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他是她的前夫,可自離婚后的兩年來卻對她苦苦糾纏,仗著司機的身份早晚接送,百般體貼的舉動終于換來她的再度接納。然而她沒有料到,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精心布下的局,為了另外一個女人,報復她,傷害她,狠狠將她從幸福的云端推落。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心慈手軟……
一
“玫瑰,你的花!”
遲玫瑰剛走到一樓大廳,大堂經理Maggie就舉著一束鮮花朝她揮手。她優雅地走到柜臺前,揚眉道:“紅玫瑰?”好俗。
Maggie撇了撇嘴:“有人送就不錯了,挑什么挑。”回頭看了看門外,她揚唇一笑,“我說,都兩年了,還沒考慮清楚啊?好歹也是帥哥一個,你不要我接收了啊!”
“要你管。”拿起花束,遲玫瑰撂下一句話,轉身走人。剛踏出金盛酒店的旋轉大門,那輛熟悉的淺藍色出租車就滑到門前。
“下午好。”駕駛座上的男人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好不燦爛。遲玫瑰轉頭看去,大廳里的人全都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她咬了咬唇,高跟鞋剛剛轉向公交車站的方向,就聽到男人滿不在乎的聲音,“喲,要賺了,我跟他們賭你今天不會上車。”
下一秒,車門被打開,一道火紅的倩影閃進副駕駛座,然后是重重的關門聲。
“開車!”
男人轉動方向盤駛進滾滾車流,然后朝遲玫瑰比出個勝利的手勢:“其實我沒跟他們賭這個。”遲玫瑰聽后懊惱地捂住臉,這個渾蛋!
“你有完沒完!耍人很好玩嗎?這么整我很有意思嗎?”將手中的花惡狠狠地砸上男人春風得意的臉,遲玫瑰咬牙切齒地喊,“拜托你離我遠一點兒!還有,不要再送玫瑰花!我討厭玫瑰,尤其是紅玫瑰!”
玫瑰花瓣散落四處,男人表情一怔,卻極好地掩飾過去,沒被身旁的玫瑰察覺到。他目光緊緊盯住道路前方,低沉的嗓音回蕩在車廂內:“抱歉,我以為,你還喜歡玫瑰花。”
遲玫瑰扭過頭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悶悶地說:“人都會變,我也不例外。”
空氣霎時變得凝重,過了許久,男人才緩緩開口道:“玫瑰,我真的有跟他們打賭,不過賭的不是你會不會上車。”
遲玫瑰猛然轉過頭,狐疑地望著男人。男人瞥了她一眼,揚起一抹惡意的笑容:“我跟他們賭,你今天會跟我上床。如何,玫瑰,他們很多人賭你不會,要不要答應我,賺來的錢五五分……”
遲玫瑰一呆,爾后爆出一聲尖叫:“王八蛋!”
“四六!四六好了!你六我四OK?”男人慌忙穩住方向盤,任由遲玫瑰對他拳打腳踢,嘴角卻是真真切切的寵溺。“要不三七!喂,夠了,再讓下去我就吃虧了……”
“你去死!范司琛——”
夏日的天氣,變幻莫測,前一刻還陽光普照,下一瞬就烏云密布。
遲玫瑰抬頭仰望黑沉的天,秀氣的眉微微擰了個結:“糟糕了,忘記帶傘。”一旁的小李拍拍她的肩膀,朝她擠眉弄眼:“你糟糕什么,專屬司機隨時候著呢。我說玫瑰姐,你真的不要范大帥哥?上下班全程接送,英俊瀟灑又溫柔體貼,絕對的極品男人,咱們公關部里的美眉可都摩拳擦掌,就等著你一聲不要好全數撲上去。”
全數?玫瑰皺眉,范司琛有這么受歡迎?
“什么極品男人,玫瑰你少聽小李胡說。”年紀稍長的陳姐不贊同地搖頭,“英俊瀟灑又怎么樣,能當飯吃?溫柔體貼,男人追女人的時候不都是一個殷勤,追到手就當草了!要我說咱們玫瑰就該答應齊經理,怎么說經濟上都有保障,哪像那個出租車司機吃了上頓沒下頓!”
