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嫁之禮:琴瑟和鳴鑄良緣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理想的婚姻莫過于此。更有“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平淡的幸福也成了我們夢想的最浪漫的事。婚禮之俗流轉千年，各種禮數、習俗變之又變，唯一不變的，就是這些白首到老的誓言，最樸素又最深刻。
　　
　　禮聘之道
　　
　　傳說中，自伏羲氏制嫁娶、女媧立媒妁開始，中國就有了原初的婚姻關系和婚禮儀式。“上古男女無別，太昊始設嫁娶，以儷皮為禮。”儷皮（成雙的鹿皮）也成了經典的聘禮之一。
　　《禮記·昏義》載：“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后世也，故男子重之。”周禮中的“昏禮”是在黃昏舉行的。夜幕降臨，新郎身穿玄色（黑中帶紅的神圣之色）禮服，乘“墨車”，秉燭迎親。沒有奢侈的聘禮，沒有鋪張的排場，也沒有喧鬧的筵席。女家三日不熄燭火，在溫暖熟悉的火光中思念出嫁的女兒；夫家也三日不舉樂，安慰思念雙親的新娘。這是一種寧靜安詳的美。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就是婚姻的前提，只有經過父母同意和媒人撮合，婚姻才能為宗族和社會所承認；而且要經過“三書六禮”的程序，才能迎接新人入門，這種“明媒正娶”的禮節就是我們所說的“三媒六聘”。以后歷代婚嫁之禮程序大體不變，細節上則越來越繁瑣奢華，場面也不可收拾地走向了勝似過年的喜慶熱鬧。
　　嫁娶的第一道程序是“納采”，男方帶著禮物上門提親、說媒。女方如果應許，第一關就過了。
　　第二步是“問名”，古時還得先問女子生母姓名，弄清姑娘是正妻還是偏房所生（可見嫡庶的重要性），再求得女子本人的生辰八字。
　　問名之后就可以“納吉”了。古時要進行占卜問明兇吉，后來就是算一卦，即“合八字”，八字相合則大吉大利，就可以下“聘書”了，這是“三書”的第一書，由此定下了婚約。
　　婚約已定，親事就成了一半了，但是要完成“訂婚”之禮還得“納徵”，就是“過大禮”，這是至關重要的一步。男方攜“禮書”（即“三書”的第二書）和正式的聘禮登門。最早用一雙鹿皮、雁之類的就可以了，后來厚嫁成風，聘禮極盡奢華，比如某富貴人家的聘禮隊伍—從前往后依次是吹班（樂隊）、禮帖（記載禮物項目、儀式次序）、婚書、聘金、禮餅、冰糖冬瓜、橘餅、蓮子、芝麻、百合、紅棗、福丸（龍眼干）、豬腳、糖果、閹雞兩只、母鴨兩只、大燭一對或數對、禮香兩束、衣服（新婦用禮服）、龍鳳手鐲、金戒指等，浩浩蕩蕩地開赴女家。進門之后，女家燒香鳴炮，奉告神明祖宗，歡宴送禮人。然后把女方婚書交給媒人，把送來的禮物中的福丸、閹雞、母鴨等退還男家，留下豬腳上的肉，把骨頭也退給男家，再加上蓮藕一對、芋頭一對、石榴一對、四季橘一對，手帕、女婿婚服、銀包等皆是成對，禮帖上寫“五代同堂，百子千孫”之類的文字討個吉利，此即為“回禮”。古今聘禮的內容和方式變化極大，但不變的是直到今天，不論貧富人家為兒子娶親都要“砸鍋賣鐵”地破費一番。
