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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百姓作主

2011-12-29 00:00:00朱曉軍李英
北京文學 2011年4期


  2010年1月,在浙江金華的婺城區箬陽鄉琴壇村,由村民成立的罷免委員會,成功罷免了一位村主任的職務,因為他沒有兌現上任時的承諾,引起國內媒體的高度關注。這是一次村民自治的生動實踐。然而,它的內幕卻鮮為人知。本文將向您描述這一事件錯綜復雜的全過程,幫助您了解正在走向民主法治過程中的中國鄉村。
  
  琴壇村是浙西偏僻貧窮的小山村,海拔1000多米,地勢較高,山勢險峻,在金華市素有“小西藏”之稱。這個村是箬陽鄉最偏遠的村,村到鄉還不通公路,村民去鄉里不想走4公里山上小道的話,就要兜一大圈,多跑20多公里冤枉路。
  琴壇村像名字一樣美,依山傍水,風景秀麗。可是,它猶如分糖果時溜出去的孩子,被時代遺忘了,被財富遺忘了。在經濟發達的浙江,像別墅區似的村莊隨處可見,琴壇村卻像上世紀80年代似的一片破舊的土屋。村民靠茶葉和高山蔬菜維生,日子像扎在腰的褲帶勒得很緊。窮像根鞭子,把村民往城市趕,村里三分之一的人在金華或經商,或打工。
  2009年10月下旬,村主任鄧士明將一條像飄逸的哈達穿村而過的龍潭溪承包出去,在城里討生活的年輕人不干了。農村自治不等于村主任自治,龍潭溪是村里僅有的集體資源,他憑啥擅自承包出去,而且承包價還不到其他地方的十分之一?
  年輕人“殺”回了村,他們要鄧士明收回龍潭溪,要罷免鄧士明,要選出自己放心的村主任……
  這座被時代遺忘的山村猶如落進龍門山地震帶,頻頻發生“地震”,震波不僅傳到金華市、浙江省,還傳遍全國。
  在“地震”中,村民掂量出了自己手中選票的分量,懂得了選村委會就是選擇自己的未來;在城市討生活的年輕人明白了,不論在城里賺多少錢,都不能丟下自己的家園,要關心琴壇,熱愛琴壇,要為她多付出點兒。這些年輕人在村里樹起了威信和號召力,也找到了自己的價值。他們是新版的“我們村里的年輕人”。
  
  一、村里出事了!
  2009年10月27日傍晚,一陣秋風掃過之后下起牛毛細雨。
  廖祥海趕往東關超市。他沒撐傘,讓街燈柔和的燈光和蒙蒙細雨盡情灑落在臉和身上。他剛30歲,那張娃娃臉掛著掩飾不住的稚氣,尤其笑起來就像孩子似的無拘無束,天真無邪。此時,他卻笑不出來了,憤懣像把草塞在心里。他想借酒澆愁,半瓶白酒下去了,那把草不僅沒被沖走,反而像給憤懣注射了一針興奮劑,讓它在血液里奔突起來。
  下午,榮海打電話說,村里出事了,鄧士明把龍潭溪給包了出去,一年才16000元。
  榮海姓張,比祥海大12歲,不僅是祥海的親娘舅,還是無話不談的好友。
  琴壇村不大,歷史卻比美利堅合眾國還長,至今已400多年。全村里有五大姓,廖、張、鄧、鄒、羅。最先來琴壇的是姓鄧的和姓廖的,隨后才遷來其他三姓。他們都是福建移民,說著福建版金華話,或者說是金華版福建話。后來居上,現在村里最大的是張姓,最小的是羅姓。村里到金華市區45公里,2000年前要走五六個小時山路才能到安地鎮。當時的村主任申小妹說,金華市的一位副市長來村里視察,從安地走到村里就把鞋子走破了。他見這里的村民閉塞,生活太苦了,撥給15萬元,讓琴壇村修公路。琴壇到安地的公路通了,到鄉的公路還沒通。
  偏僻閉塞,村民的婚姻只得“自力更生”,“就地取材”。這么一來,村里親戚套親戚,可謂“親網恢恢,疏而不漏”,一竿子打不到,兩竿子準搭上。廖祥海跟榮海是親戚,跟鄧士明也是親戚。祥海的父親是鄧士明爺爺的養子,這樣算來士明還是他的堂兄嘞。士明跟現任村支書鄧士根也是堂兄弟,在琴壇是“我家的堂兄表弟數不清”嘞。
  廖祥海19歲就離開了村,當了幾年油漆工,現在跟妹夫合伙在模具城開一家模具公司。生意忙,他一年到頭也回不了幾次琴壇。別看祥海年紀不大,已是兩屆村支委。琴壇村134戶農家,374人,三分之二在村里。琴壇跟其他經濟欠發達的村子一樣,留守的是“386199”特種部隊,除了女人孩子就是老人,年輕力壯的沒幾人。
  “兩委”成員也分為兩地,以鄧士明為首的村委會有三位村委,駐守村里;以鄧士根為首的支委會的五位支委,三位在金華市區,兩位六七十歲的在村里。鄧士根也在模具城做生意,另一位支委在金麗溫高速公路出口處打工。
  榮海還說,承包龍潭溪的Y老板在鄰鎮茶山那邊也承包一條溪,一年166600元。
  榮海屬于“兩棲”人,一腳在城里,一腳在村。他有一輛柳州五菱小貨車,在金華的市場門口拉腳。一是有車方便,二是老婆孩子還在村里,回村頻繁。他老婆是三位村委之一,村里的消息自然靈通。
  “他們的溪比我們的短,河道也沒我們的寬。憑什么我們的承包費還不到他們的十分之一?再說,這么大的事鄧士明怎么能一個人作主?”廖祥海一聽就火了。
  “合同簽了28年。”榮海說。
  “開什么國際玩笑?”廖祥海吼叫一聲。
  榮海的話像星星之火,轉瞬就在廖祥海的心里燎原了。一年虧15萬多,28年虧420多萬元!420萬對于富村算不了什么,對于琴壇來說那就是天文數字!再說,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村界內的龍潭溪長近5公里,是溪的源頭,清澈見底。它是村里的母親河,村民是吃著溪里的水長大的,小時候還在溪里游泳嬉戲,捕魚撈蝦,他們對這條溪有著不同尋常的感情。鄧士明將它以十分之一的價格承包出去,這是對龍潭溪的褻瀆,是對琴壇父老鄉親的污辱和出賣!
  琴壇村沒有集體經濟,山都包給了村民,這條溪是村里唯一的公共資源。這事要不要管,該不該趟這渾水,有沒有必要操這份心?近幾年,他的生意不錯,賺了些錢,剛剛花六七百萬元購進三臺數控設備,忙得焦頭爛額。他連問自己幾遍,沒有答案。
  琴壇村雖然不大,可是關系復雜,哪人身后沒有一個家,哪家沒有三親六故?有時得罪一人就等于得罪大半個村子,常常有些事明知不對,也沒人站出來反對。他是在金華了,可是他母親還在村里。再說,得罪他鄧士明沒什么好處。鄧士明的一個弟弟在金華最大一家百貨公司當副總經理,另一個在監獄任執法大隊的大隊長,廖鄧兩家畢竟還是親戚,逢年過節兩家人還要聚聚餐,吃頓飯。
  榮海似乎想到了這一點,在電話里說:“這種情況要是沒人站出來的話,以后全村里的利益就更沒保障了。”
  是啊,留在村里的除了老人就是女人和孩子,他們哪個敢得罪村主任?村里的“能人”都在城里“發展經濟”,沒有時間和精力管,也不想管村里的事。這不就等于村里唱了“空城計”,村主任想干啥就干啥了?不行,我得召集大家伙商量一下。
  “溪灘?他連溪灘都敢包掉,這么大膽啊?剛當一年多村主任,別的沒干,先賣東西了。”張林軍氣憤地說。
  張林軍27歲,在城里闖蕩五六年了。現在金華一家投資公司當會計和跑業務。
  “有意見就碰碰面,聽聽大家的。”張明華不快不慢地說。
  張明華是能人。他38歲,不僅腦袋靈光,而且很有能力,20多歲就當上了村主任,10年前跑到金華經商,現在是紅雙喜婚慶廣場的老板。能人大抵都有這個特點——消息靈通,是信息的集散地。溪灘承包的事,他兩天前就聽說了。他不相信,打電話問在村里的老爸,老爸和表哥都是村民代表。老爸說,這事情是有的,他也跟著在承包合同上簽了字。“這么大個事情,你也不問一下?”張明華忍不住埋怨老爸一句,也就將它放下了。做生意就是要鉆進錢眼里,眼睛一睜一閉想的都是錢,哪有精力操閑心?廖祥海一提醒,他也覺得是件大事,想商量商量,看看有沒有挽回的余地。
  