一如往常的爭辯賽打響,遲玫瑰無奈地聳聳肩,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無聲離開。
范司琛果然還在等著她。
他坐在駕駛座上,嘴上叼著跟未點燃的煙。隔著不太遠的距離遲玫瑰瞇眼打量他的側臉,細密的雨簾模糊了他的表情。范司琛像是感覺到有人注視他,抬頭對上遲玫瑰的目光。
四目相交,遲玫瑰敗下陣來,率先撤回眼神。
“冷嗎?”不知何時,范司琛已經撐著傘走到她面前,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容,順手將一件外套搭在她身上。“上車吧。”
她沉默著上了車,范司琛對于她的反常也僅是揚了揚眉,未多加探究。
“你之前說沒有調味料了,我買了些,待會兒你拿著。還有一些是我在家里包好的水餃,放在冰箱里冰起來,餓了煮來吃,不要總是叫外賣。我順便去買了點日常用品……”
“范司琛。”遲玫瑰垂著眼,輕輕叫著他的名字,兩年來的點滴在腦中飛速閃過。“謝謝你,只是,你買給我的未必就是我現在需要的。”她的話,別有深意。
范司琛握著方向盤的手倏然一緊,喉結滾了滾,卻硬生生地咽下了要說的話。
“你不知道我要什么,就算你追到天荒地老,我也不可能答應。這兩年,辛苦你了,以后你不要再來找我。”像是要多汲取些溫暖,遲玫瑰揪緊了外套,費力地吐出字句。
“這是你給我的答案?”狀似輕松地回應她,范司琛笑,煙頭被他狠狠咬到幾乎折斷,“我兩年來的努力,換來了一句不要來找我,玫瑰,你真的是這么想的?”
四周一度只剩下雨水擊打車窗的聲音,遲玫瑰深吸一口氣,點頭。
“你家到了。”車子停在遲玫瑰的公寓樓下,范司琛拿掉口中慘遭分尸的煙說,“如果這是你要的,我尊重你的選擇。”
二
尊重她的選擇?啊呸!
當第二天清晨遲玫瑰聽到樓下熟悉的鳴笛聲時,她就知道,范司琛那家伙,又耍了她!
“你不是要尊重我的選擇嗎,為什么還會出現在我家樓下?”去往公司的路上,遲玫瑰怒氣沖沖,恨不得一拳打上范司琛那張笑意盈盈的俊臉。
“我有尊重你啊,不然昨天你的廢話都是誰在聽?”范司琛老神在在,鉤起惡劣的笑。“玫瑰啊,昨晚是不是受傷到一夜無眠啊,你看你的熊貓眼!嘖嘖,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會對你放手吧,告訴你,不可能!
“你跑不掉的。”臨下車前,范司琛出其不意地偷來一個吻。“這個,當做車資好了,不過下次會漲價的喲。”
曖昧的眼神令遲玫瑰落荒而逃。
整個上午,遲玫瑰都被范司琛的吻攪得心神不寧,連帶工作效率降低不少,好不容易盼到午休,齊烈卻堂而皇之地跑進公關部約她。
“玫瑰,中午一起吃個飯。”齊烈聲音溫柔,卻透著不容拒絕的命令。遲玫瑰還沒來得及反應,陳姐就將她推到齊烈身邊,擠出媒婆似的笑在她耳邊低聲說:“機會難得,玫瑰,好好兒把握!”
情調頗佳的西餐廳里,遲玫瑰對著面前的餐點,毫無食欲。
“不喜歡嗎?”齊烈扶了扶眼鏡柔聲問她,“換點別的吧,不然下次由你來決定用餐地點……”
“齊經理,”遲玫瑰生疏地開口,“我一直都想和你攤牌的,公事可以在公司說清楚,私事方面,我們不會有交集,所以這種無聊的約會以后就不必了。”
齊烈神色未變,細長的眼含著隱隱的笑意:“公關部說話都這么嗆的嗎?或者說玫瑰都是帶刺的?”
