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交流視閾中的群體間語言偏見理論

摘要：偏見是跨文化交流的主要障礙之一，也是跨文化交流研究的重要問題。語言可以微妙地反映和維護內群體對外群體的刻板印象和偏見。遺憾的是，跨文化交流學對此還未見系統性和深入性的研究。作為一種社會心理語言學理論的群體間語言偏見理論，研究的是內群體在維護和傳播外群體刻板印象的語境下，心理過程(認知的和動機的)與信息的語言表達形式之間的互動關系。本文旨在對群體間語言偏見理論的哲學觀點、理論基礎、研究方法、發展應用做一個較全面和深入的梳理，并指出該理論對研究跨文化語言偏見的啟示意義和存在的不足。

關鍵詞：跨文化交流；偏見；群體間語言偏見理論

中圖分類號：HO-O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1)09-0076-05

偏見是跨文化交流的主要障礙之一，也是跨文化交流學研究的重要問題。偏見是在與內群體相比較的基礎上，所產生的對外群體或成員沒有根據的態度，是一種與事實不符的先人之見。偏見在傳播過程中，以或明顯或隱晦的方式表現出來。然而，Ruscher的研究發現，“雖然偏見傳播有極其明顯的方式，如憎恨性的言論、歧視性的成文政策和極端象征主義(如納粹黨所使用的曲十字標志)，但是大量的偏見傳播是微妙的。”

那么。如何去了解微妙傳播的偏見呢?美國社會心理學家Allport認為，語言可以微妙地反映人們的思維結構，特別是在內群體對待外群體的時候，從語言中我們可以管窺到內群體對外群體的刻板印象或對內群體的偏愛的痕跡。但是，他并沒有對此作進一步的研究。以意大利帕多瓦大學的Anne Maass為代表的一群社會心理學家所提出的群體間語言偏見(Linguistic Intergroup Bias，uB)理論。則對語言是如何微妙地表征和維護對外群體的偏見進行了深入的研究。遺憾的是，視偏見為重要研究問題的跨文化交流學卻對此缺乏相關研究。另外，目前國內對該理論的評介和應用研究也非常少見。有鑒于此，本文旨在對群體間語言偏見理論的哲學觀點、理論基礎、研究方法、發展應用做一個較全面和深入的梳理，并指出其對研究跨文化語言偏見的啟示意義和存在的不足。

一、語言范疇模式理論

群體間語言偏見理論的語言學基礎是Semin和Fiedler所提出的語言范疇模式(Linguistic CategoryModel，LCM)理論。該理論試圖從微觀方面去探討一個古老的語言哲學問題：語言和思維之間到底是一種什么關系?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從總體上看可分為兩大派：一是語言普適主義(jnguistic universalism)，認為思維決定著語言；二是語言相對論mnguistic relativisml，認為語言決定著思維。LCM則取折中態度：

具有清晰模式的精妙思維可以通過說話者以單個單詞刺激這種濃縮方式得到表達。然而。經過這種濃縮詞匯刺激編碼的微妙信息也會影響聽者的思維過程。這樣，詞匯刺激既反映了，又影響和引起了交流參與者的思維和認知內容。

LCM關注的不是某個具體詞匯的字面意義(denotation)，而是詞匯類別(category)的功能性質，認為同一類別的詞匯會引起相似的認知推理，并對非語言行為產生系統的影響。LCM是一種人際間交流的語言模式，是設計用來分析人際間的交際行為的。因此。在使用時必須要考慮到說話人、信息、接收者、語境以及信息生產和理解的心理過程。根據這些條件，說話人可以從劃分為四個范疇里的動詞和形容詞中進行選擇，來描述和表征自己或他人的行為，不同范疇內的動詞和形容詞的意義沿著從具體到抽象的連續體發生變化。

這四個范疇分別是：(1)描述性動作動詞(DescriptiveAction Verbs，DAVsl。這類動詞客觀描述一個具有清晰起始點的、具體的、可觀察的行為；經常帶有狀語以指示動作發生的時間、地點和社會環境；通常沒有正面和負面的引申意義。例如：look(看)，run(跑)，visit(訪問、參觀)，call(叫)等。(2)闡釋性動作動詞(Interpretive Action Verbs，IAVsl。這類動詞描述普遍類型的行為(包括各種可能的行為動作)，但指涉的是某一具有清晰起始點和明確對象情境的特定動作；不僅僅是描述，還提供闡釋；經常與動作發生的語境相聯系：具有正面或負面的引申意義。例如：help(幫助)，offend(冒犯)，inhibit(抑制)，cheat(欺騙)，threaten(威脅)等。(3)狀態動詞(State Verbs，SVs)。這類動詞描述超越具體行為和語境的持久性狀態(情緒的、情感的、思維的等)；指涉明確對象；沒有清晰的起始點；在描述的基礎上提供闡釋；不采用進行時態或祈使句。例如：believe(相信)，love(愛)，admire(羨慕)，desire(渴求)，envy(嫉妒)等。(4)形容詞(Adjeetives，Adjs)。描述高度抽象的主體性情；沒有明確的對象或情境；具有高度的闡釋性；與具體行為和語境相剝離。例如：honest(誠實的)，impulsive(沖動的)，reliable(可靠的)，helpful(樂于助人的)，creative(創造性的)等。試比較下列四個句子中，選擇不同范疇詞匯時，意義發生的變化。

