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和印度貿易模式的比較研究

摘要：中國和印度作為兩個較大的發展中國家，具有很多共同點，但在對外貿易上存在很大的差異。研究中國和印度對外貿易上的表現，結果發現：兩個國家近年來都有較高的外貿依存度，但中國在世界出口中的比重不斷上升，而印度在世界出口中所占的比重很小且保持不變；兩個國家的貿易在很大程度上是產業內貿易，中國比印度出口更多復雜和精細的產品。中印兩國貿易模式存在差異的主要原因是，中國較早注意利用勞動力資源稟賦發展加工貿易，印度對于外向型經濟的相關政策出臺較晚。

關鍵詞：中國；印度；貿易模式；比較優勢；加工貿易

中圖分類號：F7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3890(2011)11－0010－04

作為全世界最大的兩個發展中國家，中國和印度都是當今世界經濟中最重要的新興巨頭。2000年以來，兩國的經濟都出現了高速增長，中國維持了每年約10％的增長率，印度同期的增長率約為7％。但是兩國經濟增長的源泉不同，中國主要依賴勞動力資源稟賦吸引外商直接投資，發展加工貿易，以出口導向的政策促使經濟的發展。而印度卻主要依賴國內經濟，出口貿易所占比重非常小。為什么中國和印度有不同的出口表現呢?本文擬通過比較中國和印度對外貿易的現狀和背后的原因，尋找兩國經濟發展的源泉。

一、中國和印度兩國的貿易模式比較

(一)外貿依存度的比較

外貿依存度可以被定義為進口和出口的總和除以GDP。中國的外貿依存度在加入WTO的前一年即2000年為44％左右，在2001年成為WTO的第143個成員之后，中國的外貿依存度迅速增加。2004年之后維持在60％的高點，在2007年達到72％的頂峰，這是美國同期的近3倍。2008－2009年的全球金融危機嚴重影響了中國的對外貿易，但依然保持了65％的水平。

相比之下，印度的外貿依存度就小得多，盡管它也是世界最大的開放經濟體之一。2000年，印度的外貿依存度約為27％，這是10年前的2倍(1990年為13％)，但是這只有中國同期的約3／5。由于在新世紀迅速的貿易自由化，印度的外貿依存度保持著不斷的增長，經過10年的努力，印度的外貿依存度已經上升到50.7％，同樣幾乎是2000年的2倍。

盡管印度的外貿依存度逐漸接近中國，但這并不意味著印度的外貿總額處在和中國類似的水平。2008年，印度的出口達到了1790億美元的歷史新高，但僅為中國出口總額的12％，中國的出口總額在2008年達到創紀錄的1.43萬億美元。盡管在2009年中國的出口下降了16％，但是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全球金融危機導致的負面的需求沖擊，它仍然超過了德國，成為全世界最大的出口國，占據了全球出口份額的約10％。就出口占世界總出口的份額而言，盡管印度的出口從2001年的440億美元飛躍至2008年的1790億美元，在1個10年內增加了近4倍，但是其出口份額在世界的總出口中穩定，印度的出口額只占世界總出口額的1％左右。相反地，中國的出口額，2000年只占世界的4％，到2008年上升到9％。盡管世界的金融危機使得世界的總出口下降了約20％，但是中國仍然成功保持了較高的出口份額，2010年達到了10％。

伴隨著高出口的是，中國維持了較高的經常賬戶盈余。中國在新世紀保持了一個較高的貿易盈余，2000年，中國的出口占其GDP的23.3％，比中國的進口占其GDP的比重(20.9％)高2.4％。這個差距多年來在不斷擴大，2007年，中國貿易盈余的比例達到了9.09％，由于人民幣的升值，在2008年下降到了8％。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印度在新世紀保持了貿易赤字。200(0－－2008年印度的貿易赤字比例不斷擴大。2000年印度的貿易赤字占GDP的比例不到1％，但是在2008年激增到5.35％，這表明印度的進口超過出口越來越多。