“我不希望你在我身上做無用功。”
“有用沒用那是要等到最后時刻才能判定的吧,玫瑰,相信我,我會給你幸福。”齊烈的手覆上遲玫瑰的手背,深情地說道。
相信我,我會給你幸福。
誓言般的許諾無預期地撞進遲玫瑰心底,鉤起塵封的記憶,也揭開遲玫瑰隱藏著的傷痛。她猛然抽回手,口氣不善:“少跟我說那種肉麻話,惡心!齊烈,請你不要再來糾纏我,你不是我要的人!”
齊烈眼底浮上一層淡淡的冰冷:“我不是你要的人,誰是?那個出租車司機嗎?”
“對啊,我才是她要的人,所以兄弟你沒戲了。麻煩出門左轉,走好不送。”
乍一聽聞熟悉的聲音,遲玫瑰身子一震,抬眸看去,果然見到一臉痞笑的范司琛。他極為自然地拉開遲玫瑰身旁的椅子,摟過她的肩膀,極為親昵地在她耳邊吹氣:“嘿,玫瑰,有沒有很想我啊。”
“范司琛!”遲玫瑰羞得直想要推開他,這里可是公共場所,他怎么敢!
“司機先生,我想你應該換身裝束再來。”掃視了一眼范司琛,齊烈冷笑,“襯衫牛仔褲,我真懷疑你是怎么進來這家西餐廳的。”
鉤起嘴角,范司琛邪邪笑出聲來:“衣冠禽獸都能進來,我這個正人君子又怎么會被拒之門外呢?”
齊烈眼睛微瞇,眼前的男人明明就是個出租車司機,卻全然不把他放進眼里。他陰沉的目光落在范司琛擁著遲玫瑰的那只手上,說:“玫瑰是金盛酒店的公關經理,而你只是一個出租車司機,憑什么養得起她,給她衣食無憂的生活?”
言辭間對范司琛的輕蔑讓遲玫瑰秀眉微皺。
“你要知道這個社會還是講究門當戶對的,先不說你的薪資,單說身份你和玫瑰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假如玫瑰真的接受你,你覺得她說得出口自己的丈夫是個司機嗎?從早到晚在道路上奔波,和公交車搶生意,賺來的錢或許買不起她要的化妝品……”
一杯水準確無誤地潑上齊烈的臉,成功地止住了他的高談闊論。
“出租車司機怎么了?他不偷不搶,賺的是干干凈凈的錢,你這個總經理能比他高尚多少?他和公交車搶生意怎樣,你搶給我看啊!養不起我,我是金絲雀還是瀕危動物?”遲玫瑰纖細的手指指向范司琛,氣勢洶洶:“我很難養嗎?”
范司琛一笑,攬過她的腰,輕輕搖頭。
指尖一轉,幾乎頂上齊烈的鼻間,遲玫瑰火氣高漲地吼:“他都說我好養了你算老幾在這里指指點點!還化妝品!姑奶奶從來沒管他要過半點東西!說我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們倆不是難不成和你是?去他的門當戶對!我最恨的就是這四個字!”
齊烈被罵到整個呆住,他從來沒見到過這么強悍的遲玫瑰,那種對范司琛百般維護的態度更令他萬分疑惑。他不由得問:“你這么護著他干什么?”
遲玫瑰一頓,兩步走到齊烈面前,一腳踏上他的椅子,一手揪起他的領帶惡狠狠地磨牙道:“我當然要護著他!他是我的男人我的老公!”
話吼出口,遲玫瑰才驚覺到自己說出了什么,她回頭瞥了一眼范司琛,后者輕輕揚著嘴角,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老婆,我很感謝你維護我,只是,你要不要把腿從椅子上拿下來?你走光了。”
三
“玫瑰,那個司機真是你老公?是誤會吧?”聽聞齊經理在約會時被狠削了的陳姐第N+1次拽住遲玫瑰不死心地問,“如果是夫妻,那他這兩年的追求是干什么?”
