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獨秀與羅章龍

　　作為中共黨史上兩位舉足輕重的人物，陳獨秀與羅章龍相識于北京大學，其后并肩戰(zhàn)斗在五四運動中。接著，陳獨秀出任黨的總書記，羅章龍作為黨的早期重要領導人與其親密合作，為中華民族的解放事業(yè)攜手奮斗。再往后，陳獨秀因托派問題被開除出黨，羅章龍亦因在反對王明路線中成立“中央非常委員會”而被開除出黨。陳獨秀與羅章龍一起經(jīng)歷了人生中的輝煌，但最終都淹沒于歷史的長河。
　　
　　一
　　
　　1917年1月，在蔡元培力薦下，陳獨秀以“品學兼優(yōu)”出任北京大學文科學長，他隨即利用蔡元培賦予其北大有關文科的人事和行政權，延聘提倡新文化運動的知名人士、學者到北大任教。稍后，對于守舊落后的北大文科各項制度，陳獨秀還果斷地實施了一系列大刀闊斧且卓有成效的改革。在其努力下，封建頑固派在北大設置的種種思想文化禁區(qū)被沖破，一個新鮮活潑、民主自由的新天地出現(xiàn)在北大校園內(nèi)。
　　1918年，一次偶然的機會，陳獨秀與羅章龍相識了。以此為開端，陳羅兩人相交多年，在中華民族的歷史長河中演繹了一段傳奇。
　　羅章龍原名敖階，號文虎，字仲言，1896年11月出生于湖南瀏陽，一生曾用過縱宇一郎、滄海、無我、柏格森、景云、彼得羅夫等十余個筆名和化名。羅章龍?zhí)熨Y聰慧且喜好交友，1915年在長沙長郡中學讀書時，便與同在長沙就讀的毛澤東結(jié)為好友。在毛澤東影響下，羅章龍逐漸傾向新思想、新學說。1918年4月14日毛澤東和蔡和森等12人共同發(fā)起成立“新民學會”時，他也是發(fā)起人和學會的領導者之一。稍后，學會采納何叔衡的建議，公推羅章龍等人求學日本探尋報國之路。孰料，待羅章龍抵達上海欲前往日本時，日本發(fā)生迫害華僑和中國留學生事件，留日學生紛紛罷課并派代表回國請愿，羅章龍了解實情后，立即改變赴日計劃，毅然返回湖南。雖然此次東渡未成，但羅章龍卻帶回了在上海影響極大的《新青年》雜志，使新民學會接觸到了以陳獨秀為代表的進步思想。也從此刻起，羅章龍在心里開始對陳獨秀產(chǎn)生傾慕之情。
　　8月15日，本著追求新思想、新知識的理想信念，懷著對科學與民主思潮彌漫的北大校園的向往，羅章龍和毛澤東、張昆弟、李維漢等“新民學會”同仁10余人，離開長沙前往北京。19日，歷盡艱辛的羅章龍一行安抵北京。稍后，羅章龍便憑借扎實的基礎知識考進北大，入文學院哲學系德語預科學習。
　　當時，羅章龍班上的學生德文水平參差不齊，有的因為是外交人員的子女，在德國生活過，對德文較為熟悉；有的曾在青島大學學過德文，也具有一定的德文基礎；還有一些是像羅章龍這樣的，只在中學學過一點，對德文較為陌生。由于水平不齊，同學們的學習進度也不一。本著陳獨秀所提倡的民主和科學的校風，按照其制定的允許學生自由選修各課的原則，大家經(jīng)過商量，決定由三種類型的學生各推一名代表，向文科學長陳獨秀反映問題，請其出面解決。
　　為一睹傳奇人物的風采，大家都爭先恐后地報名參加代表競選。最后，在民主推選下，羅章龍幸運地成為3名代表之一。想著即將見到傾慕已久的陳獨秀，羅章龍激動不已，他很早便從住地景山東街三眼井吉安東夾道7號趕往學校，與另外兩位代表會合。經(jīng)過一路打聽，他們終于找到了陳獨秀在北大紅樓的文科學長辦公室。敲門進入時，陳獨秀正在圈閱一份文件?？吹剿麄儯惇毿愫吞@地問道：“你們來干什么？”
　　第一次見到陳獨秀，羅章龍等3人都非常激動，他們先是談了談情況，然后提出分班的要求。“分班？目前怕是辦不到，現(xiàn)在教員和教室都沒有多余的。”陳獨秀想了想說道。羅章龍又說：“是否可采取甄別的辦法，部分同學經(jīng)過考試合格后，可升到本科學習?！标惇毿惝敿创驍嗔怂脑挘骸澳銈儗W生是想讀書，還是想早畢業(yè)？你們希望早畢業(yè)好做官宦？多讀兩年書有何不好？”