　　大禮一過，可謂“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選好日子約下婚期，就是“請期”。前五步順利完成，最后也是最隆重的就是“親迎”之禮，迎親隊伍帶著“迎親書”（第三書）熱熱鬧鬧地去接新娘過門了。
　　今天我們所謂的“婚禮”，專指“親迎”之禮，前面的禮數大都省略、簡化。男女雙方只要情投意合，雙方父母又已應允，聘禮也好商量。
　　
　　“哭嫁禮”
　　
　　“遠望故里盼歸期，歸來又能知幾時？門前小河長流水，女兒眼淚長長滴。”
　　哭嫁大約起始于古代的搶婚習俗，搶婚制成了婦女們開始“乘馬班如，泣血漣如”般“哭嫁”的源頭。今天雖已無搶婚，但哭嫁之習在一些偏遠的村落仍有保留。女子要離開生養自己的父母，遠走他鄉，以后山水相隔，相見不易，因而悲從中來，也是人之常情。正如一位侗族女子所唱：“妹像紅花才露頭，哪想爹娘要折丟。芙蓉花開謝得快，怎不教妹苦悲愁？”但是哭嫁可不是一般的哭，要哭得時間長、次數多、嗓門亮，還得邊哭邊唱，文化內涵十足。
　　哭嫁亦稱“哭出嫁”、“哭嫁囡”、“哭轎”等，是漢、土家、藏、彝、壯、撒拉等很多民族的傳統婚姻習俗，其中湘西土家族的哭嫁是一個流傳至今的典型代表。
　　土家新娘在結婚前半個多月就開始哭，有的要哭一月有余，至少也得三五天。根據出嫁程序，有“哭父”、“哭母”、“哭兄嫂”、“哭姐妹”、“哭弟弟”、“哭叔伯”、“哭舅父”、“哭外祖”、“哭媒人”、“哭辭別祖宗”、“哭梳妝”、“哭吃離娘飯”、“哭穿露水衣”、“哭上轎”、“哭眾客人”、“哭安席”等，這次序也是不能亂的。其形式有單哭、對哭。因而相對應的還伴有娘哭女、妹哭姐、嫂哭妹、哭十姊妹等內容。會哭，是衡量女子才智和賢德的標準，姑娘不會哭嫁，或只哭不唱、只唱不哭，或哭得不動人，都被認為是才德低劣，會被人瞧不起。因此，很多女孩子從十一二歲就開始學哭，苦練哭嫁歌來博得婆家和鄉鄰的尊重。
　　哭嫁的歌詞則更具有民間樸實的風味。例如哭媒人：“背時媒人是條狗，那頭吃了這頭走。娘家來吹女婿好，婆家去夸嫁妝多。樹上麻雀哄得來，巖上猴子騙得走。豌豆開花角對角，媒人吃了爛嘴角。鐵樹開花八寸長，媒人吃了爛大腸。板栗開花球對球，背時媒人吃了斷舌又斷喉。”聽聽這哭的，可真是搜腸刮肚、酣暢淋漓，要的就是這哭的過程和場面，不過再怎么罵，回門時也得和丈夫備了禮去“謝媒”。
　　結婚前日下午，男方派花轎來迎娶，當晚哭嫁也達到最高潮。整個村落相好的姐妹和姑嫂們都來陪著新娘哭，雞叫頭遍，新娘在哭唱中穿上露水衣，被伴娘拖拉出閨房，在堂屋中哭拜祖先、辭別父母，然后由“紅花兒”（未婚的兄弟）背上喜轎、鳴炮起程，一路哭到男方家。真是“不哭不熱鬧”、“不哭不吉利”，這種習俗不僅在巴楚之地流傳，在黃土高原等地也有留存。
　　
　　“交杯酒”
　　
　　“交杯酒”和“拜天地”一樣，是我們熟知的婚禮儀式，代表著新人對彼此的承諾，但是“交杯酒”原初的涵義很是深刻，也值得我們再重溫一遍。
　　交杯酒在古代又稱為“合巹”。這一習俗在先秦時期已經產生，至今已有數千年的歷史了。唐代除了沿用瓢做酒器外，亦可以杯代替。到了宋代，新婚夫婦喝交杯酒時用兩個酒杯，先飲一半后再換杯共飲，飲完后則將酒杯擲于床下，若一正一反則大吉大利，以示婚后百年好合。
