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學案:良藥必須對癥下

　　編者按：
　　上一期的《教學多棱鏡》，我們圍繞著導學案設計與運用中的若干問題，分別從“熱鬧之后留下了什么”“傳統教案過時了嗎”“讓每一朵花有個性地開”三個視角展開了探究。這三個探究點，均根植于日常教學的客觀現象之中，屬于課改過程中無法繞開的根本性問題。只有對這三個問題有了較為清醒的認識，接下來的數期對話，才能擁有存在的基礎。
　　本期起，我們將視線轉向相對具體的課前預習階段，重點探究導學案授課模式下的問題前置這一教學環節。我們知道，學生學習相關知識時，理想的學習狀態，應該是依照“預習—學習—復習”的學習流程，首先在課前預習方面下足工夫，然后帶著預習中尚未能解決的問題進入課堂。如此，聽課時才能精當地把握重難點；課后復習，也有明確的針對性。然而，傳統教學模式下，受諸多因素的制約，大多數學生在課前預習上投入的時間和精力都極其有限，無法建立起科學合理的學習流程。現在，導學案所倡導的問題前置，正是針對學生預習不足的教學難題而下的一劑猛藥。導學案的問題前置這劑藥是否真能藥到病除，發揮預想中的療救作用呢？或者說，問題前置的“得”，是否遠大于其中可能隱藏的“失”？這正是本期需要探究的問題。
　　
　　引子：問題前置中的四點質疑
　　
　　劉祥：和網友討論導學案授課模式時，有老師對導學案中的問題前置提出了質疑。這位老師認為，當下諸多學校實施的導學案教學模式，至少在如下四方面未能很好落實課改的預期目標：第一，前置的問題簡單等同于一般性的預習作業；第二，前置的問題在設計中多存在較大的隨意性；第三，前置的問題過分關注基礎知識的積累，缺乏真正意義上的思維挑戰；第四，前置的問題過于瑣碎，很多時候回答問題屬于簡單性重復勞動。
　　這位老師的觀點，來自他對諸多教學案例的觀察與總結。應該說，他的發現與思考，具有較強的警醒價值。以他的四點質疑為標尺，測量網絡上與現實中的諸多導學案，我也確實發現，大量導學案中的前置問題，不同程度上存在著粗制濫造的嫌疑。如何才能避免這四方面的不足，使導學案的前置問題在設計安排上更趨合理，使其真正發揮激發學習興趣、突出學習重難點、夯實知識、提升能力的應有功用，確實是我們這些一線教師應該深思與探究的問題。不知兩位有何高見？
　　思考：
　　應體現哪些特色？
　　
　　徐道宏：問題前置這一概念，至少包含兩個不得不關注的信息：一是前置性，二是問題意識。前置的屬性，決定了這部分內容中的70%的問題必須保證學生能夠通過獨立的自學完成，留下30%的問題，促使他們不得不通過反復閱讀教材進行思考探究，這樣，或許又有20%的問題能得到解決，只余下10%的問題到課堂上通過合作探究解決。問題意識，則決定了導學案的編寫者必須對課程目標有較為清醒的認識，能夠準確把握不同年級課程的教學目標，同時能抓住具體學情對教學目標進行靈活機動的調整。只有這兩方面的信息都得到了充分的關注，問題前置才能發揮應有的作用。
　　現在，許多學校在編寫導學案時，確實存在著前面提到的這四方面不足。以我們化學學科而言，相當數量的導學案在設計預習環節的作業時，未能很好理清“預習”與“預習作業”間的差異，錯誤地將“預習”狹隘地理解為布置一些具體的試題，于是，我們在導學案上便只能見到一個個習題，卻見不到立足于知識體系的宏觀思考的問題，也見不到基于社會現實的探究性問題。
　　個人覺得，問題前置要和常規性的預習作業區別開來，就應該體現出這樣三方面的特色：首先，前置的問題應該是對學習內容的系統化思考，而不是零散知識點的膚淺呈現；其次，前置的問題應該以思考為主體，借助思考串聯起新舊知識；再次，前置的問題應該側重激疑激趣，力避低幼化。