　　一位代表申辯說：“不是這個意思。再說早畢業(yè)進入社會、轉(zhuǎn)入仕途也不是壞事。”陳獨秀近來正為北大內(nèi)部守舊派阻撓破壞文科教學改革之事而煩惱，情緒不好，聽到這位代表言及要早畢業(yè)轉(zhuǎn)入仕途，便發(fā)火道：“你們根本不想認真讀書。你們平時對社會上的重大問題也不愿研究，只知道考慮個人……”陳獨秀聲調(diào)越說越高，語氣失和。見陳獨秀發(fā)脾氣了，羅章龍等知道問題不能解決，便趕忙離開。陳獨秀見同學們“諾諾”轉(zhuǎn)身，不歡而散，不由得心中一軟，便起身送他們到門口。
　　見羅章龍在3位代表中較為年輕，在申述理由時發(fā)言也較多，出門時又走在后面，離他最近，陳獨秀便邊走邊問羅章龍：“你是哪里人？”“湖南人，長沙聯(lián)合中學畢業(yè)生。”羅章龍說。陳獨秀點頭說：“你且留下，我們再談談?！?br/>　　回到辦公室，陳獨秀問羅章龍：“你說說看，這事該怎么辦？”羅章龍說：“同學們的意見是合理的，并不過分。沒有教員和教室也不是您的責任，可以轉(zhuǎn)告學校有關部門，讓他們解決！”陳獨秀點點頭。羅章龍繼續(xù)說：“同學們要求通過甄別考試，提前畢業(yè)，也是正當?shù)?。有人想做官入仕，不能說我們都是懷著做官的思想。今天沒有解決問題，大家不會就此罷休?！标惇毿闳粲兴?，點點頭。羅章龍便告辭了。
　　回來后，大家果然不同意陳獨秀的答復，經(jīng)過討論，又派羅章龍等3人再找陳獨秀交涉。這次，陳獨秀答應向?qū)W校反映學生分班的要求。但是他說：“提前畢業(yè)還要教育部核準?！笨吹疥惇毿愦饝怂麄兊恼埱?，學生們都深感欣慰。
　　在這兩次見面中，陳獨秀給羅章龍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那平易近人的性格。淵博的學識、敏捷的才思，都讓羅章龍深為嘆服。陳獨秀也記住了這個英姿颯爽、充滿活力的湖南小伙。其后，陳獨秀便多次邀請羅章龍參加他與蔡元培的談話，這就為以后兩人攜手參與五四運動埋下了伏筆。
　　
　　二
　　
　　1919年1月，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戰(zhàn)勝國在巴黎召開和平會議。參加這次會議的中國代表在全國人民的壓力下，為改變中國在國際上的不平等地位，在會上提出廢除外國在中國的勢力范圍、撤退外國在中國的軍隊和巡警、撤銷領事裁判權、歸還租界、取消中日“二十一條”及換文等正義要求，但都遭到拒絕。北京政府屈服于帝國主義的壓力，準備在這個丟權辱國的和約上簽字。消息傳來，國人憤怒至極。5月4日，北京大學等13所大專學校的3000多學生在天安門前集會，舉行示威游行，轟轟烈烈的五四運動由此爆發(fā)。
　　五四運動爆發(fā)前，陳獨秀已被免去北大文科學長的職務，被迫離開北大。然而，在轟轟烈烈的五四運動爆發(fā)之時，他仍然以自己巨大的社會聲望，當仁不讓地擔當了“五四運動總司令”這一角色，為運動吶喊鼓動。而羅章龍先前亦在陳獨秀、李大釗等的影響和領導下，參與并主持了一個以北大和國立八校學生為主的學生會，團結(jié)了一批湖南學生成為中堅，此時，這個學生組織便在羅章龍的指揮下，承擔了運動中的宣傳鼓動、組織指揮任務。