“我們離婚了。”遲玫瑰走到茶水間淡淡地拋出一句話,換來辦公室里一陣吸氣聲。
“離婚了!玫瑰姐,那么極品的范大帥哥,你為什么要離婚?”小李驚叫。
“性格不合。”
遲玫瑰索性將咖啡杯放到一旁,扔下這句官方說辭就跑出了辦公室。她的人生原本該平靜無波,偏偏來了個范司琛,打亂她原有的步調,把她的生命搞得一團亂。她一再逃開,卻抗拒不了內心深處對他的眷戀。
剛走了沒幾步,迎面撞上了金盛酒店的大老板。她恭敬地行禮:“總裁。”
金盛威和藹地朝她笑了笑:“呵呵,玫瑰丫頭,什么時候這么見外了。那些規矩都給我省了,今天跟干爹好好兒聊聊。”
沒錯,她遲玫瑰,是金盛酒店總裁的干女兒。
“我聽說了,還是范司琛。”裝修精美的日式包廂里,金盛威豪邁地喝光杯中的清酒說,“玫瑰,你是不是還惦記著他?”范司琛和遲玫瑰兩人從開始相戀到結婚,再到后來的各奔東西,他全都看在眼里。名義上兩人是離婚了,但金盛威明白,遲玫瑰心底里多少還是在意著范司琛的。
畢竟,能夠讓遲玫瑰放下所有全然去愛甚至與之私奔的男人,不是說忘就能忘的。
“干爹,我……”遲玫瑰不知怎么解釋,“是我先提的離婚,都過去兩年了,無所謂惦記不惦記。”她記得當年范司琛聽到她要離婚時的表情,震驚,錯愕,還有一絲慍怒。至今她想起那個畫面仍舊會心疼不已。
“于情我是你干爹,于理你爸托付我照顧你,我怎么都該管管,不過干爹也懂得感情這種事的無奈。離婚之后范家小子繼續追了你這么久說明還是在意你的,玫瑰,過去的就過去吧,再給他個機會,也讓你自己好過。”
遲玫瑰欲言又止,她和范司琛之間橫亙著太多無法忽視的障礙,他們還有機會嗎?
步行回家,隔著老遠遲玫瑰就看到了范司琛那輛出租車。回想下午和金盛威的談話,她快步走到車子前,重重敲上車窗玻璃:“范司琛,我有話對你說。”
范司琛一臉高深莫測地望著反常的遲玫瑰,聽話地乖乖下車。
“范司琛,如果我說重新來過,你會答應嗎?”遲玫瑰強裝鎮定,然而話尾的顫音卻泄漏了她的緊張。
范司琛聽后愣了半晌,隨后哈哈大笑起來。遲玫瑰被他的模樣弄得不知所措,咬著唇就要進去大樓,卻被范司琛抓住了胳膊大力擁進懷里。
“我不是嘲笑你,玫瑰,我在笑你笨。”低沉的笑聲震動胸膛,范司琛輕吻她的發頂。“如果我不答應,那這兩年的苦苦追求算什么?還是你根本就把我的所作所為當做玩笑?”他俯下身子與她鼻間相對,“我根本不相信你當年的借口——什么我給不起你優渥的生活之類的,能夠拋下唯一的父親跟我私奔的遲玫瑰不是那種人。所以玫瑰小姐,我老早就開始重新來過了,重新追求你,重新愛你。”
遲玫瑰眼眶一酸,想要開口嘴唇卻被范司琛霸道地吻住。唇瓣相貼,彼此糾纏訴說這兩年來的深切的渴望。正當兩人難舍難分之際,范司琛卻突然推開她,遲玫瑰一愣,眼看著他執起她的左手,下一刻,冰涼的觸感攀上了她的無名指。
一枚鉆戒在她的指上,熠熠生輝。
“唉,老婆都跑了兩年我才存夠錢買下這么丁點兒大的鉆戒。”范司琛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屈起單膝跪在地上,抬起眼睛看向遲玫瑰,說,“玫瑰,再嫁我一次吧。”
“司琛……”遲玫瑰捂住唇,淚水洶涌落下。范司琛輕笑,起身再度擁住她,似乎是要將她整個揉進胸膛:“答應我嗎?”
