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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鐘的聲音 糧食與命運

2011-12-31 00:00:00任林舉
美文 2011年17期


  任林舉吉林乾安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五屆青年理論評論家班學員。先后在《散文海外版》《作家》《散文選刊》等四十多種刊物上發表各類文字近百萬。曾獲長白山文藝獎、吉林文學獎、全國電力系統優秀著作獎等,代表作《玉米大地》。
  
   在日夜不息的車流里,它們往往是灰暗的和卑微的。然而,這些連尾燈都沒有的家伙,卻常常運來我們賴以維系生命與生活的必需品——糧食或蔬菜。它們的主人大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農民。它們往往要比那些大型車更靠邊緣,只能在凌晨五點之前行進在人行道上。原則上說,在城市里根本就沒它們行走的道路,所以它們就不得不在行人稀少的時候,暫時擠用一下人行道。
  
   當這個過程結束之后,糧食已經誕生并實實在在地收在倉中。農民們的憂慮卻偏偏在這個應該歡慶的時候悠然而生,因為他們不知道這些糧食去掉自己吃的能不能賣個好價錢,能不能真正給他們帶來所期盼的利益。
   對于一個只會種地的農民來說,只適合把心操到這里。再往后,他們所要面對的,都是他們所不熟悉的領域:把握不了的規律和難以控制的形勢,或者簡單地說,就是他們永遠也不可能搞明白的市場。
  
  地必為你的緣故受詛咒
  你必終身勞苦
  才能從地里得吃的
  地必給你長出荊棘和蒺藜來
  ……
  你必汗流滿面才得糊口
  直到你歸了土
  因為你是從土而出的
  ……
  ——《圣經·創世紀》
  
   凌晨三點的時候,我被窗外的噪聲吵醒。
   我的房間正對著馬路。那是一條車與人的河流,噪聲如潮,一陣陣猛烈地撞擊著排列于馬路“兩岸”的每一個窗口。
   大概是因為我出生于一個很寂靜的地方,那個偏遠的小村,所以便對各種聲音格外敏感。我曾經能夠閉著眼睛分辨出各種鳥類或蛙類的鳴叫聲,并很輕松地根據它們的鳴叫聲想象出它們靜止、跳躍或飛行時的樣子。
   這個季節的凌晨三點。在遙遠的鄉下,應該是曙光到來前最后的寧靜,就連在夜里伸展腰身的莊稼們都止息了拔節的聲音。而此時,我卻被窗外那個從來也不入眠的城市吵得毫無睡意。于是我便如小時候分辨鳥叫、蛙鳴一樣,鬼使神差地辨認起窗外的各種聲音。
   很顯然,那些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迅速移動的聲音,是小汽車的聲音。它們輪胎與馬路摩擦的聲音以及引擎轉動的聲音穩定而均勻,因為它們的速度,更因為它們的身價,當然也因為它們主人的身份,決定了它們理所當然要運行在那條河流的最中間。一般地,它們并不需要用耳所能聞的聲音證明自己的存在和實力,所以有時它們可以低調得近于無聲,但巨大的能量卻讓它們來去自如。它們可以在轉眼間從你眼前隱去,又轉眼間驕傲地擋住你的目光,讓你無法繞開,無法回避。
   偏離馬路中心,靠近邊緣一些,是大型車和公交車的運行區域。這些車輛因為造價的低廉和功能的簡單,往往會發出一些讓人很不愉快的聲音。一般地,那些載重車上往往裝載著滿滿一車建筑材料或生活垃圾,而大型公交車里則裝滿了一個擠著一個買不起小汽車的平民。根本不用細想,我就能想象出它們在馬路上行走時那種笨拙而又橫沖直撞的樣子,所以它們發出的聲音常常是粗重而沉悶的,如喘息如低吼……
   突然,耳邊傳來了噠噠噠不連貫的喧嘩。在各種聲音中,那聲音顯得尤其突兀,笨拙而又有一些滑稽,仿佛天鵝群里突然奔出一只鴨子。但我知道,那是帶著拖斗的三輪摩托或四輪農用車們發出的聲音,它們雖然也是負荷沉重,但卻體型弱小,一點兒沒有“大卡”們的霸道與威風。它們走起路來,總是一竄一竄的。但這樣一竄一竄地前行并不是它們的意愿,因為它們的存在本來就處于一種上氣不接下氣的狀態,只有努力著一竄一竄地向前移動,來自于它們生命內部的能量才能接續和維持住踉蹌的前進。它們并沒有多少剩余能量可供支配,它們無力更無法顧及到生存姿態的優美。
   在日夜不息的車流里,它們往往是灰暗的和卑微的。然而,這些連尾燈都沒有的家伙,卻常常運來我們賴以維系生命與生活的必需品——糧食或蔬菜。它們的主人大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農民。它們往往要比那些大型車更靠邊緣,只能在凌晨五點之前行進在人行道上。原則上說,在城市里根本就沒它們行走的道路,所以它們就不得不在行人稀少的時候,暫時擠用一下人行道。
   在喧鬧的現代化城市里,人們一般很少能夠聽到它們的聲音,并不是因為它們有多么的稀少,恰恰相反,它們的數量相當龐大。沒有誰統計過這些發聲主體在一個國家里所擁有的數量,因為這種數據幾乎沒有什么用途。但擁有這些發聲體的人群規模卻有案可查,大約占我們國家人口總數的8/13左右,這是一個相當巨大的數字。只是因為它們沒有足夠的能力和機會傳遞出自己的聲音,所以它們的聲音,對于我們這些遠離泥土,遠離地面,住在高處的人來說,偶爾才能夠聽到,只是偶爾,在這樣無眠的夜晚或整個世界仍然沉睡的凌晨。
   但這偶爾來臨的聲音,卻讓我再一次懷念起那廣闊的原野、茂盛的農田,農田里高高的能夠隱沒很多事物的莊稼。在那里,來自于大地和天空的美意、陽光、雨露以及由陽光雨露所衍生出的一切可知和不可知的,看得見和看不見的恩賜,正由一只至高無上的手,向廣闊的大地慷慨地布施著。那里,正是這些小動物一樣的機械藏身并發揮作用的地方。同時,也是一部分特殊身份的人類及其歷史和命運的收藏之地。
   面對著這樣的背景,我很愿意把自己的生命看作是時間河流上偶爾落下的一滴水,事實上我們只是一滴水。當我從空中落下時,偶爾撞上了某一片綠色的葉子,我便意外地變成了很多滴更小的水,自由的水,沿著時間之軸四處飛濺。于是,我看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些春天,也看到了很久以后的那些秋天,看到了春秋之間的那些冷暖、炎涼。
  
