性。
　　這樣，我們堅持了三年，一分錢都沒有賺，每年都是虧，虧得心都虛掉了。但是唯一最大的收入是客戶的滿意，中小企業的感謝信。信中說：因為有你們，我們的產品賣出去了。因為有你們，我們從20個員工變成50個員工，這些人支持了我們咬牙熬住了前三年。因為我們知道，只要客戶喜歡你的東西，有一天一定能賺錢。對中小企業，對我們的員工承擔責任，是我們創業初期就確定下來的價值觀，一直持續至今。
　　中小額的信貸一直是金融行業最缺失但最不愿介入的領域，因此我們介入了。支付寶不是為了掙錢，可以說現在我對掙錢毫無興趣。現在金融在銀行都是對VIP，支付寶的工作就是削弱VIP，讓工行董事長和路上的大爺大媽一樣享受現代金融的便利，讓老百姓不會因為忘掉水費、電費和煤氣費要去多排一個小時，在網上動一下鼠標就可以。要是那樣，就是積極推進整個社會的進步，因為我們而讓成千上萬的家庭發生了變化。
　　現在我們的集團也面臨著問題：未來的競爭是什么？怎么辦？現在我能給出的真理就是產業升級要重要于產業的轉型。我們把產業升級鎖定在了更多地為中小企業承擔責任。這包括我們正在開展的“云計算”。
　　
　　未來的競爭是數據的競爭，而阿里巴巴掌握了大量的數據。淘寶網上最火爆的時候500萬人在同一時間“秒殺”；全國每年20億個包裹，我們淘寶做了11億；支付寶的用戶已經突破5.6億人；此外我們直接創造了就業機會182萬人。我們的云計算就是要把這些信息搜集起來，跟廠家分享，讓消費者分享廠家。云計算對將來消費者和制造業產生革命性影響，乃至對整個國家未來的數據行業起到不小的推動，這是我現在的一個很大的心愿。
　　
　　
　　把創新物化到我和公司上
　　阿里巴巴最獨特的絕對不是我們錢掙多少，而是我們的文化。我們是一家使命感、價值觀驅動的公司。
　　也許你們不知道，我最快樂的時光是大學里騎自行車的日子。那時候，我想買什么東西，但是沒有錢，所有的東西都沒買，但是樂趣卻很多。我為什么成立這家公司，當時看可能為了生存。但是今天為什么我們還這么努力？因為創新、創造、創業的文化已經物化到了公司，也物化到了我的身上。
　　即便是節假日，公司的很多部門都在上班。我不希望也不需要他們加班，晚上希望他們早點回去，可他們還是要工作。我們去掉了加班餐，他們還是要加班。因為我們知道天下沒有難做的事，我們希望更多的創業者、更多的小企業能夠成長起來；我們知道自己創業多艱難，我們希望他們能少一些我們當年的艱辛。我們算是幸運地走過來了，但再回過來想想，很多和我們一起創業的公司因為渠道、信息等原因倒下去了，幫助小企業這才是我們的使命。這是這種使命感之上的企業文化讓這個團隊堅持了十多年。
　　公司對員工的評價有兩方面，50%的業績加上50%的價值觀。我們把價值觀分為幾大塊：客戶第一、團隊合作、擁抱變化、誠信、敬業和激情，每一條都要打分。如果價值觀不合格、業績很好，我們稱之為野狗，淘汰掉；如果業績不好，價值觀很好，我們給一次機會，我們稱之為小白兔，兩次“小白兔”也要淘汰。盡管很殘酷，但是如果我們不淘汰自己，競爭就會淘汰我們，社會就會淘汰我們，產業就會淘汰我們。阿里巴巴真正最雄厚的東西其實就是這個文化。
　　我們公司的“80后”很多，他們大多都自我感覺特別好，看誰都不順眼。我們公司有各種各樣的困難，也就有各種奇奇怪怪的人，有的像貓頭鷹，有的像狐貍，有的像猴子。但是我愿意把我們的公司變成“動物園”，所以公司只是提供一個門框。門框里面，讓他們去體驗，讓他們做自己，讓他們自己去想。但是我們會引領他們的使命感和價值觀。其他的都可以商量，都可以容忍，但是使命感和價值觀不能讓。這就是我們B2B的CEO為什么會引咎辭職。上下100名員工明知道客戶可能有問題，在業績和利益的誘惑下，還是讓這些客戶待在了網站上，這是我們公司絕對不能容忍的。我們在做商業，商業是一個誠信的體系。也許外面有不誠信的東西，但是我們自己的人有不誠信的想法，這個平臺將來就不堪設想。
　　文化是虛的東西，但必須實做。銷售額是實的，但我們是虛做的。銷售員的職責就是做銷售，但是必須對客戶誠信，這如同假如我們這個國家不能保護我們孩子吃的奶粉，我們的未來就會死去。我不希望有一天，阿里巴巴、淘寶，還有我們這個團隊里有“做毒奶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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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 輯 潘 燈
　　E-mail：pandeng@vip.sina.com
　　馬云演講現場語錄：
　　1.心可以大，目標不要太大。
　　2.中國的電子商務大多都是小企業，小企業最希望的就是省時間、省成本，你不用教企業怎么省成本，他比你懂多了。
　　3.我們的每一次創新，換句話說，都是為了活下去，然后“被”形勢所迫，越搞越大。所以今天告訴大家，絕不是因為我們很聰明，看到了未來怎么做，而是我們看到了市場需求。我們自己有這個壓力，我們必須渡過這些難關。
　　
　　
　　馬云演講現場語錄：
　　1.電子商務在美國不可能發展得非常快，因為美國的商業環境太好了，所以電子商務只是進行的一個補充，而中國的商業環境太糟糕了，我們變成了主流。
　　2.假如有一臺電腦，假如高速公路能通，任何家庭、任何邊遠的城市產生的網上購物和消費跟北京、上海沒有區別。這是我們推進城市的看法。
　　3.如今，定制才有希望。20年前，女孩子在北京來一次，遇到能賣出幾百件的衣服她會馬上買去，因為流行?，F在跟她講，已經賣出了一百件，這個女孩轉身就走，最好是整個北京就一件，她才會買。這就是定制的時代。
　　4.淘寶越來越大，但這還只是剛剛開始。我們現在的策略就是希望在三四線城市內，任何老百姓能花800塊錢體面地享受到價值4000元的貨品。淘寶上是不是假貨多？我告訴你不是假貨多，是網貨多。
　　5.我希望十年以后，阿里巴巴20周年的時候，為全世界一千萬家小企業建立一個成長和發展的平臺?，F在聽起來很荒唐，但是既然這是一個宏偉的事業，我們要用各種各樣創新的想法，超越常理的方法去實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