　　孫德樓：要探究問題前置的特色，首先需要考慮學科特色。不同的學科，對導學案中的問題前置也有不同的要求。以我們語文學科為例，它和其他學科相比，首先多了一個“教什么”的問題，然后才需要研究“怎么教”。眼下諸多導學案中，用于引領課文預習的前置問題，多被設計成一連串的語文基礎練習題和閱讀思考題，從字音識記、成語辨析、病句改錯，到重點句含義分析、表現手法運用、疑難問題探究等，完全是一個縮微版的高考試卷，很難從中感受到鮮明的文體特征，更難品味出源自文本的深厚情感、人文精神。這樣的問題前置，便只能相當于最低層次的文本初讀，只起到清理閱讀障礙、大體疏通課文的作用，很難激發學生的探究欲望，更難以幫助學生形成閱讀過程中的人本對話。
　　理想的語文學科導學案，其問題前置部分，與其花費大量時間去設計任意一本《基礎訓練》類的教輔資料上隨處可見的簡單試題，不如多在文本創作背景、作者創作風格、文本解讀材料等真正觸及文本價值的內容上做好文章。前置的問題，要經得住思考。要能夠激發學生的探究欲望，能夠促使其暫時離開導學案，走向書架或電腦，去主動搜索各種相關信息，并在此基礎上整合成新的信息。這樣，前置的才真正是問題，而非習題；訓練的才真正是能力，而非知識。
　　劉祥：由兩位的觀點，我歸納出這樣三個結論，不知是否妥當：第一，盡管各學科有各自鮮明的學科屬性，但在用于引領學生自主學習的導學案的問題前置環節中，其內容都應該著眼于學生思維力的培養和訓練，不能將其簡單化、試題化。第二，前置的問題，必須是真問題，是多數學生初步閱讀教材時不能夠直接形成清晰的認知，非得借助反復閱讀教材并利用各種輔助學習資料才能理清線索的問題。只有這樣的問題，才能切合課堂教學最近發展區的需要。第三，前置的問題中，一定存在著一部分問題，屬于學生個體自主學習無法解決的，必須借助課堂教學中的合作探究才能形成較為清晰的認知。
　　如果我的歸納合適的話，那么便又會出現一些新的問題：舊知識的復習，是否應該納入導學案的問題前置環節？新知識中的基本概念識記、基本技能強化訓練，是否應該歸入必須前置的問題中？語文學科中前置的問題，是以課程目標和課時目標為基礎進行設計，還是以文本材料為基礎進行設計？數理化等學科中，什么樣的前置問題，才能跳出簡單解題的局限，促使學生對即將學習的知識展開主動探究和綜合學習？我想，只有解決了這些問題，導學案中的問題前置才不會淪為傳統教學模式中的預習作業。
　　從自身教學感受出發，我認為，一個理想的導學案，在問題前置環節中，每一個問題的形成，都應該以學生的思維能力為標尺。那種腦筋一轉便生成了答案的，肯定沒有前置的價值。那種脫離教學目標而一味求新求深的，也沒有前置的價值。能夠前置的，只能是課時目標引領下的、能激發學生探究欲望和探究熱情的問題。這樣的問題，必然是值得思考、并能在思考中獲得情感享受的內容。
　　
　　探究：如何培養學生的思維力？
　　
　　劉祥：我這樣說，似乎有些過于理想主義了。實際生活中，我們知道，教師備課的時間總是有限的，設計導學案時，很難有十分寬裕的時間，讓自己既吃透了課程目標、學段目標和課時目標，又吃透了文本意義、作者意義、編者意義，還吃透了具體學情。如此，導學案中供學生預習文本的前置問題，便難免帶有設計者自身的感性烙印。此種附帶了“與生俱來”的局限性的前置問題，如何才能滿足導學案教學模式對于學生思維力培養的要求？我想，這個問題更有探究的價值。不知兩位如何看待？
　　孫德樓：導學案中的思維，應該屬于一種定向思維。它所瞄準的方向，當然是教學目標。導學案中的問題前置，雖然會因為設計者的個人素養而呈現出一定的差異性，但大方向上必然應該是緊扣教學目標的。只要保證了這個大方向的正確，那么，細節上的問題，總能夠在教師的集體備課中得到盡可能的彌補。任何一所學校形成統一導學案時，必然離不開集體備課環節的錘煉。這種錘煉的價值，應該就是集中集體的智慧，不斷修正導學案中偏離目標的那些成分，使其最大限度切合教學目標的需要和學生發展的需要。
　　