  天下農民
  
   前幾年,有人發表了一篇文章說“餓死詩人”,于是很多人大驚小怪,說詩人是高端精神產品的生產者,怎么能夠隨隨便便餓死呢?
   如果告訴他們,餓死農民,他們會有什么反應呢?這豈不是更加難以理解。種糧食的人,全世界吃的飯都是從他們手里所出,無論多么缺糧,這些人也應該先吃飽肚子啊,怎么可能餓著他們?但古今中外的事實,已經不容置疑地證明了這一點,凡有荒年首先餓著或餓死的正是那些種糧食的人。
   饑餓,總會猝不及防地來臨,緊接著便是災荒。連綿起伏的災荒和從來不肯停歇腳步的饑餓,世代逼迫得無路可逃的農民,并讓他們在無奈中把“饑餓與逃避饑餓”的行為演繹成了一種特殊的藝術,比如“要飯”(有的地方叫“討荒”,有的地方叫“乞食”,有的書里還叫“趨食”或“就食”),使某些聽起來很刺耳的字眼兒變成了一種堂而皇之的文化現象。不知道這種現象算是中國農民的恥辱還是對舊中國的諷刺,但毫無疑問已經成為部分中國農民并非“優良”的傳統。
  說鳳陽,道鳳陽,
  鳳陽是個好地方,
  
