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內容提要:
沈笑是一名優秀的消防戰士,多次險中求勝,不但出色完成了任務,還保證了戰友們的安全,戰友們都管他叫“兵王”。然而,“兵王”也是兵,服役期滿,沈笑如果想繼續留在部隊,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成為一名軍官。可命運似乎在跟沈笑開玩笑,幾次提干的機會近在咫尺,卻與沈笑擦肩而過。這甚至影響到沈笑的愛情選擇。因為士兵是不能在駐地談戀愛的,對頻頻向自己示愛的護士夏小雨,沈笑只能裝糊涂。而沈笑的戰友、與沈笑同時入伍的王一峰卻如愿以償進了軍校,即將成為一名軍官,并且向夏小雨發起了愛情攻勢……
第十二章
很快又過了一年。
春節過后,北港市消防支隊士官隊伍建設又有了新的動作,就是試水士官代干。說白了就是讓士官代理副中隊長,干軍官的活兒。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進一步激發士官隊伍的活力,同時也可以緩解當前軍官缺編的矛盾。
這項做法是趙云鵬積極建議的,但支隊九名黨委成員意見還不統一,贊成者有之,反對者也不少,爭論的焦點就在于:一名士官究竟能不能擔負起干部的職責?
最后,支隊長拍板了:士官代干,這是個新鮮事物,可以先進行積極的嘗試。
因為是試行,支隊提議只選一名最優秀的士官小范圍進行嘗試。可究竟選誰好呢?這個人不但要自身素質過硬,而且得會管理部隊,會教育戰士,精通滅火戰斗指揮,最關鍵的一點,還得有威信,讓兵們服氣。
支隊長把目光投向趙云鵬:“老趙,你對基層部隊的情況比較了解,你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有。”趙云鵬胸有成竹地說,“如果說勉強符合條件的人選倒也有幾個,但如果說最合適的只有一個。”
“誰?”
“特勤中隊尖刀班長沈笑,除了他以外,我不知道還有誰更合適了。”
會議結束后,趙云鵬立即趕到特勤中隊,專門找沈笑談話。
一開始沈笑聽說把他提拔為代理副中隊長,很是高興,正想說幾句表決心的話,可一聽說要離開特勤中隊,去那個各項工作在支隊墊底的四中隊上任時,沈笑就不樂意了,嘟囔說:“誰愿意去就讓誰去好了。我情愿在特勤中隊當個班長,也不想去四中隊當那個代理副中隊長。”
“怎么了,有情緒啊?”趙云鵬笑了,“嫌四中隊基礎太差了?”
沈笑點點頭:“你又不是不知道,四中隊是咱們支隊出了名的老末,中隊干部換得跟走馬燈似的,也沒見有多大起色。把我放到四中隊去,這不是在坑我嗎?”
趙云鵬說:“正是因為四中隊基礎差才讓你去的。你也不想想,給你一個響當當的中隊,各項工作都做好了,哪兒還有什么發展空間,怎么能顯示出你的能力?不錯,四中隊是底子差,不好帶。但如果你去了以后,把一個排名墊底的后進單位帶成了先進,把一個幾任中隊干部都帶不好的隊伍帶成一支響當當的尖刀勁旅,這將是什么效果?”
沈笑終于明白了趙云鵬的良苦用心。“副支隊長,”沈笑低聲說,“我知道自己錯了,下午我就去四中隊報到。”
“先別急!”趙云鵬擺擺手,“你現在對四中隊的情況一無所知,一點兒底都沒有怎么去?四中隊前幾任中隊干部絕非庸才,但個個都是滿懷豪情地去,灰頭土臉地回。我認為當務之急,就是去拜訪四中隊前幾任中隊干部和有關人員,把四中隊的情況摸準了、吃透了,然后再去上任。我們絕不打無準備之仗,明白嗎?”
經過趙云鵬這么一點撥,沈笑的思路開闊了許多:“謝謝副支隊長,我這就去準備!”
趙云鵬語重心長地說:“這次去四中隊上任,干好干不好,不僅關系到你個人的榮辱得失,而且還關系到士官代干政策的廢留,關系到支隊士官隊伍建設大政方針的制定,你身上的擔子不輕啊。”
沈笑胸脯一挺:“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沈笑的上任儀式既低調又簡單,在中隊會議室召集人員開個見面會,就算是上任了。只有趙云鵬和政治處主任兩位黨委成員的同時到達,才顯示出這位新任中隊長的不同尋常。
兵們翹首以待,都在猜測這位新到任的中隊長是何方神圣。當大家看清楚新任中隊長居然是個其貌不揚的三級士官時,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畢竟,由士官擔任中隊長,這在北港市消防支隊還沒有過先例。不光是兵們沒想到,就連指導員劉進民也大感意外。
在大家驚訝的目光中,政治處主任宣讀了支隊黨委關于沈笑的任職命令,趙云鵬代表支隊黨委作了講話,無非是說了支隊推行士官代干的決心,簡單介紹了一下沈笑的個人情況,希望官兵們多配合沈笑的工作等等。
最后,再由沈笑作表態發言。沈笑的發言很簡單,只是說了一句:“我沒什么可說的,我沈笑是個什么樣的人,大家以后會慢慢了解的,我只要求我做到的大家也能做到就行了。”
趙云鵬一瞪眼:“完了?”
沈笑笑笑:“完了!”
指導員劉進民趕緊過來打圓場:“沈隊長的發言別具一格,大家呱唧呱唧。”
場下響起了一片稀稀落落的掌聲。
有兩位支隊領導在場,兵們還如此不配合,劉進民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當下提高了聲調說:“大家能不能配合好沈隊長的工作?”
“能!”場下的聲音終于大了一些。
散會后,沈笑和劉進民進了中隊部。一進門,劉進民就給沈笑來了個熊抱,大叫道:“老班長,沒想到真是你啊!”
沈笑笑了:“真是山不轉水轉,沒想到居然和你小子轉到一塊兒了。”
原來,沈笑比劉進民早一批當兵,是劉進民新兵連的班長。當過兵的人都知道,漫長的軍旅生涯中可能會有很多人當過你的班長,但最讓你刻骨銘心、最值得你尊敬和懷念的永遠是新兵連班長。
“老班長,真沒想到這次咱倆還能一塊兒搭班子。雖然任命上你是代理副中隊長,但我們中隊一直沒有中隊長,所以中隊的擔子全靠你挑了。部隊管理、軍事訓練上的事你說了算,我積極搞好保障,無條件支持你。”
沈笑客套了幾句:“你是干部,又是中隊黨支部書記,這次中隊工作能不能上去主要還得靠你。”
劉進民擺擺手:“什么書記不書記的,能把中隊的工作搞上去才是正道。我相信你有這個實力。”
沈笑帶領戰士第一次進行軍體訓練,就有戰士過來給他出難題。隊列里一個長得精瘦的兵笑著說:“沈隊長,聽說你是全省消防特勤兵比武的武狀元,號稱兵王,那軍事訓練自然沒的說,我這幾手不成樣的軍體動作,你就給我指點指點吧。”
沈笑知道這是出了名的“刺兒頭兵”、一級士官魏大勇,當即笑了笑說:“指點談不上,可以一塊兒交流交流。”
魏大勇也不謙虛,直接走到單杠前,拉臂蹬腿轉身。沈笑一看這動作,就知道魏大勇在單杠上下了一番功夫。這幾年消防部隊業務訓練改革,傳統的軍事訓練項目大大減少了,增加了許多消防專業科目的訓練。像單雙杠訓練,原來部隊要做到一至五練習,而現在只要求做到二練習就達標了。所以現在的基層部隊能把單杠做到五練習的已經寥寥無幾,做到六練習以上的更是屈指可數。
魏大勇做完這套動作,眾人大聲叫好。魏大勇望了沈笑一眼,眼光里滿是得意。
“不錯。”沈笑帶頭鼓掌,“果然是好身手。既然大家興致這么高,那我也來露一手。”說完,沈笑走到單杠前,雙臂一拉,輕松地做了一個大回環。
兵們都驚呆了,沈笑這套動作是他們從未見過的。魏大勇一下子面如死灰,嘴里喃喃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單杠八練習大回環?”
沈笑笑了:“是大回環,不過好長時間不練,都有些手生了。”
本來想在單杠上給沈笑一個下馬威,沒想到不但沒難倒沈笑,反倒讓沈笑大出風頭。魏大勇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煽動著兵們以“請教”、“學習”的名義,紛紛和沈笑比爬掛鉤梯、滑繩自救、百米障礙等項目。沈笑很爽快,來者不拒。
本來每名戰士都有兩手自己的絕活,跟沈笑比的也都是自己的拿手項目,可是大家的絕活,到了沈笑那里根本不堪一擊。十幾個項目比下來,居然都是以沈笑完勝而告終,兵們徹底服氣了:“兵王就是兵王!”
部隊就是這樣。這里是強者的天下,只要你有真本事,大家就會心服口服。
通過幾天來的觀察,沈笑很快發現了四中隊管理的弊端,就是幾個班長的骨干作用不明顯,部隊士氣普遍低落。
按照部隊的慣例,班長們一般都是由業務素質比較好、兵齡比較長的戰士來擔任,而兵齡長甚至比業務素質還重要。兵齡長自然有兵齡長的好處,經驗豐富,工作老到,威信高,但不足也顯而易見,那就是沒有沖勁、闖勁,因循守舊,缺乏創新意識。沈笑和劉進民通了氣,決定上任來的第一記板斧就砍向那幾個老氣橫秋的班長。
這一天,沈笑開誠布公地說:“今天我們來重新選舉班長。不過,我不搞群眾推薦、組織考察那一套,我們這次機會一律均等,就是比武打擂,手底下見真章,誰要是比武成績靠前,誰就是班長!”
此言一出,無異于在人群中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彈。兵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年輕士兵個個面露喜色,幾名大齡士官則憂心忡忡,擔心自己的班長地位不保。
一名老士官站出來說:“沈隊長,你這樣做難免以偏概全。班長需要的是各方面成績都突出的綜合性人才,難道只要訓練好、其他方面一團糟的人也能當班長?”
沈笑不慌不忙地說:“我覺得衡量一支部隊好壞的一個重要標準,就是這支部隊有沒有戰斗力,能不能隨時拉得出沖得上打得贏。這條標準達不到,其他方面再好也是白搭。所以,這次選班長,我特別強調軍事素質,當然其他方面也不是一點兒也不重要,我和指導員都睜大眼睛盯著呢。”
如此一來,兵們都無話可說。
經過業務訓練、理論知識、“四會教學法”等科目的綜合考核,共有六名戰士脫穎而出。沈笑和劉進民再結合這六名戰士的平時表現,分別任命為班長或副班長。讓大家大跌眼鏡的是,“刺兒頭兵”魏大勇居然被任命為二班長,而原來的六名正副班長,除一人留任外,其余五人全部下到戰斗班當兵。
魏大勇找到沈笑急赤白臉地說:“沈隊,估計你還不知道吧?別的干部都說我是‘刺兒頭’,把我列為重點防范對象,這次你居然把一個班交給我,你沒毛病吧?”
沈笑淡淡一笑:“沒有人生來就‘刺兒頭’。在我看來,只有不會管的干部,沒有帶不好的士兵。大家都說你是‘刺兒頭’,我卻認為你不過是個性鮮明、性格突出罷了,給你一個舞臺,你就能干出一番自己都想不到的成績來。”
魏大勇遲疑說:“我真的能行嗎?”
沈笑拍了拍魏大勇的肩膀:“我從來沒有看錯過人,這次也一樣。”
魏大勇拍著胸脯:“既然沈隊長看得起我,我也就豁出去了。如果干不好這個班長,隨便你怎么處置!”
班長任職命令宣布后,四中隊就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一級士官領導三級士官,上等兵領導一級士官。
沈笑這一記板斧砍出去以后,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幾位新上任的班長勁頭足、干勁大,一下子把部隊帶得呱呱叫。
這個階段沈笑把部隊工作的重心放到了業務訓練上,他要求中隊全體人員都要達到二級戰斗員標準,班長骨干則要達到一級戰斗員標準,而且他規定每月要進行一次業務考核,連續兩個月考核不合格的立功受獎評先入黨一律不予考慮,連續三個月考核不合格的士兵年底不予轉改士官,如果是士官則在全年工作考評中評為“不合格士官”,扣發一個月的獎勵工資,并且不能晉升高一級士官。
沈笑自己也是個戰士,他知道兵們最害怕什么,所以他制定出來的政策既刁鉆又切中要害,政治、經濟雙重手段的制裁一下子讓兵們服帖了。訓練場上兵們練兵熱情高漲,比學趕幫超氛圍濃厚。
劉進民很是滿意:“不錯不錯,四中隊好久沒有過這么紅火的場面了。”
沈笑看了劉進民一眼:“忘了跟你說了,中隊全體人員都要達到二級戰斗員標準,你也不例外。”
劉進民差點兒沒跳起來:“好歹我也是個干部,又是搞政工的,這每月一次的考核,我就免了吧。”
沈笑笑吟吟地說:“既然是干部,更應該帶頭嘛。”
劉進民哭喪著臉:“我的老班長,你又不是不知道,業務訓練是我的軟肋,所以我才干這個政工干部的嘛。”
“既然是軟肋,那咱們現在就補嘛。”說著,沈笑把一份訓練方案扔到劉進民面前,“這是我針對你個人的情況,單獨制訂的訓練計劃。放心,以后每天晚上我都陪著你加小操。”
看到劉進民都不分晝夜、加班加點帶頭訓練,戰士練兵的積極性更加高漲,個個都在訓練場上玩命似的。
月底考核時一看成績,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練兵成績一直靠后的四中隊,居然所有人都達到了良好,有40%的人還達到了優秀。
本來每天跟著戰士們一塊兒摸爬滾打、累得哼哼唧唧的劉進民還頗有微詞,可一看這訓練成績,臉上立馬樂開了花。“老班長,還真有你的。早知道能這樣,別說sb/YpBrnnnRktgVFO3R4mQ==讓我受點兒苦了,就算扒掉一層皮我也干呀。”
這天上午,趙云鵬的獵豹車緩緩駛進了四中隊。
自打沈笑到四中隊上任以來,趙云鵬還是第一次來隊,所以趙云鵬看得很仔細,業務訓練、值班備勤、內務衛生……他什么都看,但又不作任何評價。直到把所有的庫室場所都轉完了,趙云鵬才揮揮手說:“不看了,去會議室!”
在會議室坐定后,趙云鵬開門見山地說:“看得出來,沈笑到四中隊以來干得還不錯,不論是部隊大項工作還是戰士們的精神面貌都有了很大改觀。不過我這次不是來表揚你們的,我們是收到了戰士的舉報信,特意來調查問題的。”趙云鵬停頓了一下,目光投向支隊紀檢副書記賈紅兵,“老賈,具體情況還是由你來說說吧。”
自從看到賈副書記,沈笑就隱隱約約有種不良的預感,沒想到真的有人告了“御狀”。賈副書記從皮包里抽出一個信封。“有封沒署名的來信反映說,沈隊長收受賄賂,讓一名叫魏大勇的后進戰士破格入黨,有沒有這回事?”
沈笑說:“如果說吸上根把煙也算是賄賂的話,我承認我有收受賄賂的嫌疑,除此之外,絕對沒有!”
趙云鵬瞪了沈笑一眼:“這是組織調查,嚴肅點兒!”
劉進民趕緊站起來:“副支隊長,這一點我可以作證,沈隊長絕對沒有收受戰士的賄賂。”
趙云鵬臉色緩和了一些:“那個叫魏大勇的戰士破格入黨是怎么回事?”
劉進民解釋說:“這個事情我知道。魏大勇是我們中隊出了名的‘刺兒頭兵’。沈隊長到任后覺得他業務訓練還不錯,就把他任命為二班班長。魏大勇當上班長后,仿佛變了個人似的,訓練刻苦、工作認真,把二班帶得呱呱叫。因為覺得魏大勇工作不錯,上個月發展黨員時,我們就把魏大勇作為黨員重點發展對象。而魏大勇為了感謝沈隊長的再造之恩,特意給沈隊長送了一條紅塔山香煙。”
趙云鵬黑著臉對沈笑說:“人家給你送煙,你就真的接了?”
“接了。”沈笑苦著臉說,“魏大勇那小子死活不讓退,還說再不接他就真的要翻臉了。”
趙云鵬大怒:“好你個沈笑,把你放到中隊長這么重要的崗位,是組織上對你的信任。你倒好,官帽還沒戴幾天,你就敢收受戰士的賄賂了!”
劉進民急著說:“副支隊長,你聽我們解釋!沈隊長礙于情面,收了魏大勇的煙不錯,但是第二天,他就把煙寄給魏大勇的老爹了。”
“寄給魏大勇的老爹了?”趙云鵬狠狠地瞪了沈笑一眼,“有沒有這回事?”
“當然是真的了。”沈笑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寄包裹的存根,“你看,幸虧我留著存根呢。不然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趙云鵬這才放下心來,罵道:“你小子,可把我們嚇了一大跳。要是你小子真敢收受賄賂,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沈笑笑瞇瞇地說:“怎么會呢,我可是受您教育多年,拒腐蝕永不沾啊……”
“少給我戴高帽。”趙云鵬板著臉說,“雖然你沒有收受戰士的香煙,但是你這件事處理也欠妥當,引起了不必要的誤會,在戰士們當中產生了不良影響。下去以后,一定要向戰士們解釋清楚!”
這年年底,趙云鵬帶領著支隊考核組開始對各個基層單位進行年終考核。
考核動員大會上,沈笑和兵們講了一段掏心窩子的話:“同志們,我剛來四中隊的時候,很多人勸我不要來,私下對我說,四中隊兵員素質不高,基礎差,部隊不好帶。可我在四中隊的二百多個日日夜夜里,親身感受到了四中隊的巨大變化。這份成績和榮譽是屬于我們全體官兵的。我想說,只有不會管的干部,沒有帶不好的士兵,更沒有人想當‘刺兒頭兵’,沒有人想讓別人看不起!”
場下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沈笑情緒激昂:“明天,支隊考核組將要對我們中隊的全年工作進行考核,這是對我們這一年的汗水和辛勞的一次全方位檢驗。我要求大家全力以赴,考出成績,考出精神,考出士氣!用事實告訴所有人,我們四中隊沒有孬種,我們不比任何人差!”
“考出成績,考出士氣!”魏大勇帶頭揮著手臂。兵們跟著大吼,所有人都熱血沸騰。
這群被兄弟部隊視為“刺兒頭兵”、“稀拉兵”的戰士瞬間爆發出來的勇氣和力量,著實讓人吃驚。考核場上,全體戰士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勢,每名戰士都恨不得把自己的體力發揮到極限。腳崴了,沒事,繼續跑!胳膊劃傷了,顧不上包扎一下,繼續練!戰士們仿佛覺得這不是在考核,這是在捍衛軍人的榮譽和男人的尊嚴!二十幾個考核項目做下來,居然只有兩個是良好,其余全部是優秀!