  金華市區不大,不論是對事兒關心,還是對聚會有興趣,大家丟下飯碗就跑了過來。
  7點半,13位琴壇村的年輕人就聚集在東關的超市。這是村民余金爐開的,租的是鄧士勇的房子。
  鄧士勇是老村主任申小妹的兒子。4歲時,他戶口就遷到了市里,在市里讀書,又從市里參軍。轉業后,在中國銀行金華分行工作。鄧士勇是村子里的城市人,不僅文化水平高,有頭腦,有能力,而且還擁有人脈資源。他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幾十年,有同學、戰友和同事,還有以各種各樣方式結交的朋友。鄧士勇就住在超市樓上,廖祥海之所以選擇在這里,就想請鄧士勇參加,讓他這個城里人給出出主意,策劃策劃。
  “龍潭溪被承包出去了,我們怎么不知道呢?”關心此事的村民一見面就抱怨,不是對這事不滿,而是感到自己被村里忽略了,有點兒惱火。
  “這么大個事兒,沒經過‘兩委’討論,沒召開村民代表大會,也沒經過鄉招標辦公開招標,他鄧士明就把合同給簽了,承包費還這么低,是不是有什么貓膩?”廖祥海說出自己的猜測。
  “溪灘是全村人的,要賣也得賣個好價錢,也不能賤賣呀。”張明輝說。
  張明輝在金華開家電器商店,生意不錯,一年能賺二三十萬,在村里人眼里算得上大老板了。
  說是“賤賣”顯然用詞不當,夸大其詞,琴壇村人講話不講究準確,講究的是如何表達自己的感受和情緒,沒人會糾正這種概念錯誤的。
  超市太小,除了貨架貨物之外,空間有限,十幾個人擠在里邊有點壓抑,好像這人呼氣時,那人才能吸氣,影響思維。外邊的雨善解人意地戛然而止,他們把凳子搬到外邊,圍成一圈,一邊喝茶,一邊嗑瓜子兒,一邊聊天,一邊商量事兒。
  “溪灘這東西不是個人說了算的,那是村里的資源,是祖宗留下來的,不是說隨便拿出去包給別人28年的。”張明華說。
  在政府機關,說話的分量往往不在于說者聰明還是愚蠢,而在于其級別的高低;在民間,說話的分量有時不在于對錯,而在于說話者的威望。張明華說話聲音不大,卻很有鼓動性。
  “我們要想辦法把這龍潭溪收回來,不能這樣就算了!”廖祥海建議。
  “讓鄧士明把錢退回去,把溪灘收回來。要承包也要經過公開、公正、公平地招標投標才行,他們的合同無效,廢掉廢掉。”
  這些年輕人不同于村里的老人,在城市闖iqp1KBXl0+D0HeMQRoLDYw==蕩多年,不僅見過世面,而且接受了現代文明。
  “鄧士明上來之后什么事都沒做起來,還亂講話,搞得村里不得安寧,我看趁早把他免掉算了。”張林軍說。
  張林軍說話直言不諱,從不轉彎抹角。
  聚會的主題可能是一個,動機和想法往往是N個,有的想把承包合同廢掉,將龍潭溪收回來;有的想發發牢騷,有的想湊湊熱鬧。他們都稱得上村里的精英。哪怕知道自己算不得精英,也希望被看作精英。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多數人沒想罷免村主任,要知道有這一動議的話,也許就不來了。聚會不同于開會,開會猶如龍潭溪,只要不發洪水就會順著河道流淌下去,聚會是每個人的想法都是一條溪流,流到了一起,說不定在哪兒就掀起巨瀾,甚至于決口。大凡政權不大穩定,統治者最怕的就是群眾聚會,國民黨統治時期許多茶館酒樓都貼著“莫談國事”,怕的就是這個。
  張林軍的話有人稱贊,有人沉默,有人開心,有人膽怯。張林軍根本就不管他人是怎么想的,索性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想法統統倒了出來:“我們再也不能這樣了,不能再對村里的事不管不問了,應該為村里做點什么了……”
  “是啊,等我們老了,還得回村呢,那里還是我們的家呢!”張明華悠然說。
  鄧士勇提議成立個組織,就叫同鄉會好了。什么叫有頭腦?這就是有頭腦,讓別人的想法順著自己河床流淌!在座的人不禁拍案叫好,讓鄧士勇負責起草同鄉會章程。他們已不同于傳統意義上的“村民”,他們除出身農家,戶口不在城市之外,已同城里人沒什么區別,知道與了解的東西不比城市人少多少。
  “我們要把村里那些有志向的、正派的年輕人都吸引進來,每人每年出點兒錢,為村里辦點實事!”廖祥海興奮地說。
  大家興奮地聊到半夜12點才散去。
  
