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經濟學和管理學,有點像孿生學科,經常我中有你,你中有我,難以界定。有的經濟學家,不斷對管理指指點點,大有當仁不讓的氣魄。而有的管理學家,也常常對經濟說三道四,絲毫沒有越界的感覺。這種剪不斷、分不開的學科關系,肯定會對管理思想的發展產生影響。
從學科的誕生時間來看,經濟學是當之無愧的長兄。從亞當 · 斯密為代表的古典管理學算起,管理學的問世相比要晚得多。所以,最先提出管理問題的學者,都是來自經濟學家。如果說,斯密在推崇市場的同時奠定了把企業管理視為可以不加考慮的“黑箱”這一經濟學傳統,那么,打破這一傳統的努力首先就是來自經濟學本身。最先注意到企業家的作用,并強調把企業家納入經濟分析范疇的學者,就是比斯密稍晚的薩伊。后來,不論是馬歇爾還是熊彼特,都把企業內部管理活動看作經濟學必須研究的內容。而且經濟學以理性分析見長,所以,不了解一點經濟學,對管理的認識就有可能流于感性。
管理思想的發展中,理性思維占據了主導位置。這種理性來源于兩個傳統:一個是經濟學的算計,一個是工程師的操作。但是,經濟學的分析方法是解釋性的,因此,要在經濟學中尋找管理操作的源頭,那是找錯了方向。但是,這不等于經濟學對管理研究無用。要想抽象認知企業的性質,理解企業治理結構的機制,把握工商管理的邏輯,離開經濟學就力不從心。所以,來自經濟學的管理啟迪,只能是普遍意義而非特殊意義上的啟迪,是思維的舒展和眼界的開闊,而不是具體的應用和實踐的應對。作為管理學者,既要看到經濟學的價值所在,又要看到學科的邊界限制。
管理學家應當明白,經濟學中的人,是一個抽象的概念;而現實管理活動中面對的人,是活生生的具體實在。所以,管理需要掌握具體情境。更重要的是,經濟學的理性分析,必須按照邏輯展開,而現實中的人類活動,并不見得那么理性。所以,管理學反過來也會對經濟學的理性分析提出警告。西蒙的有限理性學說,就是來自管理研究而反過來影響了經濟學。阿瑪蒂亞 · 森對此就有深刻的認識,他指出,經濟學假設人類能夠理性的做事,這無疑是正確的,但人類的實際行動并不完全遵循理性的邏輯。“這個世界的確是由哈姆雷特、麥可白、李爾王和奧塞羅等組成的。冷靜的理性范例充滿了我們的教科書,但是,現實世界卻更為豐富多彩。”人們以理性推論來認識自身,但人
們自身卻不一定理性。因此,用經濟學來從事管理活動,除非對象是機器人,否則就會陷入困境。很有可能,在經濟學家眼里,感動得人們熱淚盈眶的事情,在邏輯上并不劃算;某些驚天動地的壯舉,卻表現出明顯的非經濟性。正如德魯克所說的那樣,人們組織起來是為了滿足人的需要,而不是為了符合邏輯。現實中的經理人必須清楚,別指望經濟學能夠教會你如何管理;現實中企業家也應該知道,別指望經濟學能夠指導你如何創新;上到總裁,下到員工,尤其需要防范那種理性的算計把自己的情感體溫降到冰點以下。
但是,完全摒棄經濟學,是不是就是管理學的出路?管理學家要明白,離開了經濟學的管理就會更不靠譜。如果說,以理性假設分析人們的行為,會導致描述出的行為和現實中的行為不一致,那么,撇開理性假設來把握人們的行為,只能導致更多的錯誤。要了解人們行為的因果關系,除了經濟學的理性分析別無他法。經濟學在處處提醒我們,不能逃離理性。管理者即便面對非理性行為,仍然需要進行理性分析。有了經濟學的知識和思維方式,就可以使人們保持清醒的頭腦,避開非理性的孟婆湯。但是,管理者又要處處弘揚人性,不能讓理性算計占據人性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