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勝,1972年出生,遼寧省作家協會簽約作家,作品發表于《小說選刊》《中華文學選刊》《山花》《佛山文藝》《滿族文學》《鴨綠江》《芒種》《遼河》等刊物,榮獲第四屆遼寧文學獎。
思慧有一天突然發現丈夫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個女人竟住在自己家對面的樓里。
丈夫是個中學的美術老師。那個女人是學校里的校工,她的丈夫原來也是學校的老師,在一次帶著學生春游時不慎摔斷了腰椎,從此癱瘓在床,學校便讓這個沒有工作又沒有文化的農村婦女做了校工。思慧見過她幾次,都是在學校里。最初幾次她根本沒把這個農村婦女放在眼里,后來丈夫很多次提到過一個叫小雅的女人,說小雅如何如何好,她也沒有把這個名字跟那個農村婦女聯系到一起。按小雅這個名字來看,她應該是個柔弱文靜的都市小女子,如果是這樣的話還真挺符合丈夫的審美口味。她便一直想知道這個小雅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女人,怎么個好法能讓丈夫時常掛念。她去學校的次數多了起來,她留意每一個女老師,甚至那些長得比較早熟的女學生。尋來尋去也沒發現哪個女人會讓丈夫如此動心。有一天她實在按捺不住了問丈夫,“你老說好的那個女人是哪個呀?讓我認識認識啊。”
丈夫看看她微笑著說:“你什么意思啊,吃醋了?”
思慧說:“我吃什么醋啊,你老是說她好嘛,我得向人家學習呀。”
丈夫說:“她就是我們學校的那個校工。”
于是思慧開始留意起那個靜悄悄地在校園內干雜活的小雅。她發現這個小雅整天把自己捂在厚厚的工作服里,頭上戴著圍巾帽,臉上蒙著口罩,從來不讓人看到她的真實面目。她的好究竟在哪里呢?思慧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念頭,莫非丈夫對她的了解很深刻?如果是那樣的話說明他們之間的關系可能很不簡單。思慧感到了某種危機正向自己襲來。跟丈夫結婚正好七年了,有人說七年之癢,這是婚姻最容易出現問題的階段,從前她還真就沒把這樣的話放在心上,現在突然就感覺到心里的確有一種癢了。她的心里不安,便經常往學校跑,有時一天要跑三四趟,弄得丈夫都有點煩了。“你最近是不是沒什么正經事干了,怎么老往學校跑啊?”
思慧裝作撒嬌的樣子說:“想你嘛。”心里卻說你是不是嫌我妨礙你胡搞了?
丈夫說:“都結婚這么多年了,還那么幼稚,以后不許你老去了,影響不好。”
思慧說:“我愿意去就去,學校又不是你家開的。”心里說幼稚總比傻強吧。
她仍不時到學校去查崗,有一天她竟發現丈夫把小雅帶到了畫室給同學們當模特。他和十幾個同學圍著小雅作畫,一邊畫一邊講解。小雅站在畫室中間,全身捂得溜嚴。這有什么好畫的嗎?思慧氣得差點推門闖進去。可轉念一想,闖進去說什么呢?他是美術老師,找個模特教學好像也沒什么不合理啊。想一想忍著憤怒跑回了家。晚上丈夫下班回來,她偷偷觀察丈夫的言談舉止,也沒有心虛的表現。她覺得自己沒有貿然行動是對的,不能讓他看出自己的心思,避免打草驚蛇,否則就很被動了。
慢慢地她發現自己變了,變得憂郁了,動不動就要哭一場。臉色也不潤白了,眼袋也出來了,好像還瘦了很多。她每天失眠,睡得很晚起得又很早。天還沒亮她就起來跑到衛生間對著鏡子看自己,看著那張不快樂的臉在迅速變老,不住地嘆氣。
