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官場的泄密與保密

　　家人問孔光：“長樂宮溫室殿前種的都是些什么樹啊?”孔光聽罷，皺了皺眉頭，先是沉默不語，繼而顧左右而言他，完全答非所問。家人們?nèi)f萬沒想到，孔光的保密工作竟然做到滴水不漏的地步。
　　相傳，羅斯福在就任總統(tǒng)之前，曾在海軍擔任要職。有一次，他的一位好朋友向他打聽海軍在一個小島上建立潛艇基地的計劃。羅斯福神秘地向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問道：“你能保密嗎?”“當然能!”朋友十分肯定。“那么，”羅斯福微笑著說，“我也能。”由于羅斯福的拒絕委婉含蓄，并且富有幽默感，不僅堅持了保密的原則，而且避免了尷尬的局面。
　　保密工作到底有多重要?歷史上有的人口無遮攔，有的人守口如瓶，他們的得失或許值得我們思考。
　　喜鵲嘴
　　古代經(jīng)常將泄露國家機密稱為“漏泄省中語”或“漏泄禁中語”，雖然有制度約束，但故意或無意泄密的行為在歷代都大有人在。
　　唐德宗時，宰相變參雖然沒什么學問，卻精通為官之道，故而在仕途上頗為順利。唐代的宰相擁有人事權(quán)，可以任免一些中高級官員。因此，為了保住相位，竇參廣樹親黨，讓他們擔任要職，以為其耳目，宰相的人事權(quán)力成了他培植親信的得力工具。
　　竇參有一個遠房侄子名叫竇申，此人是竇參的重要人事參謀。竇申為人干練，曾官至京兆少尹，不久又遷為給事中。竇參十分喜愛自己的這個親戚，經(jīng)常將朝中機密說與他聽，其中說得最多的是關(guān)于任命官員的決定。竇參如果看中了某人該做什么官，便會回家與竇申商量，聽聽他的意見。竇申的建議往往與竇參相合，從而更加深了竇參對他的信任。
　　在二人交流的過程中，竇申突然想出了一個發(fā)財?shù)暮梅ㄗ樱褪窃诿看胃]參與其商議好任命某人為某官的決定后，竇申立即將這個消息泄露到那個即將被任命的人的耳朵里，這個人為了能夠順利做上官，便會積極主動地向竇申行賄，以請求他在宰相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往往是這邊竇參剛剛與竇申商議好人選，那邊金銀財寶已進了竇申的腰包。通過這個途徑，竇申果然發(fā)了大財。
　　由于竇申喜歡到處亂說泄密，當時人便給他起了一個綽號叫“喜鵲”。時間一長，“喜鵲”竇申的受賄行為便傳到了德宗的耳中。德宗曾不止一次地告誡竇參：“總有一天你會被他所連累，不如將其逐出相府以杜絕眾人的非議。”然而，竇參雖知竇申泄露機密，招權(quán)納賄，卻始終狠不下心來，總是回復道：“臣的子侄中沒有一個比竇申的能力強，竇申雖然是遠房親戚，但臣向來十分喜愛他，不忍心將其逐走。我向陛下保證，竇申的這種行為下不為例，永不再犯。”
　　然而，貪婪的竇申卻絲毫沒有改過之意，反而變本加厲，愈發(fā)肆意妄為起來。當時，竇參與兵部侍郎陸贄不和，竇參最擔心的就是陸贄得到皇帝的重用。竇申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很快便聯(lián)合了左金吾大將軍虢王李則之與左諫議大夫、知制誥吳通玄等人，假造誹謗之詞以陷害陸贄。德宗聞知后大怒，立即罷免竇參，并將竇申等人一并貶官。竇參、竇申最終落得個被賜死的悲慘下場。
　　竇參、竇申的所作所為屬于故意泄露國家機密，竇參身為宰相，竟然將國家機密告知親屬，完全無視保密工作的嚴肅性和重要性。作為親戚的竇申不但不加以阻止，反而使國家機密進一步外泄，并作為招權(quán)受賄的手段，更是與保密的原則背道而馳。“喜鵲嘴”竇申的故事對后世產(chǎn)生了不良影響。如北宋呂夷簡為相期間，也有許多人為了做官經(jīng)常出入相府，向宰相行賄。其子呂公綽便效仿竇申之法，將其父任命的決定泄露出去，只不過他獲的是名，而竇申得到的卻是利。
　　官府密件裹魚肉
　　用官府的密件包裹魚肉，這種事聽起來簡直讓人不敢相信，然而在歷史上卻真有其事。南朝的齊政權(quán)僅僅存在了23年，是南朝四個朝代中最短命的。齊之所以如此短命，與部分統(tǒng)治者的昏庸無道有直接關(guān)系。