  自從出了個朱皇帝,
  十年倒有九年荒。
  大戶人家賣騾馬,
  小戶人家賣兒郎,
  奴家沒有兒郎賣,
  身背花鼓走四方。
   《花鼓謠》里邊說的“身背花鼓走四方”就是去賣藝討飯。鳳陽人會打花鼓。我們在電視里看到的鳳陽花鼓都是用來慶祝豐收的,但最開始卻是用來賣藝討飯的。民間的很多藝術原本都是創作主體們為了生存而創造出來的。比如我們熟悉的“快板”,前身就是“蓮花落”,也是乞丐們討飯時所創造的“藝術”。這些,都已經相因成習,并衍生出了一個藝術門類,難道還不能稱其為一種特殊的文化或傳統嗎?
   這些事情,在舊中國司空見慣,自不必多說。就是在新中國,農民們雖然并不需要把賣藝討飯的本事當作傳統加以繼承,但仍然沒能逃脫那“要飯”的命運。當初鬧革命時,農民們得到的承諾是“打土豪,分田地”,可是革命成功以后,他們仍然在某一些年份里吃不上,吃不飽。一直到上個世紀的80年代以前,中國農民始終還沒有徹底擺脫討飯的境遇。下面是著名記者傅上倫等人于1980年所做的一段社會調查記錄:
   最窮的臨縣,從1958年到1979年的二十二年中,每個農民平均每年從集體分得的收入,達到和超過四十元的,僅有三年,其余十九年都在四十元以下,最低的1976年僅有二十一元八角,平均一天才六分錢。就算達到了四十元吧,一天也不過一角一分錢。一角一分錢,在北京還買不了兩個一兩糧票的芝麻醬燒餅,怎能維持住一天的生計呢?于是姑娘們一批批遠嫁他鄉,年輕媳婦離家出走另找婆家,大量人口外流乞討謀生,也就成了在所難免的事情。臨縣縣委書記劉乃柱過去曾告訴過我們:這個縣有的年頭,有統計的外流人口達一萬三四千人,沒有統計的,就說不清了。他們往哪里去?自然是就近奔太原這個大城市了,人多的地方好要飯嘛。久而久之,太原街頭要飯人數的多寡,就像溫度計那樣,成了人們觀察山西地區農村形勢好壞的一只“表”了……
  1974年夏天,我們曾經訪問過延安。當時,延安街頭討飯人數之多,情景之慘,給我們留下了痛心徹骨的印象。記得那次我們在東關附近的一家食堂觀察了半小時,就看到十七個討飯的。在另一家食堂門口,坐著一個瞎眼老漢,端著一只飯碗,不住有氣無力地哀告,“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此時,在 “行行好吧”的聲音呼喚下遲疑而出的那些米粒,不知是否還能夠認識它們的舊主人。
   但這只是饑餓,只是農民所有境遇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如果要細說農民們另外的生存困境,諸如貧窮、痛苦、困惑、屈辱、憤怒、麻木、脆弱等等,我們真的不知道應該從哪里開始一一述及。總之,有土地的地方就有農民,有農民的地方就有莊稼。而農民的困難和苦楚卻如與他們生生相伴的莊稼一樣一茬接著一茬地生長,永遠沒有窮盡。如果我們有足夠的勇氣,把目光、情感更深地探入到農民置身的慘淡境況,那種境況下的生活,那種生活中的細節,那些細節中的情緒,恐怕最終連我們這些“局外人”都會被那些絕望的情緒裹入沮喪的漩渦。
   接下來映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農民的死。
   2003年9月10日,是世貿組織部長級會議在墨西哥坎昆召開的日子,卻是韓國農民李耿海在世間的最后一天。現場的目擊者看到他放下寫有“世貿組織謀殺農民”的大牌子,憤怒地越過了世貿會場后面的圍欄,高喊“世貿組織不給農民留活路”,果斷地用隨身攜帶的一把小刀刺向了自己的胸膛。過后,他的一位朋友對路透社記者說,李耿海的“犧牲行為”是為了表達他對世貿組織政策的極其厭惡和痛恨。
   表面上看,這一個偶然事件,是李耿海代表韓國農民與世貿組織對抗的極端方式,但實際上,卻寓示了全世界農民最終難以逃脫的命運。現年56歲的李耿海生前是“韓國國家未來農民和漁民協會”主席,擔任過國會議員。他從小就立志于科學興農致富,曾歷盡千辛萬苦將荒地開墾為富饒的農場,以一個成功者的身份在公眾面前出現。1988年,聯合國曾授予他“農村領導者”稱號。可是,當韓國農業市場開放,外國經過高額補貼的低價農產品蜂擁而至時,他的美夢被擊碎了。
   接下來的幾天,從孟加拉到智利、南非、墨西哥,上萬農民為他哀悼,并組織游行,發出了他們自己的呼聲。他們的口號是:“我們都是李耿海。”
  也許這就是宿命,全世界農民的宿命。或許李耿海刺向自己胸膛的刀,一開始就有著十分復雜的含義,每一刀都帶著對世貿組織的仇恨,每一刀都帶著對自己命運以及自身無奈和無力的怨憤。拋開李耿海不說,且讓我們放眼看看這個世界,哪個國家的農民沒有一本相似的血淚賬,哪個國家的農民在面對自己的處境時,不都只能聽之任之而無力改變!只說自殺,這早已不再是什么個別現象。據有關人士確認,全世界每年100萬自殺人口中,農民身份的自殺者竟占70%以上。
   在人口眾多的印度,每年就有11萬多農民自殺,自殺者大部分都是債臺高筑或生活悲慘的農民。僅有7500萬人的安得拉邦,有記錄顯示每年自殺的農民數量就達到數千人。
   在中國,這個高度重視農業、農村和農民的國家里,農民自殺問題也一直令人困擾。據保守估計,中國每年自殺人數至少25萬,占世界自殺人數的1/4以上,自殺者58%是由喝農藥所致,而農村老人自殺率高于城市老人5倍,農村自殺人數比例占全國自殺人數的90%。
   有關農民及農民工自殺事件,隨意在網上一翻就能夠看到,現在讓我們隨便點開一條。
   2010年3月30日,中國新聞網報道,河南確山有一位叫彭公林的農民把自己吊死在該縣種子管理站大院內。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2009年4月,彭公林從確山縣楊店街種子經營戶王東林處購得“鄭旱6號”稻種。秋收時,他與王國權承包的270多畝稻谷呈現的卻是白穗和枯死,近300畝稻田大面積減產,損失慘重。彭公林遂于當年10月先后向該縣農業局、信訪局以及種子管理站反映情況。由于當地相關部門對彭公林反映的案件久拖不決,致使彭在長達半年時間內,沒有得到一分錢的賠償。后來這個走投無路的農民挺不下去了(也有親友反映,他在有關部門受到了巨大屈辱),便選擇了死。彭公林死前留下遺書,詳細敘述了他購買假種子后所出現的問題以及在該縣種子站的遭遇,并透露,因索賠心切,曾多次請辦案人員王振海等人洗腳、按摩、找小姐。他在遺書中極其失望地寫道:“不請客就不給辦,花幾千元請了客還不給辦,只有一死了卻。”
   前幾年,如果遇到這樣的新聞,網上、人群里還能有幾天波動,還會有人在私下里對死者表示一下同情或惋惜。但現在,人們對這類事情似乎已經不以為然了,新聞下邊,連跟帖都很少見。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一個個在土地上躬身俯首的生命,就這樣像玻璃器皿一樣,在離我們很遠或很近的地方,啞劇一樣地破碎了,連個聲音都傳遞不出。一切都在漫不經心之間,一切都在無可奈何之間。這些被命運懲罰的人,到底做錯了什么呢?無非因為他們種了糧食。
  
