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出生在自己家里的,接生的是大隊里的赤腳醫生祥梅。
赤腳醫生的稱呼真的很貼切,我們鄉下都是水田,種水稻的,下田必須赤腳,赤腳也就是勞動的意思,赤腳醫生就是邊勞動邊行醫。祥梅的形象和老海報上的赤腳醫生很像,黝黑的皮膚,圓圓的臉蛋紅撲撲的,草帽下是齊耳的短發,深棕色的四方小皮箱,正中印著醒目的紅十字標志,挽著褲腿,打著赤腳。
家里人有點小毛小病,母親就打發我去叫祥梅。她有時在大隊里,有時在家里,有時在田里,不管在哪里,只要一叫祥梅就風風火火地挎著藥箱來了。好像那時候大家都沒什么疑難雜癥,治起來挺簡單的,拉肚子就拿出幾片土霉素,發燒就打一針青霉素。
大隊里還有一個男赤腳醫生,叫勤章,形象和祥梅大相徑庭,瘦瘦高高、白白凈凈的,說話細聲細氣,像個書生。祥梅后來不做赤腳醫生了,勤章倒是至今還在大隊的醫務室堅守崗位。母親現在頭痛腦熱,還是習慣去找他,說說病情,拉拉家常,一坐就是半天,配點藥打一針,回來就好了。在我看來,勤章更多地起到了心理疏導的作用,所以明知道他不過是半路出家,醫術一般,還是很樂意母親去找他“看病”。
那時候的農村里,不只醫生,電工也是就在身邊的。大隊里有個電工叫國良,個子小小的,脾氣倒不小,不過大家都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農村里常常會因為電壓不穩或者線路老化而跳閘,特別是農忙“雙搶”的時候。國良住在我們后面的一個村子,一跳閘,大人就跑到屋后,扯著嗓子大喊:“矮國良!跳閘啦!”正在吃飯的國良扔下筷子,拎著電工包,罵罵咧咧地趕來,三下兩下就排除了故障。村里人有點過意不去地留他:“吃了飯回去吧?!彼皖^一看,桌子上就一個炒青菜,撇撇嘴:“一點葷腥都看不見,吃個屁啊!”又罵罵咧咧地走了。
老宅折遷的時候,父母親每天都癡癡愣愣的,哥哥嗔怪他們是老腦筋,我知道,其實他們留戀的并不是腳下的那塊土地,更多的是那些曾經生活在一起的人們。 (編輯米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