(1)A hits B.(A打B。)(2)A hurts B.(A傷害B。)(3)A hates B.(A憎恨B。)(4)A is aggressive.(A是好斗的。)

在句(1)中，hit(打)是一個描述性動作動詞，描述了一個單一的、具體的行為。其意義很明確，闡釋的空間很小。句(2)中的hurt(傷害)則將所觀察到的行為概括成更為寬泛的行為類型，并帶有評價意味。句(3)中的hate(憎恨)描述了施動者持久的主觀情緒，具體行為動作則隱而不顯。句(4)中的aggressive是最為抽象的形容詞，具體行為和對象都被高度抽象化了，反映了施動者內在的性情。

LCM認為語言刺激不僅精妙地反映了思維，還對社會判斷和歸因具有很大的影響，其所引起的認知推理幾乎包括所有的歸因決定項，如性情、控制、情景、持久度等，所以一經提出便迅速得到眾多心理學家的青睞。很多社會心理語言學理論范式在此基礎建立起來，群體間語言偏見理論就是其中之一。

二、群體間語言偏見理論的提出和驗證

在LCM的啟發下，Maass等社會心理學家提出了群體間語言偏見的假設，設計了多個心理語言學試驗去驗證和修正該假設，并發表了一系列的研究論文和著作。他們認為。相同的行為事件可以用不同抽象層次的語言去編碼，這取決于該行為事件是具有積極的還是消極的引申涵義，以及是由內群體成員還是外群體成員來實施的：

人們傾向于用較高的抽象度去編碼(和傳播)內群體的積極行為和外群體的消極行為。這種幾率比用較高抽象度去編碼(和傳播)內群體的消極行為和外群體的積極行為要高。特別是，同樣一個為社會所期望的行為，由內群體成員來實施時比由外群體來實施時，其編碼更為抽象。與之相反。當一個社會所不期望的行為不是由內群體成員，而是由外群體成員來實施時，其編碼的抽象度較高。㈣

如果這個假設得到證實的話，那么就會有助于人們去深入理解人際間和群體間的交流，以及刻板印象是如何得以維系和傳播的。在此基礎上，Maass等還提出了一個語言與群體間偏見關系的模型：群體間既存的偏見導致偏見語言的使用，反過來偏見語言的使用又鞏固和維護了既存的偏見。他們精心設計了三個心理語言學試驗，試圖用定量研究方法去驗證這些假設和模式。

在第一和第二個實驗中，他們讓隸屬兩個互相排斥群體的被試看一些由內群體或外群體成員所實施的一些積極或消極的社會行為。被試的任務是將所看到的視覺信息用語言描述出來。第一個實驗要求被試從四個分別對應著LCM中的四個抽象層次詞匯(DAVs，IAVs，SVs，Ad{s1的備選答案挑選一個，其目的是在最大限度上控制實驗，盡可能減少無法編碼的可能性。在第二個實驗中，被試看到的是同樣的刺激材料。但是要求被試自由描述各個場景，其目的是想了解在類似自然編碼過程中，假設是否依然有效。第三個實驗設想隨著編碼抽象度從低到高線性移動時，更多有關行為者的信息將被展現出來，并且對其行為重復發生的期望值也會增加。方法是讓被試閱讀第一個試驗中的四個選擇項，在此之前不讓他們看相關的視覺信息。被試被要求按5分量表對32個句子(8個場景，每個場景對應4個選擇項，共32個句子)圍繞兩個問題打分：(1)您認為該語句展現了多少關于行為人的信息?(2)您認為同一行動或特性將來重復發生的可能性有多大?

第一個實驗的數據與假設非常吻合，即人們對消極的外群體行為和積極的內群體行為比對積極的外群體和消極的內群體行為的編碼抽象度較高。第二個實驗的結果部分與第一個實驗相吻合，即群體間語言偏見對外群體比內群體的行為更為明顯。實驗還顯示，同一個積極行為由內群體成員來實施時比由外群體成員來實施時編碼抽象度要高。然而，對于消極行為，上述趨勢并沒有顛倒過來，其原因尚不清楚。除此之外，兩個實驗結果都一致地支持了群體間語言的使用存在著差異的觀點。第三個實驗的結果基本上印證了之前的假設：隨著抽象度的提高，有關行為者的信息和重復發生期待的幾率都線性提高了。