考核人員驚呆了,趙云鵬也驚呆了。
只有沈笑眼睛濕潤了。他太了解這群被別人長期看不起的戰士那種急需證明自己、洗刷屈辱的急切心情了。
事后,趙云鵬向沈笑追問原因。沈笑只答了一句話:“軍人都是有血性的,一名優秀的指揮員需要做的,只是喚醒他們的血性和自尊。”
沒多久,各基層中隊年終考核的綜合成績便出來了,四中隊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除了特勤中隊和各單位水平不在一個層次上,成績遙遙領先以外,在全市九個普通基層中隊中,從來沒有進過前三的四中隊一躍成為全市第一。
因為沈笑在四中隊的大獲成功,頗具爭議的士官代干政策得以大力推廣,支隊采取統一考核、優中選優的辦法,一下子從各基層單位挑選出了九名優秀士官,任命到各中隊擔任代理副中隊長。
高建功看到各個中隊都有了士官代干的人選,自然不愿意放棄這個把手下愛將要回來的機會,找趙云鵬軟磨硬泡、好話說盡,終于把沈笑要回身邊,擔任特勤中隊的代理副中隊長。
這一年,北港市消防支隊有了重大的人事變動。趙云鵬去掉了“副”字,擔任了支隊長。高建功順利晉升為少校正營,本來應該調整到其他崗位的,但剛好這一年特勤中隊編制升格,成為正營級特勤大隊,高建功自然當仁不讓當上了特勤大隊首任大隊長。黃志堅也升了正營,被調到支隊擔任專職紀檢副書記,接替剛調走的賈紅兵。
不久,王一峰從軍校學成歸來,回到特勤大隊擔任副中隊長。沈笑拍著王一峰的肩膀,望著他肩章上銀光閃閃的一杠兩星,不無羨慕地說:“行啊,混得不賴,兩年不見,中尉副連,高升了啊。”
王一峰也笑著搖了搖沈笑的胳膊,“你沈隊長的先進事跡,我可是在上軍校時就聽說了喲。”
現在特勤大隊有了兩個機動中隊,沈笑為一中隊代理副中隊長,王一峰為二中隊副中隊長。因為消防部隊干部缺編,雖然兩人名義上都是副中隊長,卻行使中隊長職權。
這樣一來,特勤大隊“安定團結”的局面一下子被打破了。兩個中隊的整體素質相差不多,成績的好壞就取決于主官的素質和能力了。王一峰覺得自己剛從軍校鍍金回來,又是個干部,所以憋著一股勁兒,有心要在各項工作上壓倒一中隊。沈笑當然不甘示弱,堅決要捍衛一中隊的榮譽。
兩個中隊暗地里都較著勁,無論什么工作都要一較長短,誰也不服誰。高建功對這種現象既不反對,也不制止,甚至還有蓄意挑撥的嫌疑。在大會上,他從來只表揚兩個中隊中的一個,搞得往往會還沒有開完,底下的戰士們早已經摩拳擦掌、劍拔弩張了。
在這種激烈的競爭中,大隊的各項工作刷刷刷地往上躥,各項比武競賽拿的獎杯也越來越多,特勤大隊在全市消防部隊的領先地位更加無法撼動。這種結果顯然早已在高建功的預料之中,所以他總是以寬容的目光看著兵們明爭暗斗。
不過,高建功不知道的是,這些只是表面上的競爭。另一場看不見的競爭,正在王一峰和沈笑之間展開。
那就是對夏小雨的愛情爭奪。
第十三章
特勤大隊九層樓高的訓練塔頂,王一峰、沈笑兩人像石雕一樣迎風而立。
王一峰瞪著血紅的雙眼:“給個痛快話,這個忙你幫還是不幫?”
“不幫!”沈笑的聲音很冷。
王一峰大聲說:“我知道你喜歡夏小雨,可是命運不給你這樣一個機會!夏小雨等了你整整八年。你知道這八年意味著什么嗎?這是一個女孩兒最美好最寶貴的八年!可是你給過她什么?就連一句‘我愛你’,你都不敢說!你把她害成這樣還不夠嗎?難道你想讓她一直痛苦下去嗎?”
“你給我住口!”沈笑臉色鐵青,面部肌肉不停抽搐。
“我偏要說!”王一峰大吼,“我王一峰不是個孬種!跟兄弟橫刀奪愛的事情我還干不出來!如果你能答應我,你愿意娶夏小雨,愿意一輩子對她好,我王一峰要是再跟她糾纏,我他媽的就不是爹生娘養的!”
沈笑的臉上露出極度痛苦之色:“你知道我不能娶夏小雨!”
“那你就幫我這個忙。”王一峰的聲音低了下來,“真正愛一個人就是讓對方幸福!你想想看,你已經是三級士官了,你還能在部隊干幾年?脫下了這身軍裝你還能干什么?是的,你是英雄,是兵王!作為兄弟,我敬重你;作為戰友,我佩服你!可是在這個本科生、研究生都找不到工作的年代,你一個沒學歷、沒技術、年齡又大的退伍兵能干什么?你能給她一個穩定的生活嗎?你能給她一個幸福的將來嗎?你不能!而這些,我都能給她!”
沈笑沉默。
王一峰接著說:“我知道老家的英子一直喜歡你,聽說自從上次和你相親以后,對所有來求婚的全部拒之門外。英子那女孩兒我也認識,是個知冷知熱值得你珍惜的姑娘。聽我一句勸,你也是奔三的人了,你這樣的條件,在老家能找到一個像英子那樣的女孩兒不容易。要是你沒什么意見,就挑個好日子,趕緊向英子提親吧。兄弟,還是現實一點兒吧。這就是戰士的命!”
沈笑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我要是不愿意呢?”
“你會愿意的。”王一峰平靜地說,“因為你喜歡夏小雨,你不愿意看著她為你受苦!”
沈笑渾身一震。半晌,他盯著王一峰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好,我答應你,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好,你說,無論什么事我都答應你!”
沈笑咬著牙說:“那就是吃我一拳!”話音剛落,沈笑就出手了,他的拳頭又硬又狠,“砰”的一聲打在王一峰的左臉頰上,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一峰捂住臉頰,“哇”地一口,竟吐出了一顆帶血的牙齒!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晚飯后,沈笑給家里掛了一個長途電話。“娘,咱們村那個英子結婚了沒有?”
訂親儀式是當地特有的習俗。屆時,雙方家長和媒人必須在場,男女互贈禮物,大宴賓朋,算是訂親。親一“定”了,便再無反悔之理。
那天,沈笑一身戎裝,英氣逼人,英子身穿紅裳,滿臉喜氣。雙方家長也都特地打扮了一番,逢人便散煙遞糖,眾人則不住插科打諢,不是說“老哥真有福氣”就是說“英子今天漂亮”,屋子里好不熱鬧。
一連串繁瑣的儀式終于進行完畢。這時沈家的院里院外早已擺下數十桌酒宴,賓朋多已入座。沈父清了清嗓子,講了一大堆感謝和祝福的話,宣布酒宴正式開始。
眾人正要動筷子,院子里忽然多出了一個人。這個人大家都不認識,只聽她講一口標準的普通話,穿著打扮不像是本地人。但因為是喝喜酒,來者便是客,所以沒人出聲詢問。來人也不和眾人打招呼,自顧自地拿起了桌上的酒瓶,咕咚咚倒了兩大碗白酒,然后,舉起酒碗來到正在招呼賓朋的沈笑和英子面前:“我先敬兩位新人一杯!”
沈笑失聲叫道:“夏小雨!”
夏小雨拂了一下額前的長發,笑著說:“真不夠意思,喝訂婚酒這樣的大事也不通知我一聲。”不等沈笑回答,夏小雨已經轉過身來,面向眾人,大聲說,“各位長輩,我是沈笑的哥們兒,聽說今天沈笑訂婚,特地趕來喝他的喜酒,不知道大家歡不歡迎?”
看著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俊俏姑娘,再看看沈笑那副手足無措的模樣,沈父心里頓時咯噔了一下,心說可別出什么事啊,嘴里卻說:“你既然是笑兒的朋友,我們當然歡迎!”
坐在旁邊的英子爹臉上已經罩上了一層寒霜。
“謝謝!”夏小雨朝眾人鞠了一躬,重新把酒碗舉到沈笑和英子面前,“祝你們白頭偕老,天長地久!”
沈笑低聲說道:“夏小雨,你怎么來了?快把酒碗放下,我知道你不能喝酒!”
“怎么?不歡迎?”夏小雨奚落說,“人生難得幾回醉,何況是好朋友訂婚呢?”
“謝謝你的祝福,我替沈笑陪你喝!”英子以女性特有的敏感,覺出二人關系絕非尋常,心里有氣,便接過夏小雨手里的酒碗,一下子喝了個底朝天。
“你是英子吧,真爽快!”夏小雨贊了一句,也把酒碗里的烈酒喝了個精光,接著又把酒碗給滿上了,“英子,好事成雙,這碗酒我是敬你的,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北方人天生豪爽,就連女子也有幾分酒量,英子也不推辭,說了聲“謝謝”,又把碗里的酒干了。可夏小雨就不行了,喝了第一碗酒以后,她已經面頰緋紅,眼神迷離,但她仍然毫不猶豫地端起酒碗要往嘴里灌。
沈笑一把抓住了夏小雨的手:“你真的不能喝了,你已經醉了!”
可夏小雨卻不聽勸阻,一口氣把一碗烈酒喝了個一干二凈,又從衣袋里掏出了一個精致的小盒,塞到沈笑手里:“這個還給你,祝你們幸福!”
沈笑握著小盒,不用看,就知道是自己當初上軍校時送給夏小雨的軍功章。這么多年了,從軍校驕子到普通一兵,夏小雨從來沒有放棄過,而此刻卻偏偏歸還了,這說明夏小雨的心真的傷透了。握著手里的軍功章,沈笑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夏小雨確實是喝多了,醉態可掬地用衣袖擦了擦嘴巴,滿嘴酒氣地說:“好了,我的祝福也送到了,你們的喜酒我也喝過了,現在我也該回去了。”說完,搖搖晃晃地就往外走。
沈笑剛要追上去,就被沈父攔住了。沈父黑著臉說:“也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你這樣追出去,讓女方長輩們的臉往哪兒擱?這門親事還要不要訂了?”
沈笑只得嘆了一口氣,止住了腳步。
沈笑休完假歸隊的時候,王一峰臉上的紅腫已經完全消失了。
沈笑剛從出站口走出來,老遠就發現王一峰站在中隊的那輛桑塔納旁邊,看樣子是專程過來接他的。沈笑上前拍了拍車門:“待遇不錯嘛,專車接送,還配了副連職司機。”
王一峰接過沈笑的背包扔進車里,發動了汽車,一聲不吭地開著往前走。沈笑幾次想和王一峰搭話,王一峰都愛理不理的。
汽車很快出了市區,向人煙稀少的郊區駛去。沈笑一看方向不對,忍不住問道:“這不是去部隊的路啊,你要帶我去哪兒?”
王一峰沒好氣地說:“你只管坐好了,哪兒來那么多的廢話!”
出了市區,王一峰加大了油門,把汽車開得像一匹脫韁的野馬,揚起了漫天的塵土。在一個空曠處,王一峰猛地踩了一腳急剎,汽車輪胎與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滑行了幾米后終于停住了。
沈笑張開嘴,剛要罵人,王一峰卻已經從駕駛室出來,打開車門,一把把沈笑拉了出來。“沈笑,你這個混蛋!”抬手就是一拳,打在了沈笑的左臉頰上。
沈笑往地上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伸手把王一峰一記更猛的重拳給擋住了。“王一峰,你小子瘋了!”
“我就是瘋了!”王一峰像是一頭發了瘋的野獸,拳腳交加,往沈笑身上招呼。
沈笑左右支拙,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了。“王一峰,你再不住手,我可要還手了啊。”
“來啊!”王一峰惡狠狠地喊道,拳腳上的勁道更足了。
兩人的實力本來相差不多,沈笑身形靈活,王一峰力大勁猛,一時間拼了個旗鼓相當。幾分鐘后,兩人臉上都青一塊紫一塊的了,嘴角也裂開了口,軍裝上都是土。兩人實在打不動了,就互相瞪著眼睛,不停喘著粗氣。
沈笑抹了一下嘴角的血,氣喘吁吁地說:“王一峰,我招你惹你了?一見面你就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勢。”
“我跟你說,咱倆的事還沒完。”王一峰喘著粗氣,“誰叫你那么對夏小雨的?”
沈笑吃驚地問:“夏小雨怎么了?”
“你少跟我裝模作樣!”王一峰怒氣沖沖,“你明知道夏小雨不能喝酒,還讓她在你家喝了那么多酒,而且還讓她一個女孩子酒后從那么遠的地方一個人跑回來。你知不知道,在半路上,夏小雨被幾個流氓調戲,要不是兩名巡邏的警察恰好路過,她差點兒就被糟蹋了。”
“那不是還沒有被糟蹋嗎?”沈笑冷冷地說,“你應該高興才對。”
“你這個混蛋!”王一峰揚起拳頭又撲了過來,“我情愿一輩子不娶夏小雨,也不許任何人傷害她!要是夏小雨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會饒了你!”
沈笑躲過了王一峰的拳頭,眼里升起了一片溫暖之色。“還好。算你小子還有點兒良心。實話跟你說了吧,雖然我沒有跟過去,但是我讓我堂妹一直暗中護送夏小雨。那兩個警察也不是恰好路過,是接了我堂妹的報警電話趕來的。”
“真的?”王一峰不相信地瞪著眼睛。
“當然是真的。”沈笑眼里有了痛苦之色,“如果夏小雨真有個三長兩短,別說你不會饒了我,我自己這輩子也不會饒了我自己!”
王一峰愣了半晌,忽然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對不起!都怪我,沒問清楚原因就動手。”
“沒事。”沈笑淡淡地說,“有煙沒有?給我一根。”
王一峰趕緊從衣袋里摸出了煙,又掏出打火機給沈笑點著了。沈笑深吸了一口:“要想讓一個人忘記你,最好的辦法,就是深深地傷害她的心。現在夏小雨一定恨死我了,下面的機會就看你自己把握了。”
王一峰也點燃了一根煙,悶悶地說:“早知道會讓她這么痛苦,我真不知道該不該請你幫這個忙。”
夏小雨從沈笑老家回來后,就一頭住進了醫院,先是在病房里打了兩天點滴,然后又躺在宿舍里不吃不喝。本來挺漂亮的一個人兒,一下子變得憔悴不堪。同事們看了十分心疼,知道事情真相后,更是氣恨交加,恨不得把沈笑大卸八塊。
王一峰每天都小心翼翼地把滿滿一保溫盒雞湯送過來,除了勸夏小雨要注意身體之外,絕不多說話,只是坐一會兒就走。第二天再送雞湯來的時候,發現昨天的雞湯還好好放在那兒,一口都沒有動。王一峰嘆一口氣,把昨天的雞湯倒掉,把新的留下。
如此過了一個多星期,終于有一天,王一峰發現他昨天送來的保溫盒已經空空如也,里面的雞湯一滴不剩。于是,王一峰就更加用心地煲湯,更加賣力地送湯。夏小雨喝了王一峰精心煲的雞湯,身體漸漸復原了,臉色也開始變得紅潤起來。
這一天,王一峰照例送來了雞湯,正準備把已經喝光的保溫盒帶走。
“等一等。”夏小雨忽然喊住了王一峰,“你以前不是對我說過,你很愛我,你想娶我嗎?”
王一峰點點頭:“是的。”
夏小雨輕聲說:“現在這句話還算不算數?”
“算數,”王一峰激動地說,“一輩子都算數!”
“那好。”夏小雨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我現在正式答復你,我愿意!”
自從知道沈笑訂婚后,夏小雨對沈笑再也不抱任何幻想。而且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她慢慢發現王一峰的諸多優點了。王一峰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細心包容,還懂得照顧人,這些都不是那個大男子主義十足,硬氣霸道的沈笑所具備的。
好友們也在不斷做夏小雨的工作,找一個自己愛的男人,不如找一個愛自己的男人。畢竟像王一峰這樣顧家型的好男人現在已經很難找了。夏小雨那顆冰冷的心,在王一峰體貼入微的關懷下開始漸漸地融化了。等夏小雨身體完全復原的時候,她和王一峰的感情已經差不多定下來了,剩下來也就是商量結婚的事了。
要想在城市里安家,最讓人頭疼的就是房子。不過部隊對干部住房這一塊還是有一定保障的,北港市消防支隊專門蓋了干部家屬樓,只收成本價,算是福利分房。王一峰剛好趕上家屬樓三期工程竣工,卻也只剩頂樓的兩套小戶型了。
王一峰把僅有的積蓄取了出來,又磨破嘴皮向老家的親戚們借了一部分,再找沈笑等幾個死黨湊了一些,終于把房款付清了。王一峰自己動手,把房子簡單粉刷了一下,再添置了幾件家具,就算是在這個偌大的城市里有了自己的窩。
兩邊的長輩一商量,選了個良辰吉日,王一峰和夏小雨終于正式結婚了。
這一天,王一峰打扮得特別精神,穿著嶄新的軍官禮服、皮鞋锃亮,夏小雨身披婚紗、化了淡妝,更顯美麗動人。
11點多的時候,兩邊的客人都來得差不多了,特勤大隊一些關系好的干部戰士全都來了,唯獨不見沈笑。
“這個沈笑搞什么名堂?”王一峰焦急地看著表,“都這個時候了,還不過來。”
司儀小聲提醒:“婚禮該開始了。你們支隊的趙云鵬支隊長還等著給你們證婚呢。”
“等一下。”王一峰毫不猶豫地說,“我還有一位重要客人沒有來。他是我兄弟,他要是不來,今天我這個婚還就不結了!”
特勤大隊營區一角。
沈笑一根接一根地吸著煙,猶豫著要不要去參加王一峰的婚禮。去吧,眼見著自己心愛的人兒結婚,新郎卻不是自己,那該是何等的煎熬?不去吧,又感覺有些對不住王一峰,畢竟是這么多年的生死兄弟。
猶豫來猶豫去,沈笑還是決定去。
眼看時間已經到12點了,估摸著這個時候婚禮也該開始了,沈笑這才動身,打了一輛出租車到了酒店。鉆出車門,老遠就看見王一峰和夏小雨并肩站在一起,沈笑心里涌過一陣難言的酸楚,卻還是笑著走上前去:“恭喜你們!”
“謝謝!”夏小雨淺淺一笑,眼光卻很陌生。
第十四章
王一峰婚后的第三天,就發生了一件震驚世界的大事,四川汶川發生里氏8.0級大地震!
北港市消防支隊接到上級命令,立即召回所有探親休假人員,全面進入二級戰備狀態!上級要求,挑選二十名精銳組成突擊隊,隨時準備赴川抗震救災!
這個任務自然就落到了特勤大隊頭上。
特勤大隊營區內一片忙碌,有一種大戰在即的緊張氣氛。搶險救援車、照明車、越野車等專業救援車輛全部駛出車庫,廠方技術人員和戰士們正緊張地對車輛進行全面檢測。生命探測儀、無齒鋸、液壓頂桿、剪切鉗、擴張器、切割機等專業破拆救生器材和消防員個人防護裝備也在地上一字排開,戰士們爭分奪秒地對裝備進行重新調校,確保完整好用。
命令是在王一峰歸隊后第二天凌晨1點多下達的,高建功睡夢中迷迷糊糊拿起電話,只聽見趙云鵬凝重的話語從話筒那頭傳來:“馬上集合隊伍,迅速趕赴四川!”