  次日晚上,大家在世貿大廈張林軍的辦公室再次聚會,參會人數陡增至17人,其中有村支委余根基。這一天,余根基休班,回村看望父母,搭張榮海的車返市里時聽說了此事,飯沒吃就跑來了。
  人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這次聚會的頭一件事就是選舉同鄉會會長。大家過去就佩服鄧士勇,昨晚之后就更佩服他了,一致推舉他為會長,張明輝為副會長。鄧士勇是有心人,早已起草好同鄉會章程。章程的主要內容是:以主持正義,扶貧、扶弱,團結同鄉,共同為村的發展盡力為宗旨,共同幫助同鄉村民致富;會員將盡自己所能上繳會費,每年不得低于500元,所交費用用于主持正義、扶貧、扶弱及本會的正常運轉;會員做的所有事都是義務。章程在表決后通過。
  對做生意的人來說,500元會費算不了什么,可是對余根基、廖棗紅等打工的來說,這可不是小數。余根基的月工資只有1200元,加上補貼才2000來元。他40歲結婚,孩子才一周歲,開銷很大,另外每月要還六七百元的房貸,還要補貼父母一點兒,一下拿不出500元。他提出分期交付,先交300元,等緩緩勁再交200元。其他人見余根基都交了會費,沒帶錢的借錢交了,連平時一毛不拔的人也都痛快地掏出了錢。
  不想從她那得到什么,卻愿意為她而付出的地方叫家鄉。他們相互感染著,激勵著,感動著……
  接下來的議題是罷免村主任。鄧士勇說,這好辦,回去把他的公章收回來就行了。
   “不妥,村長是行政官。我們得給鄉政府打報告,讓鄉里把他撤掉。”有人不同意地說。
  在中國,村主任可以說是最小的官,小到連國家干部都不算。除村民之外,幾乎所有人都不拿村主任當干部。2002年,湖北省某鄉鎮干部隨便給村主任寫個便條,該鄉鎮的一位姓譚的村主任就乖乖地辭職了;2003年,山東省棗莊市泥溝鎮政府居然撤銷了合法當選的村主任秦實華的職務。所以說,琴壇人不知道怎么罷免村主任并不稀奇。
  廖祥海和張林軍上網查過,沒查到罷免村主任的辦法,只查到幾則報道,了解到罷免遠比選舉復雜,要成立罷免委員會,要村民投票表決,許多村子折騰了一番還沒成功。這倆人可不是“殺豬不吹——蔫退”的主兒,敢想敢為,所以不論成敗都要走一遭。
  鄧士勇起草罷免申請書,眾人紛紛提供罷免理由。
  “他的村長當得不稱職。事情呢不做,村莊整治到現在都沒有搞上去,在鄉里都倒數了……”
  “他領人查了一年多的賬,誤工費就花了好幾萬……”
  “他把村里的禮堂無償讓給鄒旺根的小姨夫搞來料加工……”
  鄒旺根是村委,是鄧士明的得力助手,也是張林軍的親娘舅。他們舅甥本來不錯,自從鄧士明當選村主任,鄒旺根當選村委之后,他們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大,關系越來越僵。
  “他阻撓修筑琴南公路,叫幾個無知的婦女躺在挖掘機下邊,還煽動幾個年紀大的人,睡到挖掘機上,想獲得高額賠償,搞得至今村里到鄉的公路還沒有通。”
  寫這種材料對鄧士勇來說是小菜一碟,刷刷刷,很快就寫完了。他將大家的意見歸納整理,高度概括為:
  琴壇村兩委罷免申請
  箬陽鄉人民政府:
  我村村主任鄧士明因不顧村集體利益、未經正常程序出讓村集體資源,極大地損害了村民的利益,有出賣集體利益的可能。加上上任后不做實事,只停留在無根據的事上亂翻,管理雜亂,使全村處于不斷的爭吵當中……現村民按序聯名特提請上級部門批準罷免村主任及部分村委并同時提前進行改選。
  
  特此申請
  琴壇村民 聯名:
  
  廖祥海和張林軍率先簽字畫押。
  有人傻眼了,這白紙黑字、鮮紅手印,將來想反悔都來不及。鄧士明和鄒旺根等人要知道自己背著他們參與和策劃了罷免,在村的家人還有好果子吃么?內幕,什么內幕,內幕只是媒體吸引眼球的字眼,中國還有多少內幕可言?有人扎牢過口袋,沒人扎牢過嘴巴。今晚的聚會,誰說了什么,說不定明天鄧士明他們就知道了,也許今晚散會不一會兒就知道呢,指不定誰要倒霉,倒大霉!
  當非洲的野牛群與獅群相遇時,公牛會犄角朝外地守著牛群。這時,即便饑腸轆轆的獅子也不敢輕舉妄動。一旦哪頭公牛恐懼了,掉頭就跑,牛群會轟然而散,哪怕剽悍的公牛也會成為獅子腹中的食物和丟棄荒野上的白花花的骨頭。怎么樣才能不散群,牛沒辦法,人有辦法。鄧士勇提議起草一份承諾書,承諾同心協力,共進共退。為防止有人違約,承諾書加了一條:“為樹立個人信用,特此承諾,如有違反,即通過媒體向社會公布。”最后,每個人都在自己的承諾書上簽了字,畫了押。
  鄧士勇舉著承諾書對大家說,有了承諾就誰也不能退出,共同堅持到底。誰要是退出,誰要是出賣我們,或做了對不起我們的事情,我們就把這張承諾書貼到村里去,叫他沒法做人!
  