  病態的審美
  
   現在讓我們重新回到現實,回到我們自己的日常生活,回到自己物質的和精神的真實需求,回到自己的情感和愿望。
  
   許多年以來,我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的出身,沒有忘記自己是農民的兒子。我不以為恥,因為那里曾經有過我至愛的親人,有養育我的土地和人生最珍貴的童年、少年時光,并且至今我仍然深深地愛著、依戀著;當然,我也不以為榮,因為一段貧窮、屈辱、困惑、掙扎的歷史從來都不是一種可供炫耀的資本。
   但是,漸漸地,一切都已經十分遙遠。最初的村莊,村莊里共同生活著的親人,往事、細節、情緒、情感,一一在時光之水中變得輪廓模糊。記憶里的珍藏,像一顆在河流里沖刷了千年萬年的石頭,最初那些清晰的紋絡、色彩以及讓人感覺到粗糙和疼痛的尖銳棱角都已經消失。一顆光滑的卵石仍然停留在歲月的河道之中,晶瑩剔透,如夢如幻,美麗的花紋有如絲絲流動的云霞或物化了的情感。
   所以我總會在閑暇之時,飽食之后,懷念并向往起遙遠的故鄉和田園。
   總是那不著一磚一瓦的土平房,總是那被雨水沖刷得露出泥土波紋的院落,總是柴門,總是起起伏伏的板障,總是牽牛花和豆角秧,總是一碗小米干飯和大蔥、大醬……憑空地,空氣里就會飄動著一種令人心動的味道——寧靜、靈動并有斷續的香甜,近似于花香,又近似于新翻起泥土的芬芳。好像都不是,是雨過天晴之后,青草、樹葉以及雨滴、露水共同發出來的甘醇……
   大約,這就是我的精神故園或田園夢幻。
   然而,當我揣著這些夢想,不斷地回鄉,卻一次比一次地失落、失望。故鄉再也不是想象中的故鄉,再也不是往昔的故鄉。我并沒有料到,故鄉原來像一匹任性的老馬,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我往前走它也往前走,我在某處停下,它也停下,始終與我保持著那個距離。但從內心深處,我是多么希望它就站在原地為我守候著那份遙遠的夢想啊。
   也許,那苦命的農村農民,許多年來一直被這種發自于人們內心卻并不自覺的“愿望”暗示著。在情感上,我們實實在在地盼望著農民的日子過得好一些,但當農民的日子一旦過得好一些的時候,我們內心便隱隱地生出些缺憾,因為他們已經好得偏離了我們對農民的最初感覺。我們每一個人都希望農民手頭多一點兒錢,但農民種的糧食每漲一分錢我們都會滿心的不高興,甚至大聲反對,因為那要掏我們自己的腰包。我們的表里不一,情感和愿望的背離,正是維持社會不公的一種潛隱著的力量,雖然這可怕的力量并不在某個社會運行環節里直接顯露出來,但是它卻無時無刻不在看不見的暗處或深處發揮著作用。
   事實上,與我們這些身在其外的人截然相反,每一個身在農村的人都在想方設法使身邊的一切發生變化。他們每天都夢想過上城里人的生活;夢想著自己家的籬笆墻變成磚墻;夢想自己家的泥草房變成高樓大廈;夢想自己家的牛車變成日行千里的小汽車。而更大一部分人,卻因為沒有勇氣面對那個慣性巨大很難脫離舊有運行軌道的巨輪,早早地走上了逃避之路。從我記事開始,這種關于逃離土地的策反,就不絕于耳。父輩們一直在向我們灌輸,一個農村人唯一的出路,就是逃離土地,逃離農村。
   曾經有一個時期,中國人的身份主要按糧食的分配方式大致劃分成三類:一類是吃“紅本兒”的,就是指城鎮人口,每月去國營糧店里按標準領取供應糧,去時手里拿著一個封面紅色的供應證,常被人們簡稱為“紅本兒”,大有清朝把當官的簡稱為“紅頂子”的意思;另一類是吃“綠本兒”的,是城郊的菜農,根據國家要求,他們把自己的土地全部用于種植蔬菜,需要吃糧食時,也是按標準到國營糧店里領取,但手里面的供應證封面卻是綠色的,遠遠看去就像一片失水的蔬菜葉子,所以這一部分人統稱或被簡稱為“綠本兒”;第三類就是那些自己親自種糧食的農民,手頭的那個本兒,是白皮的,只是一個戶口,而沒有領糧的功能。自己生產的糧食要先按國家的指標上繳國庫,剩余部分按人口分到各戶,用作口糧,如果沒有剩余,或剩余不足,則要通過一些復雜的手續到國營糧庫里回領毛糧,術語叫吃“返銷糧”。這部分人被簡稱為“白本兒”。
   那時,很多農村人把人生的最高理想確定為吃“紅本兒”,只要能夠吃上“紅本兒”,付出多大代價也在所不惜。
   記得當時鄰家有一個叫二嬌的女孩兒,天生麗質,俊眉俊眼,只要沒有哭泣,看起來就一直在笑,什么時候看都是一副美滋滋的樣子。村子里的女孩兒沒誰敢在她面前談論長相兒,人人都說那女孩兒長得“喜慶”,將來一定能落個好結果。二嬌長到17歲已經風情萬種。那日,城里來了工作組,其中有一個男青年小趙,眉目間飄動著機靈,派飯派到二嬌家,就感嘆這樣的女孩兒怎么能在這地方呆著。二嬌也靈通,就笑瞇瞇地問小趙,你能把我帶到城里啊?小趙當場沒說什么,但眼睛里有內容,夜里就和二嬌談成了事兒。后來小趙經常來村里,二嬌臉上就添了些美氣和驕氣,村里人都以為二嬌進城肯定是“板上釘釘兒了”。誰知道后來,小趙卻不見了蹤影,而二嬌這面則慢慢地“顯了懷”,藏不住秘密了,再后來二嬌就覺得沒臉見人,去村后樹林子里上了吊。二嬌死后,村里人誰也沒說什么,都知道這禍事因何而來,很多人眼睛紅紅地躲進了自己家。
   我們聰明的老祖宗早就在提醒人們:“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所以,從很遠的古代開始就不再有人愿意當“勞力者”而受制于人了。相對的,則人人都有一個“治人”的夢想。治人好,只動腦子,不費力,出出主意,支支嘴兒,就吃香的喝辣的。這世界每天都有太多的人想吃閑飯,結果是吃閑飯的人越來越多,供人吃閑飯的人越來越少。待到更有能力供人吃飯的人也想著法子去吃閑飯時,就只有留下最弱、最沒能力的人在土地上勞作,供人吃飯了。
   樊遲請學稼,孔子說:“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孔子說:“吾不如老圃”,這也是孔子的自知之明,但從他的心里而論卻決不是謙虛,而是不屑:切,問我這個,我是干什么的?君子不為稻粱謀!于是,在受過幾千年儒家文化熏陶的中國,農民中沒有幾個人心甘情愿侍弄土地,做那既卑賤而又辛苦的差使,誰能夠離土地遠一分就會感覺輕松一分、自由一分、幸福一分。
   最后整個社會格局是這樣的:圣人憑道,驅使帝王;帝王憑無人能比的種命,驅使大臣;大臣憑位,驅使百官;百官憑權,驅使百姓;百姓中的強者憑錢、憑勢,驅使弱者;稍弱,可以驅使牛馬或驢;再弱便無憑可依,只能驅使自己,憑力侍弄土地。而驅使這個詞,是實施者多么向往,承受者多么懼怕的一個詞呵!所以,再也找不到下一級承受者的人們,就只有一個夢想、一種愿望,那就是逃避驅使。
  