“是!”高建功渾身一激靈,立即睡意全無。
三十秒鐘后,刺耳的電鈴聲劃破夜空,拉響了赴川抗震救災的集結號。兵們立即翻身下床,攜帶單兵個人裝備,迅速在營院里站成了一個整齊的方陣。各種車輛發動機轟鳴,雪亮的車燈照得營院內如同白晝。
隊列前,一身戎裝的趙云鵬神情肅穆:“同志們,根據上級命令,從今天早上1時15分起,你們二十位勇士將代表北港市消防部隊陸空并進,立即奔赴四川參加抗震救災。此次任務責任重大,使命光榮,你們一定要發揚消防部隊‘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斗、特別能奉獻’的作風,不惜一切代價搶救群眾、拯救生命,確保圓滿完成此次抗震救災任務!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戰士們吼聲震天。
“好。”趙云鵬點點頭,“下面開始授旗!”
高建功跑步出列,向趙云鵬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雙手把隊旗接到了手里,用力一揮,“北港消防部隊抗震救災突擊隊”幾個黃色的大字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醒目。
趙云鵬用力和高建功握了握手:“下面就全看你們的了。記住,把二十名兄弟活著帶出去,一定要一個不少地活著帶回來!”
“明白!”高建功表情異常凝重,他知道趙云鵬這句話的分量,他轉過身,面向眾人,“全體都有,聽我命令,立即登車!出發!”
戰士們迅速排成兩路縱隊,登上運兵車出發,與大部隊會合后,由總隊長王成武親自帶隊,乘專機奔赴四川災區參加抗震救災。
因為地震,成都的四個機場處于關閉狀態,飛機全部停駛,此次航班的目的地是四川綿陽機場。
下了飛機,王成武命令全體隊員在機場原地待命,他自己則去當地抗震救災指揮部報到,領受任務。
沈笑朝四周打量,看見機場內站著一隊隊戴著標有“云南消防特勤”、“江蘇消防特勤”、“山東消防特勤”字樣頭盔的消防戰士,而此時,空中還不時有飛機降下,一隊隊穿著橙色搶險救援服的消防戰士從機艙內魚貫而出。看樣子,全國各地消防精銳這次都在災區大集結了。
“把最艱苦的任務交給我們!”王成武向抗震救災指揮部主動請戰。
不一會兒,王成武領了命令出來,向大家宣布,部隊立即開赴北川!
北川縣城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四周的山全垮了,整個縣城像是要陷到地下去。山上的亂石滾了一地,道路好像被擰過,扭曲變形。山崩地裂后,路上出現了一條條巨大的裂縫,一不小心,整只腳就會陷進里面。山體滑坡掩埋了四分之一的城市,原來的路被擠碎,在巨石陣里繞來繞去的是一條臨時開辟出來的路。左邊是廢墟和夾雜其間參差不齊、搖搖欲墜的各式房屋,右邊是倒臥在巨石下面殘破的房屋和汽車、摩托車的碎片。
整個北川已經成了一座死城,這是真正的人間地獄!盡管來之前,官兵們都有心理準備,但親眼看到這一切,大家還是感到無比震驚。
現場到處都是殘垣斷壁,搜救工作十分困難。王成武給救援官兵下了死命令:“不放過每一個角落,不放棄每一條生命!”
消防官兵操作生命探測儀對廢墟進行逐一搜索,一旦確定被埋壓人員的準確位置后,消防官兵輪流上陣,用手扒磚塊,清理四周障礙,為營救行動打通生命通道。戰士們的手套很快磨破了,雙手鮮血直流,十指鉆心般地疼痛,但誰也沒有退縮,更沒有片刻的休息。
在災區,最令人心悸的是余震。自從踏入北川后,平均二十多分鐘就會遇到一次余震。強度小的余震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可遇到強度大的余震,頓時大地顫抖、飛沙走石,隨時可能將救援人員完全掩埋。但是,往往余震還沒停止,救援官兵就會不要命地撲上去,在廢墟瓦礫中尋找生的希望。
危險,早已忘在腦后;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在這場慘絕人寰的災難面前,士兵們的斗志和勇氣完全被激發出來了。大家全都忘卻了疲勞,忘卻了恐懼,不顧一切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與死神爭奪生命。
這天下午,王成武接到抗震救災指揮部的命令,當地一支公安特警救援隊的搜救工作遇到了困難,要求派出幾名經驗豐富的消防戰士攜帶生命探測儀等專業裝備過去增援。剛好,北港支隊突擊隊和另外一個突擊小隊攜帶的生命探測儀較多,王成武就命令這兩個突擊小隊各派出兩名士兵,立即趕到指定地點。北港支隊突擊隊派的是沈笑和“猴子”,另外一個小隊派的是一名學員和一名二級士官。
高建功拍了拍沈笑的肩膀:“這一次是你們單獨執行任務,要多加小心。”
“是!”沈笑立正敬禮。
高建功又不放心地叮囑:“我對你其他方面都很放心,唯一擔心你小子不聽命令,又給我惹出什么亂子來!”
沈笑一臉嚴肅:“大隊長,這是在災區。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亂來啊。”
四人背上軍用背囊,只帶了三天的干糧和飲用水,扛著三十公斤的消防特勤裝備,徒步向目的地進發。原有的山路蕩然無存,四人背負沉重的器材,在超過七十度的滑坡山體上艱難跋涉。不到三個小時,四人的腳底已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鉆心地疼。但誰也沒有停下,四人以強行軍的速度穿越這片滿目瘡夷、荒無人煙的地區。
“救……救命!”忽然,前面的雜草叢中傳來了一聲呼救,四人還看見一只傷痕累累的手,朝他們奮力揮了一下。
四人立即上前,循著聲音,找到了一個身體縮成一團的男人。沈笑認真檢查了一下,男人大概三十幾歲,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心跳呼吸都很正常,估計是幾天沒有進食,餓暈了。
沈笑一招手,“猴子”立即打開了一瓶礦泉水,緩緩注入了男人的嘴里。男人嘴唇已經裂開,粗大的喉結上下滾動著,一口氣喝下了小半瓶。半晌,男人終于漸漸醒轉,看到了沈笑等人,高興得流出了眼淚:“謝天謝地,我終于逃出來了!”
沈笑又取出干糧,慢慢喂到男人嘴里。男人本來就沒受多大傷,只是驚嚇過度,加上又渴又餓,所以暈了過去。喝了水,又吃了食物,男人的精神好了許多。
沈笑給男人留下了一部分水和干糧,站起身來。“我們趕緊走吧,他體力恢復后,應該可以自己走出去的!”
四人背起背囊,扛起裝備,趕緊向目的地趕去。
“等一下!”男人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什么情況?”沈笑問。
男人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我還有七個鄉親被困在前面的山谷里。”
“在什么地方?怎么不早說?”
“不行!你們去了都會死的!”男人又搖搖頭,臉上露出恐懼之色,“地震發生后,我們共有十六位村民被困在一處山谷里。沒有水和食物,靠吃樹葉吃野菜才活下來。為了活命,我和另外八個鄉親出來探路,結果遇上余震,他們全被石頭砸死了,只有我一個人活著走出來!”男人喘了一口氣,“我們曾經約定,如果能活著出來,一定找人把他們都救出來。可是那個地方實在是太恐怖了,我不想讓你們去送死。”
“送死?”沈笑笑了,“我看未必吧。既然你都能活著出來,那點兒困難還能難倒我們?”
“你別不信!”男人嘆了口氣,“我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我知道那里有多危險!”
沈笑有些不耐煩了:“說吧,你愿不愿意給我們帶路?”
“不!”男人驚恐地大叫起來,“那是死路一條,誰也不可能活著出來!”
看樣子,男人這幾天一定有一段非常慘痛的回憶。沈笑說:“那七個人里面有你的親人嗎?”
男人搖搖頭:“沒有!”
“他們是你的朋友嗎?”
男人點點頭:“是!”
“既然是朋友,就應該患難與共。你想想吧,只有你知道他們在哪兒,如果你不去,他們就必死無疑!”
經過一陣激烈的思想斗爭,勇氣終于戰勝了恐懼,男人說:“好,我帶你們去!”
“你不能去!”得知沈笑準備上山救人,學員和二級士官趕緊制止,“你忘了我們這次的任務是什么了?”
沈笑朝男人笑了笑:“不好意思,你先歇會兒,我們幾個還有點兒事需要商量一下。”說著,沈笑把幾個人拉到一旁,“這不正要找你們商量嘛!來,大家先通報一下自己的職務。”沈笑盯著二級士官,“你是什么職務?”
“戰斗班長。”
沈笑又把眼光投向了學員:“你呢?”
學員還沒回答,二級士官搶著說:“他是我們排長。”
學員謙和地笑笑,更正道:“是見習排長,我下個月才授銜!”
“見習,也就是實習,是這個意思吧?”
“可以這么理解。”
“那好!”沈笑神氣十足,“我的職務是代理副中隊長,雖然只是代理,但好歹也是個副中隊長。現在我正式宣布,我是這支隊伍的最高指揮官!”
二級士官翻了個白眼:“不就是個士官嘛,官癮倒不小。”
沈笑裝作沒聽見,大聲問:“大家有沒有意見?”
“沒有!”只有“猴子”一個人回答,其余兩人則保持沉默。
“好!”沈笑說,“既然大家沒有異議,下面我宣布一項決定:我和‘猴子’跟著老鄉進山救人,你們兩人按照指揮部的命令,于指定時間趕到目的地增援,并向指揮部報告我們的行蹤!”
“你小子簡直是瘋了!”二級士官驚叫道,“這是在抗震救災一線,這和上戰場、上前線沒有區別!你知道戰時違抗指揮部的命令要承擔什么樣的后果嗎?”
“我知道。”沈笑點點頭,“但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現在我是這支部隊的最高指揮員,我有權力根據現場情況臨時作出決定!出了問題,所有的責任由我一人承擔!”
學員斷然拒絕:“我們是軍人,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剛才我們浪費了不少時間,現在抓緊時間急行軍,還能在指定時間趕到目的地。”
沈笑反問道:“那七名群眾怎么辦,難道讓他們在那里等死?”
二級士官想了想:“北川縣城來了許多支救援隊,說不定其他的救援隊已經把被困群眾救出來了呢?”
沈笑滿臉不屑:“已經救出來了?你覺得這可能嗎?”
二級士官有點兒底氣不足:“不管怎樣,你也不能擅自行動!”
“這不是擅自行動!這是隨機應變!”
學員認真地說:“沈笑,你真的非去不可嗎?”
“非去不可!”沈笑堅定地說,“當然,我有充分的理由可以不去冒這個險。但是消防戰士的職責告訴我,我必須去!因為跟七條人命比起來,我個人的榮辱得失算得了什么?就算是現在立即給我處分,我也一定要去!”
學員不禁為沈笑的膽氣所打動。“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話,那也算我一個!我跟你共同承擔這個責任!”
“不行!”沈笑搖搖頭,“前方災情嚴重,公安特警救援隊正急需我們的援助,你們必須按時趕過去增援!這是命令!”沈笑又轉過頭看著“猴子”,“‘猴子’,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要想好了,我們此行兇多吉少,如果我們真的‘光榮’了,很可能連烈士都評不上。對于我們消防戰士來說,死不算什么,可是這次不一樣,如果我們死了,不但不會有人說我們是英雄,可能還會被扣上一頂‘戰場抗命’的帽子,我們的家人甚至也會因此蒙受恥辱。而且即使我們能活著回來,也不會受到表彰,頂多也就是功過相抵。你想好了嗎?”
“猴子”猶豫片刻,咬咬牙說:“頭兒,你說得對!跟七條人命比起來,我個人的榮辱得失算得了什么?就算我這次真的掛了,我也可以大聲對頭頂的警徽說,我盡力了!我無愧于消防戰士這個光榮的稱號!”
“好兄弟!”沈笑拍了拍“猴子”的肩膀,眼眶不由得濕潤了。兩人擊了一下手掌,充滿豪氣地說:“同生共死!”
看著眼前這一幕,學員和二級士官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二級士官誠懇地說:“對不起,沈笑,剛才我錯怪你了!你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我這一輩子從沒服過誰,但我佩服你!”
學員握著沈笑的手說:“沈笑,你要答應我,一定要活著回來!”
前面的情況更加觸目驚心。沈笑這才知道男子所說并非虛言。
山大溝深、山體滑坡、山道狹窄,有的山道被滑下的泥沙掩埋,有的山坡裂縫寬達一米多。面對滾石翻飛的危險處境,三人行走十分艱難。一路上,飛石不斷,遇到地震形成的“假山”,一腳踩下去先陷了,稍微一余震,人就能被活埋。
沈笑憑著過硬的軍事技術,帶領兩人經過沼澤地、淺灘、亂石堆,好幾次在間不容發的生死關頭化險為夷。經過近六個小時的長途跋涉,三人先后翻越了三座大山。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三人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沈笑舔了一下身上的汗,汗水里已經沒有了咸味。他知道大家的身體此刻已經“脫鹽”了。
“翻過前面那道山就不遠了!”男子指著前面一座巍峨的大山說。
沈笑抬眼望去,那座大山陡峭異常,而且地震造成山體滑坡,溝壑縱橫,險情一觸即發。跟這座大山相比,剛剛翻過的三座山只能算是小土坡。
“出發!”沈笑一揚手。
“我實在走不動了!”男子哭喪著臉,“我的腳全爛了。而且山上到處是裂縫,夜里爬山,萬一掉到山澗里可就沒命了。”
沈笑看了一眼“猴子”,“猴子”說:“頭兒,我沒問題,還能繼續趕路!”但是沈笑看得出來,“猴子”的體力也已經消耗殆盡了。
男子身上沒有背任何重物已經累成了這樣,他和“猴子”身上還背著沉重的裝備,而且自從進入災區后,兩人就再也沒有合過眼。三人都迫切需要休整一下。沈笑點點頭說:“好,今天晚上我們就在這里宿營,明天一早再繼續趕路!”
沈笑觀察四周,找到了一處地勢較高的空地宿營。為防止被余震吞沒,或是被山里的野獸襲擊,沈笑排了崗哨,他負責站前半夜,“猴子”站后半夜。
沈笑把自己的睡袋給了男子,裹緊了衣服,坐在荒地上,警惕地盯著四周。不到三十秒鐘,“猴子”和男人都發出了有規律的鼾聲。
山里的夜晚異常寒冷,沈笑汗濕的衣服貼在身上又濕又冷,而且他的眼皮也直打架。兩天兩夜的連續戰斗,他已經疲憊到了極點……
漫長的黑夜終于過去了,天邊亮起一絲曙光。“猴子”推了推沈笑:“頭兒,我們該出發了。”
“哦!”沈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感覺頭疼欲裂。
“猴子”覺察出了不對勁,摸了一下沈笑的額頭,驚叫道:“怎么這么燙,頭兒,你好像發燒了!”
“沒事。”沈笑晃晃腦袋,打開背囊,找出了感冒藥,就著礦泉水喝了下去。“出發!”
“猴子”盯著沈笑:“頭兒,你身體能行嗎?”
“怎么不行?”沈笑瞪了“猴子”一眼,“少廢話!你當尖兵,我做后衛,趕緊上路!”
走了幾步以后,沈笑感覺頭一跳一跳地疼得厲害,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看樣子竟像是得了重感冒。
學員和二級士官準時到達了指定地點,用公安特警救援隊的海事衛星電話向王成武報告了沈笑和“猴子”的行蹤。王成武掛了電話,半天沒有說話,臉色陰晴不定。
高建功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后,又驚又怒,千叮嚀萬囑咐,沒想到沈笑這小子還是惹出了亂子。現在通訊中斷,聯系不上沈笑,只能希望王成武看在他們救人心切的份兒上,不往深里追究。
接到報告后,高建功一直等著挨熊。可是王成武一句批評的話也沒有,更讓高建功心里不安。而且,讓高建功更為擔心的是沈笑和“猴子”的安危。
隨著時間的推移,搜救工作越來越復雜,危險性也越來越大。這幾天已經有六名消防戰士英勇負傷,其中兩名戰士傷勢嚴重。
這天早上,戰士們簡單吃過早飯后,王成武命令隊伍休息十分鐘,各個突擊小隊隊長去指揮部開會。不一會兒,高建功臉色凝重地出來了,手里還拿著幾支圓珠筆和一沓稿紙。
“這是干什么?”王一峰有些奇怪。
高建功緊閉的嘴唇里擠出三個字:“寫遺書!”
士兵們一片沉默,默默地從高建功手里領過圓珠筆和稿紙。
高建功的聲音低沉:“一線搶險,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么。總隊長命令我們,要作最壞的打算,從將軍到普通一兵全部要寫下遺書。大家有什么想對家人說的話,盡管寫出來,外面的戰友會想辦法幫我們把遺書交到家人手里的。大家抓緊點兒,只有十分鐘。”
王一峰找個了僻靜的地方,把稿紙鋪在背囊上,俯下身埋頭寫了起來。他一口氣寫了兩封遺書,一封留給父母,一封留給夏小雨。寫到最后,王一峰的眼角隱約有淚花在閃爍。
十分鐘后,遺書都交到了高建功的手里,高建功加上了自己的那一封,準備送到總隊指揮部去。王一峰忽然說:“等一等,我還有個提議。如果有哪位弟兄在此次抗震救災中不幸犧牲了,那么他的父母,就是我們所有人的父母;他的兒女,就是我們所有人的兒女。大家都要承擔起照顧老人、撫育孩子的義務,要負責給老人養老送終,照顧孩子長大成人!”
“好!”所有的戰士都把手疊在了一起,彼此的眼神中,寫滿了舍身報國的悲壯。
經歷了重重艱難險阻,那座險峻的大山終于被沈笑三人甩在了身后。
沈笑的頭疼得越來越嚴重了。那些所謂的特效感冒藥吃了根本就沒有任何效果。體力透支和重感冒,嚴重影響沈笑的行進速度,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長時間,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就算是死,也要把七名群眾活著帶回去!”
通往山谷的道路被滑落的碎石掩埋,前面僅有一條五十多米長的鐵索橋,因年久失修和地震破壞,連接處有大量裂縫,十分危險。“猴子”撿了塊石頭往橋上扔,只聽見“嘩啦”一聲,宛若巨龍一般的鐵橋居然一下子斷作兩截。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完了!”男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唯一的鐵索橋也斷了,我們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飛不過去了。”
“不見得。”沈笑淡淡一笑,一揮手,“‘猴子’,射繩槍準備!”
“是!”“猴子”放下背包,立即取出了射繩槍。
沈笑瞇著眼睛,選擇最佳射擊位置。最后,他指著對面懸崖上一棵足有水桶粗、高約二十幾米的大樹說:“‘猴子’,看見那棵大樹沒?瞄準樹干上部射擊!”