  二、村主任鄧士明
  琴壇村依山傍溪,土坯的農舍從溪北的水泥路旁錯落有致地疊到半山腰,遠遠看去居然有點兒布達拉宮的味道。溪灘里的水不舍晝夜地流淌著,溪面點綴著的一塊塊被水打磨光滑的巨型鵝卵石是一道迷人的風景。琴壇村兩側的山峰上聳立著一對石人,一個頭上盤發髻,像一孕婦;一個挺胸直背,遙望蒼天,不失真人風度。它們面面相對,長相廝守。有人說,“茶圣”陸羽帶著妻子尋訪天下名茶,途經琴壇口干舌燥,向一老婦人討水喝。老婦人用自己剛采的茶葉泡了一碗給陸羽,他端茶一聞一品,頓覺眼前一亮,心想:這不就是我要找的好茶嘛!為此,陸羽夫妻就在琴壇村住下了,以種茶砍柴為生,再也沒有離去,于是變成了兩尊石人。
  鄧士明的房子建在溪南,背山朝北,幾乎照不進陽光,顯得格外清冷。門前有座石橋,通往溪北。山外是深秋,山里已初冬。溫和的風刮到山里就像一把刀被磨得鋒利,脾氣也暴躁了起來,呼嘯著掠過山坡,像老鷹爪子似的將樹葉一把把扯下來。山上的闊葉樹一夜之間變衰老了,無精打采地垂著。
  一大清早,鄧士明就坐在門口,望著那條汩汩流淌的溪水,地上扔滿煙頭。可能失眠,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看上去比平時憔悴。當下意識地將手指探向煙盒時,他卻發現煙盒已空,將空煙盒揉了一團,起身回屋時,突然看見村委鄒旺根。
  鄒旺根看出他沒煙了,遞過一支說:“士明,城里的年輕人開會要罷免你,我外甥林軍也跟著亂攪和。”
  鄧士明看一眼鄒旺根,滿不在乎地說:“我早知道了,他們沒那個能耐,瞎起哄而已。”
  鄒旺根見他沒在意,又補充一句說:“他們還要收回龍潭溪。”
  鄧士明說:“收回去?沒那么容易。我就不信,他們還能翻了天。”
  鄒旺根說:“你老爸當支書那會兒,窮是窮,可從來就沒有這么多爛雞巴事兒。”
  鄧士明說:“是啊,是啊。”
  他老爸鄧作■先是當村長,那時不叫村長,叫生產大隊大隊長,后來又當支書。那時村里就窮,他老爸為改變琴壇的面貌,早晨天剛亮就出了門,天黑才走出深山。他先后去紹興等地參觀學習,然后又把專家請進來,經過土質化驗之后,選種200多畝的茶樹。他老爸為琴壇鞠躬盡瘁,49歲就病逝了,引進的茶樹至今還在造福琴壇。父親去世時,公社的干部和大隊的社員都來參加追悼會,許多人流著眼淚說,鄧支書是一個難得的好支書!
  世道變了,他老爸那個年代的村干部多么有威信,大事小情都說了算,哪像他這個村主任當得憋氣加窩火,這一年到頭苦沒少受,累沒少挨,虧沒少吃,那幫在外邊撈錢的年輕人還不滿意,還要罷免他。
  鄧士明是在2008年4月換屆選舉時當選為村主任的,這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最初海選出來的候選人有兩位:張新德和張清福。這兩個人能力和威望都不差,張新德土改時當過兒童團長,后來又擔任公社團委副書記、琴壇大隊大隊長,改革開放后當過一屆村主任,遺憾的是他已68歲,年近古稀;張清福當過將近30年的生產隊長,無論魄力、能力還是口碑都不錯,可惜的是他已66歲。鄉政府規定,60歲以上的村民不能再當選村主任。于是,鄧士明被增補為候選人。
  鄧士明在兄弟中排行老二,大哥鄧士品在鄉小學教書。琴壇村窮是窮,可是特別注重知識,看重讀書人,再加上年輕人都曾經是鄧老師的學生,年老的亦曾經是鄧老師的學生家長,所以他在村上特別受敬重;二弟是獄警,在監獄任執法大隊的大隊長;三弟阿貴是金華一家大公司的副總經理。鄧家兄弟四人,只有鄧士明書讀得少,仍在村里當農民。
  選舉哪能不拉選票?美國總統大選還要像海鳥筑巢似的奔波演講。可是,鄧士明既沒有口才,又沒有威望,村里有些人根本就瞧不起他,所以只好讓德高望重的鄧老師和受人敬重的三弟阿貴出面了。
  鄧老師挨家挨戶地為鄧士明做工作,誠懇地對鄉親們說,讓士明當當村主任吧,我們兄弟都在外面,就他一人還在村里。
  有人認為,鄧士明單純實在,想啥說啥,沒有彎彎繞,人也不壞,做事較真,再說,反正琴壇村也是貧困村,想發展連門兒都沒有,這么個村主任誰當還不都一樣,士明要當就給他當當吧!也有人認為,他根本就不適合當村干部,一是能力比較低,二是做事沒頭腦,三是愛亂講話。有一單位到村扶貧,他愣是在村口把人家攔住說:“你們以后不要再來了,你們的扶貧款都進了村干部的口袋。”
  有人直言不諱地說:“鄧老師,你大弟是不好當這個村主任的,如果你要來當,我們百分之百同意。你大弟沒文化,人又粗魯,再說連個組長都沒當過,怎好當村主任呢?”
  廖祥海說得更是干脆:“他這個人根本就不是當村主任的料,什么能力都沒有,不要說當村主任了,能把自己的家管好就不錯了。”
  多數人都給鄧老師面子,張明華、余根基不僅答應投鄧士明的票,還幫忙做工作。張明華對關系不錯的村民說,讓鄧士明當當吧,我都支持他了,你們還不支持?余根基勸大家,我們就相信鄧士明他們哥兒幾個一次吧!
  鄧士明在競選中說,村里每年都有扶貧款進賬,上屆村長干了三年,村里卻一點兒變化都沒有,那些村干部肯定有經濟問題。如果自己當選,先把賬查個水落石出,然后再一心一意把村子弄上去。他的競選承諾更是出手不凡,深得人心。他表示當選后要“以‘公開協商’的原則處理財務,做到村務公開、財務公開,村中大事征求廣大村民意見,由村干部集體研究決定”。承諾為村民辦兩件實事:一是每人每年20元的合作醫療款由村財政支付,若村經濟有困難,由本人向外界討,若仍得不到扶助,由本人為村民支付。二是樹立敬老扶貧的村風,每年年終對年滿60周歲以上的村民進行慰問,對受天災人禍、生活困難的村民作力所能及的幫扶。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在選舉之前,他把競選承諾打印出來,分發給村民。
  他的競選承諾出自鄧老師之手,集中了兩代人的智慧。“公開協商”原則是鄧士明的堂叔提出的。堂叔退休前是鄉干部,認為村民比較看重公平、公開、公正的原則。替村民交合作醫療款是鄧老師的主意。琴壇村三分之一的村民在外地,每年村里這筆合作醫療款就要支付六七千元的差旅費和誤工費,全部收上來的話也就八千來元錢,還不如村里直接支付。村里的賬面上有20多萬的扶貧款,足以支付這筆錢,所以承諾的“村經濟有困難,由本人向外界討,若仍得不到扶助,由本人為村民支付”,不過是個姿態。
  