  糧食大省
  
   在諸般行業和職業中,糧食生產者的處境及命運是最獨特的。同樣,在各級行政管理區劃中,以糧食生產為主的地方,也就是那些被稱之為“糧食大省”或“糧食大縣”的地方,處境和狀態也是最獨特的,它們的命運如出一轍。
   素有“黑土地之鄉”之稱的吉林省,多年來一直是我國的重要商品糧基地。現有耕地面積553.78萬公頃,占全國土地面積的28.98%;人均耕地面積0.21公頃,是全國平均數的2.18倍;土地肥沃、土壤表層有機質含量為3%至6%,高者達15%以上。2009年,該省糧食總產量為570億斤。其糧食人均產量、提供商品糧總量、出口糧食總量三項指標多年來一直穩居全國之首。回過頭來,我們再看看吉林省的其它數據,也是以2009年的數字為例,在GDP排行榜上,全國31個省市區吉林省排名第22;而財政總收入為844億元,居第24位。全國百強縣排名,吉林省就進了一個延吉市,還是排名第98,因為延吉市是少數民族地區朝鮮族自治州的首府,多年來一直把側重點放在發展外向型經濟上,所以它的GDP才比省內那些以農業和糧食生產為主的縣市稍強。由此可以看出,吉林省各縣市的情況普遍與該省的總體情況相似。
  