　　在蕭寶卷在位期間，南齊的統(tǒng)治最為混亂。蕭寶卷即位時年僅16歲，雖然正值青春年少，但他的殘忍暴虐卻無人能比。蕭寶卷排斥異己，先后誅殺了被稱為“六貴”的輔政大臣和老臣陳顯達。他的生活極其腐化，宮殿修得奢侈豪華。在后宮，蕭寶卷無節(jié)制地寵幸潘貴妃，還在芳樂苑與宮人們玩做買賣的游戲。蕭寶卷賣肉，潘貴妃賣酒。蕭寶卷死后，被追封為東昏侯，真是再合適不過。
　　“官府密件裹魚肉”的事便發(fā)生在這位皇帝統(tǒng)治期間。由于蕭寶卷懶于政事，以致等待他披閱的奏章經(jīng)常被束之高閣，等他玩夠了才能想起來工作。在這種情況下，這些官府的機密文件往往十天半個月才能批閱發(fā)出，更有甚者，大量文件竟然不翼而飛了。后來有人奏報，稱在許多宦官家的廚房里竟然發(fā)現(xiàn)了濕漉漉、油膩膩的官府密件。原來，由于宦官可以自由出入宮禁，他們經(jīng)常會挾帶一些宮中之物出宮以供己用。像魚、肉之類的食物不好攜帶，宮中又缺少包裹用的荷葉。因此，這些長期無人問津的官府文件便被派上了用場。宦官們認為與其看著這些“廢紙”徒增塵土，還不如給它來個廢物利用，官府的文件搖身一變成了包吃食的廢紙。這個“官府密件裹魚肉”的鬧劇，聽上去可笑，實則十分可怕，因為它造成的9b06541c07abf44b520a627617ae6fe8直接后果便是“泄密”，反映了官府保密意識的淡薄和保密管理工作的疏失。
　　不言溫室之樹
　　除了官員泄密的情況，那么歷史上有沒有杰出的保密工作者呢?“不言溫室之樹”的故事便是一個典型。西漢成帝時的孔光，相傳為孔子十四世孫，自幼秉承儒學家風，飽讀詩書，年未二十，即踏入了仕途。漢成帝即位后，孔光以其卓越的才能被任命為尚書，在短短的幾年中，他將前代政事及漢代的制度法規(guī)均爛熟于胸，因此備受皇帝的信任。
　　尚書原本是皇帝身邊負責管理各種文書收發(fā)的侍臣，地位低下，漢武帝為了削弱以丞相為首的外朝大臣們的權(quán)力，逐漸開始重用尚書等身邊近臣，組成中朝，當時不少大臣皆以領(lǐng)尚書事的職銜參與國家大事的討論，尚書由此成為掌管機要的重要部門。
　　數(shù)年后，孔光即領(lǐng)尚書事，成為了尚書機構(gòu)的領(lǐng)導。孔光自領(lǐng)尚書事以來，工作兢兢業(yè)業(yè)，小心謹慎，遵守國家法度，不壞前代成規(guī)。如果皇帝向他詢問政事，孔光總會引經(jīng)據(jù)典，將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從來不會為了迎合皇帝而口是心非。而皇帝如果不同意他的意見，孔光也不會犯顏直諫，惹皇帝不高興。因此，在這種為官原則指導下，孔光在領(lǐng)尚書事任上一直安穩(wěn)無事，一干就是十余年，這在當時是極其少見的。
　　當時，領(lǐng)尚書事又被稱為“典樞機”，意為掌管機密，該工作的—個重要原則便是保密。也許孔光生來就是—個守口如瓶的人，這項工作對于他來說真是再合適不過。孔光有—個經(jīng)常銷毀發(fā)言草稿的習慣，凡是涉及與皇帝之間對話內(nèi)容的草稿一律銷毀，這樣做可以防止機密外泄。同時，如果他推薦某人做官，也不會讓其知道是自己推薦了他，以防結(jié)黨營私。
　　更令人欽佩的是，孔光回到家后，對自己的兄弟、妻子和孩子，只字不提朝中政事，真有點自覺遵守“莫談國是”原則的派頭。家人們也知道孔光的嘴是非常嚴的，也就不去找那個無趣。但他們都沒去過皇宮，為了長長見識，問問別的新鮮事總可以吧。于是家人向孔光提出了一個問題：“長樂宮溫室殿前種的都是些什么樹啊?”孔光聽罷，皺了皺眉頭，先是沉默不語，繼而顧左右而言他，完全答非所問。家人們?nèi)f萬沒想到，孔光的保密工作竟然做到滴水不漏的地步。這就是孔光“不言溫室之樹”的典故。
　　孔光強烈的保密意識成為后世保密工作的表率。如梁武帝時，徐勉與周舍同朝為相，執(zhí)掌機要。徐勉工作謹慎認真，每有表奏，都要將草稿焚毀，以防泄露機密。周舍掌機密二十余年，與他人談話。經(jīng)常滔滔不絕，還愛開個玩笑。然而令人驚嘆的是，他談話的內(nèi)容竟無一字涉及國家機密。唐太宗時，楊師道為侍中，工作謹慎周密，從未泄露半點國家機密。親朋好友經(jīng)常出于好奇向他探聽禁中之言，都被楊師道以答非所問的方式回絕了。楊師道經(jīng)常說：“我小時候讀過漢代的歷史，看到孔光不言溫室之樹的故事，十分欽佩他的為官之道，這正是我要學習的榜樣。”
　　(作者為南開大學歷史學院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