這天早上天還沒有大亮,她到衛生間里用冷水沖了臉,覺得心里有點悶,便站到陽臺上,打開陽臺的窗戶往外邊看。天色灰暗,有一點冷。對面的樓只有一扇窗戶亮著燈。她想是不是這家的人也像她一樣心煩意亂呢?她還真看到里面有個女人的身影在晃動。那個女人一刻不停地在屋子里忙來忙去。看來她也是個不幸的傻女人。你說女人怎么都這么傻呢?整天為了這個家把什么都搭進去了,一撲心兒的,可是男人說變心就變心了。她看著想著,不知不覺眼淚竟流下來了。
對面的女人洗了好些衣服,拿到陽臺上來晾。陽臺的晾衣架是探在窗外的。她把窗戶打開,把半個身子探出來,將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搭在上面,就像一面面彩旗,在灰暗的晨光里顯得很醒目,甚至妖嬈。
思慧流了幾滴眼淚,覺得很沒意思,把被眼淚模糊了的眼睛擦了擦。這時她才發現,對面的女人很眼熟。哎呀!她不就是丈夫老是掛在嘴邊的那個小雅嗎。
小雅每天都起得很早,每天都要洗好多衣服、被罩、床單。思慧有點想不明白,她家怎么這么多的東西要洗呢,照這么個洗法幾乎衣服床單被罩一天一換,還有女人的內褲和胸罩,好像一天要換好幾套。這女人是不是有病啊?電視里說人過分地愛干凈也是一種病,叫什么潔癖。
思慧回到臥室里,看見丈夫呆坐在窗前,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外面。她問:“你怎么不睡了?還早呢。”她順著他的目光望出去,正好看到對面樓上那一排醒目而又妖嬈的“彩旗”,心里咯噔一下。
丈夫是個很愛干凈的人,每天出門前都很在意自己的形象。稍微冒了一點汗就要把衣服換掉,跟體育老師踢足球時白球鞋沾上一點灰就受不了。一天幾乎要沖三次澡,晚上睡前一次,早上醒后一次,中午午休還要來一次。你在他身上什么怪味也聞不到,就好像他是棵在大棚里無土栽培出來的青菜。她跟朋友在一起聊天時聽別人談論每個男人身上都有一種獨特的味道,如果把自己的眼睛蒙上,在一大群男人里走過,憑鼻子就能找出自己的老公。她在心里暗說,我不能,我丈夫身上沒味兒。沒味就沒味吧,以前從來也沒有在乎過這些,但今天突然就覺得這很重要了,一個女人怎么能夠容忍自己的丈夫沒有自己的味道呢。
丈夫的舉動讓她氣憤。她抓起枕頭照著丈夫的腦袋砸過去。丈夫說:“你這是發什么邪瘋了?”她恨恨地說:“你這個沒味的家伙,我恨你。”
思慧用兩天的時間曬干丈夫,用兩天的時間反思,又用了兩天時間研究對策。其實她明白男人跟女人不一樣,男人容易有外遇是天生的,男人有獵奇的天性。從有了人類那天起男人(或者說雄性)就要外出打獵,尋找食物。男人要有敏銳的嗅覺、強健的體魄和探索的激情才能生存,而女人只管在家里把男人找回來的食物儲藏好,分配好,把男人的孩子撫養好。這些都是做護士的虹虹說的,她的話在姐妹中是可以當作權威的。男人有外遇是因為獵奇,是要在別的女人身上找到自己老婆身上沒有的東西。有過離婚經驗的虹虹把男人對兩性關系的態度進一步詮釋了一下。她說男人一般在選擇老婆的事情上都非常慎重,希望自己的老婆具備所有女人的優點,因此對老婆他們很挑剔。但是他們在選擇情人上就非常隨便,這是因為他們一旦結了婚就會明白沒有哪個女人會同時具備所有女人的優點,一個女人可能只具備某一個優點,他們心目中的完美女人不再是一個,而是若干個女人的集合。因此,他們可以因為只看中了某個女人身上的某一個優點,便和她上床。
這些話讓思慧毛骨悚然。“這么說來男人簡直就是冷血動物了?”