“是!”“猴子”在射繩槍特制的彈頭上安上錨鉤,舉起射繩槍,平端槍口,略一瞄準,輕輕地扣下了扳機。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彈頭帶著繩索飛速地向對岸飛去,準確無誤地擊中樹干上部,錨鉤上的四根鋒利的倒刺深深地扎進了樹干之中。
“干得漂亮!”沈笑朝“猴子”豎起了大拇指。
“小意思!”“猴子”用力拉了拉繩索,看看繩索系得牢不牢,又把繩索的這端也固定在了一棵大樹上。
確信萬無一失后,“猴子”向沈笑招了招手:“頭兒,可以行動了!”
“啊!”男子望著空中細細的繩索,嚇了一大跳,“難道你們要從這根細繩上攀過去?”
沈笑糾正道:“不是你們,是我們!”
這天中午,高建功被王成武叫到了指揮部。王成武把一份資料扔到高建功面前:“據抗震救災指揮部最新消息,受我國外交部的邀請,日本國際救援隊派出首批三十一名隊員進入四川災區進行搜救,但一直沒有找到幸存者。今天中午,他們將轉戰北川,和我們總隊并肩戰斗!”
“日本國際救援隊?”
“對。”王成武點點頭,“這次搜救意義非常重大,知道該怎么做嗎?”
“知道!”高建功大聲回答,“全力配合日本國際救援隊搜救,展現中國消防部隊的風采!”
聽到要與日本救援隊并肩作戰的消息,兵們卻沒有那么興奮,甚至還有嚴重的抵觸情緒。
“我對日本救援隊沒興趣!”王一峰毫不掩飾地說,“我們全國消防部隊已經出動了一萬多名官兵參加抗震救災,現在災區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個角落都有我們的消防戰士,還要日本救援隊來干什么?”
“就是!”戰士們紛紛附和。
高建功指著王一峰的鼻子:“虧你還是個干部,連這點兒覺悟都沒有嗎?既然日本國家救援隊有來災區援助我們的善意,我們就應該有接受他們援助的胸懷!而且日本國家救援隊的裝備比我們先進、經驗比我們豐富,他們的到來,對搜救工作大有幫助!”
兵們沉默不語。
高建功掃視著眾人:“我們中華民族是禮義之邦,不要涼了鄰居的心意,對日本的幫助,我們應該心懷感激!明白沒有?弟兄們!”高建功一聲大喝,“把頭抬起來,把胸挺起來,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和日本國家救援隊并肩戰斗,讓他們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中國消防特勤兵!”
凌空橫渡,需要過人的膽識和體力。繩子的那端已經深深嵌入了大樹的樹干,這端也已經系好,有三十度的坡度。“猴子”再次檢查了繩索,朝沈笑做了個“OK”的手勢:“頭兒,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
“出發!”
“猴子”背上背包雙手抓住繩索,雙腳交叉把身體穩穩地掛在了繩索上,手足并用,迅速向對面攀去。“猴子”這個外號還真不是蓋的,掛在繩索上的“猴子”靈活得就像是一只常年生活在叢林里的猴子,五分鐘后,“猴子”就已經安全到達了對岸。
男子看得眼睛都直了。沈笑說:“下面該輪到你了!”
“不行不行!”男子連連搖頭,“我哪有那個身手,只怕我爬不了一半,就摔到懸崖底下,骨頭都找不到了!”
“既然這樣,那只有委屈你了!”沈笑放下背包,把干糧全部找出來放進了口袋里,然后取出了一根安全繩,竟是要把男子綁在后背上。
男子嚇了一大跳:“這可使不得,太嚇人了。”
“你以為我想啊。”沈笑一臉無奈,“那七名鄉親的被困地點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你要是不去,我們怎么找得到?”
沈笑把男子背在背上,用安全繩三下五除二地把男子綁緊了,再在胸前打了個死結。因為要帶著男子,裝備和水只能放棄了,沈笑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背囊,然后扭過頭,抓住懸在空中的繩索,努力地向對岸攀去。
憑空多出百來斤的重量,這對救援人員的體力和耐力是個極大的考驗。空中忽然刮起了一陣大風,這樣一來就更增加了攀爬的難度。繩子離地面足有近百米高,一旦失手墜地,絕無生還的可能。男子早已嚇得面無人色,下意識看了一眼地面,只覺得天旋地轉,趕緊閉上雙眼,不敢再看。
山風吹得繩索左右搖晃,可沈笑的身體就像是長在了繩索上一樣,任憑繩索搖晃,他卻絲毫不為所動,依然堅定地向前攀去。
對面的“猴子”也著實捏了一把汗。可他的擔心明顯是多余的,五分鐘后,沈笑硬是憑著過人的體力和超常的意志爬到了對岸。解開繩索,沈笑已是面色潮紅,渾身濕透。
“猴子”覺出了情況不對:“頭兒,你的感冒是不是又加重了?”
“沒事。”沈笑強打起精神,“咱們繼續趕路!”
前面出現了一個黝黑的洞口。男子說:“這是條隧道,有一兩公里長,不過破壞并不嚴重,過了這里,前面的出口就是山谷了。”
兩天來的連續行軍,三人都累得夠戧。沈笑命令大家停下來,原地休息半小時,一鼓作氣穿過隧道。三人吃了幾口干糧,又坐在地上休息了片刻,都感覺體力恢復了一些。只是沈笑的感冒越來越嚴重,他咬著牙,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盡量保持著身體平衡。“出發!”
“猴子”最先鉆進了隧道,一只手握著強光手電筒,一只手握著腰斧在前面開路。大約走了半個小時,眼前豁然開朗,明亮的陽光直射三人的眼睛。“猴子”不由得大叫:“我們終于到山谷了!”
沈笑和“猴子”朝山谷中一望,四周都是低矮的灌木叢,卻沒有看見人影。男子把雙手放在嘴前合成喇叭狀,操著當地的方言喊道:“鄉親們,快出來,消防官兵來救你們了!”
片刻后,陸陸續續有群眾從灌木叢里鉆了出來,不一會兒,群眾全都到齊了,大都是老人、婦女和小孩兒。大概正是因為他們身體弱、體力差,才沒有跟著那九名群眾冒險沖出去。
看到了消防官兵,群眾們異常興奮,一時間哭聲喊聲不斷:“我們得救了,我們得救了!”
現在已經是災后的第五天。
生命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中日兩支精銳的救援隊連續奮戰,但誰也沒有找到生命的跡向。
搜救隊員可以靠堅強的意志支撐,不分晝夜連續奮戰,可長時間搜救沒有找到任何遇險群眾,加上對中國環境不太適應,日本救援隊的搜救犬開始煩躁不安、消極怠工。這只搜救犬可不是等閑之輩,它在日本是赫赫有名的“英雄”,它曾在日本新澙大地震后第五天從廢墟里發現了一個女孩。可這時,日本救援隊訓犬員佐藤義興怎么安撫都無濟于事,搜救犬只是耷拉著腦袋在原地打轉,不愿意繼續工作。
萬般無奈之下,佐藤義興想了個主意,請求中國消防部隊派一名隊員躲在廢墟后,扮作遇難者,讓搜救犬找到,以提高其工作積極性。
“讓我來吧!”王一峰主動請纓。
可王一峰不懂日語,學過的那點兒英語也早已忘得一干二凈,面對佐藤義興不知道該如何交流,正要向翻譯求救,沒想到,佐藤義興主動伸出了手,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話說:“你好,我叫佐藤義興!”
王一峰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原來你會中文?”
佐藤義興點了點頭:“我曾經在北京上過學。”
“那太好了!”王一峰用力握了握佐藤義興的手。
兩人報上了各自的姓名和職務,王一峰這才得知佐藤義興是日本東京消防廳的一名消防隊員。
佐藤義興挑選了一處僻靜的地方,讓王一峰悄悄地躲進了一個一人多深的坑里,隨后,幾個消防隊員用一個圓形的蓋子將坑封死,壓上亂石。
五分鐘后,搜救犬來到了王一峰藏身的洞口,只見它低下頭輕輕地嗅著,猛然間抬起頭望向牽著自己的佐藤義興,隨后開始急躁地扒拉著亂石附近的沙土,并且發出低聲的吼叫。幾個消防隊員迅速搬開石頭,找出了“幸存者”王一峰。
找到“幸存者”后,搜救犬高興地圍著佐藤義興歡蹦亂跳,佐藤義興從口袋里掏出一塊牛肉干喂給搜救犬。得到獎勵后,搜救犬精神十足,又積極投入到搜救工作中。
經過這樣一個小插曲,中日雙方的救援隊員一下子變得親密起來。高建功命令突擊隊進入北川中學,與日本救援隊并肩戰斗。
廢墟上,搜救犬突然對某個位置狂吠不止,佐藤義興用日語嘰哩呱啦說了幾句,一名日本救援隊員立即拿著生命探測儀過去偵測了一番,忽然高聲驚叫,接著所有的日本搜救隊員都一窩蜂地圍了上去。
王一峰拉著佐藤義興問:“你們發現什么了?”
“一峰君,我們可能發現生命跡象了!”佐藤義興喜不自禁。
王一峰立即來了精神,馬上帶著消防官兵趕過去增援。忽然,大樓外側的觀察員吹響了尖利的哨聲。這是余震即將到來的信號。中日雙方指揮員連忙指揮眾人疏散。眾人都已經成功撤出來了,可是走在最后的佐藤義興不小心被一塊石頭絆倒了。就在這時候,樓頂上的墻面突然塌了,一塊足有三四米高的樓板正對著佐藤義興砸下來。
“快跑!”已經脫離危險的王一峰又返身沖了過去,把佐藤義興推向一旁。緊接著,一塊巨大的樓板裹著數不清的石屑從天而降,一下子把王一峰的身影給掩埋了。
“一峰君!”佐藤義興瘋狂地撲過來,“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中日雙方的救援隊員喊著王一峰的名字,都沖了過來,用雙手扒著碎石。所有人眼里都噙著淚,所有人都忘記了余震還沒有停止。
就在大家拼命搜救的時候,忽然,一個人影從廢墟中站了起來,抖了抖滿身的石屑,吐了一口灰塵。
原來樓板觸地的一剎那,王一峰迅速打了一個滾,躲過了致命一擊。而樓板在地上砸了一個大坑,把王一峰所在的地面震塌了,數不清的石屑都蓋在了王一峰身上。所以看上去,王一峰就好像被壓在了樓板下一樣。
佐藤義興有些不敢相信地抓著王一峰的胳膊使勁搖晃。“一峰君,你真的沒有死?”
“當然。”王一峰抹了一把滿臉的灰塵,“這么輕易就死了,還叫什么消防特勤兵?”
終于熬到天亮了。沈笑爬起來,抖了抖身上的露水,清點了一下人數,便立即向山谷外突圍。
要想走出山谷,那條漫長的隧道是必經之路。依舊是由“猴子”打著手電,握著腰斧在前面開路,群眾走在中間,沈笑負責斷后。
由于昨晚的余震,隧道中好多地方塌方了,地上堆滿了大塊大塊的碎石,給行動帶來了很大的困擾。不過,在前面帶路的“猴子”總能及時提醒,而且不時回過身來,打著手電給大家照亮腳下的路。一行人跌跌撞撞,經過了重重險阻,終于快到出口了。
“猴子”走在最面前,可他的眼前卻沒有出現亮光,循著手電光往前看去,“猴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堆巨大的巖石已經把洞口堵得嚴嚴實實。這肯定是昨晚余震的“杰作”。
“猴子”趕緊把情況報告給了沈笑,沈笑一看眼前堵得密不透風的出口,也是一下子驚呆了,一股涼氣從腳底冒了上來。誰也不知道余震什么時候再次發生,如果隧道在余震中塌方,他們這群人簡直就是自己鉆進了墳墓。
借著手電光,沈笑發現洞口上方隱約透著一點點亮光。“就從這里突圍!”沈笑把手電給了一名婦女,他和“猴子”輪流上去搬洞口上方的石塊。由于沒有任何防護裝備,他們的手指很快就磨出了血,斑斑點點的血水不時滴在石塊上,把石塊都染紅了。
這是一條血路,真正的血路!
洞口上方終于清理出來了一個三四十厘米的口子,再往下都是一些巨大的石塊,僅憑人力根本奈何不得。但是有這個小小的口子就已經足夠了,足以讓大家逃離絕境。
沈笑讓“猴子”先出去探路,“猴子”雙手攀著石塊,敏捷地從洞口鉆了出去。不一會兒,“猴子”從洞口探出腦袋,朝沈笑做了個“OK”的手勢:“頭兒,安全!”
沈笑立即讓大家排好隊,一個一個地挨著爬出去。“猴子”在洞外負責接應,把群眾安全接出去。
沈笑最后一個爬出去,剛鉆出洞口,眼前就晃過一陣刺目的閃光。沈笑用手臂遮住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見前面居然站著兩個背著背包、記者模樣的人正給他照相。沈笑定睛一看,更驚訝了,正在照相的是一男一女,金發碧眼。“外國人?”沈笑喃喃自語。
沈笑剛站穩腳,兩名外國記者就圍了過來,嘴里高呼著:“Hero!”
中學時代學的那點兒英文,沈笑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不過這個簡單的英文單詞他還是記得的,知道是“英雄,勇士”的意思。沈笑搜腸刮肚,用記憶里僅存的那點兒英文問了一句,大意是:“你們是什么人,需要我們幫助嗎?”
兩名老外顯然聽不懂沈笑的英語,互相對望了一眼,都無奈地聳聳肩。沈笑抓耳撓腮,急赤白臉地又重復了一遍。兩名老外忽然用生硬的中文說:“你在說什么?”
“原來你們懂中文!”一番交談,沈笑得知這兩名外國人,男的叫約翰,女的叫露絲,是美國《基督教科學箴言報》派往中國災區采訪的記者,不慎在山區迷了路。
“猴子”悄聲說:“頭兒,什么《基督教科學箴言報》?這名字念起來怎么這么拗口?”
“這還不簡單。”沈笑想當然,“聽名字就知道是份宗教性質的報紙。”
“No!”約翰頭搖得像撥浪鼓,“《基督教科學箴言報》在美國馬薩諸塞州的波士頓創刊,由基督教科學出版社出版,報名便由此而來。它雖與宗教團體有關,而且報名上有‘基督教’字樣,但并不是純宗教性的報紙,而是一份面向‘世俗’,覆蓋美國全國并且具有世界視野的報紙。”
“好了。”沈笑嫌約翰啰嗦個沒完,趕緊說,“咱們先不討論報紙的事了,咱們還是趕緊撤離吧。”
“OK!”約翰不住點頭。
沈笑掏出指北針,辨明了方向,帶領隊伍小心翼翼地向來時的方向走去。“猴子”則和兩名外國記者東拉西扯,大講特講抗震救災的種種驚險經歷,當然對沈笑更是推崇備至。兩名外國記者對“猴子”的話很感興趣,聽得全神貫注,還不時跑到隊伍前面給大家拍照。
很快就到了來時經過的堰塞湖,沈笑讓“猴子”把背包里用不著的消防裝備掏出來,讓小男孩兒鉆進背包里,由“猴子”背著小男孩兒渡湖。其余群眾則排成一路縱隊,一個接一個渡湖。
女記者露絲卻不肯和大家一起走,站在一塊山石上搶拍大家渡湖的場面。這時余震發生了,不斷有山石往下滾落。
“危險!快跑!”沈笑不由得焦急地大喊。
露絲不理會沈笑的呼叫,又連續換了好幾個位置,接連拍了好多張照片。直到拍到了滿意的照片,露絲才從山石上跳下來準備渡湖。這時,險情發生了,山頂上幾塊巨大的山石轟隆隆地朝露絲滾來。露絲驚叫著往后退,路面狹窄,她已經無路可退。
來不及細想,沈笑一個箭步沖上去,抱著露絲跳進了百米深的堰塞湖中。巨石一個接一個地滾進了堰塞湖中,和沈笑擦肩而過。
大約三十秒后,沈笑覺得應該安全了,才抱著露絲鉆出了水面。露絲因為驚嚇過度,喉嚨里灌進去好幾口湖水,像是抓著救命稻草一樣拼命地抓著沈笑的胳膊,讓沈笑根本動彈不得。沈笑一邊用雙腳踩著水,一邊大喊:“放手,再不放手,我們都會沒命的!”
過度驚恐的露絲根本就沒有聽見沈笑的叫喊,還是緊緊地抓著沈笑的胳膊。沈笑只得力貫雙臂,把露絲的雙手掙脫了,然后用右臂夾著不省人事的露絲飛速向對岸游去。離岸邊還有十來米,“猴子”就已經跳下水來,幫著沈笑把露絲抬上了岸。
見露絲昏迷不醒,約翰急得用英語大叫:“露絲,你快醒醒!”
沈笑搭了一下露絲頸部的大動脈,冷靜地說:“沒事,她只是驚嚇過度,又灌了幾口涼水,暈過去了。”說著,沈笑單膝跪地,為露絲進行人工呼吸。
不一會兒,露絲慢慢睜開了眼睛。
要想到達山外,必須經過那道長約百米的懸崖。
沈笑看看樹上的繩索還在,又用力拉了拉,還很結實。出發時,沈笑讓“猴子”把射繩槍向上仰角三十度射出,是很有深意的。雖然從懸崖對面過來,三人需要花不少力氣,但回去時,只需綁上安全帶就可以輕松滑過去了。
沈笑朝“猴子”點點頭,示意可以行動了。“猴子”立即從背包里掏出一根安全帶綁在腰間,再用一個掛鉤把安全帶拴在繩索上,雙腳一蹬樹干,身體便飛速朝對岸飛去,瀟灑得就像是在山岳叢林中來去自如的人猿泰山。
余下的人便都如法炮制,順利過了懸崖。露絲和幾個婦女雖然有些膽怯,在沈笑的鼓勵下,也表現得很勇敢。
最后,就只剩下了沈笑一個人。沈笑試了試繩索的結實程度,便綁上安全帶,雙腳蹬地,飛速向對岸滑去。就在沈笑快到對岸的時候,意外發生了,繩索這端嵌入樹干的錨鉤忽然松動了,繩索帶著沈笑居然向深淵里墜了下去。
人們發出一陣驚呼。間不容發之際,沈笑迅速作出反應,雙手死死地抓住了繩索,蜷起身體,雙腳蹬向懸崖。劇烈的撞擊讓沈笑幾乎抓不住繩索,身體很多部位都被鋒利的山石擦傷了,鮮血直流。沈笑體力大不如前,可他咬緊牙關,拼命堅持著,等到身體穩定下來后,便雙手用力,迅速向上攀爬。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猴子”慌了手腳,等到“猴子”從背包里取出另外一根保險繩,正要下到懸崖下一探究竟時,懸崖上突然多出了一雙血淋淋的手。
是沈笑!“猴子”哭喊著撲了過去,用盡力氣把沈笑拉了上來。
“沒出息!”沈笑剛爬上來,氣都沒有喘勻,就指著“猴子”罵道,“哭什么哭,本隊長我是這么容易死的嗎?”
“猴子”抹了一把眼淚,咧開嘴笑了。
露絲趕緊跑過來,給沈笑來了幾張特寫。
由于連日暴雨,北川縣城四周的堰塞湖水位飛漲,極有可能崩潰。出于安全考慮,中日雙方協商決定,日本救援隊退至成都,收隊回國。
臨別時,中日雙方的搜救隊員緊緊相擁。佐藤義興握著王一峰的手滿臉愧疚地說:“一峰君,對不起,這次搜救我們沒能找到幸存者,哪怕救出來一個人也好啊。”
“你們已經盡力了!”王一峰真誠地說,“沒救出人不是你們不夠優秀,而是這場災難實在太恐怖了。你們專業的救援技術和對生命的尊重,已經深深印在了我們的心中。不光是我們,所有的中國人民都要感謝你們!”