　　徐道宏：兩位都是語文教師，說句不怕兩位生氣的話，語文教學就像打麻將，似乎具有無限可操作性；而我們數理化教學則像下圍棋，必須依照固有的定式操作，才能用最小的消耗獲取最大的效益。理科學科的這個特點，決定了理科的前置問題常常具有鮮明的指向性，它無需去過多探究知識之外的附著性問題，只需緊扣課時目標，用富有變化的思考題，將舊知和新知串聯起來，將知識和能力結合起來。
　　還有，數理化導學案的問題前置環節，肯定繞不開具體的題目。前置問題中的題目和傳統預習作業中的題目，差距只能體現在訓練目標上。前置問題的目標，是自主學習中的主動探究，培養的是立足教材整合知識的能力；傳統預習作業的目標，是掃清新授課的知識障礙。
　　理科的問題前置環節如何培養學生的思維力呢？我覺得，關鍵在于問題設計的角度和梯度。問題可以和具體生活相結合，可以適當增添一些具有探究性的多元思考內容。當然，也可以采用環環相扣的方式，將前置的若干問題設計成富有梯度的問題串。這樣，便可有效避開低水平習題訓練的局限。
　　劉祥：徐老師的麻將和圍棋比喻，讓我想到了一個有關教育的說法：教會一個不識字老太太打麻將的最理想方式，是讓幾個說得來的老頭老太陪著她實戰，而無需先教她認識麻將上的文字，再教她學習計算規則和排列組合規律。
　　我想，利用導學案中的問題前置培養學生的思維力，也和這老太太學習打麻將沒有本質區別，我們根本沒有必要唯恐遺漏了哪個知識點，更沒必要對原本已經掌握的東西依舊進行千錘百煉的強化。與其花費大量時間解決各種題目，不如把著眼點投放到教學內容本身的研究上。我總以為，問題前置的根本目的，是將問題植入學生的大腦中，讓學生帶著問題研究教學內容，思考和發現此內容與其他知識間的關聯。倘若我們的導學案，都能在問題前置中將這樣的思考落在實處，那么，這樣的前置，便能真正發揮提高學生思維力的作用。反之，在問題前置環節設計再多的題目，學生至多不過是在題海中多浸泡了一兩個小時而已，并不見得就能很好地提高他們的水性。
　　
　　實踐：這樣或許更好
　　
　　孫德樓：徐老師將語文教學比做打麻將，這樣的比喻還真突出了語文學科的獨特性。語文課文過于龐雜的知識結構特征，使得每一篇課文都具備了從不同角度組織教學的可能性。這樣的特性，體現到導學案的問題前置中，則每一篇課文都可以從不同的角度設計出若干能夠挑戰學生思維的問題。這些問題，雖然都能夠為理解課文服務，但卻不見得都能為應有的教學目標服務。如何設計前置問題才能滿足教學目標的需求呢？當然先要對教學目標展開研究。僅從語文學科導學案設計來看，個人感覺應該這樣設計前置問題：依照新課改確立的三維目標框架，用有限的問題，串聯起應該識記的基本知識，強化基本能力；再以富有挑戰性的問題串，對課文結構、思想、情感等進行由淺入深的多角度探究；最后安排一定量的拓展訓練，使學生能跳出課文，站在更為廣闊的閱讀視野下思考課文中提及的若干問題。三者中，以過程與方法的目標為重點，以情感、態度、價值觀的深入研究為思維提升的關鍵。
　　以傳統課文《赤壁賦》為例，導學案的問題前置環節，大可不必用若干個題目，要求學生正音、釋詞、分析句式、默寫名句。這些內容，完全可以在前置問題中以一個題目貫穿起來：初讀課文，掌握某某實詞、某某虛詞，了解某種句式，背誦某段文字。落實了這個環節，閱讀的基本障礙便清除了。接下來的問題，就應該集中到緊扣教學目標而精心創設問題情境方面。比如，可以安排這樣一連串的思考：蘇軾是在什么樣的背景下創作的該文？文中的蘇子與客的思想，分別可以歸納為什么樣的人生哲學？兩種人生哲學果真有優劣高下之分嗎？蘇子與客的辯論，真的能安慰蘇子受傷的心靈嗎？……這一系列的問題，是能夠觸摸到蘇軾的靈魂的，是理解課文的關鍵。前置的問題如果不引導學生思考這些，并促使學生帶著這樣的思考去主動尋找答案，那么，問題前置還有什么意義？
