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口
這些聚集在路口的人,這些男人
衣服陳舊,臉面無光
他們身邊,擱著油漆刷或者大鐵錘
他們在這里,等待著
可能的雇主,卻常常等到天黑
也沒有人,使用他們的力氣和手藝
我路過這里,也為他們憂愁
卻常常看到,他們閑坐在地上
有的在說笑,有的在玩紙牌
他們似乎不在意當下的處境
對于生活的可能與意外
似乎早已習慣并能夠接受
寶塔梁上空的燕子
那時的寶塔梁,荒涼,土路彎曲
切合我剛剛開始的人生,那時的寶塔梁上
外貿公司的倉庫,是我見過的最大的房間
一個個麻袋,驗證了我的力氣
也驗證了我的失敗
幾十年過去了,寶塔依舊
夏天的燕子依舊,我再次來到寶塔梁
我不是來扛麻袋的,外貿公司的倉庫已經廢棄
我是來看寶塔的
如今的寶塔,和我少年的寶塔
沒有區別,燕子的尖叫聲
還能穿透我的衣衫,燕子年年回來
我卻在異鄉喘息,也為我的遠方不安
那時我沒有體會到寶塔的仁慈
我在這土黃色的建筑下,走了一陣
許多人都來看寶塔,和別人不同的是
我走著走著,走到了倉庫前
還靠近布滿裂紋的木門
透過門縫往里頭看,我已經料到了
我什么也沒有看見
一個蒼老的人
不是誰都能蒼老,蒼老不需要憐憫
一個蒼老的人,坐在冬日的太陽下
曬他的老年斑,他有這個資格
靜止的神態,如一幅遺像
他有這個資歷,他從陰間借來了軀體
就是為了曬一會兒太陽
五十年
世上五十年,足以把一個人變成妖怪
慢慢也會把一個人變成孩子
或者既是妖怪,又是孩子
五十年的磨損,和山水城郭
和人情世故,都是命定的
也是等來的,關鍵是和這個人世
沒有中斷聯系,這份滄桑
是天然的,也是人為的
是修煉下的,也是應得的
可以心事重,可以放下
也可以拒絕
那一天也去登高,說
這大地,其中也有我的光陰
這個春天
早起,走路,喝茶
這是我每天的功課
在花草跟前,變成文盲
也重新做一個好學之人
心境漸漸平和
微有波瀾,也是
不會喧嘩的波瀾
這個春天于我有恩
這個春天,我看輕了許多事物
春天的麻雀
春天的早上,麻雀叫得更早一些
風潮濕,麻雀飛得吃力
有的麻雀,在地上一跳一跳走著
像是腳上受傷了似的,像是猛地彈了一下
一下一下,靠著彈力自動在跳一樣
就覺得,日子和以往一樣
又有所不同,很多東西都在蘇醒
都在準備,已經孕育的卵
正在麻雀的肚子里變硬,這是趕在春天
多出來的,哪怕只有指拇蛋大
哪怕長滿了麻點,遲早都會發出
熟悉的平常的叫聲,這個春天
同樣需要麻雀的叫聲
而新的叫聲,就要加入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