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云網事網絡維權:上網與上訪

　　在醞釀了26年之后，《精神衛生法(草案)》于今年6月向全社會公開征求意見，揭開了中國精神病從“亂象”走向“法治”的序幕。“精神障礙的認定，涉及公民的基本權利，尤其涉及人身自由、生命健康，所以用司法的正當程序來解決這個問題非常必要。”中央財經大學法學院副院長李軒說。
　　2010年春夏之交，農業大省河南的“精神病患者”成為國內外矚目的焦點。先是有漯河農民徐林東因上訪“被精神病”事件爆發，國人對徐林東只因上訪表達訴求就被地方政府偽造證明送進精神病醫院的惡劣行徑表達強烈憤慨；接著登場的這位則是地地道道的精神病患者，河南尉氏縣農民劉衛中，他只因是精神病患者險些被縣公安局以命案疑犯送上西天。
　　精神病的故事既精彩絕倫又發人深省。
　　2010年4月底，一篇名為《河南尉氏公安局抓精神病抵殺人犯提高“破案率”》的網帖出現在多家網站論壇。帖文揭露出一個令人震驚的奇案——
　　2009年4月16日，河南省尉氏縣發生一起殺人案。到了年底，案件遲遲沒有進展，捕捉兇犯毫無線索，這可急壞了縣公安局鄭局長。
　　“命案必破”是公安部門的一項硬指標，破不了“4·16”命案，一切都將泡湯……情急之中，鄭局長想到了大街上瘋瘋癲癲的精神病人，于是他打電話指示十八里鄉派出所民警，將該鄉錦被崗村村民、精神病人劉衛中，以幫助他治病為由帶走，關起來后將他定為“4·16”命案疑犯。
　　劉衛中的家屬開始還歡天喜地感謝人民政府關心精神病人，后來感覺不對味兒，當聽說劉衛中被以殺人嫌犯關押后便頻繁到縣公安局要求放人，家屬們揚言：再不放人就要到省里、到北京上訪。
　　劉衛中被關了20多天后，縣公安局迫于壓力將他放了出來。
　　縣公安局同時宣布：“4·16”命案告破，但因劉衛中是精神病人，按照國家法律不用承擔法律責任。
　　“精神病”被運用到了極致，這或許是國人的獨創，人們在網站相互轉載，引發網民熱議如潮，紛紛跟帖聲討河南省尉氏縣公安局，討伐草菅人命的公安局鄭局長，批評“命案必破”的規定。
　　4月29日，尉氏縣公安局發出聲音，稱“該帖文純屬捏造”。縣公安局的一位領導強調指出：“劉衛中是精神病患者，可他也是‘4·16’案件的殺人犯，這點可以確定。”
　　話講得這么肯定，其實心虛得很。按照常規，如此造謠詆毀公安，公安部門就要揪出“捏造事實”的黑手，但奇怪的是警方“表示不準備追究發帖者的責任”，理由是“謠言止于智者”云云。
　　不知是網民們不屬于“智者”還是許多人還沒有認識到這是“謠言”，尉氏縣公安局的“寬宏大量”并沒有平息輿論，明眼人一眼看出“明顯底氣不足”的破綻，網上質疑之聲勢如潮水。網民的觀點五花八門，分析起來有以下幾種：
　　強烈批評抓精神病人當殺人疑犯的行徑，26％的網民齊聲撻伐。網民“閑陽散月”說，用人命謊報政績，心太黑了!居然還是人民公仆!有網民表示，因為有這些執法人員的存在，政府的公信力、法制的威嚴在人民群眾心目中才大打折扣。
　　有23％的網民強烈要求追究相關人員的刑事責任。一新浪網民說，知法犯法，執法違法，理應加重處罰，還要對受害人予以國家賠償。有網民建議河南公安隊伍來一次大整肅、大清理、大換血，還中原大地清朗的天空!