虹虹說:“反正我是不相信男人的。”
“沒有辦法了?”思慧更苦惱了。
“辦法就是讓丈夫覺得別的女人身上的優點你都具備,無形中打消他的獵奇意識。”虹虹接了個電話,是某男士的邀請,這已經是今天的第四位邀請者了。她不無得意地說:“看見了吧,男人很賤的。”
思慧似乎又找到了一線希望。
天還一團烏黑的時候思慧就爬起來,把所有穿過的衣服,床單被罩統統塞進了洗衣機,轟隆隆地攪起來,一直攪到東方發白,總算洗完了。她抱著洗好的衣物走到晾臺上才發現,這個晾臺在北面,不適合晾曬衣服,而且也沒有晾衣架。她跑回臥室把丈夫扯起來,說:“我要在北晾臺晾衣服,你幫我安裝上晾衣架”丈夫瞇著睡眼看了看她,咕咚又倒在了床上。
思慧說:“你不幫我我就自己來。”賭著氣跑到晾臺上把窗戶都打開了。丈夫聽見開窗戶的聲音趕緊追了出來,皺著眉頭說:“你這是發的什么邪瘋啊,有南陽臺你不用。”
思慧撅著嘴說:“動不動你就說我發邪瘋,看不上我了是不是?有想法了是不是?有想法了就直說,不用不好意思。”說著眼睛濕潤了,淚水在眼眶里越聚越多,聚成搖搖欲墜的兩大顆。
丈夫趕緊說:“我錯了我錯了,馬上安。”他到樓下的倉房里找來了工具和一些粗鐵絲,費了半天勁才在窗外弄了一個簡易的晾衣架。就在他安裝晾衣架的時候,對面已經把一串鮮艷的“彩旗”掛了出來。
思慧的“彩旗”緊跟著也飄揚起來。
這一個早晨的奮斗多多少少讓她感到踏實了一些。但她明白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這僅僅是個開頭,僅僅是把自己的態度表明了——接受挑戰。更艱巨的任務還在后面,需要有耐力堅持住。在這場丈夫保衛戰中必須勝利,不能失敗。
頭一天因為安裝晾衣架比對面晚了一些,第二天爭取把劣勢補回來。她早早就起床,把頭天晚上換下來的衣服塞進洗衣機。因為是夏天,沒有太多的衣服要洗,于是她就把窗簾也摘下來塞進洗衣機,總算是掛滿了晾衣架。
對面的晾衣架還空著。她還沒有洗完。這讓思慧心里很舒服。她面帶微笑回到臥室,重新躺到丈夫的身邊,很快便睡著了。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丈夫已經不在身邊。看看時鐘已過九點,大叫不好,上班已經遲到了。她趕緊跑到衛生間梳洗化妝,結果眉毛畫得一粗一細一長一短,眼線吞吞吐吐別別扭扭,口紅跑到了唇線外面,整張臉活像一幅兒童蠟筆畫。氣得她把化妝品摔了一地,抓起手機給丈夫打電話。響了好久丈夫才接,她劈頭就問:“你怎么不叫我起床?”
丈夫小聲說:“我正上課呢,有事過一會兒再說,下了課我打給你。”說完不由分說便掛了線。
思慧感覺自己的頭頂都要冒煙了。把水龍頭的水開到最大,用雙手捧水往臉上潑。把臉上的妝洗掉后,干脆連頭發也不扎了,穿上衣服就往樓下跑。跑到樓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跑上來站到北晾臺上。對面的“彩旗”悠閑地飄蕩著,仿佛在向她示威。
亂了,一切好像都亂了。同事看著思慧如此狼狽地跑進辦公室都大吃了一驚。在他們眼里她從來都是一絲不茍的。大家共事了五六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她沒化妝的樣子。再加上她這兩天被“彩旗”搞得面容憔悴,更讓大家唏噓不已。于是大家紛紛猜測,是不是婚姻危機了?但凡遇到這樣的情況人們總會第一個想到這些。
思慧等了一上午也沒等到丈夫的電話。他說下了課就回電話,怎么說話不算數呢?思慧走出辦公間到樓梯緩臺給丈夫打電話。
“你不是說一下課就給我回電話嗎,怎么不回?”思慧的話像一塊塊石頭拋過去。
丈夫聽出來她生氣了,趕緊說:“哎呀,對不起對不起了老婆,我一忙就給忘了。”
“你是不是又帶著學生圍著那個小雅畫畫呢?是夠忙的,忙得什么心都沒了。”思慧尖酸地挖苦道。
丈夫打趣說:“你是不是吃陳醋菠菜了,怎么一股子酸味呢。”
思慧說:“你別跟我嬉皮笑臉的,早上為什么不叫我?”