(二)出口商品的比較

為了更好地了解兩國的貿易模式，我們有必要進一步探討它們的貿易結構。1980年，中國的農業和初級產品出口在總出口貨值中所占的份額為35％，而制造業出口為65％。10年后，中國的制造業出口份額增加到81％左右。這兩個數字和印度非常接近。但2000年以后，中國的制造業出口在新世紀仍然保持增長，相比于農產品的出口，制造業的出口占絕對的主導地位。中國的制造業出口在其加人WTO之前占總出口的份額為92％，在加入WTO之后，2006年增加到了96.5％，這表明了中國成為全世界最大的世界工廠。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印度的制造業在新世紀徘徊不前，制造業的出口份額在2000年只有82％，這和10年前的份額幾乎相同。這兩個國家的貿易模式是否遵循傳統貿易理論?眾所周知，赫克歇爾－俄林貿易理論認為：勞動力豐富的國家應出口勞動密集型產品，進口資本密集型產品。毫無疑問，中國和印度是當今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兩個國家。如果傳統的貿易理論是在這方面是有效的，在給定這兩個國家要素稟賦非常相似的情況下，我們應該看到這兩個國家的出口勞動密集型產品在貿易模式相類似。

根據國際分類法(sIc)標準，如食品、煙草、紡織品、服裝、木材、家具、造紙、化工和石油產品等行業被列為輕工業，而制造業的其余部分被列為為重工業。中國和印度在輕工業的份額有著相似的演變。在20世紀的最后幾個十年，兩國在輕工業出口上都有著相對較大的比重。但隨后在2l世紀，兩國輕工業出口的比重迅速下降，中國從1980年的44％下降到2007年的19％，印度從1996年的53％下降到2009年的37％。如此看來，赫克歇爾－俄林模型無法解釋中國和印度的貿易情況。至于進口方面，中國和印度仍然進口一大部分制造業產品。特別是對于中國來說，制造業的進口占總進口的份額為84％，盡管其制造業出口占總出口份額達96％。在制造業中，重工業出口占制造業出口的份額達到了80％，然而，重工業的進口占制造業進口的份額甚至更高，達到了85％。類似的情形也適用于印度，在2009年，印度制造業的進口份額為62％，與此同時其制造業的出口份額為73％。對于重工業產品來說，其重工業的進口占制造業的進口份額達到了81％，甚至比重工業出口占制造業出口的份額(63％)還高。以上這些都說明了產業內貿易比產業間貿易更能解釋兩國的貿易模式。換句話說，中國和印度都進口大量的重工業產品，然后出口類似數量的重工業產品。

(三)出口結構的分解

輕工業產品如紡織品和服裝不再是中國和印度最重要的貿易品。相反，重工業部門，在兩國的貿易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現在我們進一步探討兩國最重要的出口部門。對于中國來說，在98個行業中，前10個行業占全國的出口總額在80％左右，其中前三個行業占一半。這三個行業分別是：電機、電氣設備及其零件；機械及機械用具；礦物燃料和礦物油。其中，排名首位的行業——電機、電氣設備及其零件，占中國出口總額的將近1／4。由于中國的總出口大概占世界總出口的10％，這意味著中國該行業的出口占世界總出口的2.5％。

對于印度來說，前10個行業占全國的出口總額在80％左右。但是，電機、電氣設備及其零件不是印度最大的出口部門，相反，礦物燃料和礦物油部門占印度總出口的將近1／3，其次是寶石及貴金屬(15％)和機械及機械用具(9％)。這三個部門再加上電機、電氣設備及其零件的出口，共同占印度出口總額的約2／3。

這個結果和以往的研究例如Dimranan et a1.(2007)和Panigariya(2008)相一致。特別是，Pana－gariya(2008)發現：印度在20世紀最后20年的出口大部分是資本密集型的，而中國的某些出口部門卻是勞動密集型的。服裝品是印度前六大出口部門中唯一勞動密集型的。我們發現：重工業的出口在中國和印度現在的出口中起主導作用，然而，在現在，紡織品和服裝不再是印度主要的出口產品。