　　有17％的網民對“命案必破”提出質疑，認為這一要求不夠科學。一江蘇網民說，這是違反科學的教條，雖然出發點是好的，但容易導致一些人胡亂辦案。還有網民說，全世界哪個國家也做不到所有的命案都獲得偵破，就是包公在世也可能無能為力。也有7％的網民認為“命案必破”本身沒有錯，具有積極意義，認為這是對人民群眾生命安全高度重視的體現，從社會效果看可以威懾一些人犯罪，減少命案發生率。
　　精神病人劉衛中的家屬以及一些網民運用網絡維護自己的權利，得到了網民的群起響應，在網絡輿論的推動下，當年5月初，河南省公安廳派出督察和刑偵力量，復查尉氏縣“4·16”精神病人涉嫌殺人一案。
　　到了5月中旬，調查有了新的進展：有關部門免去老鄭尉氏縣公安局局長、黨委書記職務，給予行政記大過和黨內嚴重警告處分，調離公安機關；免去負責該案偵破的尉氏縣公安局副局長宋某的副局長職務，給予行政記過處分；對參與辦案的5名民警，分別給予免職和行政記過處分。
　　然而，網民對行政處分并不認同，認為行政處分代替不了刑事責任，有網民搬出《刑法》，認為縱容這種行為，就是鼓勵濫殺無辜，破壞公平正義和公眾對法律的信仰，后果將不堪設想。
　　正在人們對劉衛中的離奇出入公安局津津樂道之時，河南人在這方面又創造了“奇跡”，有精神病的劉衛中沒被送進精神病院，而被送進看守所，成了“命案必破”的戰果，沒有精神病的徐林東卻被關進精神病院6年半之久，受盡非人折磨。接著又出現趙作海被當做殺人犯關了10年，險些掉了腦袋，直到真正的兇犯歸案，才走出高墻鐵窗的事情。河南人這是怎么了?
　　一個時期里河南人形象不佳，主要是騙子多，徐光春主政河南，重塑河南人的形象收效很大。然而，河南人的負面新聞沉寂了一陣子以后，2010年又再回公眾視線，人們對河南人的議論不再限于道德層面的調侃段子，尊嚴的維護、權益的保障把河南人推向了新的輿論高峰。
　　進入2010年，網絡熱點事件此起彼伏，上網維護權益，已經成為廣大人民群眾表達訴求的最佳選擇。
　　4月，網上的一則消息引起筆者極大關注——貧困縣教育局局長坐豪車。事件的發生地是黑龍江省撫遠縣，這是我國東北角上中俄邊界的邊遠小縣。
　　4月28日，一位網民在天涯社區發表題為《貧困縣教育局長PK貧困縣檢察長(附圖)》的帖文，帖文說，撫遠縣作為國家級貧困縣，教育局局長作為科級干部，卻挪用扶貧款超標準購買價值50多萬元的豐田霸道越野車作為公務用車，扶貧款到底扶了誰?帖文透露，這位局長馬上要升任縣委宣傳部部長。為證其所言不謬，帖子還公布了多張照片。
　　一石激起千層浪，帖文在網絡上迅速被轉載，兩天內網民點擊量高達十幾萬人次。都說窮啥不能窮教育，網民不能容忍“窮了教育富了自己”的行為。
　　5月3日，這位網民在天涯社區再次發帖《國家級貧困縣教育局長坐日本豪車》，再次引起網民關注，點擊量超過7.5萬人次。
　　網上報道稱，撫遠縣教育局張書記在回應此事時表示：教育局購買這輛越野車是經過上級部門批準的，不存在違規挪用扶貧款一說。此事一經網上轉載，立即引發網民熱議，“買好車是為保障公職人員安全”的說法引起網民不滿。
　　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位局長坐什么車并不是發帖者最為關心的議題，他所關心的是局長升任副縣級的宣傳部長。不管什么用心，是否違規挪用扶貧款是關鍵，如果屬實，這位局長的升遷之路恐難以走通。