  琴壇村的村民文化水平較低,忽略了前提條件,理解為鄧士明當了村主任,每人每年的20塊合作醫療費就不交了,村里交不上,他鄧士明交,他鄧士明沒錢交,那么就用鄧老師的工資交。鄧老師每年的工資怎么也超過八千塊錢吧?在經濟發達地區,20元錢算不了什么,對于琴壇村民來說,這20塊錢是絕對不能不當回事的,一人20塊,一家六七口人那就一百多塊呢,三年下來就是半千呢。
  在村主任選舉中,誰出錢多就選誰的現象特別普遍,許多村民最關心的不是誰能當選,而是如何把選票“賣”上價。有的村民在投票前用手機拍下自己的選票,然后到被選人那兒去索取好處。有的村子村民公開講,誰給我煙,我就選他。對這些村民來說,村里如何發展,怎樣發展,統統不管,發展那是明天支票,他們要的是眼前的實惠,是現鈔。2003年,山西省河津市老窯頭村發生過230萬元競選村官的事,當選的村主任兌現了自己的承諾——給每位選民發放1800元的紅包;兩位副主任按每戶1000元發放了紅包,平均每戶獲8000元,許多農民捧著錢哭了。
  老人是絕對不可忽略的選票,村里的中青年都在城市,未必回來投票,選票會委托給父母,父母想投誰就投誰,所以把老人打點明白,基本上就沒問題了。每年慰問老人的錢自然要三弟來出,阿貴也愿意出這筆錢。
  競選村長不但是鄧士明的事,也是鄧氏兄弟的事,是鄧家男女老少的頭等大事!鄧士明要是當選為村主任,往大說,鄧家的父子都當過村主任,對琴壇村作出了應有的貢獻;往小說,子承父業,鄧士明給老爸爭了光,鄧家在村里的地位得到提升。對在琴壇村的老媽來說,其他三個兒子再風光也是村外邊的事兒;鄧士明當了村主任那才是村里的風光,真正的風光!選舉的前一天,74歲的老媽去村口的廟上燒了三炷香,祈求觀音菩薩保佑她的士明當選村主任。
  選舉的那天,鄧老師和阿貴都回了村,站在投票的禮堂門口,對村民一一地說:“支持士明一下吧,我們是不會讓大家吃虧的。”
  鄧士明大獲成功,全村339位選民,他獲得298票,高票當選!
  張明華和余根基把家里人的選票都投給了鄧士明。廖祥海和張林軍沒有回村,委托父母投的票,至于父母投給了誰,他們也不清楚。聽說鄧士明當選后,張林軍嘲諷地說:“傻瓜一樣的也能當村主任了,這回村里要有苦頭,想發展就更難了。”村民都清楚,他們的票不是投給鄧士明的,而是投給鄧氏兄弟的,確切點說是投給鄧老師和鄧副總經理的。他們并不指望村主任帶領大家致富,他們寄希望新選出來的當家人能夠從外邊多討點扶貧款,大家都跟著沾沾光。他們相信鄧老師和鄧副總有這個能力。
  新官上任三把火,鄧士明首先是查賬,想徹底清查,任何蛛絲馬跡都不放過。沒想到花去數千元差旅費和誤工費,卻沒有個結果。張明華生氣了,“他動不動就查這賬,查那賬,他又不是反貪局。村上過去給前來扶貧的單位送幾斤茶葉,幾斤牛肉,他也要去問一問,查一查。搞得我們村形象很差很差的,誰還來扶貧?他這個村長是傻子,農民講就是二百五,腦子不大清楚,這種人還能做事情?跟他都沒法交流了。”
  張林軍說,“他們拿著審計報告對我外公外婆說,上屆村委會多收了他們1450元的修路費。我外公氣得要跟上屆書記和主任拼命,外婆天天去罵他們,跟他們要錢。我對外公說,村里欠不欠你的,你自己還不清楚?那個審計報告前三頁有公章,后邊的十五六頁沒有章,一看就知道是鄧士明他們自己訂上去的,我在公司當會計還看不出來?人往往就是這樣,說少收了你的錢,你肯定不相信;說多收了你的錢,你一定會找他算賬。我外公外婆總認為是多收了他們的錢。我怕他們氣壞了,就掏出1450元錢,對他們說,村里多收的錢呢,讓我給要回來了。我外婆高興得一個勁兒說,‘我的外孫事情辦得好!’你說,他那個村主任當的,不干正事,盡制造矛盾。”
  鄉里搞村莊整治工程,要求村里先墊款施工,然后鄉里再撥款,因種種原因也沒有啟動,村民們不滿意。鄉里修琴南公路,解決琴壇村與箬陽鄉不通公路的問題,因征地賠償,鄧士明領部分村民阻撓而擱淺。收合作醫療款時,村里沒替村民交,鄧士明也沒付,最終還是向村民收的,村民怨聲載道。
  鄧士明沒想到幾把火沒燒好,反而燎了自己。山里人是看重承諾的,合作醫療款是他一塊心病。一天,阿貴和Y老板聊天說起了龍潭溪,Y老板很有興趣,想承包下來搞漂流。老板到琴壇村考察后,表示愿意每年出1.6萬元承包費,承包28年。他準備投資3000萬,在琴壇村搞旅游開發。鄧氏三兄弟喜出望外,這筆錢支付醫療合作款綽綽有余了。鄧士明上任后,村里人想承包龍潭溪養魚,每年交村里800元錢,他沒同意;村外有人想搞漂流,每年交2000元,他嫌承包費太低,也沒同意。Y老板出1.6萬,這是800元的20倍!
  2009年10月16日晚上,鄧士明、鄒旺根和Y老板來到禮堂,通知村民代表來開會。鄧士明拿出溪灘承包合同說:“這個合同你們看一下,滿意了,對老百姓有利了,你就‘蓋章’,覺得沒利就不要‘蓋章’。”
  村里人管摁手印叫“蓋章”。村民代表看過合同后,沒有異議,于是就摁了手印。
  老板掏出中華煙說,我就不一支支地遞給你們了,每人一包拿去自己抽吧。說罷,給了每位代表一包煙。鄧士明追問一句:“你們沒意見了,我的章就蓋出去了!”
  他說的章指的是村委會的公章。見大家沒意見,他在合同上蓋上了公章,交給Y老板一份。接著Y老板交付了第一年的承包費1.6萬元。不知鄧士明他們是疏漏,還是有意遺漏,村民代表沒有全通知到,20位村民代表來了17位,還有3個代表沒通知到,其中之一就是鄧士勇的母親申小妹。在村里,申小妹算得上既有政策水平又有頭腦的人物,擔任過村支書兼村主任。她要到場的話,琴壇的這段歷史也許就要改寫了。申小妹說,我要是去的話,肯定會反對的。鄧士明他們知道我會反對,所有就不讓我參加。承包龍潭溪必須經村兩委討論通過,要請示鄉政府的;另外,一萬元以上的項目,要由鄉政府組織招標。我當支書和村主任時,村里建兩個水壩,那都是鄉政府組織招標的。鄧士明這人沒有知識,沒有能力,嘴巴亂講話。他的話很多,沒做的先講出去,又不實事求是,可是河道承包,這應該講的呢,他又不講了。
  鄧士明做夢也沒有想到,這紙合同居然成為村民要罷免他的導火索。
  
  三、村里村外的沖突
  2009年10月29日,四輛車浩浩蕩蕩開進琴壇村。廖祥海、張林軍、張明華、余根基、張榮海等16人出現在村口。這些年來在外邊的年輕人平時很少回來,更沒有這樣成群結隊回來過,哪怕過年都沒有,琴壇震動了。他們的父母聞訊來了,鄉親也圍了過來。
  沒有不透風的墻,尤其是農村的土墻。廖祥海他們成立同鄉會,要罷免村主任的消息早已像深秋的落葉刮得滿村都是。落葉是沒有生命的,從樹上飄落時多大就多大了;傳聞生長在舌頭上,是活的。傳聞在村東頭是松針的話,嘩啦嘩啦地到村西頭就可能變為了巴掌大小的梧桐葉。村民的想象力和創造力是豐富的,他們不追求準確,但追求生動,追求如何充分地,甚至有點夸張地表達自己思想和情緒。村民說鄧士明查賬花掉旅差費和誤工費好幾萬,那絕不是說花掉了一萬元、兩萬元,或者三萬元,那是相當于說花掉老鼻子錢了,可能是三五千元,也可能是六七千元;說鄧士明把龍潭溪給賣了,那也不是真認為他就是賣了,而是表明對他的做法的反對。可以想象“同鄉會”、“罷免村長”這兩個關鍵詞從村頭刮到村尾會是什么樣子。
  
