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唱天上仙曲演繹人間真情
——記“白先勇昆曲傳承計劃”之俞玖林專場演出

■顏歡

大幕徐開，人聲漸隱。

一聲亮麗的“驚春誰似我？”一個俊秀瀟灑的書生從臺側氣定神閑緩緩步出，頓時讓所有觀眾為之驚艷。只見他緩板而歌，清聲亮徹，四座皆屏息凝神，聽者為之魂銷。

6月1日晚，蘇州昆劇院優秀青年小生演員俞玖林的首次個人昆曲專場，在蘇州大學藝術學院音樂廳舉行。俞玖林演出了《牡丹亭·拾畫叫畫》、《玉簪記·問病》、《占花魁·湖樓》三個昆曲巾生經典折子戲，獲得了現場學生觀眾們幾近瘋狂的熱烈好評。而本場演出也是蘇州大學白先勇昆曲傳承計劃的重頭戲。

俞玖林現為國家一級演員，南京大學藝術碩士（M F A），第23屆戲劇梅花獎得主，師從著名昆曲表演藝術家岳美緹、石小梅，2003年拜昆曲表演藝術家汪世瑜為師。俞玖林擅演柳夢梅、潘必正、張君瑞等古代書生形象。2007年，他榮獲“全國昆曲優秀青年演員展演”十佳演員獎、十佳論文獎，名列榜首，并在當年隨同溫家寶總理訪日，作為中國昆曲代表演出。2008年，俞玖林與日本歌舞伎大師坂東玉三郎合作演出中日版《牡丹亭》，反響熱烈。2009年，他榮獲第四屆中國昆劇藝術節“優秀青年演員表演獎”。

他用唯美征服觀眾

在昆曲迷心中，江蘇省蘇州昆劇院的俞玖林扮相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總能將角色塑造得有聲有色，深入人心。如今，經歷了無數的舞臺歷練，俞玖林褪去了當年的青澀，在6月1日迎來從藝生涯的第一個專場演出。雖然拿過梅花獎，已經是國家一級演員，可俞玖林依然十分認真地對待專場演出：“我當這是一次檢閱和考核。”

當晚，俞玖林首先表演了《牡丹亭》中的小生獨角戲《拾畫》。俞玖林曾說《拾畫》是他最怕演也最喜歡演的一出，“怕”是因為這一出很難演、技巧要求很多，喜歡也正是因為難演。就是因為它對演員動作要求很高，技巧難，情緒收放拿捏要到位，此出獨角戲，也稱為“毒角戲”。但越是有挑戰性，俞玖林越想戰勝它。昨天的演出中，俞玖林的一腔一調、一招一式都顯得熟練圓潤，令人沉醉，他合理運用各種程式細節，恰到好處地表現了柳夢梅心理和情緒變化。一舉手一投足間，俊逸儒雅的書生氣繾綣而來，伴以低回婉轉的念白，轉頭、低身、提衫、步履忽急忽緩，憑借扎實的功底，一下子把一個活脫脫的英俊又癡情的柳夢梅推到了觀眾眼前。瞬時臺上春風四溢，情入滿眼，半小時唱下來場面竟一點不顯生悶。觀眾時而被其又癡又憨的舉動逗得會心莞爾，時而對其求美人而不得時孤獨寂寥的心境同情嘆息。

不僅臺風穩健，俞玖林的唱腔也很出彩。俞玖林天生有著醇厚的嗓音，高音挑起來的時候悅耳又不刺耳，有股攝人心魄的美感。通過聲音就拉近了臺上柳夢梅和臺下觀眾的距離。昆曲小生的高低音起伏很大，甚至直起直落，其美就美在“陡峭”二字，俞玖林在老師的傳授下深得陡峭三昧。他唱的“錦纏道”高亢低回，上下自如，一句“敢斷腸人遠，傷心事多”悠悠轉轉，直令人黯然銷魂。

第二出《問病》講述了書生潘必正自與官宦之女陳妙常操琴后，不能明白對方真實態度，因此抑郁成病。當姑母前來問病之時，陳妙常妙常隨同探望，言詞之間暗通衷曲，于是潘必正豁然而愈。這是一出唱做并重、調度靈活的戲，很考驗演員對情緒的把握。俞玖林依舊不負眾望，把潘陳二人的情感婉轉巧妙得表達出來，演出氣氛一張一弛拿捏有度，嬉笑探尋間，把雖心心相印卻不能明言、兀自揣摩對方心思又不便明說的情緒抒發得意蘊深遠，充滿了文人趣味。

演出結束后，在觀眾們經久不息的掌聲中，著名昆曲表演藝術家汪世瑜和昆曲義工白先勇都在現場對他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贊其演書生風流而不油滑，掌握了活潑天然的舞臺風范，為他的進步感到不少欣慰。