　　一個偏僻遙遠的邊境小城的科級干部因其坐騎引發網上軒然大波，只有在互聯網時代才能做到，當年筆者在那間泥濘的街道旁的郵電局小屋里發電報稿時，做夢也不會想到時代的變遷會如此天翻地覆。
　　上網表達民意訴求，已經成為我們這個時代成本最低、見效最快、影響最大的民意表達渠道。2010年15日，一份出廠價為15.5元的藥物蘆筍片在湖南湘雅附二醫院出售時賣到213元的帖文引發網民對天價藥的再次關注，接著，網民曝光了醫生通過藥品拿回扣的清單，這份清單為“天價藥”的產生作了注解。
　　網絡輿論的發酵再次顯示了其威力。一位網民在寧波東方論壇發一帖文，稱在一家醫院撿到一份清單看不懂，上傳了清單的4張照片，請網民解讀。幾天以后，就有網民發帖《解讀：在醫院撿到的單子，查出廠家了》回應，指出醫生名字后面手寫的數字代表這名醫生所收的回扣金額。網民接著分析出回扣比例，鎖定了這家醫院一一寧波市第一醫院。
　　網絡的強大壓力迫使寧波市第一醫院負責人出面，他不僅承認清單上的醫生是他們的臨床醫生，還透露衛生部門已對幾名醫生進行“誡勉談話”，同時，院方對100多名醫生下發“廉政告知書”。
　　一家大型醫藥公司高管看了這張清單肯定地說，從這張藥品回扣單看，醫生回扣比例大約是20％，在業內并不算高。
　　網上輿情持續高漲，網民齊聲討伐身為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卻干出如此無恥的勾當，藥價虛高看不起病早已成過街老鼠，但網民憋悶在心中的一肚子氣一直找不到宣泄的靶子，這張回扣清單頓時成了眾矢之的。
　　上網表達民意訴求，網上接受網民質疑，哪怕是激烈的爭論，都是疏通民意的最佳方式。常州市市長王偉成對上網與上訪有著深刻的理解和體會，他在論壇上回應網民的質疑成為當地一大熱點新聞。
　　2010年2月29日晚，常州幾個論壇轉載一篇題為《2.9億，為了亮還是為了黑?》的帖文，文中的“亮”是指亮化工程。常州市政府對外宣布一項旨在提升城市形象的照明工程，計劃對城區主干道實施景觀亮化，耗資2.9億元。消息一出引來各界一片質疑之聲，有人對這一工程的動機提出質疑。
　　3月2日，常州市長王偉成網上現身，他回應的帖文《不猜疑、少爭論、防折騰，凝心聚力建常州》全文4000多字，網民評論“語氣平和友善，語言樸實動人”，是與市民的一次真誠交流。
　　交流、交鋒在論壇的“龍城茶座”板塊迅速展開，網民踴躍發帖，表達自己的意見和建議，這一板塊每日新帖數量保持在萬條左右。網絡成為上訪市長的新平臺，利用網絡反映訴求解決問題的氛圍越來越濃。這個市各個局委辦都與網站建立了不同形式的聯系，市民的意見和政府的處理結果都能及時有效地得到反饋。
　　中國特殊的政治生態造就了網絡民意表達的格外繁榮，這是其他國家網絡世界所不多見的，網絡上訪的功能凸顯，給執政者提出了新的挑戰，運用網絡渠道疏導民意已經成為各級黨委和政府的一項緊迫任務。
　　“網絡曝光—輿論推動—影響擴大—問題解決”，這已經成為近些年來網絡事件發生發展的清晰脈絡。有網絡輿情部門統計，在2009年發生的77件重大公共突發事件中，有23件是在網絡論壇上率先曝光。
　　人們驚奇地發現，傳統的民意表達途徑正在發生變化，越來越多的人不再依賴以往通過信訪，通過人大代表、政協委員表達民意的渠道，網絡的出現改變著這種格局，借助網絡這一新的傳播方式，人民群眾獲得了新的訴求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