　　合巹，是破匏（即葫蘆）為二，以線連柄端，男女各執一個，以酒漱口，以示二人自此結為永好。合巹用匏，含義有三層：一是將匏瓜剖為兩半，再合之為一，比喻夫妻二人合為一體，應同德同心；二是匏苦不可食，用來盛酒，酒就會變苦，以苦酒共飲，比喻夫妻應當同甘共苦、苦盡甘來；三是匏為“八音”之一，音韻調和，有祝新婚夫婦琴瑟和諧之意。
　　如今的婚儀中，“按杯于床下”之禮已不存，唯“交杯酒”之禮儀仍然實行。但傳統的合巹要在洞房中進行，今天則簡單多了，青年男女舉杯之后兩臂相勾，雙目對視，在一片溫情和歡樂的笑聲中一飲而盡，所有祝福和意義盡在不言中了。
　　
　　“五谷歌”、“撒帳歌”、“翻床歌”
　　
　　漢代已有“撒谷豆”（即“撒五谷”）之習，是為了驅走新娘身上帶來的惡魔“三煞”（青羊、烏雞、青牛三神），也暗含了祈子之意，今天很多鄉村還保留著這種風俗。不過，藏族撒的是青稞麥，有的地方則撒草，其意皆在避邪。
　　新娘來到男方家門口時，“贊禮者”一邊向新娘頭上、身上以及新娘來的路上撒五谷（如玉米、小麥、黃豆、稻谷、蕎麥等），一邊唱“五谷歌”：“一撒麩，二撒料，三撒新媳婦下了轎；一撒金，二撒銀，三撒新媳婦進了門；新媳婦，好腳手，走路好像風擺柳；今年娶，明年抓，來年就要生胖娃。”
　　“五谷歌”沒有固定的歌詞，“贊禮者”常常隨情景隨口作詞，即興發揮，內涵豐富，有祝福祈禱、希望鼓勵，也有叮嚀囑咐、夸獎稱贊，更有逗笑開心、嬉戲取樂之詞。
　　撒帳之俗始于漢代，至宋代在民間廣為流行。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娶婦》記載：“凡娶婦，男女對拜畢，就床。男向右，女向左坐。婦以金錢彩果散擲，謂之撒帳。”祈禱富貴吉祥之余，主要目的是求早生貴子、子孫滿堂，所以撒的都是紅棗、花生、桂圓、荔枝、核桃、栗子、蓮子等，五彩繽紛，也熱鬧非常。約從明朝開始，撒帳配上了祝歌，就是“撒帳歌”。
　　無錫《撒帳歌》：“一把果子撒上天，發子發孫萬萬年。一把果子撒落地，恩恩愛愛好夫妻。一把果子撒上帳，孝敬公婆福壽長。一把果子撒上床，白頭到老賽鴛鴦。”
　　撒帳儀式到近代仍多有遺存，雖仍為祈子，卻多在為喜慶的氛圍增光添彩。
　　由撒帳儀式還衍生出一種鬧房翻床儀式，即由鬧房人翻婚床，將撒帳時撒在床上的果子一一翻出分吃。這也可以說是撒帳儀式向鬧房儀式的延伸。新娘進入洞房，鬧房人鬧了一通后，便開始翻床，邊翻邊唱《翻床歌》：“一翻金床得貴子，二翻珍珠鋪滿床，三翻三元及第，四翻子孫滿堂，五翻五子登料，六翻黃金萬兩，七翻仙鹿獻瑞，八翻吉福呈祥，九翻一禾九穗，十翻世代團圓。”
　　
　　婚禮儀式在幾千年的變異中傳承下來，已經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祖先留給我們的珍貴遺產。在傳統文化越來越受到重視的今天，在國際化引發的文化交流大潮中，我們也逐漸認識到傳統文化的可貴。傳統婚禮已經成為今天的時尚，重新走進大眾的視野，也必然會以其獨特的中國風采打動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