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名窯(三十三)

第 33 章

北京段祺瑞政府派駐景德鎮的特派員遇刺，形勢頓時把吳濤他們逼到邊緣。為了不作無謂的犧牲，吳濤決定遠走他鄉。事發后的第二天清晨，孫傳芳的士兵便沖進了皇窯廠衙門，把醉爛如泥的吳波扔出皇窯廠。

當晚，馬知縣和川島、張晉一伙便在春圓酒樓設宴，宴請孫傳芳軍管會的司令兼浮梁專員付仁輝。

桌上，付專員躊躇滿志，對著他們，獅子大開口：“各位兄弟，孫大帥要我在景德鎮十五日內，籌集一百萬兩白銀，請問，有何高見？”

馬知縣聽后，馬上站起來笑著說：“司令，景德鎮這里商賈云集，大小窯廠5 000多家，遍地黃金，孫大帥把目光放在景德鎮目光遠大、高人一籌?！?/p>

付專員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馬兄，這樣說一百萬，沒困難嘍？”

馬知縣說：“司令，要是我們對陶瓷商戶大戶中每家收取5千兩，不，8千兩，中戶5千兩，小戶2千兩，我看還不止這個數?！?/p>

付專員把桌一拍，興奮起來，他說。“好，馬兄，有你這句話，我心里就踏實了，明天，我就派兵協助你。只要你能完成我這個任務，我向大帥給你請功，繼續做你的浮梁縣縣長。還有你，吳晉，做商會的會長，如何？”

馬知縣聽后，受寵若驚，滿臉陪笑著說：“謝司令栽培，馬某一定為司令效力。”

付專員說：“好，這杯酒，我敬大家。”

馬知縣見付專員高興，說：“司令，等一下，我這還有一道菜，來了，你再喝?！闭f著用手一拍，一位女子進來。

付專員頓時雙眼放亮。

吳晉打趣地說：“司令，她可是這春圓樓里的頭牌小姐?！?/p>

“哈哈哈，好，好?！彼膊欢嗾f，自已先干掉杯中酒，放下酒杯，摟著這位小姐說：“本司令醉了，各位慢用，我先告辭了?！?/p>

在場的人都看著他。

川島對著眼前這位滿臉烙腮胡、一臉的橫肉和一身匪氣的專員，足足看了半個時辰，他走后，看到酒席上冷場，馬上站起來圓場，說：“各位，付司令走了，這樣更好，更輕松一點，我們喝，我們自已喝?！?/p>

第二天，付專員派兵把對各窯戶的征繳告示，貼在大街小巷。該告示中規定，凡鎮上窯戶必須在三日之內向軍管會交納保安銀，延期不交者，軍法論處。

一時鎮上，各窯戶議論紛紛，大家都說，在吳大人督陶時，窯房一年上交的部分，不過一百兩，吳濤在時，最多也二、三百兩。他們現在一開口，動輒上千上萬，這樣下去，今后那有窯戶的活路？！說著，紛紛來到陶瓷商會找饒希齋。

“我也是剛從告示中得知的，”饒希齋說，“不過，他們這是明搶，是讓窯廠沒活路，我現在就找他們評理去。”

由于馬為民、吳晉的幫助，付專員一到景德鎮就為孫傳芳輕松地籌措到一百萬兩白銀。孫傳芳得到這筆巨銀后，對他是大加贊賞。付司令也得意，這不，雙腳架在辦公桌上，靠著太師椅，瞅著川島剛派人送來的五十根金條，瞇著雙眼，暗道，景德鎮這地方來銀太快了，慶幸自己已坐到了金山上了。

“報，司令。”這時，衛兵進來報告。

他根本沒有聽見。衛兵以為他睡著了，提高喉管，喊道：“報，司令。”

付專員給他嚷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他對著衛兵吼道：“奶奶的，我沒有死。要叫專員，我跟你說幾次了？”