二、中國和印度出口增長的渠道

中國和印度對外貿易為什么會出現這樣大的差別。我們從以下四個方面進行對比分析。

(一)生產率增長

經濟學家通常依賴于兩種不同的方法來衡量生產率：勞動生產率和全要素生產率(TFP)。誠然，全要素生產率更系統，因為它考慮到了各種生產要素如勞動力、資本和中間材料等。由于不同行業的企業可能出現生產率的異質性，目前貿易經濟學家通常用企業層面的生產數據了解企業的TFP。最近對于中國企業層面生產率的研究，有Yu(2010b)，Feen－stra et al，(2011)和Brandt et a1.(2011)等，類似的對印度企業層面生產率的研究有Goldberg et a1.(2011)，關于兩個國家對比的研究有Hsieh－Klenow(2009)。不幸的是，筆者無法得到印度企業層面的數據，因此筆者無法計算印度的TFP。不過，這并不是一個大問題，因為筆者研究的主要是生產率的演化，而非行業，企業生產率的異質性。因此，在本文中筆者用勞動生產率來衡量這兩個國家的產業表現。

部門的勞動生產率等于部門的產出除以部門的就業人數。在這里筆者有兩個發現。首先，這兩個國家在21世紀保持了勞動生產率的增長，然而，中國的勞動生產率增長比印度快得多，準確地說，中國加總的平均工業勞動生產率從2000年的39000美元增加到2008年的156 000美元，增長了4倍。而印度的勞動生產率從2000年的9 000美元增加到2008年的約3萬美元，增長了3倍。其次，在兩國的對比方面，2000年中國的平均工業勞動生產率約為印度的4倍左右，這樣的差異在2008年增加到5倍左右。盡管如此，在生產率增長和出口增長的相聯系上，兩國的出口表現是一致的。

(二)顯性比較優勢

出口的增長在各個行業是不相同的。排名前10位的工業產品的出口占這兩個國家的出口總額在80％左右。有趣的一個問題是，這兩個國家的出口是否向具有比較強的比較優勢的行業傾斜?為了測量一個國家的比較優勢，研究人員通常運用不同行業間的顯性比較優勢(RCA)系數。

在21世紀之初，中國擁有較強的比較優勢的行業包括以下行業：紡織品和服裝、化工及塑料制品、皮革，木材和造紙、金屬和食品及飲料等。現在，中國在紡織品和服裝上仍然保持自身的比較優勢，盡管RCA系數有所降低。之前中國其他有比較優勢的行業如化工及塑料制品、皮革、木材和造紙、金屬、食品及飲料現在都反過來處于比較劣勢。這說明，印度尼西亞和越南等其他一些勞動力豐富的國家，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削弱了中國的國外市場。

更重要的是，中國現在在機械和運輸設備上有著顯著的比較優勢，這使得它和大多數發展中國家的生產和貿易格局不相同(Rodrik，2008)。相比之下，在21世紀之初，印度有顯著的比較優勢行業，如金屬、煙草及礦物、食品和飲料等行業，在現在除食品和飲料之外，仍然具有比較優勢，雖然它的競爭力減弱，這可能是因為在過去10年來自中國和一些東盟國家間強有力的競爭(見Yu，2011a)。

簡單地說，中國和印度在21世紀都經歷了一個高速的勞動生產率增長，這和它們同一時期高速的出口增長相聯系。揭示各行業的比較優勢，也有助于我們了解整個行業的異質的出口表現。

相比之下，今天的中國不僅比印度出口更多的產品，還出口比印度更加復雜和先進的產品。中國已經是世界上最大的出口國，而印度的出口占全世界份額仍然很小。無可否認的是，印度出口一些高科技產品到世界各地，甚至可能在一些部門，如軟件在世界市場上發揮關鍵作用。總體而言，與中國相比，印度的高科技出口占出口總額的份額仍然很小。現在，中國已經具有了機械和運輸設備的比較優勢，同時保持其對紡織品和服裝的絕對優勢，印度仍然很大程度上依賴于重工業，如金屬，礦物燃料，礦物油的出口。

(三)政策層面的比較

發展戰略的差異也許是貿易表現不同的最重要的原因。自1980年代以來，中國采取了出口導向的發展戰略，相比之下，印度直到1990年代初期，才從內向控制型制度轉換到外向型的制度，比較晚地采取出口導向的發展戰略。正如Lin(2003)，Lin－Yu(2008)和Yao－Yu(2009)所論述的，獲得政治獨立后，中國最初采取了重工業導向的發展戰略。鑒于中國缺乏足夠的資本來資助重工業，因此只好高估本國貨幣并采取了進口替代的戰略，設置高額進口關稅與保護幼稚產業。這樣，中國經濟與世界經濟是隔絕的，中國的外貿依存度(出口加進口除以GDP)在20世紀70年代只有10％左右，其中出口占GDP約5％，進口占GDP約5％。