  廖祥海他們回村是征求所有村民意見的。他們認為罷免申請最起碼要有一半以上的村民支持才能有效。要取得半數以上村民的支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百姓百姓就是百人有百個想法,是難以統一的。盡管許多村民對鄧士明不滿意,怨懟不已,可是未必想罷免他;即使有意罷免他,也未必會在罷免申請上簽字畫押,而是希望別人來罷免他,自己坐享其成,也就是說他們只同意而不支持。廖祥海他們商量來商量去,認為應先爭取在市區的三分之一村民的同意和支持,再通過他們向村里的親朋好友滲透,最后再回村爭取其他村民的支持。
  廖祥海、張林軍早晨起來就坐著張榮海的車在市區轉悠起來。他們先拜訪了在農貿市場賣炒貨的老余。老余50多歲,是村里來金華經商最早的人,如今不僅買賣做得大,而且朋友很多,在村里是位舉足輕重的人物。老余和鄧士明兄弟關系不錯,跟承包溪灘的y老板也是幾十年的朋友。y老板去琴壇簽承包合同就是他陪著去的。廖祥海開門見山地跟老余講明來意,然后虛心討教:“您作為前輩,對這事有什么看法?”老余也是爽快人,“起草合同時,我提醒過鄧士明,這樣做是不是太草率了?至于罷免村長的事,我不參與,既不支持你們,也不支持他。”
  廖祥海等人如釋重負地舒口氣,幸好老余保持中立,他若反對的話,恐怕真就沒戲了。
  聽說,同鄉會小鄒的父親和叔叔進城來幫助他裝修房子,廖祥海他們以為小鄒都簽字了,老鄒肯定會簽字的。沒想到老鄒看了罷免申請后,冷若冰霜地說:“我不簽。”
  “為什么呢?”廖祥海不解地問道。
  “還為什么?”老鄒惱然地看了看這三個年輕人說,“要知道我們在琴壇走路都要低著頭。在琴壇,誰能斗過他鄧士明?他跟書記打架那天,村里有三十多人聚集在他家,商量怎么對付書記,讓書記賠錢,讓書記坐牢。你不想想,在琴壇哪個人能召集那么多人,而且事后又不走漏風聲?你們也不想想,你們幾個哪個吃得消他鄧士明?”
  廖祥海、張林軍、張榮海被說得一愣一愣的。他們長年在外,對村里的情況知之不多,沒想到自己從來都沒瞧起的鄧士明會出息成這樣,在村里會如此有勢力。可是事到如今哪怕是魚死網破也要做下去了。他們從小鄒家出來,強鼓勇氣一家家跑下去。還好,在市區的村民絕大多數支持罷免,少數認為溪灘包得不合理,把合同收回廢掉就好了,沒必要罷免鄧士明。個別村民表示,我不想對此發表意見。廖祥海他們明白,他們是反對罷免的。
  下午三四點鐘,廖祥海他們就把市區跑完了。同鄉會立即開會,研究下步怎么辦。大家看著罷免申請書上的一百來個紅手印,不禁信心滿懷。他們算了一下,再加上同鄉會在村的親朋好友,差不多夠半數了。
  “我們立即回村,今天就把字簽完。”有人十分樂觀地說。
  “在市區的這些人素質比較高,也不像村里的那么怕鄧士明。村里的就是簽了字也會變卦,天天都在鄧士明的眼皮底下,只要鄧士明說幾句好話,許個什么愿,或者送點兒什么東西,他們就會反悔,就會不認賬,甚至說是我們逼他簽的。”廖祥海不放心地說。
  有傳聞,鄧士明三件東西不離身:手機、村委會公章和數碼相機。村里的大事,打電話問哥哥和弟弟。公章用塑料紙包著,需要村委會和支部蓋章時,支部不蓋章他不蓋;支部蓋章時,他掏出相機立照為證。
  “鄧士明有照相機,明華有攝像機,我們把簽字過程拍攝下來,還怕他們不認賬?”張林軍說。
  這位80后圓圓的臉,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有時像孩子似的有幾分頑皮,做起事來有板有眼,穩穩當當。
  于是,他們16個人帶上張明華公司的婚禮攝像師,回到琴壇村。廖祥海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對鄉親們說:“各位鄉親,我們這次回來是khhjH5pP8Vji+XQNqEt0nA==想征求大家對罷免村主任鄧士明的意見。鄧士明當選村主任之后,不僅沒有兌現自己的承諾,又不經過全村村民同意,把龍潭溪承包出去了……”
  “他競選村長時說替我們交醫保,結果賴掉了。”有人不滿地說。
  “過河拆橋,沒誠信就該下臺!”有人迎合道。
   “把龍潭溪包出去了,誰曉得他從中得了多少好處!”
  村民們是大路邊上打草鞋——有的說長,有的說短。有的村民擔憂的是溪灘包出去了,溪那邊山上的燒柴、毛竹和茶葉怎么弄過來。總不能對人家說,“你的漂流停一停,讓我把毛竹拿過去。”
  有人對廖祥海他們說,“你們這幫人在城里發財了,房子車子都有了,還來管村里的閑事,是不是刮燥了?”
  刮燥是當地土話,意為吃飽了撐的。
  “鄉里鄉親的,誰當皇帝都一樣,弄點事端出來干啥?這樣折騰對誰都沒好處。”
  “是嘛,手捧包谷棒,除了皇上就是我。七主意八主意,吃飽飯就是好主意。”
  反對者是少數。不過,這些話讓年輕人感到很不舒服。你以為我們愛管閑事咋的?我們每人出500元錢,用來幫助村里;我們或丟下自己的生意,或請了假跑回來,不就是為你們這些村里人的切身利益么?否則,我們折騰個啥,鄧士明當不當村長,跟我們又有多大干系?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村支書鄧士根匆匆趕過來。廖祥海他們找過老余之后,鄧士根就接到y老板的電話:“鄧書記,你在村里有威信,叫那幫年輕人不要搞了,不要罷免鄧士明了。我承包龍潭溪,承包費雖說少了點,但我不會讓你們村吃虧,我要投幾千萬發展旅游業,游客多了,你們就富起來啦。”
  鄧士根揚揚手,圍聚的村民散去了。他不是來制止廖祥海他們的,是怕他們與鄧士明等人發生爭執,導致肢體沖突。他把廖祥海等人拉到一邊,問清情況,憂慮地說:“這可是大事,有沒有把握啊?”他像問廖祥海,又像在問自己。
  “現在看來,應該沒問題。”廖祥海挺有信心地說。
  “事情恐怕不會這么簡單吧?這件事你們可要慎重啊!”鄧士根還是不放心。
  廖祥海他們開始走訪,征求意見。有的村民用那像樹根似的手分別在三份罷免申請書上簽了自己和家人的名字,又在每個名字上摁下鮮紅的手印;不認字的村民請別人代筆,然后認真地摁上手印。有的村民恐懼不安地叮囑道:“你們做了就要做到底,否則你們在市里的沒事了,我們在他眼皮底下倒霉了。”
  若不是信任,這些平日膽小怕事的村民怎么會簽字摁手印?廖祥海他們感動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對不起這些父老鄉親!他們讓這些年輕人看到了琴壇的希望,年輕人讓他們看到了琴壇的未來。
  “請放心,我們要是搞不好的話,過年也沒臉回來了。”張林軍說。
  攝像師忠實地將村民簽字的情景完整地拍攝下來。
  沒走幾家,張明華的手機響了,又是y老板:“明華,聽說你們回村了?想把溪灘收回去,把鄧士明罷免掉?不要那么不上(讓)路,大家都是熟人,你幫我,我幫你,多好。”
  “不是我要搞的,是我們村大多數村民對合同有意見。”張明華爭辯道。
   張明華跟y老板認識20多年了,過去y老板做木頭生意,有時到琴壇采購木頭。如今人家已是大老板了,相形見絀,張明華和他的聯系也就少了。
  “他們能興多大的浪?只要你不領頭,他們什么事兒也做不成。”
  “這次不是我領頭的。我們也不是為你承包的溪灘,主要是這個村長不做事情,村莊整治也不搞,不干實事……”
  Y老板惱然告誡道:你再干下去絕沒有好果子吃!
  Y老板見張明華不買賬,又撥通鄧士根的電話。
  “這是他們自發的行動,跟我沒關系。”鄧士根推脫著。
  “誰不知道你跟鄧士明有矛盾?你們好歹也是堂兄弟,都是一家人嘛。你就不要在背后策劃這事啦,搞倒鄧士明,你也沒什么好處……”
  