“是，司令，不……專員，陶瓷商會副會長饒希齋領著一班人求見。”衛兵回答。

付專員看了一下面前的金條，重新又坐了下來，“商會饒副會長，”他問，“他們手上帶了金條嗎？”

“司令，不，專員，他說有要事求見。我看他們手上什么東西都沒有，好象不是來送禮的。”

“一個商會副會長，到本司令這兒，空手？他媽的，他那把我放在眼里？”付專員把手一擺，說：“不見，說我正忙?！?/p>

衛兵出來。

饒希齋忙上前問：“衛官，你們專員怎么說？”

衛兵把手一擺，說：“對不起，專員說他正忙。”

“衛官，我們的確有要事求見專員，能否再去通報一下？”饒希齋說。

“你怎么這樣哆嗦，我們專員是隨便能見的嗎？”衛兵看了他一眼，有點不耐煩。

饒希齋沒法子，只得返回，路上迎面碰上川島，只見他徑直走進專員府，衛兵向他敬禮。

他看后，搖搖頭，心情很沉重。

付專員在閉目養神，聽門外腳步聲又起，有不點耐煩，他大聲呵斥，“怎么，還沒有走？”

川島聽后，一愣，但還是鼓起勇氣，走上前，說：“專員、專員，是我?！?/p>

付專員一聽，覺得聲音不對，睜開眼一看，頓時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安恢斏竦?，有失遠迎?！闭f著，伸出手，緊緊抓著川島，問，“先生，你這次又帶來什么喜事？”

“專員，那批皇窯廠庫存的瓷器什么時候給我？”川島問。

“瓷器？”付專員拍著腦袋說，“這事我倒忘了。不過，川島先生，我剛收到張大帥電，洪憲瓷要啟運南昌，這下對不起了。不過，除洪憲窯瓷外，皇窯廠的瓷器，只要你出得起價，你要什么我給你什么。這點我還是說了算。”

“好，痛快。專員是個辦大事的人。”川島說著，不急不慢地從衣袋中拿出一張清單，說：“專員，我這里也有一批貨，不知你是否有興趣？”

“什么貨？”付專員問。

川島瞄了他一眼，笑著遞給他。

付專員一看原來是一批軍火，不由得眼睛一亮，但是，馬上臉色又沉下來，遞還給了川島，說，“川島先生，謝謝好意，不過，這筆買賣，本帥沒有這么多本錢?！?/p>

川島笑。

付專員問：“川島先生，笑什么？”

川島說：“專員，皇窯廠每月付窯工工錢就是五萬兩。景德鎮還有那么多民窯廠，這可是取之不盡的銀庫。你這點本錢，算什么？”

付專員擺擺手，說：“川島先生，你可不知道，皇窯廠工銀是吳振江十幾年前就定下來的規矩，我怕動它了，窯廠會亂。民窯嗎，剛征收不少，這個以后再說吧?！?/p>

“付專員，景德鎮自古是個草鞋碼頭，在景德鎮能撈一把就是一把。吳振江再聰明，不是也被趕出皇窯廠了？”川島說后，笑了笑，雙眼盯著他。

“川島先生，這事說得有道理，就這么說定了?！备秾T想了一下，最后拍著腦袋，說。

由于軍閥橫征暴斂，不出一個月，景德鎮瓷業便起了明顯的變化。晚上，在昌江碼頭上，常有一些商人提著箱子，來到碼頭，舉家離開。

一船剛過，后邊又涌來不少拖兒帶女的人。

鎮上一時各處，人們?？煽吹揭恍┟窀G廠的門被大鎖鎖著，門上貼出招租或轉讓的紙條。

在大清皇窯廠督陶府門前，人聲嘈雜。這里的窯工已有兩個月沒有領到月薪。付專員站在門口，扯著喉管對大家喊：“各位，孫大帥說了，現在我們國家有困難，大家要為國家著想，回去吧。”

