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用的手指

　　他只有9只手指頭。他不喝酒、不抽煙、不賭博、不找妓女；不讀金庸古龍，不看香港臺灣澳門越南泰國韓國的電視劇；討厭有動物的電影，討厭流行音樂。怪就怪在，這個人看上去還不傻。他2009年來到精神病院，看見許多人賭博成癮，說了一句名言：賭博也是一種精神病。可惜，這句話只有我一個人記住了，其他的賭鬼還在日日夜夜地賭下去。
　　我來講一個關于他的故事。
　　那天晚上的牌局開始得很早，我去的時候，已經沒有位置了，我又舍不得走開，只好站在旁邊看。老板人和氣，陪我喝茶，還不停地撒煙。賭博的人都是些老面孔，只有一個小伙子是新來的，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特別白，特別瘦，旁邊坐了一個同樣又白又瘦的女孩。我問老板，這個人什么來頭？他說是在路上遇到的，這一男一女搭他的車，沒想到，載來了一個賭鬼。
　　那晚的7個人打的是金花。3張撲克牌比單張、對子、順子、青一色、三同的大小。說起來復雜，其實也不復雜，賭鬼們經常愛說，一分鐘學會，兩分鐘贏錢。
　　幾個人一開始打得很隨意，和老板說笑，拿到臭牌，還給身邊的人看。后來越輸越多，6個人的眼睛開始死死盯著桌上的錢。一個人的眼睛紅了，又一個人的眼睛紅了，老板趕緊扔一支煙過去，調節氣氛。新來的小伙子不看桌上的錢，好像他賭博與錢無關，也不和其他賭博的人說話，只低頭看自己的牌，生怕它飛了或者變成別的什么。他悄聲對女孩說：拿錢，拿錢。他的確手氣太差，女孩已經拿了很多錢了，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時間很晚了，看牌的人早已經回家睡覺，我還是舍不得走。最后那把牌，5個人都把牌丟了，只剩下新來的小伙子和一個黑胖子，兩個人閉著眼睛丟錢。小伙子一次一次對女孩說：拿錢拿錢拿錢。胖子一直是贏家，他有的是錢丟。兩個人都不開牌。女孩拿錢的動作停了下來，她對男的說：沒錢了，輸完了。男的看著自己的牌，眼睛一點一點紅了，手開始發抖，最后全身都抖了起來。
　　女的摸出一把刀給他，說：“你又輸了，動手吧。”老板大喊：“要不得啊。”可為時已晚——小伙子手起刀落，他左手的食指斷了，落入那堆錢中。女孩說，這和大家無關，是我們早就說好了的。她護著小伙子離開，我說，手指拿走，去醫院還可以接好。女孩說，不要了，無用的手指。
　　他們走后，老板翻開小伙子的牌，大家驚呼：“3個A，最大的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