丈夫說:“我看你太累了,天還沒亮就起來洗衣服,不忍心叫你啊。”
思慧的心里突然泛起巨大的委屈,話語也哽咽了。“你還知道我累啊……”
丈夫聽出她語氣的變化,說:“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思慧立即掛斷了電話,用手指輕輕擦了擦眼皮上的淚花。回到辦公間里,丈夫的電話也跟了進來。她拒接,又打進來,她還是拒接。丈夫一連打了十幾個電話都被她拒接掉了。丈夫沒再打電話。下午兩點多鐘的時候,丈夫出現在了辦公室的門口。這讓所有的同事又是一陣吃驚。在他們的印象中思慧的丈夫只來過一次,還沒上樓,他們都想知道思慧大美女的丈夫到底長什么樣,就都扒著窗戶往樓下看,結果只看到了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今天大家算是看到全的了。如果沒有極特殊情況她的丈夫是絕對不會上樓的,可見事情已經很嚴重了。就在大家胡亂猜測的時候,思慧趕緊把丈夫領到了樓下。到了樓下思慧冷著表情問:“你來這干什么?”
丈夫急得一臉汗,說:“你還好意思問我呢,你在電話里哭,我打電話你又不接,我還以為你有什么意外了呢。”
思慧說:“我有什么意外不正合你意了嗎。”
丈夫有些不耐煩了,說:“你這是發什么邪瘋呢,不就是早上沒叫你起床嗎,我不也是為了你好嗎。”
思慧大聲說:“你為了我好,我為了誰啊?我跟你結婚這么多年,我為了誰啊?”
丈夫無意間一抬頭,看見四樓的窗戶上掛了一排腦袋。趕緊說:“咱倆別在這說了,有什么話晚上回家再說。”
思慧也覺得在這里吵架影響很不好,便一甩身上了樓。
思慧越想越委屈,這是他們結婚以來第一次吵架。她臨下班的時候打電話給虹虹。在這種事上她一點經驗也沒有,只能求助于她。
虹虹說:“你確定?”
思慧說:“確定什么?”
虹虹說:“他有外遇啊。”
思慧說:“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覺得心慌。”
虹虹說:“女人都有第六感。”
思慧說:“那怎么辦啊?”
虹虹沉默了一會兒說:“那就看你想要什么了。”
思慧迷惑地說:“我想要什么?你什么意思啊?”
虹虹說:“如果你想要保住這個家的話,就做個傻女人,如果你想要你的尊嚴,就做好失去家的心理準備。”
思慧腦袋有點麻,后脊梁上躥起一股冷風。“有這么嚴重嗎?”
虹虹說:“我只是先把事情往最壞處想,我也不了解你們已經到了什么樣的地步。”
思慧一路上都在想著虹虹的話。其實經過一下午的冷卻,她有一點后悔了。丈夫為了我急三火四地跑來,滿臉大汗,如果他真的變心了還會這樣在乎我嗎?也許自己真是在無理取鬧呢,也許自己的想法真是胡亂猜疑。但是,虹虹的話讓她不能不思量,現在的社會風氣很壞,很多人根本不拿婚姻當回事,自己身邊的朋友、同事先是爭先恐后地結婚,然后又是爭先恐后地離婚,甚至有些人還把這種事當成炫耀的資本。她很害怕,害怕有一天自己也跨進離婚者的行列中,成為“二手人”。
平時每天回家她都要坐一段公交,但今天她竟一路走了回來,因此比平時晚到家四十多分鐘。
丈夫早就回來了,并且做好了飯菜。見到她回來,丈夫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吃飯吧。”然后把一雙筷子遞了過來。
思慧接過筷子,看了一眼丈夫。丈夫的臉上看不出生氣也看不出高興。吃飯時丈夫仍像平時一樣把她喜歡吃的菜夾到她的碗里。
飯吃得很平靜,誰也沒再提起白天的事,但卻都保持著沉默。這種心照不宣的沉默一直保持到了上床睡覺。兩人躺在床上的時候背對著背,很自然地在中間留出了一個空隙,足以再躺下一個人。這個空隙讓思慧覺得很不踏實,就好像真的有一個人要躺進來似的,而那個人就躲在漆黑屋子里的某個角落,等她一打盹就要躺進來。她悄悄把手伸過去,在那個空洞洞的空隙里像一只迷路的小貓。
丈夫翻了一下身,竟把小貓壓在了身下。思慧想把手縮回來,然而丈夫又一個翻身,把她整個人都壓在了身下……
思慧有一點感動,心想,這么好的丈夫我死也不放手。
仍是天不亮就起床。今天好像再沒什么東西要洗了,但絕對不能輸給她。思慧把衣櫥里的衣服都拿了出來,新的舊的長的短的都往洗衣機里塞,塞不下了就統統堆到大盆里,泡上水,用手搓。
丈夫起來發現連身上的短褲都沒有了。
“洗了。”思慧額頭上都是泡沫。
“昨天晚上剛換的。”丈夫把毯子裹在身上叫。
“已經洗了。”思慧埋頭苦干,偶爾直腰,抬頭望一下對面。那邊的“彩旗”正緩緩升起。
“我的衣服褲子呢?”丈夫大叫。
“洗了。”
“我穿什么上班啊?”丈夫急得在屋里亂跳。
思慧一拍腦門兒,泡沫飛舞。“哎呀!都讓我洗了,跟你領導請半天假吧,就說你病了,等衣服干了再上班。”
丈夫愁著臉,干脆把毯子一甩,渾身精光。“我就說我老婆病了,發邪瘋了。”
思慧說:“你隨便,反正不能光著上班。”
丈夫說:“你不是讓我把冬天的衣服掏出來穿吧?”