　　當時，在陳獨秀等人坐鎮(zhèn)指揮下，羅章龍、許德珩等北大激進學生帶領著游行隊伍，高呼著“誓死力爭，還我青島”、“收回山東主權”、“廢除二十一條”、“寧肯玉碎，勿為瓦全”、“外爭國權，內(nèi)懲國賊”等口號，要求拒絕在和約上簽字，懲辦北京政府的三個親日派官僚曹汝霖、陸宗輿和章宗祥，游行隊伍由天安門廣場出發(fā)，出中華門，向東交民巷使館區(qū)走去。在東交民巷西口，游行隊伍受到中國巡捕阻攔，便轉(zhuǎn)而從東交民巷向北，來到趙家樓胡同曹汝霖住宅前?？吹讲苷锩嬗泻芏喑謽屲娋?，義憤填膺的羅章龍和其他四五位同學搭成人梯，打開了曹宅臨街的窗戶，并從窗戶跳進房內(nèi)，打開宅門，放進潮水般的學生，痛打了正在曹汝霖家的章宗祥，放火點燃曹汝霖的住宅，這就是震動全國的“火燒趙家樓”事件。
　　
　　隨后，針對北京政府逮捕學生、鎮(zhèn)壓學生運動的反動暴行，天津、上海、南京、杭州、重慶、南昌、武漢、長沙、廈門、濟南、開封、太原等地學生先后宣告罷課，支持北京學生的斗爭。接著，上海等地的工人、商人也紛紛展開罷工、罷市。這場群眾運動遍及20多個省100多個城市。一時間，全國各地形勢急劇發(fā)展。鑒于此，為進一步推動運動走向高潮，陳獨秀起草了《北京市民宣言》，對當時中國的內(nèi)政外交提出了5條具體的要求，聲明如政府不接受市民要求，“我等學生商人勞工軍人等，惟有直接行動以圖根本之改造”?！缎浴穼懞煤?，陳獨秀交由胡適譯為英文，并在6月8日夜里同高一涵一起到嵩祝寺旁邊一個專為北大印講義的小印刷所去印刷，隨后他還親自到北京新世界娛樂場、城南游藝場等處廣為散發(fā)。
　　6月11日晚10時，當陳獨秀再次在新世界娛樂場向下層露臺上看電影的群眾散發(fā)傳單時，被北京政府的便衣警察當場逮捕，押往外右五區(qū)警署。陳獨秀被捕后，各地學生團體和社會知名人士紛紛通電，抗議政府的這一暴行，羅章龍也為營救工作四處奔走。最終，懾于輿論的壓力，經(jīng)受了83天牢獄之災的陳獨秀被保釋出獄。而在這之前，懾于強大壓力，曹、陸、章三個賣國賊已相繼被罷免，中國代表沒有在巴黎和約上簽字。五四運動獲得了勝利。
　　在五四運動中的這段攜手戰(zhàn)斗經(jīng)歷，使得陳獨秀與羅章龍的友誼迅速升溫。此時陳獨秀出獄后在思想上已日益轉(zhuǎn)向共產(chǎn)主義，他于1920年5月在上海成立了馬克思主義研究會，促進了馬克思主義的廣泛傳播。在陳獨秀影響下，羅章龍也如饑似渴地研讀馬列主義的經(jīng)典著作。他曾經(jīng)在陳獨秀的支持下，參與翻譯了《共產(chǎn)黨宣言》油印本。毛澤東后來曾回憶說，他最先接觸的《共產(chǎn)黨宣言》中譯本，就是羅章龍等翻譯的《宣言》油印本。羅章龍等翻譯的《宣言》油印本影響之大，可見一斑。
　　由于共產(chǎn)國際文獻和馬列主義原著多以德文為主，羅章龍等讀之均有“皓首窮經(jīng)”之感。于是，在同陳獨秀商量后，在李大釗的主持下，羅章龍和一些志同道合的青年于1920年初發(fā)起組織了“北京大學馬克思學說研究會”。學會成立后，他便帶領著會員搜集馬克思學說的各種中外書籍，編輯、刊印馬克思主義論著，組織討論會，主辦演講會。羅章龍聰慧過人，他對馬克思主義的研究很有心得，在《羅敖階給毛澤東的信》中，他就曾對建立一個什么樣的中國共產(chǎn)黨的問題進行過深入的探討。
　　1920年5月，共產(chǎn)國際代表馬林等到北京會見李大釗、羅章龍等人后，決定成立共產(chǎn)主義小組。8月，上海的共產(chǎn)黨早期組織率先成立，參加者有陳獨秀、李漢俊、李達、陳望道、俞秀松等，陳獨秀任書記。10月，北京的共產(chǎn)黨早期組織正式成立，最初成員有李大釗、張申府、張國濤三人。羅章龍入黨后，很快便成為李大釗的得力助手，為中共的創(chuàng)立作出了自己的貢獻。
