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過得不怎么好

　　當無數(shù)個快速致富的美夢破滅之后，我是真的一無所有了。房子在父親病危的那段時間賣掉了，妻子在我沉迷麻將和酒精的快感時離開了，兒子在我的漠不關(guān)心下選擇了一所二流學校離家而去了。不到兩年的時間我變成了孤家寡人。好在我的養(yǎng)雞業(yè)在破產(chǎn)之后有兩間雞舍由于太破舊沒有拍賣出去，這才使我沒有流落街頭。好在我還有一份工作沒有辭退，每月領一千塊大洋，在不還欠債的情況下尚能添飽肚子。然而，在兒子上了大學之后，這種添飽肚子的日子也蕩然無存了。我那點兒可憐的工資全部匯給他，他還得力爭獎學金才能繼續(xù)學業(yè)。即便如此我也心存坦蕩，因為我獨自供著一個大學生，僅憑這一點也足以證明我還算是一個男人，最次也應該算是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
　　去年八月份的一天下午，我和一個經(jīng)商成功的同學兼朋友偶然相遇。他見我一身潦倒、半技無成，就笑我上學時想當作家，參加工作想當領導，買彩票想中大獎，打麻將想場場贏。他說這些就和在學校時想和校花搞對象一樣，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我的這位同學兼朋友是一個實干家，上學時就幫他母親賣過爆米花糖，為此我沒少奚落他。不想他一步一個腳印地發(fā)展起來，估計現(xiàn)在家資愈百萬。他知道我虛榮心太強，也知道授人之魚不如授人之漁的古訓。在參觀了我的寒舍，了解了我的處境之后，他為我設計了一條踏踏實實的發(fā)家之路——養(yǎng)豬。確切地說是養(yǎng)老母豬。他說你有時間也有養(yǎng)殖經(jīng)驗，廢雞舍可做豬棚，養(yǎng)一頭老母豬一年下兩窩崽，即可獲利一萬元。他問我干不干?我說我倒是想干，可是我現(xiàn)在是連自己都吃不飽，拿什么喂豬。我的朋友笑了，他說他愿意出資一萬元，購買母豬和飼料，我負責喂養(yǎng)便可以了，掙了是我的，賠了算他的。那一刻，我只有感動和慚愧了。
　　我說過我的這位同學兼朋友是一個實干家，不長時間，母豬就買回來了，白白的，胖胖的，肥頭大耳，放進了我那間由雞舍改裝的豬棚。他當時還開玩笑地對我說，我和這豬有夫妻相，這豬一定能讓我發(fā)家的，這豬一定能給我再找個老婆回來。我聽了差點沒笑死。
　　豬來的時候就懷孕了。懷孕的女人最美麗，懷孕的豬也是如此。每日與豬做伴，越發(fā)覺得這豬的可愛，它走路的姿勢、吃食的貪相、睡眠的無憂，都給我?guī)砹四蟮目鞓泛蜐M足。每天早餐后，我會趕著它在長滿青草的山坡上散步，那種快感是久違了的，豬哼哼著尋找它的美味，我愜意地用五音不全地嗓子唱著年輕時學會的情歌。附近的居民見了都笑著打招呼說：老劉，不討老婆，討個豬過日子啊，我說是啊，只有它和我一心一意、不離不棄啊!我為這豬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白妞。
　　咱們閑話少說，一百一十三天后，也就是二0一一年初夕之夜，白妞非常順利地產(chǎn)下了十二個豬娃，雖然我沒有看上春節(jié)晚會，但是這卻是我有生以來過得最快樂的一個春節(jié)。從天黑一直忙到天亮，當看到十二個豬娃都如饑似渴地吃上母奶時，我的心情甭提有多高興了，忙里偷閑我給它們?nèi)×艘粋€絕佳的名字——金陵十二釵。看那先出生的鬧著搶奶吃的，不就是王熙鳳嗎?得理不饒人。我要把它放到尾部去吃奶。最后出生的孱孱弱弱的那個，不就是林黛玉嗎，不聲不響、不爭不搶，我要把它放到中間最有利的位置上去吃奶。不到兩個小時，金陵十二釵就都熟悉了自己的奶頭，剩下來的事情就是照顧豬媽媽了，拌好為它精心準備的飼料，鋪好它生產(chǎn)弄亂的產(chǎn)床，一切都得弄好，這一切就是我的希望，就是我的未來。
　　傍晚的時候，寒氣逼來，考慮到豬娃們剛剛出生，豬舍的溫度太低，我決定在它們吃飽之后，把他們搬到我的臥室里和我同眠。初時我把它們放到炕頭，可又怕它們?nèi)f一趁我睡熟了掉到地下摔壞了，金陵十二釵，摔壞了哪一個都不好啊!于是，遍尋屋內(nèi)家具。屋角的一個大木箱引起了我的興趣，那是我母親結(jié)婚時的嫁妝，雖已陳舊，卻結(jié)實耐用，那里面裝的全是書，是我曾經(jīng)的文學夢?，F(xiàn)在它們已經(jīng)沒有一點兒用處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始終沒把它們當做廢品賣掉?，F(xiàn)在，為了金陵十二釵，只有把它們拋棄了。我把箱子蓋用木棍支上，里面鋪上柔軟的稻草，再把它放到炕頭上，然后再把金陵十二釵一個一個地放進去，這才塌下心來休息。但過度的興奮令我無法睡眠，天剛剛亮我便把金陵十二釵一個一個地給白妞送去，使它們母子團圓。讓它們暫時的分別，也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就這樣，從初一到初五，我這個年就在這樣的忙碌和興奮中度過，初五的晚上，金陵十二釵已經(jīng)由出生時的二斤半長到五斤左右了，一個個像小牛犢子似的，滿圈亂跑。抓起來非常困難，但唯恐它們生病，我還是決定再抓一次。我想等明天，過了初五，我也過完年了，它們也就自由活動了。那天，將金陵十二釵安排好后，我終于美美地睡著了……
　　連日的勞累讓我睡得很香很香，天大亮時我才醒，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金陵十二釵，誰知那木箱蓋卻不知什么時候被蓋上了，支蓋的木棍被金陵十二釵給撞倒了，急掀開蓋去看，金陵十二釵已經(jīng)睡著了，永遠地睡著了……睡得那么安詳……
　　金陵十二釵的香冢設在風景秀麗的山坡上，我一個人在那里懺悔了許久許久。想起了曹老先生的詩句：“白骨如山忘姓氏，無非公子與紅妝。”
　　我那位同學兼朋友聞訊趕來，說是可以拿到城里的飯店去做烤乳豬，被我臭罵了一頓拂袖而去。臨走扔下一句話：你太慈，會受一輩子窮的。我當時喪失了理智，對他嚎道：我愿意!欠你的錢，我賣腎還你。
　　回到家后，我和白妞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