“一峰君,千萬不要這么說。”佐藤義興神情黯然,“你這樣說會讓我心里更加不安的。”
“不!雖然我們相處僅有三天時間,但我卻親身感受到了日本救援隊的真誠和敬業!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盡百分之百的努力。這一點你們做到了!”
“謝謝你,一峰君。”佐藤義興揚著下巴,眼睛里亮晶晶的,“我很高興認識你,認識你們這群英勇無畏的中國消防兵!我以能與你們并肩戰斗為榮!”
天黑之前,沈笑終于把大家帶出了大山,來到了公路上。看見遠處的汽車和人影,所有人都淚流滿面:“我們終于活著走出來了!”
約翰和“猴子”緊緊相擁:“謝謝你們,是你們創造了奇跡!”
“猴子”笑著說:“這次最該感謝的應該是我們的頭兒,如果沒有他,我們根本不可能活著回來!”
“對!”約翰點點頭,想和沈笑也擁抱一下。
可是沈笑剛說了一句“hello”,突然臉色蒼白,立足不穩,身體一個踉蹌,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猴子”趕緊招呼眾人,抬著沈笑去找醫生救治。眾人七手八腳地抬著沈笑往人多的地方趕,在鄉親們的指引下,“猴子”終于找到了一支部隊的醫療服務隊。
醫生給沈笑量了量體溫,又問了他這幾天的情況,嚴肅地說:“高燒三十九度,而且長時間沒有吃東西,就是鐵人也受不了,真不知道他怎么能堅持那么久。”
“猴子”著急地說:“醫生,我們頭兒到底有事兒沒有?”
醫生長出了一口氣:“沒事。多虧你們來得及時,再晚兩天,情況可就不好說了。”
第二天上午,沈笑終于醒過來,發現居然躺在了一個帳篷里,旁邊還掛著一瓶沒輸完的點滴,而“猴子”則趴在他身邊睡著了,涎水直流。
沈笑晃晃腦袋,那種昏昏沉沉的感覺已經沒有了,再活動活動筋骨,渾身也舒坦了很多。“嗯,我的身體全好了。”
“猴子”大喜過望,立即去通知醫生,順便把約翰等人也叫了過來。醫生檢查了一下,說沈笑的身體已經基本恢復。
沈笑和“猴子”決定立即動身尋找大部隊,被救群眾要去尋找自己的親人,而兩名外國記者則要完成他們的采訪任務。大家就在此處道別。
回到部隊駐地,王成武見到沈笑和“猴子”安全歸隊,自然是喜出望外。至于沈笑所說的救出了八名群眾和兩名外國記者的事,畢竟無法考證。而且沈笑違反命令在先,所以暫時不予表彰,等調查清楚了再作決定。
沈笑和“猴子”本來就沒有想過記功什么的,見到王成武沒有發火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只有高建功故意板著面孔說:“你以為總隊長不批評你們就沒事了?處分一定是跑不了的!回去以后,你們每人先寫一份檢討交上來!”發了一通脾氣后,高建功這才收起了嚴肅的面孔,紅著眼圈說,“你們兩個臭小子,這幾天,老子都快擔心死你們了!”
“大隊長,”沈笑愧疚地說,“都是我不好,又給你惹禍了!”
“沒事!”高建功擺擺手,背對著沈笑說,“這次你做得對,盡到了一名消防戰士的職責!如果上面真的要處分你,我替你頂著!”
露絲回到駐地后,把沈笑違抗命令歷盡艱險帶領群眾從死亡之谷逃生的故事寫成了長篇報道,在美國《基督教科學箴言報》刊登,引起了強烈反響。許多國外讀者都被沈笑憑借過人的勇氣和智慧,甘冒奇險,深入絕境英勇救人的事跡深深打動。有媒體評論說,從這名普通的消防戰士身上,我們看到了中國人的精神,那就是:把不可能變成可能,把可能變成現實!
很快,這篇報道的中文版送到了公安部消防局一位高級別首長的案頭,首長拿著報道反復看了幾遍,眼眶已是一片濕潤。首長很快要通了王成武的電話,就沈笑抗命救人事件作了兩點指示:一是應該大力表彰;二是免予紀律處分。
“我替這個戰士求個情!”首長動情地說,“我們的戰士是好樣的!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啊!”
王成武自然樂得不再追究沈笑違抗命令的事,但反復強調: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高建功喜滋滋地把消息告訴了沈笑和“猴子”,兩人高興得直呼領導英明,懸在心里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
“猴子”悄聲說:“頭兒,這次還真應該感謝露絲,要是沒有她,估計我們救人的事情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搞不好回去還得挨處分。”
“你小子!”沈笑罵道,“怕了嗎?”
“猴子”把胸膛挺起來:“怕的話就不會跟著你去了!”
兩天后,部隊接到了分批撤退的命令。
官兵們把帳篷、新發的被子、迷彩服、食物等都捐給了災區群眾,而災區群眾則以臘肉、蠶豆等物品相贈。分離的一剎那,許多群眾抱著官兵痛哭失聲。
歸隊后沒多久,上級關于給沈笑、王一峰、“猴子”等人記功的命令也跟著下來了。記功通令是公安部長親自簽署的,沈笑被記個人一等功一次,王一峰和“猴子”被分別記個人二等功一次。
“一等功?”沈笑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
和平年代軍人立功受獎的機會較少,榮立一等功幾乎是軍人的最高榮譽了。雖然消防部隊每天都在戰斗,立功受獎的比例要比其他部隊高出許多,但是能立一等功的也是寥若晨星。北港市消防支隊自建隊以來,還從來沒有過立一等功的先例。
“是的。”高建功點點頭,“這是上級對你這次英勇表現的最高褒獎!回去準備一下,明天你們三個要去總隊參加抗震救災表彰大會,總隊領導要親自給你們授勛!”
總隊抗震救災表彰大會會場氣氛莊重而熱烈,巨大的禮堂內座無虛席。總隊黨委成員全部端坐臺上,總隊機關和省會消防支隊的官兵把臺下的座位全占滿了。沈笑等立功受獎人員身披綬帶,胸戴大紅花,坐在了臺下第一排。
總隊政委宣讀了公安部的表彰通令,王成武則作了講話,深情回憶了在災區戰斗的日日夜夜,充分肯定了廣大官兵不怕犧牲,英勇頑強,為抗震救災工作做出的重要貢獻。
沈笑作為抗震官兵代表作了發言,題目叫《搜索,不放過每一個角落;搶救,不放棄每一條生命》,贏得了大家熱烈的掌聲。
最后一項議程是授勛。先授的是個人二等功。雄壯的軍樂聲中,王一峰、“猴子”還有其他幾名立功受獎人員軍容嚴整、軍姿挺拔,排著整齊的隊列,走上了領獎臺。王成武、總隊政委以及其他領導分別給眾人戴上了二等功勛章。王一峰等人意氣風發地向主席臺上的領導敬禮,又轉過身向臺下的戰友們敬禮。
最后授的是個人一等功。伴著雄壯的軍樂聲,沈笑作為唯一的受獎者,邁著標準的齊步走上領獎臺。王成武親自給沈笑戴上了一枚金光閃閃的一等功勛章。
望著沈笑肩上的士兵肩章,王成武不禁有些感慨。四年前,他曾經在全省消防特勤兵大比武上給沈笑戴過勛章,當時還鼓勵他早日成為一名優秀的指揮員;可四年過去了,沈笑肩上還是扛著士兵肩章。沈笑精神抖擻地向王成武敬禮。王成武忽然按住了沈笑的右手,盯著沈笑的眼睛說:“想過當將軍嗎?”
“報告總隊長,想過!”
王成武笑了:“現在還想不想?”
“早就不想了!”
“為什么?”
“報告總隊長!像我這樣的普通士兵,也許永遠沒有成為一名軍官的機會,更別說當將軍了。但我對自己說,就算是當一名最普通的士兵,我也要把一名士兵當到極致,成為名副其實的兵王!”
“把一名士兵當到極致,”王成武重復著沈笑的話,眼睛一片濕熱,“這才是真正的中國士兵精神!沈笑,你已經做到了!”說完,王成武緩緩地舉起右臂,給沈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場下的官兵們一片沉默,緊接著又爆發出一片響徹云霄的掌聲。
第十五章
好消息一個接著一個。這天上午,高建功把沈笑叫到了辦公室。“聽說沒有?公安部消防局要對一批抗震救災先進個人破格提干。”
沈笑點點頭:“聽說了。”
高建功神秘地說:“先給你透個信兒,支隊準備把你上報為破格提干對象。”
“提干?”沈笑心臟狂跳,卻依然不動聲色,“你還是饒了我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今年都二十九歲了,早就過了提干的年齡。”
“聽清楚了,這次是破格提干!”高建功說,“什么叫破格?照我的理解,破格就是不拘一格降人才!聽說這次破格提干,放寬了年齡限制。”
“真的?”
“那還有假?你的事跡經過國外媒體那么一報道,整得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了。而且這次又榮立個人一等功,我看提干的事八九不離十了。”
沈笑咧嘴一笑:“難不成我真的要時來運轉了?”
“趕緊下去準備材料吧,多用點兒心。”高建功頗為感慨地說,“明年就是你三期服役的最后一年了,這次提干也是你最后一次機會了!”
“如果這次提不了干,是不是明年我就要退伍了?”沈笑的心情忽然有些沉重。
這段時間夏小雨老是吃不下飯,而且時不時有惡心、想嘔吐的感覺,職業的敏感讓她覺得應該是有情況了。果然去醫院一檢查,醫生告訴她已經有了身孕,而且已經兩個多月了。
下班后,夏小雨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王一峰。王一峰急匆匆地趕回家,把夏小雨抱起來,大聲叫著:“我要當爸爸了!”
“小聲點兒。”夏小雨嗔道,“你想讓整棟樓的人都聽見啊!”
王一峰嘿嘿一笑,在夏小雨臉上親了一口,壓低聲音說:“好,我聽老婆的,小聲點兒!我有孩子了!我要當爸爸了!”
“瞧你高興的!”夏小雨笑道。
“那當然!”王一峰說,“我們王家終于有后了。你先歇會兒,我給你做飯去!可不能累著你了。”
“還早著呢,才兩個多月。”
“那也不能累著你。”王一峰認真地說,“你現在是我們家的重點保護動物!”
“你才是動物呢!”
“什么,沈笑破格提干的事又泡湯了?”高建功愕然。
“是的。”電話里趙云鵬惋惜地說,“可惜了,其他條件都沒有問題,就是年齡超了。這次破格提干,年齡雖然有所放寬,但也只放寬一歲,可沈笑都二十九了。”
“能不能再想想辦法?”高建功心有不甘,“像沈笑這么優秀的戰士都提不了干,上級領導還講不講道理?”
“沒辦法,服從命令吧。”趙云鵬嘆了一口氣,“該做的工作,支隊、總隊都做了,總隊長為這事幾次跑到北京,可上面就是不批。”
“可沈笑明年就是三期最后一年了,這次要是提不了干,明年他就要退伍了,你真的舍得讓他走?”
“一支部隊,幾代英雄。人走人留,夢醒夢滅。”趙云鵬低聲吟哦,語氣忽然變得有些傷感,“不光是沈笑,我們遲早也有轉業的那一天。其實自從穿上軍裝,我們注定誰也逃不過這一天!這就是軍人的命!”
高建功這才猛然想起,趙云鵬的年齡也快到杠了,如果晉不了副師,他離轉業的日子也不遠了。
掛了電話,高建功心事重重地去找沈笑談話。沈笑一看高建功嚴肅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對勁。還沒等高建功開口,沈笑就主動說:“大隊長,是不是我提干的事又沒戲了?”
高建功沉重地點了點頭:“這次破格提干年齡只放寬了一歲……”
沈笑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大隊長,我說過我沒有當軍官的命!”
高建功拍了拍沈笑的肩膀:“沈笑,你一定要挺住!”
“沒事。”沈笑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這次去抗震救災,我從來就沒有想過立功,更沒有想過提干!如果只是為了立功提干,我不可能那么玩命!”
“沒事就好。”高建功點點頭,“我就是擔心你過不了這一關啊。”
這天傍晚,一名戰士悄悄向高建功報告說,晚上沈笑根本就沒吃飯,一個人默不作聲地爬上了訓練塔。高建功一驚,生怕出什么意外,趕緊趕了過去。
隔著老遠,高建功就聽見有人在上面大喊大叫。爬上訓練塔頂,高建功頓時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只見沈笑站在訓練塔塔頂,雙手抓著欄桿,痛苦地閉著眼睛,朝著遠方的群山大聲喊著:“啊——”
沈笑像狼一樣號叫,風把他的聲音傳得很遠很遠。很長時間,沈笑就那樣站著,那樣喊著,直到喊得筋疲力盡,喊得嗓子都嘶啞了,喊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這是高建功第一次看見沈笑流淚,也是第一次看見沈笑卸下偽裝,露出自己血淋淋的傷口。高建功終于明白了沈笑為什么老喜歡一個人來訓練塔,而且有時候一坐就是老半天。
男人,特別是軍人,在人前總是把自己武裝得足夠堅強,只有到了四下無人的地方才可以露出內心的傷口,痛痛快快地流淚。
高建功像石雕一樣定在那里。
離預產期越來越近了,夏小雨的身子也越來越沉重。她再也不敢到處亂跑,只有在家里待著,耐心地期盼著小寶寶早日降臨。
這段時間部隊工作很忙,王一峰很少回家,照顧夏小雨的工作只能交給夏母了。對于這一點,王一峰很是愧疚。“對不起,小雨,不能時時陪在你身邊照顧你。”
“沒事。”夏小雨倒挺理解,“有我媽照顧我呢,寶寶的各種用品都置辦齊了,你就只管忙你的工作吧。”
王一峰不禁有些感動:“謝謝你,小雨!”
“傻瓜!咱倆可是夫妻啊,跟我這么客套干什么?不過,到了臨產那天,你能請一天假陪我嗎?”
“沒問題!”王一峰說,“那一天我一定會在你身邊的!”
這天中午,夏小雨覺得小腹一陣絞痛,豆大的汗珠不斷往下掉。夏母緊張地問:“是不是快要生了?”
夏小雨費力地點點頭:“給一峰打電話,讓他趕緊回來!”
夏母手忙腳亂地撥通了王一峰的手機:“一峰,趕快回來!小雨要生了!”
“真的?”王一峰高興得手舞足蹈,“你們等著,我馬上過來!”
王一峰找高建功請假,高建功當即同意:“趕緊回去,中隊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王一峰立即跑出中隊。一輛出租車在王一峰面前停了下來,王一峰拉開車門,剛要鉆進去,忽然聽見尖利的警報響起,一輛輛消防車呼嘯而出。王一峰返身擋住了一輛消防車:“什么情況?”
司機踩了急剎車,從車窗里探出腦袋:“郊區一個煤礦發生爆炸火災事故,三十六名礦工生死不明!”
“什么?”王一峰的眉毛擰成了一團,猶豫了幾秒鐘后,他果斷拉開車門,跳上了消防車,“出發!”
消防車上,王一峰用手機給夏母發了一條信息:“媽,部隊有緊急任務,我回不去了,小雨就交給您了。”
現場一片忙亂。
先期趕到的市領導和相關部門人員正在緊張地商量對策,幾名警察在事故地點四周拉起了警戒線,兩個礦工家屬在一旁呼天搶地,哭得死去活來。但由于當地沒有專業的礦山救護隊,所有人都束手無策。
高建功剛跳下車,已經是北港市政法委書記的劉劍斌立即跑過來。“具體什么情況?”高建功問。
“礦井垂直高度大約有三百八十米深,實際距離超過兩千米。今天上午正在作業時,由于電纜爆炸著火,三十六名正在作業的礦工被困井下!怎么樣,有把握沒有?”劉劍斌一口氣說完,滿目期許地望著高建功。
這無疑是一次有巨大風險的搶險救援任務,因為事故現場在三百八十米深的地下,礦井通道錯綜復雜,而且伴有烈火、高溫、毒氣,隨時可以置人于死地。面對這樣復雜的搶險任務,誰也沒有十足把握。可高建功信心十足:“有!只要有我們消防官兵在,就有礦工們的性命在!”
“好!”劉劍斌贊許地點點頭,“不愧是王牌之師,果然有膽氣!”
高建功面向隊伍:“特勤大隊,集合!”
全副武裝的戰士們站成整齊的兩排,王一峰穿戴整齊,站在隊伍的前列。高建功微微一怔,走上前去:“你怎么來了,不是休假了嗎?”
“報告大隊長,我取消休假了,因為我知道這里需要我!”
高建功低聲說:“你知不知道,生孩子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這個時候你不陪在她身邊,她會記恨你一輩子的!”
“可我更知道自己的職責!”王一峰用同樣低沉的聲音說,“我想她會理解的。”
“好!”高建功高聲對全體消防戰士說,“任務我就不再多說了,在礦井下面困著我們三十六個兄弟,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把他們救出來!這次任務難度大、危險性高,大家一定要作最壞的打算!”
“大隊長,”王一峰率先舉起了手,“我請求擔任尖刀組長,立即帶領突擊隊下井偵察險情!”
井下兇險莫測,第一個入井,當然意味著要承擔更多的風險。高建功盯著王一峰的面孔足足有幾秒鐘,終于點點頭:“一定要注意安全!”
山谷下有一個一人多高的斜洞,這就是礦井入口。地面上,一條鐵軌蜿蜒伸向礦井深處。由于發生爆炸,礦井內照明中斷,一眼望去,是看不到盡頭的黑暗。而且礦井中不斷有淡淡的煙霧冒出來,更增加了幾分恐怖氣氛。為了保險起見,高建功命人在王一峰身上綁上了導向繩,以便遇到緊急情況時可以隨時撤退。
王一峰讓大家排成縱隊,由他擔任尖兵,帶領搜救隊員向礦井深處進發。礦井內煙霧大、能見度低,即使把消防強光手電筒的光線調到最亮,也只能看到很短的一段距離。王一峰等三人貓著腰,間隔兩米,慢慢摸索著前進。
再往前走,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周圍的石壁卻越來越潮濕,不時可以看見有水滴往下掉。已經到井下二百米的深處了,前面的煙霧越來越濃,溫度也越來越高。王一峰帶領隊伍加快了推進速度。突然,劇烈的爆炸聲在背后響起,悶雷般地在礦道中回蕩,碎石和爆炸的氣浪一起沖了過來。
礦井內再次發生爆炸!爆炸產生的巨大能量,在狹窄的礦井內肆無忌憚地沖撞。
爆炸產生的強烈氣浪,把在礦井入口處察看情況的高建功震得一個趔趄,高建功暗叫一聲:“不好!”
高建功立即吩咐沈笑趕緊往外拉導向繩。沈笑一拉導向繩就感覺不對勁了,因為導向繩分量特別輕,根本就不像是有人的樣子。等導向繩拉出來以后,哪兒有王一峰等人的影子,只看見半截燒焦了的繩頭。
“危險,快趴下!”