　　翌年7月，中國共產(chǎn)黨醞釀在上海召開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當時全國僅有50多名黨員，陳獨秀、羅章龍均名列其中。為選舉兩位代表出席中共一大，北京黨組織專門召開黨員會議，醞釀人選。大家考慮到擔任支部書記的李大釗時任北大圖書館主任，并兼教授和北京八校教職員代表聯(lián)席會議主席等職，7月又是兩個學年交替時期，公務繁忙難以抽身，加之李大釗是社會名流，突然南下恐會引人注目，便推舉張國燾和羅章龍為代表。但羅章龍當時正按照陳獨秀的意思忙于在長辛店辦工人夜校，工作繁忙，便提請另選他人參加。最后，經(jīng)過商量，確定由張國燾和劉仁靜代表北京黨組織參加一大。無獨有偶，陳獨秀亦因受聘廣州政府擔任教育委員長兼廣東大學預科校長事務繁多不能出席大會，指派包惠僧代表他參加。
　　7月23日，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上海召開，陳獨秀作為發(fā)起人雖沒有參加會議，仍被選舉為中央局書記，他遂由廣州返回上海，主持中央工作。隨后，黨在陳獨秀建議下組建了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負責領導全國的工人運動，羅章龍受陳獨秀委派擔任該部北方分部主任，具體負責北方12個省和16個大城市的工人運動，全國鐵路總工會及全國各鐵路工會亦在其領導之下。1921年11月，他曾參與領導了著名的隴海鐵路工人大罷工，這是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后領導的第一次較大規(guī)模的罷工，斗爭持續(xù)了近10天，最后以實現(xiàn)工人提出的條件而勝利結(jié)束。陳獨秀對這次罷工曾給予了高度評價，認為“這是我黨初顯身手的重大事件”，這也是對羅章龍辛勤工作的充分肯定。
　　此后，在陳獨秀的領導下，羅章龍先后領導組織了長辛店鐵路工人八月罷工、開灤五礦工人十月罷工、京漢鐵路大罷工等革命活動，成為中國工運的實力派人物。
　　
　　三
　　
　　由于羅章龍在建黨初期領導工人運動方面表現(xiàn)突出，被陳獨秀點名作為北方區(qū)委代表出席1923年6月在廣州召開的黨的三大。接到通知后，羅章龍便趕赴廣州，同陳獨秀、李大釗、譚平山等一起為中共三大做準備工作。在大家的努力下，中共三大第一次預備會在廣州永漢路太平沙看云樓召開，第二次在馬林寓所春園召開，正式會議則于6月12日在東山恤孤院后街31號的一幢兩層灰白色磚瓦房舉行。
　　中共三大選出了9名正式委員、5名候補委員組成新的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正式中央委員是：陳獨秀、蔡和森、李大釗、王荷波、毛澤東、朱少連、譚平山、項德龍、羅章龍；候補中央委員：鄧培、張連光、徐梅坤、李漢俊、鄧中夏。隨后，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決定陳獨秀、毛澤東、羅章龍、蔡和森、譚平山為中央局（相當于后來的政治局）成員，陳獨秀為中央局委員長，毛澤東為中央局秘書，羅章龍任會計，負責中央日常工作。也就是從這時起，不滿27歲的羅章龍同陳獨秀一道，成了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核心成員。
　　為防黨的領導人獨斷專擅，三大特地在黨章中規(guī)定了中央所發(fā)通告須由秘書聯(lián)署，否則無效的條款。這條建議首先是共產(chǎn)國際代表馬林提出的，陳獨秀雖對此不以為然，但礙于眾議，也不便申異議。于是，大會便表決通過：“秘書負本黨內(nèi)外文書及通信及開會之責任，并管理本黨文件。本黨一切函件須由委員長及秘書簽字?！?br/>　　陳獨秀對此一直耿耿于懷，他后來曾向擔任秘書的羅章龍發(fā)脾氣：“我一切相信你，你代我簽字也是一樣。”羅章龍與陳獨秀交往已久，知道這是他在說氣話，便微笑著答道：“我們受大會重托，應該按章辦事，否則別有用心的人必乘機進行挑撥離間，將來怎么向全黨交代呢?！甭牭搅_章龍如此回答，陳獨秀也覺得很有道理，待冷靜下來后，他便對此不再說話了。