“我們兩個月都沒拿到工錢，再拿不到工銀，全家都要餓死?！备G工們喊。

“是國家重要，還是你家重要？”付專員聽后，指著他們問。

“國家是靠我們這些百姓撐起來的，沒有了我們，那有國家。干了活，我們就要有工錢，沒錢，我們到哪里吃飯去？”窯工們一個個說。

“你們想鬧事？”付專員看著窯工情緒越來越高漲，急忙叫衛兵，“他媽的巴子，把這些人抓起來，關進大牢，看他嘴硬，還是我的牢門硬?！?/p>

衛兵一擁而上，去抓人。

窯工與他們發生沖突，相互推拉起來。

“啪”付專員朝天上放槍。頓時局面靜了下來。

這時人群中，站出一個老頭，他指著付專員說：“付專員，你不能這樣對待皇窯廠的窯工，吳大人在的時候，總是把窯工的冷暖放在心上，窯工工銀常常是提前發。窯工才努力工作，你這樣做，皇窯廠要垮的?！?/p>

一旁的馬知縣指著他，對著付專員說：“專員，你看，眼前這老東西以前就是吳振江手下的總管曾開，他可不是什么好東西，到現在他還拿著吳振江來對抗我們?！闭f著，掏出槍，對著他“啪”的開了一槍。

曾總管馬上應聲倒下。

窯工一看，自己的總管被他們打死，頓時憤怒了，拼命地往軍管會沖。

吳振江趕到督陶府門前把曾總管抱回后，親自為他主持了葬禮。在曾總管出殯的那天，吳振江和饒希齋，還有皇窯廠各作坊總理們，他們一道抬著他的棺柩走在大街上。

這天，皇窯廠的窯工似乎也早有約定，等曾總管的靈柩從皇窯廠門前過時，他們一個個自發地涌出來，跟在隊伍的后面，為他們的總管送葬。

士兵看窯工不斷出來，人越來越多，值班的連長跑來向付專員辦公室報告。

付專員一聽，頓時興奮地站起來，笑著說：“好，好。這些泥巴佬，讓他們去吧，告訴他們，私自外出者，本月工銀全部扣除。哼，這個是他們自個找的。老子正愁著銀子！”

“專員，要是窯工都走光了，咋辦？”連長問。

“笨蛋，這個不是更好嗎，我們這個月就用不著給他們發工銀了，下去吧。”付專員搓著手，笑著說。

“是。”連長聽后，只得轉身出去。

自打這事發生以后，皇窯廠除了孫傳芳的幾個兵丁外，整個窯廠都是空空的，沒有人。第一天這樣，第二天還是這樣，沒有人。

到第五天，連長又來找付專員，“專員，今天已是第五天了，皇窯廠仍沒有一個人，你說，這廠子咋辦？”

“這些泥巴佬竟跟老子真的叫起板來了。不就是用泥巴做幾個碗筷嗎？這有什么難。你給老子貼出告示，明天不來者，今后一律不許到皇窯廠上工?！?/p>

“是。”連長退下后，馬上帶人在皇窯廠門口城墻上，張貼出告示。

告示貼出后的第一天，整個皇窯廠仍是空空的，樹上的秋蟬仍在不停地叫，偌大的皇窯廠，靜得有點怕。

在南昌孫傳芳總督府，孫傳芳桌子上放著一張景德鎮的電傳，只見他拍著桌子在總督府內破口大罵，“付寶龍，你奶奶的混球，把老子的錢袋弄砸了，（他對身邊的副官說）給我電，復不了工，交不上銀子，叫他奶奶的拿頭來見！”

“司令，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是不是……”副官一旁輕聲地提醒。

孫傳芳聽后，瞪了他一眼說：“他是個球，交不上銀子，老子哪來槍，哪來地？給我電！”“是“副官轉身而去。

（未完待續）

（作者單位：景德鎮市審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