  “我鄧士根不是這么卑鄙的人。我最后說一遍,這事跟我無關。不過,我認為這些年輕人做得對!”鄧士根打斷Y老板的話。
  他與鄧士明有過節,所以是“黃泥落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這嫌是避不了啦。
  “你們要不停止罷免行動,別怪我不客氣,別說我讓你在金華呆不下去,在模具城混不下去!”老板氣惱地說罷,掛了電話。
  廖祥海等人沒理會Y老板的威脅與恐嚇,繼續一家一戶地爭取村民的支持。太陽快下山時,他們走到位于村中心的禮堂附近,這意味著他們已走訪了一半。突然,鄧士明領著鄒旺根、鄒福根等幾個人沖了過來。鄒福根一把就將攝像機奪過去,攝像師嚇得急忙將攝像機抓住,兩人都不撒手,僵持在那里。鄧士明他們不僅要搶攝像機,還想搶廖祥海他們手里的罷免申請。
  “你憑什么搶我們的攝像機?”廖祥海質問道。
  同鄉會不敢上前搶奪攝像機,怕把攝像機損壞了。
   “你們假冒記者,沒經許可私自拍攝!”鄧士明厲聲喝道。
  “把他們的攝像機砸了!”鄧士明那邊的一位村民喊道。
   “我們不是記者……”攝像師更不敢撒手了,死死地抱著攝像機解釋道。
   “不要以為有一點蠻力就好,這東西不是說砸就能砸的,砸了是要賠錢的。”余根基警告道。
  他嘴是這么說,心里很害怕。這幾個村民除了鄧士明的家里富裕點,其他的都是貧困戶,真要把攝像機砸了,他賠不起你也沒辦法。
  “你們沒經過我們同意就拍攝到了我們和我們的房子,這是違法的。你們必須把拍攝的東西毀掉,否則就不給你們攝像機。”鄧士明強硬地說。
  “我們沒拍你們,也沒拍你們的房子,拍的是證據……”攝像師說。
  “那你就放給我們看看,我們看過就還給你們。”
  許多村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們簽字、摁手印的情景要是讓鄧士明看到了,那還得了?
  “如果你把承包溪灘的合同收回,把錢退還Y老板,我們就把攝像機拍的刪除,把罷免申請撕毀,你還當你的村主任。”廖祥海見此,只得讓步。
  “這個合同我不會廢掉的,又不是我一個人作的主,有村民代表蓋章的,有本事你們就把我這個村主任罷免掉,讓我去坐牢好了!”鄧士明寸步不讓地說。
  瞬時劍拔弩張,火藥味很濃,隨時都可能打起來。鄧士明見自己這邊僅三五人,對方有20來人,可能想到真要是打起來未必能占到便宜,于是掏出手機撥110報警。
  當警察從30公里外的派出所趕到時,夜色像濃墨潑染了天空,攝像師、鄒福根的手和胳膊早已麻掉了。警察從他們手里拿過攝像機,讓雙方各派一代表去派出所,如果檢查發現有違法內容則刪除,然后將攝像機還給那個倒霉的攝像師。雙方都沒派人去,警察只好將攝像機帶回派出所。
  鄧士明等人走時,威脅道:“你們這些人到不了金華,半路就會被攔住打死!”
  半夜,廖祥海他們在回金華的途中繞到派出所,將攝像機取回來。警察沒發現有違法內容,拍攝的內容也沒有刪除。同鄉會的行動雖然受挫,可是戰果豐碩,罷免申請上已有183枚鮮紅的手印!支持罷免的村民已經過半,估計鄧士明的村長已是兔子尾巴——長不了了。同鄉會不禁欣喜不已。
  次日一早,廖祥海、張林軍、余根基又坐著張榮海的車趕到箬陽鄉政府,把蓋有183枚手印的罷免申請書遞交上去。鄉黨委對這事很重視,立即安排黨委副書記陶順法接待了他們。陶順法看一眼罷免申請就皺起了眉頭,半晌沒有言語,墻上的掛鐘不緊不慢地走著,秒針那“咔咔咔”的聲音像是踩在廖祥海等人的心里。
  “這個東西沒用,抬頭就錯了,”陶書記說,“不應寫‘琴壇村兩委罷免申請’,應寫‘村主任罷免申請’。”廖祥海猛一拍前額,罷免村兩委指的是罷免村委會和村支部委員會!
  “罷免村主任不要說我們鄉,就是婺城區,甚至金華市還沒有先例。”陶書記說完,上網搜了一下,找到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對他們說:“你們看第十六條規定:‘本村五分之一以上有選舉權的村民聯名,可以要求罷免村民委員會成員。罷免要求應當提出罷免理由。被提出罷免的村民委員會成員有權提出申辯意見。村民委員會應當及時召開村民會議,投票表決罷免要求。罷免村民委員會成員須經有選舉權的村民過半數通過。’”
  廖祥海、張林軍等人這才明白當初完全沒必要回琴壇找村民簽字,市區簽字的村民已超過五分之一。同時,他們也清楚了,罷免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簡單,他們現在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以后的路還很長。陶順發說,《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講得比較籠統,讓他們去咨詢一下婺城區民政局。
  他們在區民政局了解到罷免申請不是交給鄉政府,而是交給村委會,也就是交給鄧士明。鄧士明接到申請后,在一個月內依法啟動罷免程序。他們在區政府又查到《關于資金資產資源的管理規定》和有關法律法規,得知河道溪灘為國有礦產資源,開發承包利用需經國土、水利等有關部門審查批準,并且農村所有處置變現資源,必須召開村兩委會、村民代表大會或全體村民大會通過。如果標的在1萬元至20萬元以內的,必須進入鄉招投標平臺,20萬元以上標的必須進入區招投標平臺進行招投標。
  
