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前子的詩

　　黑石榴之年
　　
　　挽歌
　　李志紅
　　1968/6/3-2011/6/18
　　彼此保持敬意的朋友
　　永遠的朋友
　　
　　黑石榴，黑色石榴，黑色的石榴，在小巷，
　　我發現黑色，死亡不能發明，
　　我與你相同，我與他們不同，我有朋友，
　　你這個朋友——
　　
　　死亡是高貴的吧，
　　總是帶走，我愛過的人，我愛著的人，我愛的人，
　　對那些鼠輩不屑一顧。
　　高貴嗎？
　　出言不遜，毫無商量余地，帶走，
　　你這個朋友——
　　
　　死亡發瘋了，命都不要了，
　　我有朋友，
　　你這個朋友——
　　
　　和它拼命，不能忍氣吞聲，
　　不能原諒，我們溺愛了它，
　　曾經慫恿。我們縱火，此處灰燼，灰燼中，
　　黑色的石榴，
　　提著燈籠，在去沉默的路上，
　　沒有哭聲，
　　你這個朋友——
　　
　　荊棘之地，一棵石榴樹，剪影之心，石榴之肝，
　　黑色這死亡的甜蜜素，
　　這黑色的糕餅，黑色的石榴這糖果，
　　黑色的糖果，
　　沒有零售，
　　是誰，能夠一點一點去死，
　　你這個朋友——
　　
　　命都不要了，死亡發瘋了，
　　它命都不要了，
　　我要你，要，
　　你這個朋友——
　　
　　沉默的路上食言，提著燈籠，
　　一棵石榴樹桀驁不馴地停住，
　　停住這黑色的石榴，
　　此處灰燼，而此處灰燼，剪影也出血，
　　你這個朋友——
　　
　　連血絲都變白了。
　　
　　預 感
　　
　　這些茶盞，
　　太湖旁，雨中天上，
　　碗一樣，
　　不能裝滿。
　　
　　在靜候報答——
　　遠山排青、下午三點鐘的：
　　“三”；
　　層層傾斜，
　　貼著臉，
　　微小的縫隙，
　　哀傷！露出破綻。
　　
　　悼念一位少年朋友
　　
　　黑球，在黑色邊緣，
　　在黑色門檻下——
　　靜觀湖水。我們在少年之際，
　　在島上，
　　靜觀過這一片蒼茫湖水。
　　我們曾坐山頭飲酒，
　　吹著涼風。
　　我們曾約好一起去看外國電影。
　　我們曾在一個游泳池游泳，
　　他常常去深水區沉潛。
　　我們愛過同一個女人。
　　我們曾在夜晚，
　　他生日宴會上，
　　打賭，
　　看誰先死，
　　像是獲取勇氣。
　　
　　突然悲從心來。手稿。
　　
　　死是固執的，
　　排解不掉。
　　
　　懸空的一幅字上，
　　出現，以濃蔭，
　　融化著墨色。
　　
　　夏夜明亮，
　　小巷人聲傳到樓頭，
　　蒙在鼓里的南方，悶熱，
　　是固執的。而！
　　死，
　　出現，
　　以朋友。
　　
　　即使耳食者也無法斷交，
　　南方，死，
　　橋下的流言。
　　
　　觸 須
　　
　　白色新娘，影新娘，
　　非自己之影。
　　雪的新娘。
　　
　　它是新郎的影子。
　　日光燈下舉行影婚。
　　
　　雪的新娘源源不斷，從天上，
　　新郎，地下。
　　深深地下，觸須擺動，
　　他更加深入，
　　到黯淡。
　　
　　無生活，人間。
　　天上——地下之間。
　　
　　他的爪摳掉它——它的鏡子，它的眼珠，
　　而觸須擺動，出線，一如初醒。
　　
　　燈繩之年
　　
　　燈繩斷續，
　　斷斷不能分明，是我們的命，墻上做過記號。
　　
　　想起燈繩之年，
　　丈量到岸，
　　一條河要血洗。
　　
　　蒙昧在心底包裹穿針引線的一條河！一條虛 線……它被擦了一下。
　　
　　它被拉了一下。
　　
　　燈繩一拉，
　　她沒有墜地。
　　
　　燈繩年，燈繩之年，
　　我可以抓緊不白之冤，
　　而賣胭脂的人溺水，
　　一條河血洗。
　　
　　也不能飛天——沒有墜地，
　　它被拉了一下。
　　
　　燈繩一拉，
　　花開。
　　
　　燈繩一拉，
　　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