遲玫瑰在他懷中用力地點了點頭。
四
遲玫瑰是被飯菜的香味喚醒的,她一路循著香味進了廚房,見到范司琛忙碌的身影。
晨光里,身形挺拔的范司琛薄唇微抿,輕輕鉤動嘴角,哼著不成調的曲子,井然有序地做著早點。他系著粉色的圍裙,本該突兀的畫面看進遲玫瑰眼里卻只剩溫馨。
遲玫瑰揚起滿足的笑容,她記得當初剛剛結婚的時候,自己不會做家務,通常是范司琛忙過了工作再回來家里收拾,她愛看范司琛在廚房忙碌的身影,那是獨屬于她的小小的幸福。
曾經以為不會再有的溫馨再度出現在她的生命中,遲玫瑰喉頭一緊,無聲上前由后方環住范司琛結實的腰身。
“司琛,我愛你。”她柔聲呢喃,吐出愛的宣言。
范司琛關掉爐火,反身抱住她:“玫瑰,你說,廚房料理臺會不會比床要舒服很多?”暗示性的話語讓遲玫瑰雙頰頓時猶如火燒,她輕扭了他一下徑自走到餐桌前坐定。
“玫瑰,抽個時間把你爸接過來住吧。”范司琛坐到遲玫瑰對面,察覺到她身子陡然的僵硬,補上一句,“他只有你一個女兒,我不想你以后有遺憾。”
“為什么突然提起我爸爸?你說過不愿意和他再有交集的。”提及父親,遲玫瑰眼底布滿謹慎與疏離,語氣也透著淡淡的冷漠。
當初為了阻止遲玫瑰與范司琛相戀,黑道出身的遲有延曾經不止一次地恐嚇過范司琛,更是將他打成重傷。直至后來遲玫瑰逃家,他才放棄了拆散他們的念頭。
范司琛垂下眼,緩慢地說:“那些都過去了,他終究還是你父親。”
“讓我考慮考慮。”擠出一抹笑,遲玫瑰放下吃了幾口的餐點,起身朝臥室走去。她轉身的瞬間,范司琛的臉上閃過一抹異樣的情緒。
黑色林肯從金盛酒店的地下停車場緩緩開出,一路駛向郊外的安平療養院。
“就是這兒。”金盛威下車,向佇立在療養院門前的院長揮手致意。“我查過了,秦萱柔在結案之后就轉到這家療養院。”
金盛威身后的遲玫瑰一言不發,由著院長帶著他們穿過景色怡人的院落,最后停在一間有著探視窗的病房外。
“秦萱柔是兩年前被轉到我們這里的,她的情況還算穩定,只是仍舊有傷害他人的傾向。”院長出聲說明,“她平時就待在這房間里,偶爾醫護人員會陪她出來散步。當然了,我們會事先為她注射少許的鎮定劑。”
房內的病床上,秦萱柔表情呆滯地望著窗外,目光與遲玫瑰幽深的目光糾纏在一起。然后,她的眼神不再呆滯,表情逐漸變得猙獰。她沖下病床狠狠撞上探視窗,纖細的雙手緊握成拳重重敲打著玻璃。
“她認得我。”隔著冰冷的玻璃,遲玫瑰細細描繪著秦萱柔的輪廓。她半瞇著眼,冷冷看著曾經美麗的女子因為長期的精神折磨而凹陷的雙頰,牙根一緊。
“玫瑰,你來這里的事范司琛知道嗎?”金盛威突然問道。遲玫瑰搖了搖頭:“我對他說要去香港出差兩天。”
金盛威瞠大雙目,這兩個孩子在搞些什么?都二度結婚了還遮來藏去!他疑惑開口:“玫瑰,你在隱瞞些什么?”
“沒有隱瞞什么,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告訴司琛。”她和范司琛剛剛復合,她不要這段感情再有絲毫的變數,而秦萱柔,絕對是殺傷力最強的那一個,所以范司琛沒有必要知道這一切。再看一眼病房里喊得聲嘶力竭的秦萱柔,遲玫瑰低頭離開。
五
下午五點,范司琛的出租車準時停在金盛酒店門前,遲玫瑰已經等候多時了。
“今天這么早?”遲玫瑰剛坐下,范司琛作勢就要吻她。遲玫瑰輕輕打回他探過來的色狼臉,嬌嗔道:“你正經點!我有事和你談!”
