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屆紅”時期,爺爺出生于紅都瑞金一個大地主家庭。1934年3月,蔣介石調集50萬大軍,向中央蘇區發動第五次大規模軍事“圍剿”,年僅15歲的他毅然跟家庭決裂,響應蘇維埃政府的號召參加紅軍,投入到廣昌保衛戰前線。
第五次反“圍剿”失利后,中央紅軍主力被迫退出中央蘇區,北上實施戰略大轉移。爺爺被編入瑞金獨立營,留在南方繼續開展游擊戰爭,但在一次激烈的突圍戰斗中,他身負重傷與部隊失去了聯系,只好輾轉返回家鄉養傷。
正因有出身“黑”、經歷“紅”的雙重背景,解放前,爺爺遭到了反動勢力的打擊報復,文革時又受盡了造反派的折磨迫害。但爺爺得意時不張揚、失意時不悲戚,勤勤懇懇工作,踏踏實實做人,始終保持著樂觀向上、豁達平和的心態。
改革開放開始時,爺爺從某國營企業退休,他不愿閑著,“摸著石頭過河”做起了食用油小生意。從此,一桿木秤、一把鐵算盤如影隨形,成了他的商戰兵器;“守財奴”、“老古董”似是而非地成了新時期他的新形象。
在我的記憶中,爺爺不僅對家人吝嗇,對他自己也很摳門。念小學時,校園里曾有一陣子時興復讀機,我纏著他硬要買一個,他不給買;念初中時,市場上電子秤和計算器已經廣為普及,我建議他該更新換代了,誰知他強詞奪理,竟然認為洋玩意兒到底不如土家伙,不能為了圖方便、貪安逸,輕易拋棄老祖宗幾千年來因襲相傳的東西;他很少坐車,從來不打的,有幾次單位通知他參加離退休人員座談會,不巧趕上刮風下雨天氣,但他照樣堅持自己打傘步行前往,以至于路上摔了一跤,受了風寒。
此外,他還對家里的吃穿住行、用水用電等小事橫加指責、嚴加管制,經常跟我們大談“頭屆紅”、三年困難時期的艱辛,告戒我們粗茶淡飯最養人、棉衣土布更暖身。老家對面原來有一座大型倉庫,后來被規劃拆遷,留下來一大塊空地。爺爺一有空閑就去除草松土、栽菜種果,堅持不施用任何化肥、農藥等有害化學物質,從而保證了我們家新鮮果蔬常年不斷,既節省了消費開支,又吃得安全放心。
爺爺平時貌似很精明,但有時卻顯得很“糊涂”,常有奸商許以豐厚利潤,找他代售來路不明的劣質、有害油脂,他一概嚴詞拒絕,而寧愿直接從產地調入純正的高價油。2008年春節期間,南方遭受持續20多天的特大冰雪災害,在突如其來的災難面前,爺爺傾其所有,向組織上繳了一筆巨額特殊黨費。
一直認為爺爺思想保守、落后,排斥現代文明,不懂得享受生活,至此我突然恍然大悟:長期以來,人類貪得無厭地攝取資源。如今,全球氣候變暖,生態環境嚴重惡化,反常天氣、惡性災害不斷,人類生存與發展受到嚴峻挑戰。爺爺不慕奢華,安貧樂賤,不圖安逸,甘于吃苦,不經意間,正好暗合了現代人求之而不得的低碳生活方式,不僅創造了生存所需的物質基礎,同時也獲得了旺盛的生命原動力,盡享龜鶴遐齡、上壽天年。【編輯: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