盡管爆炸處距離大家足有一百多米,而且大家躲在轉彎的地方,避開了直接的沖擊,但仍然感覺五臟六腑都被震得移了位,耳邊嗡嗡作響。那條狹小的巷道狠狠地晃了兩下,灰塵從頭頂上簌簌而下,遮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過了半晌,等爆炸聲平息后,王一峰等人從地上爬起來,他們的身上落滿了灰塵。
王一峰緊張地看著身邊的戰友:“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沒事!”另外兩人晃了晃腦袋,從地上爬了起來,被灰塵嗆得連打了幾個噴嚏。
王一峰正要帶領隊伍繼續向前推進,忽然一名戰士大叫:“中隊長,不好了,我們的導向繩被炸斷了!”
王一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在這個距離地面垂直深度超過二百米,通道復雜交錯的礦井里,如果沒有了導向繩,找不到出去的道路,大家就可能和被困的三十六名礦工一樣困在井底。
此時迅速撤離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是進是退,該如何選擇?一個巨大的難題擺在了王一峰面前。片刻后,王一峰作出了決定:不留退路,繼續前進!
毒煙悄無聲息地漫過來了。王一峰索性把身上僅有的那一截導向繩也給扔掉了,戴上空氣呼吸器,貓著腰繼續前進。
燈光,前方居然出現了微弱的燈光。王一峰大喜,大聲喊:“有人嗎?”
“救救我們!”在距離井面二百四十米左右的一個平行巷道內,王一峰發現有一群礦工被困在此處。
礦工們看見了救援人員,激動得相擁而泣:“我們有救了!”
王一峰仔細清點了一下人數,發現只有二十五人,全部安然無恙,但并不是報告中說的三十六人,便向礦工們詢問情況。一名礦工回答說:“這只是礦井的上水平區,我們還有十一名兄弟困在離地面三百八十多米深的下水平區!下面發生了爆炸,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
王一峰將二十五名礦工帶到了上水平區的避難層,命令一名戰士在這里負責警戒,他和另一名戰士繼續下井進行火情偵察。
兩人背著空氣呼吸器下去了五十米左右,發現下面煙更大,溫度更高,能見度幾乎為零,而且兩人此行只是火情偵察,沒有攜帶滅火工具,根本無法繼續向前推進。
偵察行動受阻,兩人只得折回身來,回到上水平區,準備先帶領二十五名礦工逃生,向指揮部報告礦井內的情況,等待增援部隊。
王一峰讓兩名戰士在前面負責開路,二十五名礦工依次排好隊,向礦井外突圍,他自己負責斷后。隊伍的行進速度很慢,因為礦井內光線太暗,坡道太陡,煙霧太濃,大家手足并用,費盡力氣,也只前進了幾十米的距離。前方的煙霧越來越濃,毒煙熏得大家根本睜不開眼睛,礦工們劇烈咳嗽,眼淚直流。
“快用濕毛巾捂住口鼻!”王一峰大聲命令。
礦井內煙霧越來越多,氧氣卻越來越少,大家的呼吸漸漸變得困難起來。照這樣下去,大家眼看就堅持不住了。就在山窮水盡的時候,王一峰發現腳下的水流量陡然增加了,伸手試了一下腳下的水,水溫明顯比下面的水溫要高出許多,而且水里面夾雜著燃燒物剩下的灰燼。王一峰的聲音顫抖起來:“難道是外面的大部隊來救我們了?”
一名戰士興奮地點點頭:“中隊長,我們有救了!”
兩人同時打開了身上的生命呼救器。生命呼救器在黑暗中閃爍著耀眼的紅光,發出尖利的呼救聲。這是消防戰士在最后關頭才使用的呼救設備,目的就是讓救援人員盡快找到被困隊友。
“看,前面有手電光!”一名戰士大喊。
接著,王一峰也看見了前方影影綽綽的身影。
“沈笑!”
“王一峰!”
沈笑沖過來,把王一峰抱了個滿懷。“我就知道你小子死不了!”
王一峰喘著氣說:“我就知道關鍵時刻你一定會來救我的!”
兩人簡單交談了幾句,便不再戀戰,立即向洞外撤去。
高建功看見沈笑和王一峰帶領二十五名礦工安全撤出,一直緊繃的臉龐終于松弛了下來。安頓好礦工后,高建功立即領著王一峰來到指揮部,向剛剛趕到現場的市委書記、市長以及劉劍斌、趙云鵬等領導匯報救援情況。
市委書記對消防官兵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成功救出二十五名被困礦工的戰績表示贊賞,并作出兩點指示:“一是加快速度,排出礦井內的毒煙;二是派出大隊人馬,迅速開辟一條安全通道,在最短時間內營救下水平區的十一名被困礦工!”
行動進行得并不順利。濃煙嚴重阻礙了官兵們的視線,對礦工們的生命安全造成極大威脅,指揮部又從別處調來了兩臺大型抽煙機,才總算讓煙霧的濃度稀薄了一些。
沈笑帶領滅火小組扛著兩支高壓水槍,深入礦井內一百多米,又撲滅了數處起火點,使煙霧濃度迅速降低,為搜救工作打開通道。
六個小時后,搜救通道終于被打通。趙云鵬和高建功立即挑選突擊隊員,準備行動。沈笑、王一峰、“猴子”三人同時請戰,要求深入礦井最底層救人。三人的理由再簡單不過,因為他們都參與了剛才的救援行動,而且他們是最佳拍檔。高建功沉吟片刻,終于答應了三人的要求,并讓王一峰擔任突擊隊隊長。
趙云鵬把一張煤礦地形圖攤在大家面前,從剛才官兵們所到之處必須再前進八百米,才能到達被困人員所在地。
這時,指揮部傳來一個好消息:煤礦運煤車修好了!這意味著,消防戰士不需要背著沉重的消防裝備徒步進入礦井,而是可以利用運煤車直達井底。
三人認真查看了一下地圖,把煙霧熱視儀等尖端消防裝備裝上運煤車。一切準備就緒,三個人六只手緊緊疊在了一起:“同共生死!”
高建功做了個出發的手勢,煤礦操作員立即按下電鈕,運煤車載著三人緩緩地駛入井底。
王一峰往頭上戴空氣呼吸器。“知道嗎?今天是我兒子出生的日子,也不知道他們母子現在情況怎么樣了。”
沈笑用力按了按王一峰的手。“放心,他們一定會沒事的!”
“等完成了任務,我請你倆喝酒!”
“一言為定!”
前面的煙霧越來越濃,三人戴好空氣呼吸器,不再說話,緊張地盯著礦井四周。到達上水平區,已經到了軌道的盡頭。三人下了運煤車,背上三十公斤重的裝備,開始徒步向前摸索。
前面是一條斜伸入礦井深處的巷道,黑漆漆的井口仿佛巨獸張大的嘴。三人在水槍的掩護下,立即鉆進了巷道。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礦井深處。
井內坑道交錯縱橫,十分復雜,三人每前進一步都小心翼翼。被火燒過的支撐架橫七豎八地亂成一堆,憑著多年的救援經驗,沈笑判斷,被困人員一定還在里面,只是起火后唯一的通往出口的通道被堵住了。
前面有兩條路,王一峰、沈笑察看地形后,決定向右邊的彎道尋找,大約走了一百米,終于看到前面幾盞微弱的燈光在晃動。
“前面有人!”王一峰一聲驚呼。
三人繼續前進,終于在距地面約三百八十米,實際距離超過兩千米的礦井底部找到了十一名被困礦工。
三名消防員分散開來,分別插入礦工隊伍當中。“猴子”當尖兵,負責前面帶路;沈笑為后衛,負責后方警戒;王一峰則留在中間,負責照顧兩頭的情況。一群人在“猴子”的帶領下,迅速向洞外撤離。
在通過一條發生過爆炸的通道時,沈笑感到頭上有大量的塵土簌簌地往下掉,舉起強光照明燈往頂上掃去,居然發現了一條足有一厘米寬的裂縫,而且裂縫的寬度和長度正在迅速增加。
“不好,要塌方了!”沈笑心里一驚,而此時有一名礦工正好走在裂縫中間,絲毫不知道危險即將來臨。
“危險,快跑!”沈笑一個箭步沖上去,試圖用力把礦工拉回來。就在接近礦工的一剎那,黑暗中,一個巨大的人影在空中狠狠撞了沈笑一下,這一撞的力道奇大,居然把沈笑撞出了五六米遠。
沈笑身體著地,渾身酸疼,掙扎著剛要爬起來,只聽見“轟隆”一聲巨響,剛才站過的位置已經被巨石掩埋了。沈笑暗叫了一聲糟糕,立即向塌方的位置奔去,卻見剛才那位礦工也倒在地上,雖然摔得夠狼狽,總算撿回來一條命。
沈笑伸出手,把那名礦工拉了起來。“不錯,跑得夠快啊!”
礦工心有余悸:“真懸,剛才要不是你推了我一把,我就沒命了!”
“我推了你一把?”沈笑覺出了不對,朝“猴子”大喊了一聲,“趕緊清點人數!”
所有的人都在,唯獨少了王一峰。
沈笑急出了汗,大叫道:“快把石頭搬開,王一峰被埋在下面了!”
“猴子”和礦工們立即趕來,顧不得隨時可能會再次塌方,七手八腳地把一堆石塊搬開了。石塊搬開后,果然發現了王一峰,他身上血肉模糊,而且肚子上有一個致命的傷口,腸子都流出來了。
“王一峰,你一定要堅持住,你不會有事的!”沈笑大吼著,取下急救包,手忙腳亂地用紗布裹住傷口。
王一峰輕輕地搖了搖頭,嘴角流出了一絲鮮血:“來不及了……”
沈笑眼里噙滿了淚水,喃喃地說:“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同生共死!”王一峰已經沒有神采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因為我們是生死與共的兄弟!”
“王一峰,你這個笨蛋!”沈笑發了瘋似的大喊,“死的應該是我,不是你!”
“別這樣……”王一峰斷斷續續地說,“沈笑,今天是我兒子出生的日子,可惜我沒有機會見到他了。你一定要答應我,幫我照顧他們母子!”
沈笑明白此刻“照顧”兩字的含義,不由得一陣猶豫。王一峰用力抓住沈笑的右手,嘴里吐出一大口鮮血:“沈笑,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求求你,一定要答應我,不然我死不瞑目!”
“好!我答應你!”沈笑終于用力地點點頭。
“謝謝!沈笑,如果……如果有來世,我希望還能和你一起并肩……戰斗!”王一峰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第十六章
王一峰去世后,上級給他追記一等功,并授予革命烈士稱號。
葬禮那一天,細雨蒙蒙。上午9時,高建功、沈笑等人來到北港殯儀館,把王一峰的骨灰緊緊捧在手中,送上靈車,駛向北港烈士陵園。
北港市的有關領導、消防官兵、獲救礦工以及社會各界群眾千余人自發來到烈士陵園,為王一峰送行。
夏小雨一身素服,抱著嬰兒,撫摸著覆蓋著鮮紅國旗的王一峰的骨灰盒,淚如雨下,痛哭失聲。那場面,就連高建功這種硬漢也看不下去,背過身去悄悄地抹眼淚。
最后,趙云鵬講話,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雖然王一峰離開了我們,但是他的精神并沒有遠去!牢記一名消防戰士的職責,永遠把祖國和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這就是他留給我們最大的財富!同志們,我們要擦干眼淚,繼續前行,以王一峰為榜樣,危難時刻赴湯蹈火,災難面前不辱使命!”
趙云鵬話音剛落,高建功、沈笑等官兵就揚著手臂在場下高聲吶喊:“赴湯蹈火!同生共死!”
雄性陽剛的吶喊響徹了這座被雨幕籠罩的城市。
“退婚?”沈父沈母同時被沈笑的話嚇了一大跳。沈父往桌子上敲了敲旱煙袋,“娃兒,你腦袋沒毛病吧?”
“我頭腦清醒著呢。”沈笑認真地說。
沈父不禁勃然大怒:“你小子腦袋是被大火燒糊涂了吧?你和英子可是訂過婚的,訂婚酒宴都辦了,怎么能說反悔就反悔呢?”
沈笑平靜地說:“訂婚只不過是我們老家的風俗,并沒有法律效力。”
“娃兒啊!”沈母拉著沈笑的手說,“英子是個多好的姑娘啊。你說部隊工作忙,沒時間回來舉行婚禮,人家不但沒有絲毫責怪,整整等了你一年多,還成天給咱們家忙里忙外,比親閨女還親。現在終于把你盼回來了,你居然要退婚。娃兒,咱可不能做昧良心的事情啊。”
“爸,媽,不是我不愿意娶英子,而是我不能娶英子!”
“到底怎么回事?”沈父沈母同時問道。
“和我一塊兒入伍的王一峰為了救我犧牲了,我答應過他,一輩子替他照顧妻兒。”沈笑把王一峰犧牲的經過,詳細給父母說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沈父沈母恍然大悟,“照顧王一峰的妻兒沒有錯,但是跟你和英子結婚是兩碼事,以后咱們盡量從經濟上接濟一下就好了。”
“不!這是一碼事!我一定要娶夏小雨,一輩子照顧她!”
“什么?”沈父揚著旱煙袋作勢就要往沈笑身上招呼,“你居然要娶那個帶小孩兒的寡婦?”
“是!”
“你真是要氣死我!”沈父氣得渾身發抖,但手里的煙袋鍋子終究沒有落到沈笑的身上,而是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沈母也驚呆了,結結巴巴地說:“娃兒,你沒事吧?放著好端端的黃花大閨女你不娶,非要娶一個寡婦?”
“我沒事,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沈笑平靜地說。
“你這個臭小子!”沈父抬起巴掌,“啪”的一聲脆響過后,沈笑臉上留下了五道清晰的手指印。
沈笑紋絲不動。“爸,是孩兒不孝,您要是覺得不解氣,您就繼續打吧。”
沈母流著淚說:“娃兒,聽媽一句勸,英子都和你訂過婚了,你要是跟她退婚,你叫她以后還怎么做人啊!”
“爸,媽,”沈笑的眼圈紅了,“我知道這樣做對英子不公平,可我的命是王一峰救的,我可以對不起任何人,但我不能對不起王一峰!”
雖然沈父沈母極力勸阻,但沈笑決心已定,他們也無可奈何。可他們對沈笑要找媒人幫忙退親的事卻不再理會。沈父冷冷地說:“要退你自己退去,我們管不了,就算你不要臉,我還想要這張老臉呢。”
無奈之下,沈笑只得自己去英子家退親。他把軍裝上衣脫了,光著脊梁,只穿了條軍褲,而且在皮帶上插了兩根拇指粗的荊條。他是想學廉頗負荊請罪的故事,以求得英子家的原諒。
沈笑敲開了英子家的門,開門的正是英子爹。英子爹一見是沈笑很是高興,可再一看他這身打扮,不由得有幾分奇怪:“笑兒啊,什么時候回來的?來就來吧,怎么打扮成這個樣子?”
沈笑喉結滾動,艱難地說:“叔,我是來退親的!”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靂!英子爹不由得一愣:“笑兒,你說什么?”
沈笑不敢直視英子爹的目光,又小聲地說了一遍:“我這次是來退親的!”
“退親?”英子爹強壓住心頭的怒火,“是我們英子做了什么對不住你們家的事情了?”
沈笑搖搖頭:“沒有!”
“那是你爹媽對英子不滿意了?”
“沒有。我爹媽對英子很滿意。”
英子爹臉色一寒:“那就是你在城里有人了,看不上我們家英子了?”
“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沈笑辯解。
英子爹卻不容他分辯:“你只需要說是還是不是!”
“是!”沈笑硬著頭皮說。
“好啊!”英子爹的火氣再也壓不住了,從沈笑背上抽出荊條,狠狠地抽在沈笑身上,一邊抽還一邊狠狠地罵,“打死你這個白眼狼,打死你這個陳世美!”
很快,沈笑身上就布滿了一道道血痕,被汗水一浸,更是疼痛無比。沈笑咬著牙,一聲不吭。
門外的動靜,早已驚動了屋內的英子。英子聞聲跑出來一看,只見沈笑立在院內,任父親抽打,紋絲不動。英子嚇壞了,趕緊沖過去,抓住了父親手里的荊條:“爹,你這是在干嗎?”
一頓抽打也把英子爹累得夠戧,英子爹一把推開英子,喘著氣說:“你自己問他,他該不該打?”
英子把疑問的目光投向沈笑。沈笑也不解釋,緊閉的嘴唇里吐出兩個字:“該打!”
英子爹從英子手里奪過荊條,指著沈笑說:“聽見了吧,他自己也說該打!”說完,舉著手里的荊條又要往沈笑身上抽。可是荊條舉到半空,卻硬生生地頓住了。
英子撲在了沈笑身上:“爹,你要打就連我也一塊兒打吧。”
英子爹放下荊條,仰天大笑,笑聲卻很悲涼:“我的好閨女,還沒過門就知道心疼心上人了,你可知道他今天是來干什么的?”
“我不管他是來干什么的,反正你就是不能這樣對他。”
英子爹氣得直跺腳:“你聽清楚了,沈笑今天是來退親的!”
“退親?”英子不相信地回過頭,望著沈笑。
沈笑心底隱隱作痛,但他還是咬咬牙說:“是的,你爹說得對,我就是來退親的!”
“什么?”英子只覺得眼前一黑。
英子爹趕緊上前扶住了英子。沈笑也想過去幫忙,卻被英子爹惡狠狠地推開了。“你給我滾,你沒有資格碰她。要是英子有個三長兩短,我絕饒不了你!”
還好,英子只是一時氣血不暢,身體并無大礙,不一會兒便悠悠醒轉。英子望著沈笑,虛弱地說:“能告訴我原因嗎?”
“對不起,英子!”沈笑痛苦地說,“我的兄弟為了救我犧牲了,我答應過他替他照顧妻兒!”接著,沈笑又把王一峰犧牲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沈笑這么一解釋,英子爹的面色終于緩和了一些:“那你剛才為什么不說?”
沈笑搖搖頭:“是我不對,這頓打我該挨!”說完,沈笑撲通一聲跪在英子爹和英子面前,“叔、英子,自從我記事起我就沒有給誰跪過,今天我給你們跪下了。我知道這樣做很對不起你們,但王一峰是替我死的,我不能對不起他!”
英子爹仰著頭,幾顆老淚從眼角流了出來:“我苦命的英子啊!”
到底是女兒家心細,英子突然問道:“沈笑,你告訴我,王一峰的妻子是不是我們那天訂親時闖到你家的那個女孩兒?”
沈笑老老實實地回答:“是!”
“你是不是很愛她?”
“這個……”沈笑有些遲疑。
英子從沈笑的表情中已經明白了八九分。“那你告訴我,你愛過我嗎?”
“英子,你是個好姑娘,我也一直……一直很喜歡你。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我一定會娶你的。”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英子凄然一笑,“也不枉我等你這么久。你快走吧,我們倆算是有緣無分了!”
沈笑站起身來,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了。
英子爹卻不答應:“英子,咱們不能就這樣便宜了他!”
英子用身體擋著父親,流著淚大喊:“沈笑,你快走啊!再不走,我可要反悔了!”