執著地沉醉于此

俞玖林是昆山人，在進蘇州藝校之前，并沒有接觸過昆曲。“當時知道被錄取的時候，有一種撞進來的感覺。”那年，俞玖林才16歲。2002年的一次機遇則為俞玖林的演藝生涯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那一年，他遇到了著名作家、昆曲義工白先勇。2003年1月，在白先勇的推薦下，俞玖林拜在著名表演藝術家汪世瑜門下。在向恩師行三跪九叩大禮的那一剎那，久違的傳統儀式陡然賦予俞玖林一份莊嚴的責任，“一定要珍惜，好好學習”。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為選拔青春版《牡丹亭》的演員，2003年白先勇在蘇州昆劇院挑選了候選人進行培訓，俞玖林位列其中。初學戲時練功都是從苦水里浸過來，俞玖林也經歷過：“枯燥是難以想象的，一段曲子可以唱得多達50遍，有時我唱著就睡著了。”大冬天里練功，他穿一條白棉毛褲、外頭一件黑褲，突然間會覺得身上涼透，揭開一看，全是膝蓋磕破皮滲出的血。“老師用訓練芭蕾舞蹈演員的方式來訓練我們的形體，在開肩、下腰、拉韌帶的時候，我真的聽到骨骼裂開的聲音。有時痛得仿佛世界末日來臨一般，那段日子我用‘骨骼在撕裂，肌肉在燃燒’來形容。”除了形體，他們還有水袖、臺步、指法、眼神、唱腔等強化訓練，效果很顯著，他覺得自己的體形變得非常挺拔，但那種如對地獄的恐懼仍難以忘懷，“100場以前，汪世瑜老師從沒表揚過我”。和著汗水與淚水，俞玖林最終脫穎而出，地獄般歷練終成型。

自2004年4月青春版《牡丹亭》首演至今已演出了100多場，作為主演，俞玖林一直特別忙碌，成功出演青春版《牡丹亭》讓俞玖林聲名鵲起，各種獎項也接踵而至。

因為對青春版《牡丹亭》帶來的改變很有體會，俞玖林特別看重青春版《牡丹亭》之后、再往前走的“每一步”。“人應該學會沉淀過去，好演員不能只守著一出戲。”俞玖林說。他再次與沈豐英合作，出演了白先勇推出的新版《玉簪記》。為了迎接6月1日的個人專場，俞玖林準備了很長時間，“在專場上，我將串演三個折子戲。說實話，對于追求完美的人，總是期待站在舞臺上可以帶給觀眾最好的表演”。

提起恩師白先勇，俞玖林難掩對這位“伯樂”的感激之情，“他是我生命中的貴人，他改變了我人生的坐標。”他難以忘記白先勇在挑中他飾演青春版《牡丹亭》后常對他說的一句話——“你要有一種歷史使命感”，正是這句話，讓俞玖林對自己的職業陡然增加了一份神圣的責任，那就是要把昆曲推廣傳播開去，讓昆曲為更多的下一代所知曉。

養根，讓它花開遍地

蘇州是昆曲的發源地和重鎮，自應擔當起“養根護本”的責任。2010年4月，“蘇州大學白先勇昆曲傳承計劃”在蘇州大學正式啟動，經過了近5個月的籌備，從9月開始，“昆曲傳承”作為蘇州大學的全校選修課，面向學生全面推廣。俞玖林當晚的專場演出是白先勇昆曲傳承計劃中的第8場。此項活動的開展吸引了學校大批學子的目光，也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

“蘇州大學白先勇昆曲傳承計劃”主要以學術講座與劇場搬演相結合的形式，邀請蘇州昆劇院小蘭花演員舉辦個人折子戲專場，同時邀請著名昆曲表演藝術家、戲曲專家進行現場講解，圍繞專場演出推出相關的講座論壇，為大學生們展現昆劇生旦凈丑等各行當的藝術魅力。在計劃實施的第一年中，推出每月1期的演出10場，講座12場。

在白先勇看來，青年觀眾對傳承戲曲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從培養觀眾到引領更多人加入到昆曲藝術事業中，都要從教育開始。昆曲是高雅藝術，文學性很強，大學生一直是主要的演出對象。昆曲需要大學生這樣的觀眾群體，大學也需要昆曲這樣的美育課。“我向大學推廣昆曲，就是要引起大家的興趣，去研究它、保護它、弘揚它。”蘇州大學是白先勇繼2009年在北京大學設立北方高校傳承基地之后，在南方高校設立的傳承基地。明年，臺灣大學、香港中文大學都將開設昆曲課程，“希望在蘇州有了更好的根基后，昆曲能在全國高校里普遍得到推廣，花開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