　　三大后，中共中央進駐上海，用閘北火車站附近三曾里的一處兩層樓房作為辦公地點。當時常住的是3戶：毛澤東、楊開慧帶著孩子，蔡和森、向警予帶著孩子，再加上羅章龍一戶，大大小小十來口，對外說是一家人，由向警予當戶主，實則負責處理中央的日常工作。陳獨秀、馬林等都曾多次出入此“三戶樓”，與羅章龍商談工作。有幾次，陳獨秀還與羅章龍“抵足而眠”，就時局以及黨內(nèi)的一些事宜交換各自的看法。
　　不久，毛澤東轉(zhuǎn)任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羅章龍便在陳獨秀的提議下?lián)蚊貢婀苄麄鞴ぷ鳎谑?，按照三大確立的原則，當時中共中央的重要文件，便須由陳獨秀用英文、羅章龍用德文共同署名并生效。
　　此后相當長一段時間內(nèi)，中共中央向全黨發(fā)出文件，均由委員長T.S.Chen（陳獨秀）和中央局秘書Leo Dchanlung（羅章龍）兩人署名，這在中央檔案館保存下來的黨內(nèi)文件中有原始文件可證的就達5件之多。
　　1924年，羅章龍與陳獨秀、李大釗、劉齊佳（女）和彭述之一道，被共產(chǎn)國際確定為參加共產(chǎn)國際五大的中國共產(chǎn)黨代表。稍后，羅章龍參加了共產(chǎn)國際于6月17日召開的五大，接著又出席了在漢堡召開的第四次國際運輸工會代表大會，當選為該會中國書記。第二年，他又參加了在上海召開的中共四大，被選為中央候補執(zhí)行委員，繼續(xù)在陳獨秀的領導下為革命孜孜不倦地奮斗著。
　　
　　隨后不久，便發(fā)生了羅章龍、汪壽華等“營救”陳獨秀的戲劇一幕。那是在1926年10月，為響應北伐軍，推翻軍閥反動統(tǒng)治和建立新政權，上海工人階級在陳獨秀等人領導下，正在醞釀舉行武裝起義。一天清晨，羅章龍到中央辦公處出席例會，商討起義各項準備事宜。不一會，大家都到齊了，但唯獨不見陳獨秀。羅章龍便向大家詢問，有人說陳獨秀早上8點便從家里出發(fā)來開會了。羅章龍聞此心里一驚，他趕忙派人去陳獨秀住處找尋。
　　人派出去許久都沒消息，羅章龍心急如焚，很是牽掛陳獨秀的安危，便跟汪壽華一起出來找尋。不經(jīng)意間，他聽汪壽華說起閘北工會今晨報告糾察隊在東方圖書館附近截獲一穿黃色雨衣的人，羅章龍立即聯(lián)想到有人說早上陳獨秀出外時手攜雨衣，頓生疑竇，便偕同汪壽華前往查明事情真相。剛到閘北工會黨團處門外，便聽到里面人聲鼎沸，似在議論拘獲嫌疑犯事，羅章龍便跟汪壽華入室問詢。工會糾察隊員引羅章龍等進內(nèi)，大家見羅章龍至，喧鬧聲立時停止，糾察隊一個小隊長向他們匯報：“糾察隊隊員今早巡邏，在工會附近瞥見一人頭戴雨帽，低頭疾走，問之不答，我等因見他形跡可疑，遂將其拘留?！边^了一會兒，兩個糾察隊員帶著一個人來到羅章龍面前。那人身著雨衣，手拿報紙，三人對視，果然是陳獨秀！原來陳獨秀平日行路時都是文思縈回腦際，不甚注意周邊所發(fā)生的事情，故此次對糾察隊盤詰，竟未聽悉，以致被拘。