思慧恍然,自言自語。“對呀,還有秋冬的衣服呢,也可以拿出來洗啊。”
丈夫一頭倒在床上。
一個星期內,思慧把所有能洗的東西都洗過了,真是再沒有什么可洗的了。
一個月內,她把它們洗了一遍、兩遍、若干遍。而對面的“彩旗”仍然那樣不緊不慢地飄著,簡直就像是個馬拉松高手。思慧看著被她洗得發白的床單被罩,看看自己那雙被水泡得慘白的手,心里無比沮喪。她知道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她不敢再洗下去了,因為她突然發現這個家的味道正在不知不覺中消失著,剩下的只是洗衣粉和增白皂的味道,不但丈夫沒有味道了,家也要沒有味道了。沒有自己的味道還是自己的嗎?
這一切變化都是因為對面那個女人,那個一直隱藏不露的獵手。于是她決定去找小雅。就像兩軍交戰一樣,炮轟過后就要刺刀見紅,無論怎樣一定要來一場肉搏,拼了。
學校的教學樓后面是操場,操場東側是學生宿舍。早上九點多鐘的校園很安靜。從教室里傳出來的講課聲不但沒有攪擾這種安靜,反而更增添了它的靜謐。思慧悄悄地穿過教學樓,繞到操場上。她不能讓丈夫看到她來了。不管她和小雅談得怎么樣,都不能讓丈夫知道。她環視了一下操場,沒有小雅的身影。她便向學生宿舍走去。
學生們都去上課了,整個宿舍樓里靜得有點可怕,讓思慧想起曾和丈夫一起看過的一個恐怖片。一條昏暗的走廊,忽明忽暗的燈光,加上沉悶詭異的音樂。思慧的頭皮一陣陣發麻。她給自己緩了一下神,讓自己放松一些。轉上二樓,她隱約聽到了一些響動。她在樓梯拐角處躲了起來,尋著響動看去。
全身捂得嚴嚴實實的小雅正在挨個寢室收臟衣服,已經收了滿滿一推車。肥大的工作服讓小雅的行動很吃力,她每走完一個寢室就要停下來歇一歇。樓里又悶又熱,她的后背已經被汗水溻透。她很小心地向走廊的兩端看了看,確定沒有人,便慢慢摘下帽子和口罩來透氣。
一張被火燒得走了形的臉呈現在思慧的眼前。思慧恐怖的尖叫響徹整個宿舍樓,甚至傳到了操場驚動了教學樓。很多人都看到思慧瘋了一樣從宿舍樓里跑出來,跑過操場,跑出了校園。
丈夫回來的時候思慧還躺在床上。丈夫摸了摸她的額頭問:“你怎么了?病了?”
思慧沒說什么,把頭埋進了丈夫的懷里。
丈夫沒再提起那天的事,思慧也不敢問。但是從那天開始,對面的“彩旗”不再飄揚了。空空的晾衣架如同冬天里的枯樹枝,沒有了一點生氣,很快便銹死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對面的窗戶上貼出了一張紙,上面寫著一串電話號碼和“此房出售”。又過了一段時間那張紙不見了,窗戶換了,有人在里面裝修,把外面的晾衣架也換了。
思慧看著對面的變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難過,總覺得有種東西憋在心里,怎么也排解不了。丈夫感覺到了她的難過。有一天丈夫對她說:“其實對于小雅這樣的人來說回鄉下生活比在這里好,城市里太繁亂。”
思慧輕嘆口氣,對面的風景被眼淚洇得一片模糊。
責任編輯 牛健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