   這一切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糧食。似乎是一個怪圈兒,凡事只要與糧食搭上了邊兒,好像也就和貧困、落后搭上了邊兒。
   本來,中國的糧食主產區并不在北方。由于南方雨水豐沛、氣候溫熱,適合莊稼生長,一般的地方都種植兩季莊稼,有的地方還可種植三季,且以高產的水稻為主。而北方,受自然條件限制,莊稼一般都是一年一熟或兩年三熟。很多地方還是靠天吃飯,播了種之后就等著老天下雨,有雨就豐收,沒雨就沒糧。這些地方大多選擇種一些耐旱但卻低產的糧食作物,如玉米、谷子、高粱、雜豆等,只有條件好的地方才可以種植一些小麥和為數極少的水稻,所以人民公社時期,全國的糧食一直是“南糧北調”格局,北方一向以重工業為主。那時,雖然南北方的農民一樣貧窮,一樣免不了時不時的饑餓,但由于南方農民要四季勞作,北方農民多一個冬季農閑,所以比較而言,南方農民就顯得更加艱苦和令人同情。
   改革開放以后,南方,特別是東南沿海省份,首先抓起了經濟建設,把注意力從糧食生產轉向了商業領域,很快就走上了富裕之路,大片的土地變成了工廠廠房和開發區,錢也如水一樣汪洋起來。而這時的北方,開始聚精會神地抓糧食生產,初嘗聯產承包甜頭的北方人,干部和農民一起,開始滿懷深情地熱愛和贊美土地。加大投入,精細管理,改良土壤,培育良種,足施化肥,一下子把糧食產量搞了上來。還是以吉林省為例,從1979年開始,就在榆樹、農安、德惠、九臺、扶余、懷德、伊通、梨樹8個縣進行商品糧基地試點,到1984年國家確定的第一批50個商品糧基地試點縣時,吉林省已有榆樹、懷德、梨樹、農安、德惠、九臺6個縣成為全國試點縣,并于當年就獲得了大豐收,吉林省糧食總產量也突破了100億斤,充分展示了該省的糧食生產實力。大約也就是從那個時期開始,北方各省實際上就把全國糧食生產擔子比較重的那頭兒扛在了肩上。
   接下來的20世紀80年代中期,全國糧食產量出現了北方超過南方的現象。此后,南方的人均糧食占有量一路下滑。從古至今一直流傳的“兩廣熟,天下足”被事實顛覆了。實際上南方省份是主動進行調整,實施了經濟戰略的轉移。過去,北方人吃的大米多從南方輸入,而現在,居然要從遙遠的東北向最南端的廣東搶運大米,以往“南糧北運”的糧食生產格局已經被“北糧南運”所取代。風向變了,民間的以及省區間的財富流動方向也變了。隨之而來的是國家的重視程度以及實際的政治、經濟地位都悄然發生著改變。目前,國家衡量各省區行政業績的標準,主要就是一個GDP,根本不管你的糧食產量或綜合效益。但國家的標準誰能夠公開提出置疑呢?現在是商品經濟時代,并不是糧食時代,總不能只以糧食產量或人均糧食產量作為政績衡量標準吧?更何況糧食本是一種賤物,越多越不值錢,不豐收時盼豐收,一旦豐收它就會賤得賣不出,沒人要。只有到了災年和荒年它才會變得金貴,但那時的糧食已經少之又少,根本無糧可賣,況且我們總不能因為想發財,想提高點經濟或政治地位而盼著災荒吧。
   有著全國第一產糧大縣之稱的吉林省榆樹市,擁有著稀缺的黑土資源。這里是世界僅存的三塊黑土地之中的一塊,據說,當初日本人初到東北籌備南滿鐵路時,竟被這塊沃土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這樣的土地除了種莊稼還應該用來干什么呢?所以這個市的市委書記李國強十分感慨:“那是不可再生資源,幾十億年才能形成啊!全世界就三塊黑土,俄羅斯一塊,美國一塊,咱們一塊。占去一分,糧食就危機一分啊!”
   當然,這塊土地上的人們沒有辜負這片肥沃的土地,到2010年,這個市糧食產量已經連續6年居全國各市縣之首,總量占全國糧食產量的1/180。形象一點說,全國每一麻袋糧食里就有榆樹市的一斤在里邊。如果這樣的縣,全國有180個,那么我們的糧食安全就有了基本保障。按理說,憑著這樣的資源、這樣的產量,理應過上富裕的日子。但實際情況卻讓人深感無奈。目前,全國的財政支出總量為72000億元,平均到13億人上,人均近6000元,經濟發達一些的省份還要遠遠高出這個數額,而榆樹市的人均財政支出才2000元。其“受窮”的主要原因還是糧食,就是因為這個市長期以來一直堅持以農業為主線,不愿意輕易放棄黑土這種珍貴資源,嚴格控制招商引資數量,所以工業規模難以突破,而農業的收入因為取消農業稅而分文不進。