　　汪壽華于是佯作鎮(zhèn)定，對隊員說：“你們且散去?！贝娙松⑷ズ?，汪壽華叫糾察隊隊長至近前，與其密語道：“此人乃我娘舅汪先生，昨日方從外埠來此，初到上海，路道不熟，又不諳本地語言，竟遭誤拘，我送他回去。你們以后巡邏仍應著今日的做法，認真盤詰，不要疏忽怠意！”糾察隊長聽后信以為真，便深表歉意，告辭而出。于是羅章龍、陳獨秀、汪壽華三人一同往中央辦公處回走。待其到達后，開會時期已過，又到了吃飯時間，便一同進餐。進餐時，汪壽華詼諧地說：“今番仲甫先生總算又被拘囚一回，照次數(shù)是第三回了?！标惇毿阏f道：“這不算是一回，何況是被自己人拘留，勉強計算，只能算作半回吧?！绷_章龍聽后哈哈大笑。
　　
　　四
　　
　　雖然羅章龍跟陳獨秀是親密無間的戰(zhàn)友，兩人在革命活動中互相支持、互相勉勵，但在一些問題上，出于對黨和革命的忠誠，兩人也曾有過一些爭吵。
　　還是在第一次中央擴大會議上，負責北方書記部的羅章龍說：“北方工人運動范圍甚廣，工作繁難，最好另由中央選派經(jīng)驗較豐富的同志前往負責?！标惇毿懵牶竺嬗信f道：“你說誰有經(jīng)驗？大家不都是一樣！你不做誰做？你回去做，有什么為難的地方來信，大家商量，必要時，以后可補充人員。你不要舍近求遠，應把讀書計劃全部放棄，再來向我講話?！绷_章龍又提出調(diào)山東支部書記王盡美到北京，加強北方工作，但山東不同意。最后還是在陳獨秀的提議下采用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將山東書記部與北京合并，調(diào)王盡美到北京。
　　1926年3月20日，蔣介石設計將中山艦調(diào)出廣州，隨后又以該艦未接命令擅自移動為名誣其陰謀暴動，隨即下令逮捕該艦艦長、中共黨員李之龍，并展開一系列的清共行動，這就是震驚全國的“中山艦事件”。事件發(fā)生后，蔣介石見蘇聯(lián)顧問鮑羅廷對他很是寬容，遂變本加厲，陰謀組織黃埔實力派以營植私黨，排斥異己。他借口黃埔軍校政治教官高語罕（共產(chǎn)黨員）有譏訕蔣介石言論（蔣說高曾向黃埔學生演說，要打倒北方段祺瑞，就要先打倒廣州的段祺瑞），逼高辭職，高遂于5月25日被迫離開廣州。當時，羅章龍等均主張就此事件向蔣介石提出抗議，但時任中央總書記的陳獨秀認為小不忍則亂大謀，中山艦事已吃大虧，高語罕問題比起來還小，不應堅持，他指示高語罕撰文辟謠。羅章龍對此極為不滿，他曾當面批評獨秀此舉屬畫蛇添足，兩人激辯許久，最后不歡而散。
　　翌年4月27日至5月9日，中國共產(chǎn)黨在武漢召開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陳獨秀再次當選為黨中央總書記，羅章龍被選為中央委員。會后，時任中共武漢中央局委員、武漢市委書記、湖北省委宣傳部長的羅章龍，受中共湖北省委所托，向中央提出防范汪精衛(wèi)集團發(fā)動反革命政變的幾點建議。
　　在隨后為此事而召開的中央會議上，羅章龍先是說明了提案理由與內(nèi)容，并重申中共湖北省委全體成員的決心，請求中央迅速做出相應的決定，成立行動機構，統(tǒng)籌一切，立即付諸實施。他一再強調(diào)這是千載一時的良機，稍縱即逝，認為“全黨應萬眾一心，破釜沉舟，力戰(zhàn)克敵”！羅章龍言畢，多數(shù)中委紛紛發(fā)言附議湖北省委方案，均認為目前舍此以外別無良策。但國際代表羅易與鮑羅廷卻認為：“省委建議與國際歷來政策精神不相符合。目前任務是加強團結(jié)左派，千萬不能鬧分裂?！弊詈箨惇毿惆l(fā)言，他認為湖北省委行動方案危險性極大，弄得不好，會招致一敗涂地。陳獨秀引用國際決議說：“新軍閥（指蔣、馮）屠殺工農(nóng)，但他們?nèi)苑磳Ρ狈杰婇y（八次執(zhí)委全會決議案）。”他主張：“保存實力，觀察敵人內(nèi)部矛盾發(fā)展，以圖他日卷土重來。”陳獨秀堅信敵人陣營決不會穩(wěn)定，中共只要保有相當政治、軍事、組織力量，就可以選擇作戰(zhàn)機會，乘時推動革命向前發(fā)展。