沈笑心里默念著“對不起”,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一峰去世后,被支隊樹為典型,大張旗鼓地開展宣傳活動。支隊政治處專門派出了寫作班子進駐特勤大隊,深入挖掘王一峰的先進事跡。而特勤大隊一干人等則配合支隊領導,負責整理王一峰的遺物。
這一天,“猴子”把一個黑色的日記本遞給沈笑:“頭兒,這里有一本中隊長的日記!”
“日記?”沈笑有些驚訝,“沒聽說過王一峰有寫日記的習慣啊。”
沈笑打開了日記本,里面記載的是王一峰提干前后的一些事情。沈笑心頭一緊,粗粗翻閱了一下,發現里面有大段大段的懺悔、痛苦、糾結的文字。沈笑認真看了看,這才知道,王一峰為了洗刷靠弄虛作假提干的恥辱,在軍校上學特別刻苦,年年被評為優秀學員,成為了同批學員中的佼佼者。這些事情是王一峰以前不曾透露過的。
這么大的事情,沈笑不敢做主,更不敢隨意交給支隊領導,趕緊夾著日記本找到了高建功。
高建功打開日記本,越看眉頭鎖得越緊。半晌,高建功合上日記本,然后從口袋里掏出打火機,把日記本點燃了。黑色的日記本立即生騰起一股藍色的火焰。
沈笑驚呼:“大隊長,你……”
高建功望著沈笑,緩緩地說:“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本日記,你呢?”
沈笑忽然明白了高建功的良苦用心,如果讓上級部門發現了這本日記,必然會對王一峰的聲譽產生負面影響,只有一燒了之,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而且,他的心里隱隱覺得,王一峰雖然靠弄虛作假提干有些不光彩,但除此之外,王一峰從來就沒有做過讓消防部隊丟臉的事,各項綜合素質也完全達到了一名優秀消防指揮員的標準,更何況他犧牲得又是如此壯烈。
想到這里,沈笑也搖了搖頭:“我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本日記,我只知道我的兄弟王一峰是一名真正的英雄,他無愧于消防戰士這個光榮的稱號!”
這段時間,一到周末,沈笑就拉著“猴子”來到夏小雨家里,幫忙干些零活,逗逗小寶寶什么的。因為他們的到來,本來一片悲戚的夏小雨心里多了一絲暖意。
派出所催著夏小雨給小寶寶報戶口,夏小雨便征求沈笑和“猴子”的意見,給小寶寶取個名字。“猴子”從網上找了一堆名字,什么“希文”、“玄華”、“子龍”等等,夏小雨都不滿意。
最后,沈笑說:“別整那么復雜了,軍人之后,就叫王軍吧。”
“王軍!”夏小雨點點頭,“這名字不錯!”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是大半年。
小王軍漸漸地長大了,而沈笑去夏小雨家里的次數也漸漸多了起來,對夏小雨的關心明顯超越了普通朋友的范疇。“猴子”察言觀色,看出了門道,便說什么也不陪沈笑一塊兒去了。
夏小雨默默接受著沈笑的照顧,有時候看著沈笑逗小王軍玩,夏小雨心里會莫名地產生一種錯覺,仿佛沈笑才是小王軍的父親,這才是個幸福美滿的三口之家。
這天下午,見夏父夏母抱著小王軍去屋外玩耍了,沈笑便湊到夏小雨面前:“跟你商量個事,希望你能答應!”
“那得看是什么事了。”
沈笑變戲法似的從口袋里掏出一枚結婚戒指,遞到夏小雨面前:“我現在正式向你求婚!”
“求婚?”夏小雨嚇了一大跳,“你開什么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夏小雨睜大了眼睛:“你不是和英子訂婚了嗎?”
“已經退了。我現在可是王老五,還是鉆石級的!”
“得了吧。”夏小雨幽幽地說,“我就是再嫁,也不會考慮你的!”
“為什么?”
“我早就不是以前那個愛做夢的小姑娘了。我是單親媽媽,就算我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兒子考慮。你能在這個城市買得起房子,能給我們母子提供生活保障嗎?你不能!所以我們根本不可能!”
沈笑盯著夏小雨的眼睛:“你覺得說這些有意思嗎?你根本就不是這種人!”
夏小雨冷冷地說:“人總會變的。以前不是,不代表現在不是!”
“對不起!”沈笑神情黯然,尷尬地笑了笑,“你沒有錯!生活本來就是這么現實。像我這樣一無所有的大頭兵,確實沒有能力承諾一個幸福的將來。”
兩人相顧無言。
沈笑轉身向門口走去。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又轉過身來,走到了夏小雨面前。“夏小雨,你剛才在說謊!告訴我,其實你心里還有我,對不對?”
夏小雨渾身顫抖:“沈笑,你不要逼我!”
“不是我逼你,而是你需要勇敢面對你自己!”
“沈笑,你以為你是誰?你是救世主嗎?”夏小雨流著淚喊道,“我根本不需要你可憐我!根本不需要你為我做這么大的犧牲!”
“對不起!”沈笑柔聲說,“我已經錯過了一次,但我不想錯過這一生!”
夏小雨無力地抗拒著:“你別忘了,士兵是不允許在駐地找對象的!”
“規定改了!前段時間,我們接到上級通知說,按照新的士官管理規定,男士官年齡超過二十八周歲,經總隊批準,就可以在駐地找對象了。”
夏小雨一愣:“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就是最近。”
夏小雨怔怔地說:“要是這個規定早點兒改該有多好!”眼淚又跟著流了下來。
沈笑抱緊了夏小雨:“沒事,都過去了。”
特勤大隊隊部。
高建功接過沈笑遞過來的結婚申請,笑容滿面:“好、好、好,結婚是件大好事。要不是部隊前段時間工作忙,早該喝你跟英子的喜酒了。”
可是當高建功看清楚女方一欄的姓名時,頓時愣住了。“夏小雨?這名字怎么聽著這么熟?你跟那個英子到底怎么回事?”
“我跟英子退婚了。”沈笑平靜地說。
“什么?”高建功站起身來,盯著沈笑,“你小子是不是喜新厭舊了?告訴你,部隊可不能搞這一套!”
沈笑哭笑不得:“大隊長,你想哪兒去了?”
“那你跟我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笑斬釘截鐵地說:“因為我要娶夏小雨,我要一輩子照顧她!”
高建功突然想起了什么。“這個夏小雨是不是王一峰的遺孀?”
“是!”
“亂彈琴!你小子真是色膽包天!王一峰去世還不到一年,你居然就打起了人家遺孀的主意!”
“大隊長,夏小雨也需要新的生活啊。她一個人帶著小孩兒不容易,總不能一輩子守寡吧?而且這不光是我的意思,也是王一峰的遺愿!”
“王一峰的遺愿?”
“是的。”沈笑黯然說,“王一峰臨終前一定要我答應照顧夏小雨母子,不然死不瞑目。所以我才和英子退了婚……”
“這個……”高建功沉吟片刻,“夏小雨本人的意見呢?”
“她完全同意。”
“你小子!”高建功站起身來,來回踱著步子,“其實你和夏小雨過去的那點兒事,我早就聽說過。我也巴望著你們能有個好結果。可你是個士兵啊,而且還是個很有前途的士兵,我不希望你在這方面栽跟頭,所以對你要求也比較嚴。我知道這些年你心里很苦,可是我也沒有辦法。令行禁止是我們軍人的本分。那么多年,很多老兵都是這樣熬過來的。好在現在你娶夏小雨已經不存在任何障礙了。可你要想好了,你這次要娶的不僅是夏小雨,而且還要承擔起照顧小王軍的責任,這些你都準備好了嗎?”
沈笑點點頭,認真地說:“我準備好了!”
“那好。”高建功提起筆刷刷刷地在申請表上填上了“同意”,然后遞給沈笑,“祝你們幸福!”
第十七章
熬到快三十歲,終于要結婚了,沈笑這幾天心情格外暢快,拉著“猴子”忙著籌備結婚的各項事宜。
沈笑通過中介公司租了一套兩居室的房子,交了一年的租金,再訂了一些簡單的家具和電器,就把這么多年的積蓄花去了一大半。“猴子”等人又幫著把房子粉刷了一下,再貼上喜字,掛上彩球,總算是有了點兒新房的樣子。沈笑請了婚假,拍婚紗照、訂酒店、寫請帖、請司儀……忙得不亦樂乎。
終于準備停當了,累得筋疲力盡的沈笑和夏小雨倒在婚床上,舒服地伸開四肢。“結婚真累,我都快掉一層皮了。”
夏小雨用手指戳著沈笑的額頭:“你以為娶個媳婦是這么容易的事情啊。”
“說得也是。”沈笑說,“先成家后立業,我總算快把人生的第一件大事給解決了。”
兩人正說著,沈笑的手機響了,是高建功的號碼。沈笑剛按下接聽鍵,就聽到高建功急促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沈笑,火速歸隊,有緊急任務!”
“什么任務?你忘了,我已經休假了,明天就要結婚了……”
“我知道你休假了!”高建功打斷了沈笑的話,“要不是重要任務就不找你了,廢話少說,十分鐘內必須歸隊!放心,耽誤不了你明天舉行婚禮!”
沈笑掛了電話,歉疚地說:“小雨,我……”
“別說了。”夏小雨擺擺手,“快歸隊吧,任務要緊!”
沈笑用力抱了抱夏小雨,立即打開房門,頭也不回地下樓了。夏小雨跑到窗口,看著沈笑攔了一輛出租車,消失在城市的車流中。她的心又提了起來。
沈笑趕回特勤大隊的時候,高建功這邊已經整裝待發。一旁的多功能搶險救援車警燈閃爍,馬達轟鳴。
在急速行駛的搶險救援車上,高建功向兵們宣布了此次行動任務:“指揮中心緊急通報,剛才有一名中年男子挾持了一個小女孩兒,在自己和人質身上澆滿了汽油,聲稱誰敢靠近就點燃汽油自焚。支隊命令我們配合公安民警,迅速救出人質!”
兵們又緊張又興奮。反劫持人質,這樣的機會并不多見。
現場的那棟大樓已經被公安民警團團包圍,公路兩旁停滿了各種警車,一名民警在樓下拿著擴音器向歹徒喊話,現場的氣氛格外緊張。
距離現場不遠處的一間小平房內坐著一小群人,其中有政法委劉劍斌書記、公安局王副局長、武警支隊周參謀長、特警支隊陳大隊長等人。
高建功在門外喊了一聲:“報告!”
劉劍斌點點頭:“進來!”然后把幾個人簡單作了一下介紹。
陳大隊長說:“時間緊迫,別的就不多說了,我先介紹一下案情。二十分鐘前,市中心小學五年級學生黃盈盈在上學途中忽然被一個中年男子挾持進了這幢大樓的408房間。據了解,歹徒是在今天早上訂的房間,當時他手里還拎著一個黑色提包,現已證實,黑色提包內裝的全部是汽油。歹徒進入房間后在人質和自己身上澆滿了汽油,聲稱誰敢靠近就引燃汽油自焚,形勢非常危急……另外還有一點需要特別提出來的是,距離事故現場七八米遠處就是一家鞭炮加工廠,廠內儲存著大量的鞭炮和生產原料,一旦發生爆炸,將造成極為嚴重的后果。所以我們專門請示領導調動消防特勤支援,相機行事,情況大致就是這樣。”
劉劍斌皺著眉頭:“這小子可真會選地方。”然后把眼光投向周參謀長,“老周,你們準備得怎么樣了?”
周參謀長道:“武警機動中隊二十名官兵已經到達現場,其中至少有三名以上是可以擔任狙擊任務的神槍手。”
劉劍斌盯著高建功:“高隊長,你們呢?”
高建功道:“消防特勤隨時待命!”
劉劍斌環顧眾人:“綜合現場的情況,我們先做三件事:一、立即疏散大樓內的所有人員,一定要做到一個不漏,這個任務由陳大隊長和周參謀長共同負責;二、通知鞭炮加工廠,半小時以內必須把全部鞭炮和生產原料轉移到安全地帶,轉移過程中,特勤大隊實行嚴密監護,防止發生意外;三、馬上查明歹徒身份,以便開展下一步行動,這個任務就交給情報科負責。大家還有沒有意見?”
“沒有!”三個人同時應道。
外面,民警還在向歹徒喊話:“里面的人聽著,你的行為是非常危險的,有什么問題可以向我們反映,但不能采取這種極端的做法,趕快釋放人質,爭取寬大處理!”
歹徒在樓上瘋狂地叫囂著:“少跟老子來這一套,老子今天不想活了!”
鞭炮加工廠內的工作人員在特勤隊員的嚴密監護下開始有條不紊地往外搬運貨物。這個鞭炮加工廠外表看上去并不大,可里面的存貨卻委實不少。在一間庫房內,兵們發現了有二十個裝火藥的密封大鐵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有如定時炸彈般的鞭炮廠當初是如何蒙混過關,通過有關部門的層層審批建在市區的?
兵們絲毫不敢大意,手持水槍嚴陣以待。工人們兩人一組,小心翼翼地向外搬運火藥桶。
半個小時后,各小組回來匯報情況。
“大樓內所有人員已經疏散完畢!”
“鞭炮加工廠所有鞭炮和生產原料已經被轉移到安全地帶!”
一個女民警拿著一摞資料過來了:“劉書記,歹徒的資料查出來了。歹徒名叫夏益民,男,現年四十二歲,本市朝陽區人,無犯罪前科,曾有輕度精神病史。據歹徒的鄰居介紹,一年前,歹徒的妻子和女兒在一次交通事故中喪生,從此歹徒精神受到刺激,時有暴力傾向,經常謾罵鄰居。這個小女孩兒與歹徒并不相識,是歹徒在街上偶然遇見的。目前,歹徒挾持人質的動機尚不清楚。”
劉劍斌轉頭看著周參謀長:“老周,你看?”
周參謀長沉吟道:“要想制伏歹徒,就必須想辦法接近,了解房間內的情況。”
正在眾人商議著如何接近歹徒時,歹徒又提出新要求,他要開記者招待會,說有重要情況要對記者說。
“這是個好機會。”劉劍斌說,“我們可以借機派人進去,伺機制伏歹徒。老陳,你先把408房間的草圖畫出來。”
一名民警遞上紙筆,陳大隊長鋪開紙,不到兩分鐘,408房間的草圖便畫出來了,并且把歹徒所處的位置標了出來。
劉劍斌把大家召集過來說:“好,我們仔細研究一下營救方案。”
陳大隊長指著草圖說:“這個房間南面是一扇門,北面是一扇鋁合金窗戶,房間內有兩張單人床和一張桌子,現在歹徒就在兩張床之間。歹徒的左手握著一把水果刀,右手握著一個防風打火機。兩人的衣服都澆了汽油,房間里也到處都是汽油,只要遇到一丁點兒火星就會引燃,所以必須瞬間制伏歹徒,否則……”
劉劍斌問:“老周,你們的同志有沒有這方面的把握?”
周參謀長想了想說:“我看只能讓特警化裝成記者,攜帶手槍進入房間,伺機一舉把歹徒擊斃。”
劉劍斌沉吟道:“畢竟歹徒是一個精神病人……還有,能不能保證萬無一失?”
周參謀長道:“據陳大隊長介紹,歹徒的水果刀一直架在小姑娘的脖子上,他的大部分身體都被人質擋住了,這就大大增加了射手擊斃他的難度。在這么復雜的情況下,即使最優秀的射手,命中率也不可能達到百分之百。”
陳大隊長補充說:“即使一槍命中,如果沒有打中要害,他仍會垂死掙扎,引燃汽油傷及人質。”
劉劍斌的眉頭緊鎖,沉吟不語。
沉默了許久的高建功突然說:“劉書記,這個任務就交給我們特勤大隊好了!”
陳大隊長說:“高隊長,解救人質可不同于你們以往的搶險救援。”
高建功胸有成竹:“請各位領導放心,反劫持人質也是我們消防特勤的訓練內容之一,我們有把握完成任務!”
劉劍斌很感興趣:“高隊長,說說你有什么打算?”
“我們同時派出三名特勤戰士,一名戰士化裝成記者與歹徒周旋,他的任務是奪下歹徒左手的水果刀;一名戰士埋伏在門口,負責用脈沖水槍打滅歹徒手里的打火機;另外一名戰士沿水管攀到樓頂,滑繩而下,從窗戶進入房間,在歹徒背后發動進攻,出其不意,合力制伏歹徒。”
劉劍斌想了想說:“行,我看這個方案不錯。此次反劫持人質任務就交給特勤大隊。我只有一點要求: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搶險救援車內,兵們正在為派不上用場而大為懊喪。“猴子”說:“唉,依我看咱們今天的任務就到此結束了。里面有這么多的特警、武警,哪兒還有咱們上場的機會?”
二班長楊濤說:“也不見得吧,大隊長不是一直沒回來嗎?”
“回來也照樣沒戲!”“猴子”模仿著高建功的語氣說,“大隊長肯定會說:‘同志們,沒咱們什么事了,都回去洗洗睡吧!’”
兵們哈哈大笑。
沈笑瞪了“猴子”一眼:“哪兒來的這么多廢話!”
“猴子”小聲嘀咕:“參加不了戰斗,還不讓人家發幾句牢騷,這不得把人憋死啊。”
“全體集合,馬上準備戰斗!”高建功的聲音讓大家精神一振。
士兵們迅速跳下車列隊。高建功的目光在人群里掃了一圈,很快就有了人選:“沈笑、楊濤、侯建國,出列!”
“是!”三人大聲答道。
高建功對三人詳細講解了此次行動方案,并作了分工:沈笑化裝成記者進入房間與歹徒周旋并奪下歹徒手中的匕首,楊濤身背脈沖水槍打滅歹徒手里的打火機,身體靈活的“猴子”則攀上樓頂破窗而入。
沈笑換上了便裝,一名民警拿出照相機給他照了一張相。兩分鐘后,一臺數碼攝像機和一張印有沈笑本人照片的記者證就交到了沈笑手里。民警說:“這個記者證是為了幫你掩飾身份的,如果歹徒問起來你好應付。當然,如果歹徒不問,那就更好了。”然后,民警又簡單講解了一下攝像機的操作方法,沈笑一一記住了。
陳大隊長從兜里拿出三個外表看上去像傳呼機一樣的東西。“這是信號器,能互相發送、接收脈沖信號。一旦時機成熟,沈笑就按一下上面的這個紅色按鈕。這時,另外兩只信號器上將會聽到滴滴滴三聲信號,大家立即發動進攻!”他邊說邊示范,然后遞給了沈笑等人,幫他們把它別在各自的腰帶上。陳大隊長拍了拍沈笑的肩膀,“整個行動就由你負責,你根據現場情況決定什么時候發動進攻!”
劉劍斌和沈笑等人逐個握手:“同志們,能不能成功地把小女孩兒解救出來,就全靠你們了!”
“保證完成任務!”三人齊聲說,然后把手緊緊地搭在了一起,“同生共死!”
樓道內,令人窒息的汽油味處處展示著死神的猙獰。沈笑和談判專家踏著滿地的油漬來到了歹徒所在的房間前。
歹徒又緊張地叫了起來:“站住,你們是干什么的?”
