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有閑暇,讀了些公安文學新作。所謂新作,當然不僅僅是就發表時間而言,而是說一來作者新,二來內容新。新與新的疊加,便是可喜可賀的事了。喜悅之余,卻多少有些話想說,說就要有個由頭,想想,就從張文潮的中篇小說《警長和他的哥們兒》(原載《啄木鳥》2011年第9期)說起吧。好在文潮是多年的老朋友,有些話直說也無妨。
日常與許多系統外的作家朋友聊天,都對公安文學創作素材的豐富艷羨不已,最常聽說的一句話是“聽個故事就是小說”。確實,在和平年代,似乎只有警察的生活才和“驚心動魄”、“出生入死”這些詞匯有關。由此說來,公安作家們確實有著得天獨厚的題材優勢,特別是那些本就在基層工作的作家們,如張文潮。
文潮是個優秀警察,多年工作在派出所、刑警隊這樣的基層單位,至今也還是一名基層民警。他對文學創作有著深沉的熱愛,繁忙工作之余筆耕不輟,寫過話劇,寫過電視劇,當然也寫小說。毋庸諱言,他的創作走過些彎路,這篇《警長和他的哥們兒》的初稿也不甚理想,據說反復修改過多遍。但功夫不負有心人,《警長和他的哥們兒》最終刊登在《啄木鳥》的頭條位置,當算是出手不凡了。
我認為這篇小說有兩個突出的長處。一是對生活的真實再現。人物形象、對話語言、故事構架,都是北京民警活靈活現的生活寫照。文潮的文學功底很好,對豐富素材的把握游刃有余。例如那段對“第三警區”幾位“爺”的刻畫,其生動、活潑的語言使人物呼之欲出,令讀者拍案叫絕。而“爺”們的狀態完全來自現實生活,憑空想象是編不出來的。二是對故事結構的精心安排。文潮經過不懈努力,終于掌握了講好一個故事的本領。主人公幫戰友買了一張彩票,當戰友突發重病生命垂危的時候,這張彩票中了大獎,而且這事沒人知道。主人公義無反顧地將彩票還給了戰友即將離婚的妻子。故事至此并沒有結束。在戰友的追悼會上,主人公發現,戰友的妻子已經將彩票還給了戰友的母親,而這位母親,卻將彩票放進了兒子的衣兜。故事一波三折,情節逐步遞進。特別要指出的是,這位戰友的妻子是刑警,而母親是警校的教師。至此,文潮完成了對一個警察家庭精神世界的完美詮釋,也寫出了警察戰友之間的無私情感。故事講到這兒,不禁讓人潸然淚下。
這就把故事升華到精神和情感層面了。難能可貴的是,這種精神和情感也是真實的,是警察這個群體中的普遍價值觀,是在警察的工作與生活中凝聚和養成的,也是張文潮用文字準確地提煉出來的。從這個意義上說,《警長和他的哥們兒》這篇優秀小說,還有我近來讀到的其他公安文學新作,都是公安現實生活這塊肥沃的土壤的產物,它們帶著新鮮的生活氣息,像一股清新的風撲面而來;又像一團熾熱的火,溫暖著每一個讀者的心。
當然,事物總有兩面。在這些令人欣喜的作品中,我也看到了一些同樣是由于素材的豐富所導致的不足和缺陷。這個話,就是老生常談了,是我們說過多次的話題,其實也是公安文學創作整體上的一個嚴重不足。我們的作者往往沉醉于豐富而又感人的生活素材中,不知不覺地忽略了文學的剪裁和取舍。就像一個饑渴的人,急切地撲到清泉里,卻沒能有意識地咂出泉水的甘美滋味。
回到《警長和他的哥們兒》。說實話,我最欣賞的段落就是對“第三警區”的描寫。但這段精彩的文字與故事主線并沒有太多的關聯,這幾位“爺”在故事中的作用并不突出,甚至沒有。我很了解,文潮對這幾個戰友有太深的感情,他舍不得放棄他們。其實,這幾位的故事完全可以另成一篇作品的,那也必將是一篇精彩的好作品。
對生活的描寫應該是真實的,但真實并不等于自然主義。而沉醉其中往往是作者寫作時過于自然化的緣由。我們常講的“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是一種創作自覺,講深一點兒,更是一種文化自覺。對生活素材太過迷戀,就容易在取舍和提煉上出問題。文潮的作品中不時有一些東西是我不太喜歡的,如民警之間的一些小調侃,這對作品整體來說,用得好是味精,用得不好就是毒藥了。
說起來很有意思,從我們一些同志的作品中我可以大致猜出他們的職業。如一位法醫身份的作者,作品中涉及法醫的情節就細致得不得了,大篇幅的術語像一篇完整的法醫報告。我敬佩大家對自己職業的熱愛和責任感,但常想,如果從作品上看不出作者職業的太多痕跡了,是不是說明我們在文學上更進了一步呢?
要學會用文學的思維來看待我們火熱的生活,就像我們常說的一句俗語:“要跳出公安來看公安”。在這方面,我建議新作者們要從學會剪裁入手,把自己心里那豐富多彩的世界,精心梳理成文學的美麗篇章。
我期待著大家,也期待著我的老朋友張文潮。
責任編輯/季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