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令不好,天氣陰沉不定。中午飲茶罷,想著不敢午睡,于是割香。
割香就是將香料分割開來的意思。先用鋸子將沉香山子從底部截去一小段,然后準備割香臺、香刀、鏨子、錘子。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因為買不到合適的割香器具,這幾樣東西都是我親手制作的。
香材分割好后要將朽木部分削去,然后用小塊宣紙包起來,并逐一做好標記,存放于香盒中,方便焚香時取用。
去年割的香料已經差不多用完了,前些天將剩余的幾塊送了朋友,今春割取20克左右,應該足夠使用半年了。
現在有了電熏爐,焚香很方便,再不用打灰底、燃炭、壓火筋了。至于溫度,可以隨意調節,直到合適溫度即可。先禮佛,然后聞香。
初香細銳,直抵鼻端;中香溫潤儒雅,有著一股清新雋永的氣息;尾香清越幽遠,讓人欣喜無比。
窗外,天色依然陰沉,沉水的滋味彌漫在茶室里,意味悠長。
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氤氳香氣,真使人有“今夕何夕”的恍惚感慨。
“底事昆侖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聚萬落千村狐兔。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易老悲難訴。更南浦,送君去。”這是宋·張元干的《賀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每每讀來。感慨不已。
“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閑愁最苦。休去依危欄,斜陽正在,楊柳斷腸處!”這是宋·辛棄疾的《摸魚兒》,茶后讀來,如飲十千美酒,照見我輩冰雪肝膽,使人豪氣如云。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乎!噫!微斯人,吾誰與歸?這是宋·范仲淹的《岳陽樓記》。其胸襟之廣大舒暢,令人景仰。
今天焚香罷,忽然想起幾則古人的文章詞句。以之入香,更覺氣味雋永。經久不息。此種滋味,非肉食者所可知也。
南宋人吳自牧在《夢粱錄》里記錄當時臨安城俗語說:“焚香點茶,掛畫插花。四般閑事,不宜累家。”
所謂累家,就是辛苦奔勞的普通人家,大概和當今的所謂“中產”以下家庭相當,溫飽問題雖然解決了,但尚無消費奢侈品的能力,更無論許多人還在為高價房屋奔勞,還在為居住證、醫療保障、子女上學及就業煩惱。即使有了保障性住房,有了穩定工作,持續看漲的物價又令人惴惴不安,大概這些才是我們最應該關注的吧。
俗語說: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至少茶還列為開門七件事的最末尾,香就不是。純是奢侈品。
三春將盡,人生無常。于此花開花落、無可奈何之時,忽然悟得古人辭章數句,雖不能如同香嚴童子那樣悟入香光三昧,卻也足以排遣此刻的寂寞清廖之況味了。
乃賦詩曰:
春來心事轉寂寥,茶自煎兮琴自調。
三飲甌中除煩惱,一弦徽外費吟猱。
夜半寒窗驚風雨,城南城北落桃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