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雷闖說,廣州是個經常有人會制造“麻煩”的城市,政府在一次次“麻煩”之后知道怎么弄了。而他是這個城市事務的參與者,參與其中,并且在其中成長。
最近,廣州又有了新麻煩。4月,一名叫彭燕輝的網友在博客上發起“征集1000光頭照亮廣州”行動,向廣州市政府施壓,反對耗資1.5億、為保持亞運后的燈光美景,對珠江沿岸及海心沙周邊進行升級改造的光亮工程。
雷闖第一個留言表示對“光亮哥”的認同。他剪了個光頭,用實際行動來表達支持,并接力這個行動,繼續征集光頭,向廣州市建委遞交建議信,并獲得了建委領導的接見。
在此之前,更多人認識雷闖,是因為他“乙肝斗士”的身份。因為呼吁在招生中消除乙肝歧視,從2007年起,雷闖以“雷人”的方式四處闖蕩,用各種吸引眼球的方式,為自己的維權行動爭取人氣。
他曾致信524位中科院院士、1983所高校校長,呼吁在招生中消除乙肝歧視。每天給總理寄信希望以乙肝病毒攜帶者身份請總理吃飯,還曾在多個權力部門及多家企業門前,以行為藝術的方式為受歧視者群體維權。
廣東省衛生廳副廳長廖新波在博客和微博上不止一次感嘆:“我為何為雷闖們感動?”乙肝病毒攜帶者、香港明星劉德華直呼雷闖為“偶像”,在中央電視臺的一次報道里,白巖松評價雷闖時說,“是一個敢于闖雷區的小伙子”。
去過很城市,跟很多地方政府部門打過交道,廣州政府部門的反應最讓他滿意。同樣是送“鴨梨”,他在深圳被拒,并被斥;在廣州,則被工作人員笑納,并稱會將“鴨梨”轉化為動力。
在接受媒體采訪時,雷闖說他喜歡廣州,因為這里的市民熱愛他們的城市,愿意參與城市的事務,很給力。“在其他地方,可能有人覺得我挺另類,在廣州,就會覺得我這種人太普通了?!爆F在他住在廣州的朋友阿卡租的小屋。
這個城市,可能是暫時的落腳點,也可能是未來的歸宿,但他說最重要的是,他有權利過問政府的決策,每一個人都有義務關心大的項目開展。
用溫和的方式
南都周刊:更多的人知道你,是因為你一直在做的反對乙肝歧視,這次對廣州光亮工程的關注,出于什么原因?
雷闖:至少我現在生活在廣州,未來也有可能在廣州,這是個實際利益的角度。另一點是,我有權利過問政府的決策,每一個人都有義務關心大的項目開展。在廣州的氛圍里,做這種事情也容易得到回應。因為在廣州,一個無形的網絡已經形成,
只要有第一批響應形成,慢慢影響力就會擴散,當然只限你為公共利益做的事情。我比較喜歡用新穎的方式做公益,所以想到了征集光頭照亮廣州這么個形式。
征集光頭的形式,開始我們感覺也挺溫和的,光頭只是一個噱頭,希望吸引眼球,有更多人關注光亮工程事件本身。第一個剃光頭的是我的朋友彭燕輝,當時我們還準備了幾個“托兒”,想著如果微博上大家只是觀望猶豫的時候拋出來,可是響應的人立刻一個接一個發來照片,我們安排的“托兒”根本就沒派上用場。
南都周刊:你用了PK的字眼,讓人感覺似乎站到了有關部門的對立面。
雷闖:我一個人的力量其實很有限,所以我就會非常注重策略。我的辦事原則就是用迂回的方式,不直接對抗,用很溫柔又不缺乏力量的方式,我從來沒有做哪件事情,好像觸碰到了有關部門的底線。
跟政府部門博弈,也是一門學問。我積累的經驗顯示,一個人去抗衡不了,但如果你懂得運用策略,就能達到好的效果。但征集光頭這個事情,現在讓我有泄氣的感覺,有點不知道該怎么弄了。那天吃晚飯時還說萬一微博被刪就沒轍了,結果回來一看,新浪微博真的被刪掉了,當時有點蒙,心涼了半截,連陣地都沒了,工具都沒了,這個事情不好弄了!后來想來想去,光亮工程這件事一定要關注下去。
我和朋友們又談起可以用別的表達方式。這件事情,讓我知道在跟政府溝通的過程中,要用更溫和的方式。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搞定,說明我又成長了。這兩天征集大拇指,要求廣州建委公布光亮工程可行性研究報告的“拇指姑娘”小陽,我們也是認識的,對于她的參與,我也在給予支持。
南都周刊:你去過這么多城市,跟那么多的政府部門、企事業單位打過交道,各個城市不同的氣質在你的經歷中有什么不同的體現?