   面對這樣一種狀況,我們不知到底應該說什么好,也許,只能在內心里深深地表示遺憾。后來,該市李國強書記透露了他的一個“美好的愿望”,但不知道這愿望將來能否實現。他說,希望有一天,國家能夠調整政策,實行主體工農區劃分和生產力空間合理布局,各省、各市各有分工,適合種糧的種糧,適合搞經濟的去搞經濟。如果那樣,他們心甘情愿被列入限制發展區,他就可以放下包袱領著百萬人民一心一意種糧食。李書記說:“我們就有一個要求,財政支出能達到全國平均水平,過上中等生活就行。”
   在我們這樣一個不得不高度重視農業和糧食生產的國家里,一個產糧“狀元”發出的聲音,不能不引起我們的深思。
   過去有一個時期,東北曾被一度稱作共和國的“長子”。之所以被稱為“長子”,因為東北是全國最先解放的地區,所以最先承擔起社會主義建設的諸項重擔。新中國成立后的好多個第一,都誕生在東北。什么汽車制造廠、萬噸水壓機、大型水電廠、大型機床廠、電影制片廠等等,差不多都能和第一或首先這兩個詞沾上邊兒。那時國家有兩大支柱,一個是重工業,一個是農業,兩個基地建設都放在了東北。在那個計劃經濟時期,一切都是國家的,資源全國共用,資源多的地方貢獻多,但并沒什么特殊利益或傾斜政策,所有產品都要交國家統一調配,什么貢獻沒有也一樣要過社會主義的幸福生活。等到后來搞市場經濟,這個共和國的“長子”也到了年老力衰的老化周期,到處都是國有企業,到處都是老舊過時的設備,到處都是破得不能再用的機制和觀念,到處都是甩不掉的包袱。市場經濟講的是搶抓機遇,占領先機,但讓一個步入中、老年期的長者和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去搶,怎么個搶法?他沉重的步履、比步履更加沉重的思維慣性以及多年形成的自以為榮的尊嚴,都會讓他伸不出這個手。當他終于轉過彎兒想明白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提起東北或者所謂的糧食大省,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典型的中國式家庭。
   常常,父母的年齡比新中國的年齡更老一些,在家里頤養天年。孩子里有的趕上好時候升了學、當了官或在城里謀到了好工作;小一點兒的雖然沒考上大學,但膽子大,會經商,當了什么總經理或董事長;更小一點兒的,則在“留洋”或“啃老”。只有那個老大,仍然在家里種莊稼。大哥淳厚、樸實、可靠,所以父母哪里也不去,就和大哥住在一起。大哥也無怨言,他有那個政治覺悟和中華民族傳統美德。老大的富裕程度肯定不行,但卻無法改變,父母也不期盼他改變。在外面的不管當多大的官,掙多大的錢,總也不如老大的糧食可靠,最低不能讓父母餓著。但向村里人炫耀時,都是拿外面的那幾個說事兒,大“吹”而特“吹”。老大心里不平衡但也得服氣,更何況每年或每月,外面的那幾個都能拿回幾個錢來孝敬父母,偶爾也給老大一些接濟或以其他名義讓老大掙一點兒。但老大只會種地,至于其他的,說實在話,確實沒那么在行。實踐已經證明了的,老大一說話,外面那幾個就在心里暗笑他太陳腐,但嘴上不說。意識和觀念上的事情很難改變,每一個人只能對自己負責。老大每有企圖想做點兒什么事情,外面的那幾個又暗笑他太笨拙,人家已經做過了多少年的事情他還當新鮮事兒做,被人家堵死的路,他卻當作新發現。總之,老大不試圖改變自己的狀態還好,一嘗試就露出了他的拙劣和滑稽。從此,大家只是畢恭畢敬地把大哥掛在嘴上,但什么事情都不與他商量,用流行的話說,大家不在一個對話層次上。其實,心里并不是不想把他放在重要位置,而是沒有辦法把他放在重要位置。遇到有什么活動的時候,外面幾個小的都要借機表達一下,畢竟大哥不容易,給大哥唱首歌:《北國之春》……家兄酷似老父親,一對沉默寡言人……大哥暗恨,不沉默又能怎么樣,人在這樣的處境能說什么呢?
  