“老婆大人請吩咐。”范司琛坐直身子,緩緩發動車子:“司琛,我和爸談過了,他說自己年齡大了,跟著我們不太方便。況且自從媽過世以后他都是獨身,這么多年也習慣了,所以爸還是決定一個人住。”
“說得也是。”范司琛輕微地皺眉,“不過我還是想見爸一面。”
“跑到他那兒去干什么,在他孤家寡人面前秀恩愛啊!”繞進范司琛的臂彎,遲玫瑰玩笑說道。
范司琛笑出聲來,斂去眼底淡淡的光亮:“玫瑰,就算是這樣我們也該去看看爸,我們復婚沒有請到他來觀禮,是不是他不諒解我?還是他仍舊以為我愛的是萱柔?”
猛然聽到秦萱柔的名字,遲玫瑰突地沉默下來。范司琛知道自己提到了不該提的,慌忙轉了個話題:“有時間咱們去度假吧,玫瑰,去泡溫泉怎么樣?或者……”
“我沒事,你專心開車。”抽回手臂,遲玫瑰看向窗外。
秦萱柔這個名字,果然是他和玫瑰的禁忌。守在酒店外的范司琛幽幽逸出一聲嘆息,玫瑰已經一星期沒有和他說話了——甚至無視他的接送,上下班全改坐公交車!轉了轉眼珠,范司琛揚起勢在必得的笑,方向盤一打將車子開走。
“喂,玫瑰,你老公走了!”從一樓大廳直奔公關部的小李急忙告訴玫瑰,“還有十分鐘下班他不等你了嗎?”
遲玫瑰沒有應聲,默默地收拾東西準備下班。他累了,還是倦了?遲玫瑰暗想,七天了,她沒有和范司琛說過半句話,家里的氣氛前所未有地詭異。她不想這樣,只是做不到在范司琛面前觸及到有關秦萱柔的一切。
想到這兒,遲玫瑰心念一轉,決定晚點兒回家。
遲玫瑰回到公寓樓下時夜色已經轉濃,路過停車場,她下意識地搜尋淺藍色的車子,卻沒有注意到身后悄然接近的黑影。一個男人迅速欺身上前,一手將遲玫瑰的雙手反剪在她背后,握有手帕的另一只手則捂住她的嘴巴。慌亂中遲玫瑰吸入一陣特殊的香氣,她暗呼糟糕然后便失去了意識。
費力地睜開雙眼,遲玫瑰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房間。她動了動身體,沒有感到任何痛楚,也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正當她思索著該如何脫身時,房門嘎吱一聲被人打開。遲玫瑰戒備地望著門扉,卻在見到來人的那刻震驚地叫出聲——
“司琛!”
范司琛掛著懶懶的笑,并不意外遲玫瑰訝異的神色。他撫上她頭頂,親昵地揉亂她一頭如瀑長發,說:“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藥的分量我雖然有控制但吸入了總會有些難受。”說完他遞給她一杯水。
“這是怎么回事?是你綁架了我?”接過水杯遲玫瑰小口啜飲,疑惑地問他。范司琛聳聳肩:“抱歉玫瑰,我想給你個驚喜,不過看來驚嚇的成分居多。”見遲玫瑰仍舊皺著眉頭,他繼續解釋,“我說過抽時間一起來度個假,可你壓根兒不理會我,不得已只好出這種餿主意了,這是最快最有效的辦法。”
遲玫瑰不由得失笑,老天,他腦子里在想些什么?居然用綁架這招來和她度假!他就這么把她綁來,不管不顧,她甚至沒有向公司請假!
范司琛像是看出她的顧慮,火熱的吻落在她秀挺的鼻上,然后欺上水嫩的紅唇以及白皙的脖頸:“玫瑰,我把你綁來了,困住了,你就是我的。不要想那么多好嗎?拋開所有的一切,只過屬于我們的二人世界,就我們兩個。”
他的輕喚勾動遲玫瑰內心柔軟的那一處,她順從地回應他的深吻,想起金盛威的話——給他個機會,讓自己好過。她不要再有什么顧慮,她只想和他在一起,重新擁有幸福。
六
遲玫瑰很幸福。
日出到日落,沒有任何瑣事能夠干擾到她,范司琛隨時在她身邊。他寵她,愛她,陪著她走遍這鄉間民宿的任何一個角落。一切美好地令遲玫瑰不敢相信,以至于偶爾她抬頭仰望天空時都會有種置身夢境的錯覺。
然而這不是夢,范司琛是真切存在著的,他沒有離開她。
傍晚,范司琛隨民宿老板去采購當地的特產,算算日子遲玫瑰這才知道自己已經離開近半個月了!她跑到一樓向老板娘借了電話向金盛威報平安——范司琛為了完全地霸占她的時間連同她的手機也一并沒收!電話接通的那刻她果然聽到干爹焦慮地大喊:“玫瑰!你在哪里?為什么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我急死了你知不知道!”
