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詩)

　　他們，從腳手架上下來，并沒
　　 有洗盡指縫里的泥沙，
　　額頭上還殘留著白色的石灰
　　 和一些洗不去的歲月痕
　　 跡。
　　他們，匆匆地背起布包，和一
　　 些包裹在布包里的溫情：
　　父親的腿痛膏，母親的哮喘
　　 藥，妻子的粉紅色胸衣，兒
　　 子的坦克玩具……
　　
　　他們，將一年中最后的足跡
　　 留給溫暖的南方，一座新
　　 興的城市，
　　時(shí)至年關(guān)，他們顛簸返鄉(xiāng)，劍
　　 指北方大雪紛飛中的某個(gè)
　　 小村子，
　　他們希望趕在年關(guān)三十之
　　 前，卸除一年的奔波、忙碌
　　 與思念，
　　在轟隆隆的鞭炮聲中，暢飲
　　 父親的燒酒，吞咽母親的
　　 團(tuán)年飯！
　　
　　晝、夜交替，火車、汽車輪換，
　　 他們輾轉(zhuǎn)回到家鄉(xiāng)的小
　　 鎮(zhèn)，
　　放眼張望樸素的鄉(xiāng)情，他們：
　　 漢子的心腸異常柔軟與怯
　　 懦，
　　仄進(jìn)鎮(zhèn)上的理發(fā)店：刮去胡
　　 須上的風(fēng)霜，為零亂的頭
　　 發(fā)整形，
　　他們要在所有熟悉自己的人
　　 面前炮制衣錦還鄉(xiāng)的故
　　 事！
　　
　　之后告別。他們總在告別，
　　 家，仿佛只是他們?nèi)松?br/>　　 途的驛站，
　　他們，又看到年邁的雙親，用
　　 干癟又顫抖的手扶住門柱
　　 落寞地呆望，
　　妻子追出門來，將路上的干
　　 糧和盈余的溫存塞進(jìn)布
　　 包，轉(zhuǎn)身淚已潸潸，
　　怯生的兒子不知躲在哪旮
　　 旯，叫爸爸的聲音突然膨
　　 脹，撕心裂肺！
　　
　　他們，不再回頭！任憑淚水在
　　 眼眶翻騰，義無反顧，
　　他們要去趕車，要去追趕新
　　 年南下的第一列擁擠的火
　　 車，
　　他們要在火車嘟嘟的長鳴中
　　 抵達(dá)南方，一座溫暖的城
　　 市！
　　去建設(shè)：聳入云天的高樓，寬
　　 敞的城市大道，美麗的花
　　 園城市……
　　
　　他們，坐在繁華的城市背景
　　 里，坐在黑暗中，抽一支偽
　　 劣香煙，
　　常常，用一年的別離與寂寞，懷想千里之外的父母、妻兒與農(nóng)事……
　　那些流淌著他們血汗的建筑，那些拔地而起的城市建筑，
　　突然明亮了。南方，一座座現(xiàn)代化的城市突然明亮了。
　　
　　責(zé)任編輯 王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