談判專家亮出了記者證。“別緊張,我們是電視臺法制頻道的記者,我們剛接了臺里的通知,前來采訪你的。”
歹徒盯著談判專家看了半天,大概覺得談判專家看上去不可靠,他指著談判專家說:“你,出去!”然后指著沈笑,“你,進來!”
談判專家解釋說:“他是我們臺剛分過來的實習記者,還從來沒有單獨完成過采訪任務……”
歹徒不耐煩了:“少啰嗦,聽見沒有,我讓你出去!”
談判專家和沈笑對望了一下,把攝像機交給了沈笑,一語雙關地說:“小心點兒,今天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沈笑點點頭:“好,你就和臺長等我的消息吧。”
談判專家退了出去。而楊濤趁歹徒剛才和沈笑說話的機會,一個利落的閃身,背著脈沖水槍埋伏在房間旁邊,只等時機成熟立即向歹徒發動進攻。
歹徒盯著沈笑,目光兇狠。沈笑穩定了一下情緒,打開攝像機。“我們現在可以開始采訪了吧?”
歹徒警惕性很高:“把記者證扔過來。”
沈笑把早就準備好的記者證扔給了他。歹徒把小姑娘擋在身前,很小心地把記者證撿起來,把上面的照片和沈笑本人的長相核對了一下,問道:“你叫沈笑?”
“對。”
歹徒沒有發現什么異樣,又把記者證扔給了沈笑。“知不知道我為什么要綁架這個小姑娘?”
沈笑搖搖頭:“不知道。”
“哈哈,你當然不知道了。我也不怕告訴你,今天是我女兒的祭日。去年的這一天,我可憐的女兒被一輛該死的汽車撞死了!”歹徒的眼里充滿了悲傷,“那天中午,我女兒告訴我,她期中考試得了第一名,是全年級第一名!我記得那天的天氣很好,太陽暖融融的。為了慶祝一下,我便帶著全家一起去外面吃飯。剛走下樓沒多久,我忽然發現身上忘帶錢了。我便叫我老婆和女兒在路邊等我,我上樓去拿錢。可當我拿完錢出來時,忽然看見一輛超速行駛的汽車向我的老婆、女兒直沖了過來。我拼命地向前跑,想把我老婆、女兒推開,可還是晚了一步。等我趕到時,我的老婆女兒都已經倒在血泊里了。你不知道我女兒死的時候有多慘,半邊身子都沒有了。我沒有用,我真的沒有用啊!”
歹徒號啕大哭。可能是因為歹徒給人的感覺特別兇狠,所以他哭起來的樣子讓人感到特別心悸。過了一會兒,歹徒止住哭泣,朝小姑娘陰陰地笑著:“今天早上,我一看見這小姑娘就喜歡上她了,因為她跟我死去的女兒太像了。我女兒死了,為什么她還活著?不行,我讓你跟我一塊兒死!”歹徒胳膊一用力,小姑娘的臉憋得通紅。
沈笑大聲說:“有什么事好好說,別亂來!殺死這個小姑娘,難道你女兒就會活過來?”
“我女兒在陰間過得太孤單了,我決定找個人去陪陪她。這個小姑娘和我女兒長得這么像,她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這么恐怖的事情,歹徒卻能平靜地說出來,讓人感到不寒而栗。繼而,歹徒又變得狂躁起來,朝沈笑一揮手,“現在你可以走了。我把記者叫過來,就是不想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要讓大家知道,殺死這個小姑娘的人其實不是我,是那場該死的車禍!”
沈笑平靜地問:“你失去女兒是不是很痛苦?”
歹徒怒道:“凈他媽廢話,不痛苦我會自殺?”
沈笑說:“那你有沒有想過,小姑娘的親人失去女兒又該是怎樣的痛苦?既然你明白這種痛苦,為什么還要親手把這種痛苦強加給別人呢?”
“為什么還要親手把這種痛苦強加給別人呢?”歹徒眼里閃過一絲猶豫,似乎這個問題讓他感覺有些困擾,勒住小姑娘脖子的左臂微微放松了些,匕首也離開了小姑娘的脖子。
此時,正是發動進攻的最佳時機。沈笑嘴里說:“放了小姑娘,去公安局自首,警方會對你寬大處理的。”右手卻伸向了腰間,按下了信號器的按鈕。
于是在同一時間,不同地點,三個人同時展開了行動。
沈笑一個餓虎撲食死死地扣住了歹徒握著匕首的左手。
歹徒狂叫:“老子和你們拼了!”說著,打著了手里的打火機,朝空中一拋。
只要打火機與地面的汽油接觸,整個房間就會變成一片火海。打火機發出畏人的火焰,在空中翻滾著,離地面越來越近。說時遲,那時快,躲在門后的楊濤沖了出來,手里的脈沖水槍一個精準的點射,打火機一下子被打滅了。楊濤調轉槍口繼續射擊,高壓水流擊中歹徒的頭部,歹徒捂著眼睛連連后退。
與此同時,“猴子”仿佛從天而降,一腳踹在窗戶玻璃上,在漫天的玻璃碎片中,人已經撲上來,與沈笑合力奪下了歹徒手里的匕首。
埋伏在樓道里的陳大隊長帶領民警跟著沖了進來,一副锃亮的手銬銬上了歹徒的手腕。
“沈笑怎么還沒回來?”夏小雨時不時看看時間,耳朵注意聽著樓道里的動靜。
窗戶上傳來敲擊玻璃的聲音,夏小雨剛要過去打開窗戶,但立即又把這種想法給否定了,自己家住在六樓,怎么會有人敲窗戶?肯定是等沈笑等得太急了。
可是窗戶上的敲擊聲卻越來越響,夏小雨心生疑竇,忙推開窗戶,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只見窗戶上居然趴著一個人!來人身著軍裝,手捧著一束嬌艷欲滴的玫瑰,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不是沈笑是誰?
再仔細一看,原來沈笑站在一個車斗里,特勤大隊云梯車伸出如猿巨臂,用車斗把沈笑送到了窗戶前。
在夏小雨發愣的當兒,沈笑已經扒開窗戶,從外面跳了進來,單膝跪地,把玫瑰花遞到了夏小雨手里。“親愛的,嫁給我吧!”
夏小雨捂著心口說:“嚇死我了,你怎么把云梯車也給開來了?”
沈笑得意地說:“怎么樣?咱們的婚車夠威風吧,德國原裝的奔馳,五百多萬,比卡迪拉克、加長林肯什么的牛多了!”
“婚車?”夏小雨指著云梯車驚道,“咱們結婚就用這個當婚車?”
“當然了!”沈笑笑著說,“你可別小看了這臺云梯車,這可是我們趙支隊長為我們結婚特批的,我們支隊能用它當婚車的僅我一人!”
夏小雨還在遲疑,沈笑毫不客氣地上前,把夏小雨抱了起來,縱身跳進了云梯車斗。夏小雨嚇得哇哇亂叫,使勁抱住了沈笑的脖子。樓下幫忙接親的士兵們見狀紛紛叫好。
“猴子”扯著嗓子大喊:“頭兒,你簡直帥呆了!”
第十八章
婚禮舉行過后,退伍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趁休婚假的時間,沈笑有事沒事就去人才市場轉悠,希望能提前找份合適的工作。
人才市場人山人海,招聘人員根本沒有時間搭理沈笑,張口就問文憑、學歷,沈笑吭哧了半天說:“高中。”
招聘人員搖了搖頭:“對不起,先生,像你這種情況只能去勞務市場。”
“啊!”沈笑張大了嘴巴。在部隊覺得自己還有兩把刷子,可一到地方,連“人才”都算不上,只能算“勞力”了。
“勞力就勞力吧!”沈笑又趕到了熙熙攘攘的勞務市場碰運氣。
可是勞務市場門檻也很高,薪水高一點兒的工作都是招技術骨干,沈笑在部隊學的那一套根本用不上。沈笑看來看去,適合自己的工作也就只有保安、司機,薪水大都在一千至一千五百元之間。
沈笑急著向用人單位推銷自己:“我是退伍軍人,素質過硬,作風正派,我什么活兒都能干,什么苦都能吃。還有,我在服役期間,立過一次一等功,三次二等功……”
可是一直沒人搭理。最后,一家用人單位主管看見沈笑確實挺實誠的,這才對他說:“我們不是不給你這個機會,而是因為我們需要的是有工作經驗、一進廠就能用的工人。部隊的那些軍功章到了地方一點兒用也沒有,說句不好聽的,比幾塊破鐵皮強不到哪里去。如果你真想找份像樣的工作,最好去學門技術,有個特長什么的。”
主管的話振聾發聵。沈笑終于明白,脫下了軍裝,自己什么都不是。在這個競爭激烈的社會里,一切都得從零開始。
沈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把自己關進了臥室里,脫了便服,換上了軍裝,站在鏡子前把軍功章一枚一枚地別在胸口。他的胸口頓時金光四射,燦爛耀眼。
“敬禮!”沈笑自己下著口令,“刷”地舉起右臂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他認真端詳著鏡子里的自己。胸口上整整齊齊別著十一枚軍功章,一等功一枚,二等功三枚,三等功七枚。那些金光閃閃的軍功章,每一枚都是沈笑用鮮血換來的,每一枚背后都有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
十一枚軍功章筑就了一名士兵的高度。那已經是士兵的極致!這些軍功章不僅是沈笑的驕傲和輝煌,更承載了一名優秀士兵的光榮和夢想。可是,今天居然有人說這些軍功章不過是一堆廢鐵。
“我是一名最優秀的士兵,我驕傲,我無悔!”沈笑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大聲吶喊,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層霧。
“禮畢!”沈笑慢慢地放下了手臂。
沈笑把軍功章一枚一枚地摘下來,再小心翼翼地放進盒子里。不知何時,臉上已經掛滿了淚水。
沈笑心想,他可能是最后一次身著軍裝佩戴這些軍功章了。以后,這些軍功章就要永久地鎖在抽屜里了。那些曾經的光榮和夢想也都要留在記憶里了。
“忘記過去,從零開始!”沈笑對自己說。
這幾天,夏小雨發動親友,幫忙給沈笑介紹工作。親友們也很熱心,工作介紹了不少,但是都不太適合沈笑。
最后,夏小雨的表哥找上門來說:“你也別費那事給沈笑找工作了,要不等他退伍了跟我干吧。”
夏小雨這才想起來,表哥也是退伍軍人出身,說起來比沈笑還小兩歲,只不過退伍比較早,這幾年做醫藥生意身價已經超過百萬了,大小也是個老板。
夏小雨就笑:“真是的,我怎么就把你忘了呢?”
表哥就感慨:“還是我生意做得小,不入你的眼啊。”
“沒有的事。”說著,夏小雨叫出了沈笑。
表哥找沈笑了解了一下情況。“其實,我剛退伍那陣子也特迷茫,找工作四處碰壁,最后誤打誤撞進了醫藥行業,干了五六年就混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才五六年就身價百萬?”沈笑不禁愕然。
“馬馬虎虎了。”表哥謙虛一笑,“我這還是進步慢的。其實你早該回地方來了,在部隊當個士官能有多大出息?可在地方就不一樣了,只要你敢想敢做,一切皆有可能!”
沈笑本來還想反駁幾句,強調軍人的價值不能以金錢的多少來衡量,可是一想起現在的窘況,便打消了反駁的念頭。
表哥拍著胸脯:“放心,工作的事交給我了。到我公司干業務員,包吃包住,底薪兩千元,提成另算。保證比你在部隊掙得多。”
“不行!”夏小雨搶白說,“你得領著我們家沈笑早點兒發家致富。”
“好好好,都依你!”表哥爽快地答應了,用征詢的眼光看著沈笑,“這件事就這么說定了。什么時候可以上我那兒報到?”
“快了。”沈笑說,“最多還有一個月,我就要脫掉軍裝,當平頭百姓了。”
“其實當老百姓也沒什么不好。”表哥拍著沈笑的肩膀,“這只能說明舊的一頁就要掀過去了,另一段嶄新的人生正在等著你呢。”
2009年年底很快就到了。當營院里的那棵老槐樹葉子掉光的時候,老兵也都該退伍返鄉了。
沈笑已經服滿了三級士官的最高服役年限,按照慣例,沈笑馬上就該脫下軍裝告別軍旅了。
高建功和教導員開始挨個兒找服役期滿的老戰士談話。這是部隊的一項慣例,為的是摸清退伍老兵的思想狀況,想辦法替老兵解決一些實際問題,讓老兵們離隊時少留一些遺憾。
這時候,高建功和教導員不再叫老兵“同志們”了,張口閉口都是兄弟,沒事就給老兵們甩一根香煙,大隊伙食也明顯改善了,隔三差五舉行會餐,班里甚至都不安排老兵站崗了,周末老兵們出去偷偷喝幾杯什么的,大隊干部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一切都是為了一個目的:讓老兵快快樂樂地度過最后幾天軍旅歲月,高高興興地離隊。
特勤大隊隊部。
高建功給沈笑遞了一根煙,笑容可掬地說:“退伍的事考慮得怎么樣了?”
沈笑接過煙點著:“差不多了,已經找到地兒上班了,醫藥公司的業務員,包吃包住,底薪兩千,提成另算。”
高建功笑了笑:“就不考慮再在部隊干上幾年了?”
“再干幾年?”沈笑翻了個白眼,“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我都已經服滿了三級士官的最高年限了,還能怎么干?”
“先別急,”高建功把一份文件遞到沈笑手里,“看看這個。”
沈笑接過一看,兩眼立即發直了,居然是新士官制度改革方案!沈笑迫不及待地把方案全文一字不漏地看完了,發現這次新士官制度改革的最大亮點,就是大大增加了中高級士官的比例。
沈笑有些激動地說:“大隊長,你的意思是說,我今年可以不用退伍,還能在部隊繼續干?”
“對!”高建功笑著點點頭,“你小子運氣不錯,趕上好時候了。怎么樣,想不想留隊?”
“這個……”沈笑一陣猶豫,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搖搖頭說,“不行,我已經答應夏小雨了,今年就退伍。我一個當兵的,就算能在部隊多干幾年,到時候還不是一樣要走人?反正都是退伍,還不如趁著年輕早點兒回地方,早死早投胎嘛!”
“你小子!”高建功笑了起來,“這可不像是你說的話。”
“人總得面對現實嘛。”沈笑苦著臉說,“我都三十歲了,總不能不考慮自己的后路吧。”
“喲,小算盤打得蠻不錯嘛。”高建功故意激他,“可是這高一級士官也不是誰想轉就能轉的,競爭激烈著呢,必須是兵王、兵尖子才有希望。你要是覺得自己沒戲,知難而退也不錯。”
“知難而退?”沈笑不服氣了,“開玩笑!就算只有一個名額,那也一定是我的!”
高建功笑出聲來:“要不咱去試試?”
“我才不上你的當!”沈笑站起身,“這個機會留給別人吧,我還是干我的小業務員自在!”說著,抬頭挺胸甩著胳膊昂首闊步向門外走去。
高建功也不留他,只是盯著沈笑的背影,心中默念:“一、二、三、四、五,轉身!”
果然,高建功剛數到五,沈笑就像是聽到命令一樣轉過身來了,一邊往回走,一邊笑嘻嘻地說:“我想了想,還是再聽你一回算了。怎么樣,什么時候開始報名?”
高建功抱著雙臂,依舊笑吟吟地說:“不需要再考慮考慮了?”
“不需要了!”
“說話算話?”
“一口唾沫一顆釘!”
高建功哈哈大笑:“你小子,我就算準了你會回來的。”
“為什么?”沈笑嘆了一口氣。
“因為你和我一樣,都是把消防部隊熱愛到骨子里的烈火戰士。像我們這種人,只有在兩種情況下,才會離開消防部隊。一種是部隊不要我們了,死乞白賴也沒用了;另外一種就是,戰死火場、為國盡忠!所以我算準了,只要能繼續留隊,就算是拿著鞭子趕你你也不會走!”
一個月后,北港市消防支隊舉行隆重的士兵授銜儀式。
沈笑等即將晉升高一級士官的戰士們在操場上排成了一個整齊的方陣,他們身后則是一輛輛紅色戰車。
“想清楚了?”趙云鵬踱到沈笑面前說,“留在部隊你仍然只是一個兵,而且四年以后你一樣要退伍。”
“我知道。”沈笑平靜地說。
“那為什么還要留下來?”
沈笑沉聲答道:“因為我是一名消防戰士,我熱愛消防這份神圣而光榮的事業。為了這份神圣和光榮,我甘愿獻出我的青春、熱血,甚至生命!”
“說得好。”趙云鵬拍了拍沈笑的肩膀,有些動情地說,“沈笑,你是士兵的驕傲!”說完,趙云鵬親自為沈笑換上了新的士官肩章。
“敬禮!”沈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趙云鵬還禮。
接著,兩名戰士走到眾人前方右側,捧出了一面國旗。國旗迎風招展,鮮紅如血。
負責主持儀式的參謀長喊道:“下面,全體人員宣讀《消防員誓詞》!”
沈笑等所有換上新肩章的戰士們刷地舉起右臂:“我來自于人民,是一名光榮的消防衛士。為了社會的和諧穩定,為了人民的幸福安寧,我將牢記親人的囑托,忠誠履行職責使命……”
趙云鵬等在場的軍官們也舉起右臂:“……當人民群眾身遇險境,在祖國需要的危急關頭,我將義無反顧,赴湯蹈火,決然前行,哪怕獻出自己的鮮血和生命……”
最后,所有的聲音匯聚到了一起:“請祖國相信我!請人民相信我!”
字字鏗鏘,擲地有聲,氣壯山河。
儀式剛進行完畢,趙云鵬的手機響了。
趙云鵬按下接聽鍵,支隊值班干部急促的聲音傳了過來:“報告支隊長,高速公路上一輛滿載劇毒化學品的槽車發生側翻事故,大量劇毒氣體泄漏,情況萬分危急!指揮中心命令我們火速前去救援……”
“收到!”趙云鵬抬腕看表,“報告指揮中心,十分鐘內,我們一定趕到現場。”說完,趙云鵬轉過身來,面向眾人,面色嚴峻地說,“同志們,高速公路上發生劇毒化學品泄漏事故,指揮中心命令我們立即前去搶險。這將是一場惡戰,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戰士們齊聲大吼。
趙云鵬大手一揮:“出發!”
在場的所有官兵迅速登車,紅色戰車拉著高亢的警報,像離弦的箭一樣火速駛向救援現場。特勤大隊新配備的防化車也全部出動,所有官兵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神情。
事故現場越來越近了。黃色的毒煙似乎把整個天空都籠罩了,高速公路入口處大量的車輛擠成了一團,驚恐的人群慌亂地奔跑……只有消防戰士朝著與他們相反的方向迎著危險往里沖。
此時,高建功正在給戰士們作戰前動員:“同志們,我們的口號是什么?”
“赴湯蹈火,舍我其誰!”
“我們的使命是什么?”
“惡戰用我,用我必勝!”
沈笑換上了防化服,佩戴好個人防護裝備。他的身后,一隊全副武裝的突擊隊員整裝待發。
“出發!”沈笑一揮手,突擊小組迅速展開戰斗隊形,毫不猶豫地沖進了致命的毒霧里。
沈笑知道,等待他們的又將是一場生死大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