　　劉祥：孫老師的觀點，深得我心。我甚至認為，那些涉及基礎知識的問題，根本沒必要在問題前置中留有位置。這不是說它們無需關注，而是因為初讀課文時掃清文字障礙一直是小學以來就強調的事情，到了高中，早就應該形成了習慣，哪里還需要教師占用導學案中有限的空間再強調這常識性問題？我還是那個觀點：問題前置，前置的一定要是問題，且是真問題！一個字讀什么音，解釋成什么意思，根本算不得問題。即使是那些來自課文的簡答題、探究題，如果答案一眼可見，或可以從文章中輕易獲取，或手邊的資料上有著明確闡釋，也都算不得真問題。真問題是必須建立在“心動”的基礎上的，它要讓學生心中生出疑問，要讓學生對這疑問產生探究的欲望，并樂于借助其他工具尋找答案。最理想的真問題，應該具有“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特性。如此，課前預習才富有思維的挑戰性，才能夠滿足學生的成就感，才能讓學習成為一種快樂。
　　如果我來設計《赤壁賦》的問題前置內容，我將設計這樣幾個問題：得月而喜，隨歌而悲，悲而又喜，蘇軾為什么會如此多愁善感？《赤壁賦》中，蘇子寫曹操處的內容，換做寫周瑜，該怎么寫？為什么此處就該寫曹操，《赤壁懷古》中就該寫周瑜？蘇子與客的辯論，是否存在邏輯漏洞？如果有，你能用文言文幫他把話說得更周全些嗎？
　　我這幾個問題，和孫老師設計的稍有差異。孫老師的前置問題，立足點是《赤壁賦》這篇古典散文。我的前置問題，立足點是《赤壁賦》這篇課文。這不是玩名詞游戲，而是想把文章納入教材體系中進行思考，將問題前置納入教學目標中進行設計。
　　徐道宏：從化學學科的特性出發，我覺得理想的問題前置，也應該重在啟迪思維。高中階段的化學知識不能完全建立在理論闡釋中，還離不開具體的試題，但試題命制時，同樣有著很多技巧。前面我也說過，化學導學案的問題前置環節，前置的問題固然很多時候需要用練習題的方式展示出來，但也應該盡可能使這些練習題和諸多舊知識串聯起來。只有讓大量知識進行有效串聯，前置的問題才能形成一個高效的思維場，學生才能在這樣的思維場中，形成運用舊知識探究新知識的能力。
　　研究某課改名校的導學案時，我發現有三方面經驗值得思考：第一，問題前置不能貪多，多則學生精力不夠，興趣也會受影響。第二，問題前置必須富有挑戰性，能滿足中學生的好奇心和好勝心。第三，前置的諸多問題中，必須有一個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核心問題。我想，這三個問題解決好了，便是值得肯定的導學案。反之，就應該認真修改完善。
　　
　　總結：讓目標說話
　　
　　劉祥：理不析不清，事不辨不明。通過上面的探討，我們已對導學案的問題前置環節形成了大體相同的價值認知。我們深知，作為一種新的教學模式，導學案已成為課改的春風，它不但喚醒了億萬學子主動學習的熱情，而且喚醒了萬千教師獻身教科研的熱情。然而，我們還不愿滿足于此，還希望它能夠更加完善，更加貼近教育的本真。所以，我們懷著愛與敬畏之心，以挑剔的眼光，努力發現其中諸多尚需進一步完善的問題。我們希望以我們的發現和思考，為正在實踐中的專家們、同行們提供一些不同視角下的觀點。我們深知自身的視野和學養的欠缺，觀點或許還有許多的偏頗，表述或許還有許多的含糊，但這不妨礙我們懷揣著教育理想永不停歇地思考下去。我想，只要我們堅持了緊扣課程目標設計問題，堅持了緊扣具體學情設計問題，我們就能用自己的探究，使導學案這一教學新模式一步步走向完善。
　　下面幾期，我們將組織相關教師對導學案中的小組討論環節、成果展示環節、拓展延伸環節等內容展開探究，歡迎有興趣的您參與進來。同時，歡迎您對已探究的兩個主題展開更深層次的闡釋。（郵箱：liux6412@126.com）我們將在以后的討論中組織一期反饋專版。
　　（責 編 朱亞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