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會有的一生(節(jié)選)

冬天結束的時候，我們剛渡過烏倫古河，一只黃臉矮山羊就產下了一只黑亮皮毛的羊羔。這是個好兆頭，扎克拜媽媽非常高興。我們把羊寶寶拴在氈房旁邊的雜物架下。于是，羊媽媽找它找了整整一天。

那個瘦小的母親實在舍不得寶寶，清晨羊群出發(fā)的時候，怎么都舍不得跟著隊伍離開，徘徊在山坡附近凄慘地叫喚個沒完。每叫幾聲，就停下來側耳凝聽一會兒。可它的寶寶為什么始終都不答應一聲呢？傻愣愣地站在架子下一動不動，好像還不明白母親的呼喚意味著什么似的。有時候明明看到媽媽了，還呆呆的，眼睛隨著媽媽的身影扭動，仍一聲不吭。難道所有的小羊羔一開始都是這么笨嗎？矮山羊轉來轉去在屋前屋后滿山頭找，慘叫得扯心扯肺。我也為此揪心了整整一天。羊寶寶昨天才出生，一整天什么也沒吃，該多餓啊。同時又憐憫它焦慮悲傷的母親，于是想幫點忙，便不時努力地將矮山羊往它孩子的方向趕，可矮山羊哪里是能趕得的！它最會和人做對了，而且武功蓋世，真是一點也不能明白人的苦心。

直到黃昏，那只黑羊羔才突然開竅了似的，嬌滴滴地叫了幾嗓子。矮山羊簡直欣喜欲狂，立刻激情四溢地連應了一長串，繞過木房子箭一樣沖過去，在架子下筆直地找到了寶寶。

我還真以為是黑羊羔自己開竅了呢。跑過去一看，卻是阿依橫拎著黑羊羔的后腿倒提起它，強迫它叫……這個辦法真好，簡單有效。虧我趕了一下午的羊，累得夠嗆，怎么就沒想到……

矮山羊看到有阿依橫在，雖然萬分激動卻不敢靠近。阿依橫就把黑羊羔放下走開了。于是矮山羊這才猛沖過去，而黑羊羔也一下子認出了媽媽似的，趕緊湊上去親媽媽的鼻子，像小狗一樣地甩著尾巴，親熱極了。原來它也是會動的啊！之前它發(fā)了一整天的呆，一整天跟木雕似的僵硬。

（選自《文匯報》2011年1月，有改動）

Ｗ博士品讀

李娟是一個來自新疆阿勒泰的普通牧民女子，她所寫的都來源于她的生活感悟，養(yǎng)雞、種葵花、剪羊毛、去森林采木耳以及哈薩克形形色色的人物。這篇散文寫剛出世的小羊與它的矮山羊媽媽之間的情，干凈利落的文風，不加雕琢的語言與清貧質樸的生活相得益彰，讓人讀后心中自然生出一片寧靜的綠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