遲玫瑰輕輕吐了吐舌頭:“干爹,我在度假,一時間解釋不清楚,不過我會盡快回去的……”
“你立刻回來!”金盛威命令道,嚴肅的口氣令遲玫瑰沒來由地生出不安的預感。“玫瑰,你父親出事了,現在,馬上回來!”
遲玫瑰只來得及見到父親的尸首。
太平間門前,遲玫瑰渾身冰冷地聽著金盛威講述事情的始末:“你被綁架,你父親心急如焚連夜從日本趕回來救你,結果被人暗殺。遲大哥雖然已經退出但多少還有些威信在,沒什么人敢動他。加上這次回來只是突發事件,沒有保鏢跟著也沒通知任何人,連我也是在出事后才知道他回來了。”
心中的猜測讓遲玫瑰慌了心神,這一切太過巧合,她的失蹤,父親趕回來,然后被殺。她已經不敢去深想這其中的聯系,而金盛威的一句話給了她最致命的一擊——
“玫瑰,你父親死在你的房間里,近距離被射殺。”
不必再想了,一切昭然若揭。
昏暗的客廳里,遲玫瑰無力地蜷曲在沙發上,四周的照片凌亂一地。
這是范司琛進門看到的情景,他走到遲玫瑰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她。許久過后,遲玫瑰才緩緩抬起頭,眼底恨意分明,干澀的聲音像是灌了沙子:“你還回來做什么?”
范司琛撿起散落的照片,一言不發。
“為什么這樣對我!”遲玫瑰一把奪過照片沖他咆哮,淚水轟然落下。“你居然為了報復對我虛情假意了兩年!范司琛,你到底有多恨我,多恨我爸爸?”
我從來沒有恨過你,范司琛想這樣解釋,話卻沒有出口。已經沒有必要了,他殺了她父親是事實,她恨他也是事實,再多的解釋也無法挽回他們的決裂。
“離婚之后我輾轉得知萱柔的處境,我不能放過遲有延。可我找不到他,他把你安排進金盛酒店之后就杳無音信。”
遲玫瑰一驚,范司琛繼續說道:“你父親那只老狐貍混了那么久,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所以我在你家里裝了針孔攝像頭。果然,他和你有電話聯絡,只是我查不到他的藏身之處。”說到這兒,范司琛露出一抹詭異的笑,“玫瑰,你不知道吧,你的一舉一動都有人向遲有延匯報。我假裝劫匪把你綁走,目的就是要逼遲有延現身。你不肯帶我見他我只好用這種辦法。”
范司琛的話猶如一盆冷水將遲玫瑰澆得一身冰冷。
我把你綁來了,困住了,你就是我的。
拋開所有的一切,只過屬于我們的二人世界,就我們兩個。
曾經的柔情蜜語在這一刻盡數化為鋒利的兇器,將遲玫瑰的心刺得鮮血淋漓。
七
“我沒有恨過你父親對我的侮辱,他只是希望你幸福,可他不該害了萱柔。玫瑰,這是他欠萱柔的。”
“秦萱柔——”遲玫瑰呢喃這個名字,自嘲地笑出聲來。當年她愛上范司琛時,他就被這個名為秦萱柔的女人綁住了——她是范司琛的未婚妻,秦家對范司琛有恩,他沒有立場解除婚約。而遲有延為了要范司琛死心不惜派人恐嚇秦萱柔逼她主動解除婚約。
事情卻出了意外,父親派去的人強暴了秦萱柔,更可怕的是不止一個人。
遲玫瑰知道這一切后無法坦然面對范司琛,這才提出離婚。她是有想過范司琛得知真相的一天,卻沒有想過他會恨父親入骨甚至不惜利用她來殺了父親。
“那我呢?我受的傷害要怎么彌補?”遲玫瑰艱澀地吐出字句,步步緊逼。“范司琛,從頭到尾你所在意的都是秦萱柔,你想過我嗎?我只有這么一個親人了!”