　　此時會場上雙方展開激烈辯論，互不相讓。正在爭論難解的時候，國際代表說，此案關系重大，今天難作決定，會議暫停，以后當慎重考慮，從長計議。按照中共中央會議以往慣例，國際代表和書記實際上都擁有否決權，遇到紛爭難決的時候，往往他們片言可以息爭。所以在這次會議上，湖北省委的建議未經(jīng)表決就被擱下來了。羅章龍當場鄭重聲明保留湖北省委意見，于是會議無果而散。當時中共是共產(chǎn)國際下轄的一個支部，許多事情都要聽命于共產(chǎn)國際，陳獨秀在會上的發(fā)言也存在很多言不由衷的成分，羅章龍能體會到陳獨秀的艱難處境，因此并沒有責怪他，只是暗自嘆氣，嗟嘆不已。
　　時隔不久，汪精衛(wèi)果然在武漢發(fā)動了七一五反革命政變，瘋狂殘殺共產(chǎn)黨人和革命群眾，轟轟烈烈的國民大革命至此全面失敗。隨后，陳獨秀也被解除中共中央總書記一職。再往后，陳獨秀又因其所謂的托派問題被開除出中國共產(chǎn)黨，跌入人生的低谷。
　　羅章龍則先是擔任中共湖南省行動委員會執(zhí)行委員，參與秋收起義領導工作。接著參加了1927年11月中共中央臨時政治局在上海召開的擴大會議，任中央工委書記，全國總工會委員長和全總黨團書記。1928年參加在莫斯科召開的中共六大，被選為中央候補委員，并擔任中共六大的副秘書長。1931年1月中共六屆四中全會后，為反對危害中國革命的米夫、王明篡權，他聯(lián)合30余名中央委員發(fā)起成立了“中共中央非常委員會”，發(fā)表了拒絕承認六屆四中全會合法性的聲明、“告全黨同志書”、“致共產(chǎn)國際信”和反對開除陳獨秀黨籍的聲明。羅章龍等因此被當成“托（托洛茨基）陳（陳獨秀）取消派的積極支持者”，被解除中央委員職務并永遠開除黨籍，“非委”大部分成員被出賣給國民黨而遭到捕殺。羅章龍輾轉(zhuǎn)逃生后，先后在河南大學、西北大學、湖南大學等任教。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后，轉(zhuǎn)任湖北大學經(jīng)濟學教授。1979 年起，調(diào)任中國革命博物館顧問（副部級），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為第五、六、七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
　　而陳獨秀被開除出黨后，他仍對這位昔日的好友念念不忘。一次，在同彭述之等托派分子開會時，陳獨秀還曾無限感慨地對濮德治說：“聽說羅章龍在河南大學教書，你去一趟鄭州，看看羅可愿意出來，我們一起合作還可以干點事?！敝皇锹劼犎ム嵵莼貋砗蟮腻У轮握f羅章龍致力于教學，無意再搞政治活動，陳獨秀才悵然作罷。
　　羅章龍也時刻記掛著老友陳獨秀?？箲?zhàn)爆發(fā)后，陳獨秀落寞客居江津，生活艱難，羅章龍聽說后心酸不已，他硬是從自己微薄的工資中擠出了一點錢，購置了些衣物，打算寄予陳獨秀。無奈戰(zhàn)爭頻仍，郵路不暢，只好作罷。1942年5月，陳獨秀在貧病交加中去世于四川江津鶴山坪。噩耗傳來，羅章龍悲憤難抑，揮淚寫下悼聯(lián)：“半生革命，半生著述，血幻曇花，終有令名垂宇宙；辭尊居卑，辭富居貧，塵生滄海，更無同國覓宗師?！笔从训耐纯嘀?，躍然紙上。后來，羅章龍竭盡心力著成《羅章龍回憶錄》一書，成為研究陳獨秀的重要史料。1995年2月3日，在陳獨秀去世后的第53個年頭，羅章龍亦因病醫(yī)治無效在北京逝世，享年99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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