  四、被鄧士明嚇得屁滾尿流
  2009年11月8日,廖祥海、張林軍、余根基等八人回村遞交罷免申請。
  按理,遞交申請實在沒必要這么興師動眾,隨便一個人回來就行了。可是,自攝像機事件后,提起鄧士明來誰都有點兒打憷,不肯回村遞交。他們商量來商量去決定集體行動,憑著人多,相互壯膽。另外,有人已放出了風,說同鄉會肯定會有人倒霉的。言外之意,鄧士明不全部收拾,要從中選擇一兩個來收拾。收拾又不是搖獎,誰愿意成為這一目標?要想不被收拾,那就不能出頭,就得貓在人群里,不顯山不露水。遞交罷免申請,這無疑是出頭露面的事,弄不好被鄧士明當成領頭的,豈不就被收拾了?
  這段時間還發生兩件令人震驚的事,一是同鄉會內部出現了“奸細”,這邊剛開完會,對方就知道了內容,搞得他們特別被動;二是當初說“如果誰退出或出賣我們的,或做了對不起我們的事情,我們就把這張承諾書貼到村里去,讓他沒法做人”的會長——鄧士勇退出了。
  在廖祥海心目中,不論誰退出,會長鄧士勇也不會退出,同鄉會是在他的倡議下成立的,同鄉會的章程是他起草的,承諾書上的許多條款也是他提出來的。沒想到,廖祥海等人去鄉里遞交罷免申請的那天,他發現鄧士勇在電話里有點兒不對頭,于是讓張榮海去中國銀行金華分行找鄧士勇,問他同鄉會下一步怎么辦,讓他再想想辦法。鄧士勇對張榮海說,“你們不要罷免鄧士明了,不會成功的,也不可能成功的。”他還說,“這個事情我不參加了,你們也各自想好自己的后路吧!”
  同鄉會開會,鄧士勇說參加。結果,他們十幾個人從晚上7點等到10點,鄧士勇都沒到。打電話,他不接,最后發來一個短信:“你們不要搞這個事情了,都想想自己的后路吧。”這猶如晴天霹靂,同鄉會所有成員都蒙了,鄧士勇的退出肯定是有原因的,這原因是什么,接下來將出現什么?他們不知道,知道的只是他的退出,意味著成功希望渺茫,危險隨時都有可能出現。
  有些人也動搖了,想打退堂鼓了。鄧士勇是同鄉會里最有實力的一位,他都不敢干了,別人干那不是拿雞蛋往石頭上撞么?鄧士勇只有老媽和姐姐在琴壇,他的戶口和組織關系都在市里,琴壇村是不能把他怎么樣的。他的老媽申小妹當過支書兼村主任,在村里很有威望,沒人能把她怎么樣。即使如此,鄧士勇都嚇得不敢再參加同鄉會的活動,可見遭受的威脅有多么大。鄧士勇的態度對同鄉會是一重創,猶如在每個人的頭上潑了一瓢冷水,把那股熱情澆得七零八落。
  
  怎么辦?廖祥海、張林軍等幾個人商量。張林軍態度決絕,不管誰退出,他都要干下去,干到底。廖祥海表示,不能辜負那些簽字畫押村民的希望,不論多么艱難都要走下去。可是,出頭露面的人越來越少了,幾乎所有的事情都落在廖祥海、張林軍、余根基、張榮海的身上。為改變這一現狀,他們決定這次采取集體行動。
  在哪兒遞交罷免申請,怎么遞交?他們商量了一番,鄧士明的家是斷然不能去的,在路上遞交又有失鄭重,最理想的地點是村委會辦公室。誰來把鄧士明約到辦公室呢?有一點誰都清楚,在這八人當中,鄧士明最恨的肯定就是約他來的人。最后,這副重擔落在了余根基的身上,他撥通鄧士明的電話:“士明,你在哪里?在山上砍柴?那么你下來一下,我們找你有事,在村委會辦公室門口等你。”
  鄧士明清楚余根基是同鄉會的骨干,找自己肯定沒有好事。管他呢,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干嗎不去?不去就等于示弱,去!他把柴刀別在腰間下山了。走到家門口,他想把柴刀放回家,洗把臉再去見余根基。他家在溪南,村禮堂在溪北,門前有座石拱橋,只要過橋東行幾十米就到村禮堂。村委會辦公室就在禮堂邊上。當鄧士明走上拱橋時,突然看見禮堂門口有十來個人,于是躊躇片刻,改變了主意。同鄉會內部有人給他通風報信,說廖祥海他們想用車輪戰術,要把他的腦筋搞糊涂。他清楚自己沒他們有文化,腦筋轉不過他們,怕給搞糊涂了。一糊涂就會收下罷免申請,一收下來就得啟動程序,那就等于自己的刀削了自己的把,傻瓜才能這樣干。他要是過去了,他們給,他不收,弄不好就得打起來。俗話說,“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他們十來個人,自己只有老哥一個,吃虧的肯定是自己。他想報警,轉念一想,他們只是約自己見面,又沒干什么。
  “我不過去了,你們有什么事就來我家門口好了。”鄧士明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給余根基回電話說道。
  人在膽怯時,最好呆在自己家。家不僅僅是吃飯睡覺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廖祥海、張林軍等人朝橋對面望望,見鄧士明坐在橋頭,腰里別著柴刀,身旁還站著他的老媽,膽怯像滴入水里的墨滴,在心里擴散了。
  他們相互用詢問的目光看看,誰也沒說話。過了片刻,廖祥海打電話說:“士明,你過來一下吧,我們把件東西給你吧。”
  “我不來,要你們來。你們來我家,我又不會吃了你們。”鄧士明堅定不移地說。
  鄧士明的態度很明了,你們愛過來不過來,不來才好呢,又不是我找你們有事。
  與其說廖祥海等人怕鄧士明,還不如說怕他媽。老人已72歲,精神矍鑠,特別護著她的士明,他的士明要是受了委屈,她就會去拼命。她那么大年齡,誰又敢把她怎么樣?這還不是廖祥海他們最怕的,他們最怕的是她突然躺在地上不起來,愣說你們打她了,讓你有口難辯。“毆打老人”在這個有著百善孝為先傳統的山村可是件大逆不道的事,這樣不僅他們“這一小撮”要背上惡名,還會讓鄧士明賺得同情分。中華民族素有同情弱者的傳統,當年臺灣競選,陳水扁已處頹勢,一顆莫名的子彈襲擊后,讓他化腐朽為神奇,撈取不少選票,達到了連任的目的。
  鄧士明死活不過來,他們要是不過去,只有“望橋興嘆”了。他們從金華到琴壇,跑40多公里,因不敢過橋,功虧一簣,豈不讓人笑話?廖祥海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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