“萱柔卻一無所有!”范司琛切齒道,“雙親過世,我和你結婚,她什么都沒了!而遲有延卻不放過她!他有想過萱柔受到傷害之后會怎樣嗎?萱柔瘋了,她瘋了!如果知道我們相愛會把萱柔害成這種地步,我寧可不要愛你!”
絕情的話狠狠撕裂遲玫瑰已然千瘡百孔的心,她放聲大笑,淚珠卻接連不斷地滑落:“范司琛,你是要一命還一命嗎?你要為秦萱柔討回公道,我是不是也該為我父親討回公道?”
范司琛怔住,遲玫瑰凄然的神情讓他不舍。但又能怎樣呢?他殺的是她深愛的父親,望著遲玫瑰奪門而去的身影,范司琛頹下雙肩。得知萱柔處境的那刻他就知道,自己同玫瑰,已成路人。
十天后,安平療養院門前。
秦萱柔長發上別著漂亮的水晶發夾,蒼白的小臉綻放出少有的歡樂。范司琛為她系好安全帶,輕拍她的頭頂。留戀地再看一眼周圍,他果斷地發動車子離開。這座城市承載了他太多的記憶,美好與破敗兩種極致將他逼迫到難以呼吸。他忘不掉玫瑰幽怨的眼神,他再沒有勇氣和她共同生活在一座城市。
不遠處的角落,遲玫瑰怔怔出神,許久后才收回目光轉身鉆入車內,轉動鑰匙,車子緩緩駛入車道。
他走了,帶著秦萱柔離開了,留下身心俱疲的她獨自舔舐傷口。想到剛剛秦萱柔被當做珍寶呵護的畫面,遲玫瑰就一陣心酸。
范司琛說她父親虧欠秦萱柔,可他不知道秦萱柔也欠她的。遲玫瑰始終沒有告訴范司琛,他們曾經有個女兒,她疼了兩天兩夜生下的女兒。她不止一次地幻想過帶著女兒和范司琛重歸于好,一家和樂,然而這場夢來不及實現就先破碎一地。
秦萱柔恨遲家,恨她,于是潛入醫院育兒室殺了她的寶貝。
遲玫瑰沒有數女兒身上有多少刀口——她也數不清楚,小小軟軟的身子上布滿鮮血,就連床頭的牌子上都是擦拭不掉的血跡。她也沒有辦法為女兒討回公道,秦萱柔被判定為精神失常,一樁殺人命案就此了結。
“玫瑰,這是我造的孽,爸爸請求你放過她。”她原本有很多種方法讓秦萱柔死得干凈,卻在父親愧疚的目光下打消了報復的念頭。也因為這件事遲有延決定退出,不再沾染血腥。
打開車內廣播,遲玫瑰低聲啜泣。
“據最新報道,在通往鄭東機場的路上一輛私家車突然爆炸,車內一男一女當場身亡。車牌號為……”
聽到播音員報出她剛剛見過的車牌號碼,遲玫瑰綻開一抹冷艷的笑容,眼角淚光閃爍。一命還一命,她父親欠秦萱柔的,秦萱柔欠她女兒的,范司琛欠她父親的,所有的恩怨終于有個了斷。
遲玫瑰買通了秦萱柔的看護,為她做最后的裝扮。那枚精致的水晶發卡,暗藏著破壞力驚人的引爆器。
她已經放過秦萱柔了,是范司琛,狠狠給了她一刀。壓抑許久的恨意洶涌襲來,她化身為復仇的惡魔。
重重踩上油門,遲玫瑰任由車子朝前方的大型貨車撞去。淚眼模糊中,她仿佛見到了當年的自己站在車站旁,攥著可憐的幾枚硬幣,落敗地望著遠去的最后一班公交車唉聲嘆氣。然后她伸手攔下一輛淺藍色的出租車,司機的笑容清澈干凈,眉目俊朗。她說:“嘿,司機先生,幫個忙好嗎?”
那是她與范司琛最初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