雷闖:有很大差別。比如說同樣是送鴨梨,廣州和深圳的相關政府部門的反應就完全不同,前者笑納,后者斥責。
今年2月份,我舉報了一家電子公司違法偷偷對員工進行乙肝項目檢查。然后,我去廣州市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局要個說法。去到后我發現,在閃光燈和攝像機下,對方派工作人員收下了鴨梨,還說會化“鴨梨”為動力,我奇怪他們準備工作怎么做得這么充足,完全出乎我意料,一切都在他們掌握之中,情節發展太過于完美。后來才知道有個前新聞發言人做了指導,我想如果我臨時去,他們不可能來得及找發言人,我推測是因為去之前的一天我發了條微博,聲明要去送10斤鴨梨。這件事給我的啟發是,要做事情,我都會提前打招呼,有時是在博客上寫,有時會打電話去告訴他們,如果能注重策略,可以起到很好的溝通。
南都周刊:但是,在深圳你的鴨梨就被拒收了。
雷闖:是的,以我有限的接觸,尤其是送鴨梨這件事情上,感到了深圳的封閉和不開放。因為舉報深圳違規查乙肝項目的醫院,深圳市衛生局也沒有任何處理。3月9日,我去深圳市衛生局送鴨梨,當著媒體記者的面,工作人員把鴨梨退回給我,還訓斥我作秀,要我好好向旭日陽剛學習,踏踏實實做事,并威嚇說:“不要因為這件事,斷送了你的后半生?!蹦菢拥慕洑v對我自己來說也是印象深刻,我不知道,給他送鴨梨有這么惱火嗎?
東莞要比深圳好一些。對于我舉報的違法查乙肝的兩家醫院,東莞市衛生局都做了相應的處理。3月10日,我第一次到東莞,不知道東莞火車站離市區很遠,打車從火車站到衛生局花了203元,花光了包里所有的錢,然后去東莞市勞動監察支隊舉報查乙肝的一家企業,并接受東莞當地媒體采訪,結束時已是晚上8點,我沒時間吃晚飯就坐上了從東莞回廣州的大巴。在大巴上,吃著前一天被深圳衛生局退回的鴨梨充饑,吃著吃著,眼淚卻止不住掉下來。
南都周刊:就算受了委屈,也仍然堅持用溫和的方式繼續?
雷闖:一定要用溫和的方式。我以前給中科院的院士寫過500多封信,我知道可以用行為藝術的方式,要用溫和、可以對話的行為藝術方式去搭個平臺,跟有關部門對話,這種方式更適合中國國情。
廣州市民很給力
南都周刊:你怎么看待這不同城市對待你的不同態度?
雷闖:一個城市的開放程度跟什么有關,經濟是前提,廣州改革開放時間比較早,一百多年前就跟西方接觸,受港澳影響,不是一兩天就有這個氛圍,這是個大環境。在其他地方,可能有人覺得我挺另類,在廣州,就會覺得我這種人太普通了。
你發起一個行動,最后給不給力,不在于發起者,而在于市民是否愿意參與,剛好廣州市民有這么一個氛圍,最給力的是每一個參與的人。
廣州有自己的城市文化,但是深圳相對來說外來人口多,沒有文化的根。廣州是個經常有人會制造“麻煩”的城市,政府在一次次“麻煩”之后知道怎么弄了,對我們來說是鍛煉的機會,對政府也是鍛煉的機會。城市也好,人也好,也要一次次經歷了之后才能吸取教訓,才有經驗。我就是一個參與者,參與當中有很多收獲,是無形資產,可以成長。這是我喜歡廣州的原因之一。
南都周刊:對你的質疑多是什么?
雷闖:多是說我想出名,炒作自己,要是靠這樣得名,我歡迎更多的人跟我一樣能出名!我只能說那是大家的一個認可,是我個人價值的體現,開始我只是想謀公平,如果能夠持續這樣做下去,做成個事業或者職業,也挺好的。
有些政府部門的人說的話,我聽了真的不舒服。但是你去跟他們吵有用嗎?沒用的。你跟他再吵再鬧,不能給他們構成實質性的壓力。只有有媒體關注,或讓他的上級知道,這才構成實質性的壓力。我只是想通過策略制造有實質性的壓力。并不是因為我做公益,就想著他們會理所當然地重視。我從來沒這么想過。這是我兩年來總結出的成功經驗。
南都周刊:你現在是以學生身份參與公共事務,怎么跟學校交待?
雷闖:我申請了休學,第一次填的理由是“特殊原因”,學校沒批,后來,我找了家公益機構幫我開了張“全職實習”的證明,才成功休學。學生這個身份挺好,至少做許多事情的時候還很自由,不會有來自單位之類的壓力。我想用一年的時間,去做一兩件一生難忘的事情。有些事情,現在不做,以后就永遠不會再做了。
南都周刊:你做了這么多惹“麻煩”的事,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嗎?想過將來嗎?
雷闖:前幾天跟中山大學的學生交流,有個學生問我,雷闖,為什么你幸存到現在?說實話我也怕相關部門太關注我,那樣我會越來越惱火。我覺得我從來沒把政府當成敵人,即使他們做得不好。比如說落實到一個具體的事情,就算他們的工作人員對我口出惡言,也不會把他放在對立面,因為沒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