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改寫了黃昏氣質

　　初次看到紅豆，我就覺得像京劇臉譜，兩塊很純的顏色，紅與黑，擠在一個橢圓形上。京劇人物，畫這種大花臉的，大多性子火暴，不會藏著掖著。
　　唐朝詩人王維雖然將紅豆寫出了名，但他的性格卻不是紅黑分明或黑白分明的。他讀了那么多書，游歷過那么多地方，還曾經落過難，蒙過冤。然而你望他的臉，是看不出多少秘密的，一切都深藏于心。
　　王維應當是個偏瘦些的男人，不是慷慨悲歌的好漢，是有些多情、多愁、多思的文人。他有自己的莊園，莊園里有傍山臨水的亭榭，他會時常邀約一些朋友來喝酒說話看文藝表演。舞女水袖輕揚之時，王維一定也會合著拍子擊掌。他有很高的文名，有很多的粉絲，有很肥的家產，他又是個懂得玩樂，懂得享受精致生活的人。這樣的人，經受過滄桑挫折，卻距離頹廢崩潰很遠。
　　王維去過騰格里沙漠。騰格里很大，他去的地方叫沙坡頭，在沙漠的邊邊上，黃河正好在那兒打了一個彎。傍晚時分，黃河被夕陽鍍得閃閃發(fā)光。那個時刻，真應當坐下來，靜靜地看一陣，看連綿的沙丘，看晶亮的黃河，看空寥的藍天——我猜想王維就曾在某處沙丘上坐了很久，然后就用手指頭在微燙的沙子上寫下十個字：“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一千多年后，這十個字讓沙坡頭成為著名景點。
　　王維有一處鄉(xiāng)村別墅，叫輞川別業(yè)，藏在陜西藍田一條峽谷中，是一片很大的建筑群。而現在，一點兒影子也找不到了。統(tǒng)治那條峽谷的時間可不是普通的時間，那是裹挾著黃土高原風塵的時間。它是黃色的，顆粒狀的，它是咆哮而來又呼嘯而去的，什么東西能夠抵擋它的侵蝕它的切割它的撕毀和毫不留情的埋葬呢？終于，輞川別業(yè)被時間吹得無影無蹤了。它只留在王維的詩里。翻開他的詩書，那些字是清秀的，那些字組成的詩句感動了許多人。戰(zhàn)無不勝的時間對王維說：“詩人，我喜歡你！”
　　劉麗//摘自《散文》2011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