中國自1979年開始實行的“對外開放”政策，從本質上講是出口導向型的發展戰略。鑒于中國是一個勞動力豐富的國家，中國政府在過去的30年采取了各種政策以促進出口。這樣的政策可以概括為以下四點：(1)設置經濟特區和出口加工區；(2)鼓勵加工貿易；(3)加入世界貿易組織；(4)積極的貿易自由化。加工貿易是中國對外貿易的關鍵，其有兩種類型：來料加工和進料加工。前一種類型在20世紀80年代盛行，在1990年后，后一種類型比較流行，這兩類加工貿易有兩個關鍵區別。其一，來料加工貿易并不需要對原材料支付費用，而進料加工貿易需要對進口的原材料支付費用。來料加工貿易意味著中國廠商從外國廠商免費進口原材料，經過加工之后再將價值增值的最終產品送往同一個外國廠商。因此，中國廠商不需要支付原材料的費用，但只能賺取加工服務的費用。進料加工貿易企業需要自己購買原材料和中間產品，然后再將價值增值的最終產品賣往世界各地。料件的來源國和最終產品的銷往國可能不同。其二，來料加工貿易是完全免稅的，而進料加工貿易需要對進口的中間產品繳納進口稅，等企業將最終產品出口的時候，它們可以得到一個完全的退稅，這意味著進料加工貿易面臨著一個更大的信貸約束。盡管存在著這樣的差異，但這兩種類型的加工貿易對中國的出口增長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它們成功結合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要素。中國是一個勞動力相對豐富、資本相對稀缺的國家，因此，勞動力的邊際生產率也比較低。隨著中國的廉價勞動力和低成本的外國資本和中間投入相結合，生產的產品可以被有效地賣往世界各地。因此，中國的出口急劇增長。相比之下，加工貿易在印度相對不重要，因為印度政府仍然沒有按照其要素稟賦發揮其比較優勢。

(四)貿易便利化和經濟環境

中國和印度的貿易便利化的差異，也有助于我們了解在這兩個國家的貿易表現差異。從廣義上講，貿易便利化包括國內基礎設施、進口和出口所需要的時間、貿易邊界甚至勞工和環境標準。在這個意義上，貿易便利化類似于衡量世界銀行所提出的在一個國家做生意的方便程度，為了方便進行國際比較，這里借用世界銀行提出的“經商容易度”作為衡量貿易便利化的指標。

根據進出口所需要的文件數量、時間和費用，在中國做貿易比在印度容易得多。唯一的一個例外是在中國出口需要花更長的時間。有很多原因可以解釋為什么在中國做貿易更容易。更好的基礎設施是一個重要的原因，這可以用獲得電力的便利程度來衡量，如中國比印度更容易獲得有效的電力供給。對于啟動和關閉企業來說，總體而言，中國比印度更加有效。合同執行的情況也是如此，唯一例外的便是牌照的取得，雖然獲取牌照的程序數量兩個國家差不多，但是中國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來獲取牌照，不過，這樣—個缺點很大程度上可以被獲取牌照更低廉的費用所抵消。因此，通過研究這些指標，總體而言，在中國做生意比印度更容易。

三、總結

在本文中，筆者首先比較了中國和印度的貿易模式。兩國貿易相同的地方是都出口許多重工業的先進的制造業產品，產業內貿易在這兩個國家也很普遍。然而，有所不同的是，中國出口更先進和復雜的產品，如機械和運輸設備，因為中國在這些產業有比較強的比較優勢，盡管它仍維持著在一些勞動密集型產業，例如紡織品和服裝的比較優勢。相比之下，印度出口的主要商品仍然依賴于礦物燃料和礦物油。總體而言，中國比印度有更多的貿易額，成為了最大的世界工廠。

中印在國際貿易中表現出巨大的差異，這可以從兩國采取的發展戰略的差異上得到解釋。盡管這兩個國家在經濟發展上有相似的路徑，但印度采取出口鼓勵型發展戰略非常晚，這導致了它在國際貿易上比中國表現差很多。

責任編輯、校對：王巖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