  
  可憐的“馬夫”
  
   平心而論,把糧食交給農民,相當于把天上的龍馬交給地上的馬夫。他們可以喂養和伺候,但卻不能駕馭和管理,他們不具備那樣的能力,也擔負不起那樣的使命。所以,把糧食交到農民手里,并把處置權也交到他們手里,實際上,并不是信任而是坑害了他們。
   糧食和陽光、空氣、水一樣,是天賜之物。它們本來無價,多的時候,可以一文不值,但如果它們變得稀缺,卻可以和“命”一樣昂貴。實質上,這是一些最難以把握的事物,它們一會兒可以上天,一會兒可以入地,沒有誰能夠對它們翻云覆雨,掌控自如。所以它們運行的道是大道。把這樣的東西放在市場里買來賣去,相當于倒賣自己的神。很多的時候,是得是失,后果如何,只憑天意。
  世世代代的農民,實際上,經營的只是莊稼,而不是糧食。那些植物的籽粒,在沒有離開莊稼之前,一直不能稱作糧食。農民吃自己種出來的糧食是天經地義,其他地上的生命吃地里出產的糧食也是天經地義。所以糧食沒有在市場上流動,沒有成為商品之前,對誰都是一種恩賜,誰吃了它就得到了上天或大地的祝福。
   農民的煩惱、痛苦和失敗都是從糧食在市場上流動或在人們手里流動開始的。在這里我們不討論那些天災,因為每一次天災都不僅是對農民的懲罰,而是對地上所有人類的懲罰。
   盡管每一粒糧食都飽含著農民的汗水——那液化的勞動與艱辛,但在糧食的整個生產過程中,農民的內心卻一直都被某種隱約的期盼與喜悅鼓動著,想不到憂慮也不感覺痛苦。一個農民對待莊稼的情感和態度,形象一點兒地描述,就如一個母親對待自己腹中的嬰兒。辛苦和抱怨也許都是存在的,也是真實的,但那份快慰和期盼也是不容置疑的。莊稼在季節里不斷地生長,農民們的快樂也不斷地開花、拔節,直到秋天來臨,莊稼變成糧食。農民們一年的愿望和心思都在那些籽粒里邊凝結。喜從中來,是因為一年的汗水終于結出了果實,對自己、對土地終于有了一個圓滿的交代。
   當這個過程結束之后,糧食已經誕生并實實在在地收在倉中。農民們的憂慮卻偏偏在這個應該歡慶的時候悠然而生,因為他們不知道這些糧食去掉自己吃的能不能賣個好價錢,能不能真正給他們帶來所期盼的利益。
   對于一個只會種地的農民來說,只適合把心操到這里。再往后,他們所要面對的,都是他們所不熟悉的領域:把握不了的規律和難以控制的形勢,或者簡單地說,就是他們永遠也不可能搞明白的市場。
   一個農民,一個整天在土地里從事勞動的簡單勞動者,別說是所有的憂慮都徒勞無益,就算他的憂慮僥幸中偶有效果,真的讓糧食賣個好價錢,恐怕他應該得到的快樂仍然無法得到,反而給后來留下了禍患。
   這話怎么講能講得通呢?我們不妨按照農民們一貫的遭遇推演一下,一切就不言自明了。
   假設某一個農民的幻想成真了,今年的糧食真的豐收而且賣了好價錢。那么,他準會在第二年雙倍地投入,仍然種同一種作物,結果第二年不但讓他把今天得到的這一點兒利益全部沖銷,而且還要賠上半年的好心情。因為秋天再來的時候,大家一致看好的那種糧食,一定會因為本年種植的數量太大或因為人為控制的市場因素而大幅降價。
   這樣,在這漫長的冬天里,他心里會充滿痛恨,然而卻找不到一個確切的痛恨目標。痛恨誰呢?市場?市場上的人來了又走了,沒留下一個具體的人。痛恨那些糧販子?那些人事先就已經和你講好,就這個價格賣不賣全憑自愿,沒有人強迫。痛恨自己?吃了這么大虧的人,反而遭恨?恨來恨去的,也找不到方向,結果就只能自己無可奈何的沮喪著或暗暗地下定決心:明年,說什么也不種今年這種該死的糧食。但讓人想不到的是,大家不種的時候,這種糧食又在市場上熱了起來,看著它一升再升的價格,農民們再一次陷入了悔恨和痛苦的煎熬之中。
   如果說糧食在沒進入市場之前是頭百依百順的羊,那么進入市場后它就受著市場的驅使成為一匹難以駕馭的烈馬。幾千年來,農民們一直以為家里養的那頭“動物”只會咩咩叫,卻不料它動不動就以一副堅硬的后蹄把自己的心踢得疼痛難忍。所以農民們幾千年來一直受著糧食的傷害,受著市場的捉弄而不知醒悟。他們只知道自己的疼痛卻不知道疼痛的來處。
   農民命苦。苦就苦在必須以自身的單薄、脆弱應對市場的龐大和糧食的強悍。谷賤傷農。這流傳了千百年的老話,如不可預防的疾病不斷復發。這糧食就是粘在農民手上的一團嚼過的口香糖,玩又玩不好,甩又甩不掉,想從左手摘掉,它粘到了右手上,想從右手摘掉,它又回到了左手。
   農民命苦。更苦在始終站立于人類的最前沿,代全人類承受著自然的懲罰。人在地上所做的惡多了,終究要受到自然的懲罰。江河斷流,山體破壞,森林銳減,草原沙化,水土流失,大氣污染……自然的秩序不斷地遭受破壞,說不準哪一天,就會從天上降下憤怒。但一場接一場的自然災害,第一承受者仍然是那些離土地最近的人,許多人惹禍,只把其中的一人拎出來痛打。老天并不看每一個人的長相,反正你們都是一伙兒的,就找你們這伙人算賬,不管是誰,就近就方便。誰知道受罰的人,原本就是這伙人中的受害者,這回卻要再一次受害。
   一場接一場的天災,總是最先讓農民嘗到苦頭。2010年初,云貴高原的持續干旱,接下來一省接一省的暴雨及洪水、泥石流,首先家破人亡的大多還是那些農民。一條順暢的河流,突然就在上游修上了水庫,但現在修水庫大多數并不是為了治理洪水泛濫,而是為了利用河流中的水利資源,養魚、發電,于是下游的水就很小很瘦;再往下走,有人看到有利可圖又修了一個水庫,小一點的;依此類推,到了更下游的時候,河道里連一滴水也沒有了。農民想用水庫里的水澆灌莊稼,上游說都是個人承包的,愛找誰找誰我不能給你放這水,放水就是放錢、放血。農民們就去上訪,和許許多多的上訪一樣,各級政府早已經修好了“堤壩”,防上訪的,比防洪水的堤壩還結實,一般是訪不進去的,就算是訪進去了,通常也不會解決什么實質問題。到最后,農民們折騰不起了,疲憊了,認輸了,便仍然回到土地上種自己的莊稼。農民素質低,脾氣倔,用有些人的話說就是愚昧、無知,一氣之下把河流走的路也占上種莊稼,沒水的損失用沒水的方法補。結果某一年上游的水發怒了:搞幾堵破水泥壩就把“我”的后路給斷絕了,目無天理!再不教訓一下你們,你們不僅僅是忘記,或許有一天就要在地圖上把河流的戶口注銷了。于是,洪水洶涌,把沿河道修建的一串水庫一一踢開,并同時吞沒下游的莊稼、人口、民房……這是災難。第一把懲罰的刑杖仍舊落在了本就脆弱的農民身上,他們被過重地傷害著,而在這樣的時候,真正惹下禍端的人卻身處懲罰之外,反以一個憐憫者的姿態面對著農民。
   最近,又在網上看到一條消息,巴西的一個龍卷風,卷著火在大地上奔跑,跑到哪里,哪里一片火海,世界上有哪一個縱火犯會這樣瘋狂,這樣威力無邊、所向披靡!除非大能之手誰能夠做到?但火焰龍卷風點燃的首先是森林和莊稼。站在人類的外圍擋災的仍然是農民。
   為什么又是農民?這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令人無限困惑。也許,天空中那只萬能之手,就是要通過自然而懲罰農民,通過農民而懲罰人類。也許第一排倒下后,就是第二排、第三排,到了農民無力種糧,土地斷絕出產之時,覆蓋整個人類的大規模災難便真正開始暴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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