Maass＆Salvi還認為，信息發送者和接收者的信息處理都會受到語言抽象度的影響。對接收者而言，他(們)可以通過傳播者所使用語言的抽象度來推斷傳播者的群體成員關系。例如，抽象描述比具體描述的傳播使人感覺到前者提供了更多的關于行為者的信息，還使人感覺到時間上的相對穩定性，并產生行為重復發生的期盼。

三、群體間語言偏見理論存在的問題和發展

Maass等在提出LIB之后，也清楚地認識到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需要進一步研究和完善。

首先。群體間語言偏見作為一種語言現象雖已被廣泛證實，但其產生機制到底是認知的還是動機的，還有待進一步研究。

從認知的角度來看。群體間語言偏見與區別性期待(differential expectanciesl密切相關。不管人們所隸屬的群體是什么，也不管行為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人們通常用抽象的語言去描述與他們期待相符合fexpectancy-congruentl的行為，因為該行為被視為是行動者穩定的和典型的行為特征。相反，反常的和與期待不一致的行為則被視為是例外的、偶發的和非典型的，應該用具體的語言去描述。例如，如果人們認為猶太人很吝嗇，那么他們任何帶有吝嗇意味的行為都會被用相對抽象的語言來描述。相反，如果某個猶太人突發善心，慷慨解囊，由于這一行為與人們對猶太人的期待不相符合，其行為被認為只是偶發的、非典型的，所以描述的語言就趨向具體了。所以，與刻板印象不一致的行為相比，人們更多地使用較抽象的語言去描述與刻板印象相一致的行為。這個過程不僅發生在群體之間，也發生在個人之間。

從動機的角度來看，群體間語言偏見的產生是出于保護內群體的動機。該理論認為，人們通過顯示對內群體的偏愛(in-group favoritism)和對外群體的區別性對待fout-group differentiationl來保護和鞏固內群體的社會和個人身份認同。其做法是將外群體的積極行為描述成單一的、具體的、在特定環境下發生的且與行為者性情無關的事件：而將其消極行為歸因于其內在的性情特征。這樣很自然，群體間語言偏見就被解釋成一種微妙的語言策略，分別用較抽象的語言和較具體的語言去分別描述內群體的正面行為和負面行為，其目的是通過語言來制造群體間的差異以反襯對內群體的偏愛，從而達到維護和鞏固鮮明的和積極的社會身份的目的。與認知論不同，動機論的解釋認為抽象語言用來描述內群體的積極行為和外群體的消極行為，與刻板期待(stereotypic expectancy)無關。

在很多群體間交往中，區別性期待和內群體保護(in-group proteetion)這兩種方法所做的預測基本一致。因為人們總是期待更多的積極行為來自內群體成員，更多的消極行為來自外群體成員。但是，有時兩種方法所做的預測完全相反，特別是當有些外群體的消極刻板印象中也包含一些積極的因子時。例如，在西方文化中，猶太人總體上被賦予了消極的刻板印象，但是其中也不乏積極的元素，那就是舉世公認的猶太人的智慧。在這種情況下，從區別性期待的角度來看，為與人們對猶太人的期待保持一致，一個猶太人的聰明行為就會用抽象的語言來描述。但是，從內群體偏愛的角度來看，其行為應用具體的語言來描述。

那么。群體間語言偏見到底是由區別性期待，還是由內群體保護動機引起的呢?Maass和Milesi等通過實驗證實，誘發群體間語言偏見的機制主要是認知原因。但是，在高度競爭、敵對或內群體身份認同受到威脅的情況下，動機原因就有可能與群體間語言偏見的產生相關，其相關性甚至超過認知原因。但此觀點仍需證實。為此，Maass＆Ceccarelli等又通過實驗去驗證一個新的假設：當內群體接收到威脅的信息而不是友好的信息時，群體間語言偏見顯著增強。實驗結果顯示，在沒有明顯的競爭或對內群體的威脅發生時，區別性期待是語言偏見產生的主要力量；當群體間出現強烈的敵意和沖突時，區別性期待和內群體保護共同影響了語言的抽象度。

Seminde Montes等認為。群體間語言偏見理論只關注到心理過程(認知的和動機的)與信息的語言結構之間的關系。卻忽視了傳播語境對這些過程的影響。任何傳播活動都是發生在特定的語境中，受社會規約所控制的有目的的社會交往活動。傳播語境中的信息目的會影響某個心理過程(認知的或動機的)是否被激活，并進而影響到信息的語言編碼。再者，策略性地選擇具體或抽象的信息會對接受者產生影響，從而起到或鞏固或疏遠人際關系的作用。

Anolli，L＆V，Zurloni等對LCM中將形容詞作為最高層次的抽象編碼持不同意見，認為與動詞和形容詞相比，名詞更能將某些行為抽象化、概括化、永久化和凝固化。名詞能僅憑幾個特征而將很多事物劃為一類，并反過來將此類事物擁有的全部特征強加在同屬此類的所有事物上。說一個人是“好斗的”(aggressive)或“法西斯”(fascist），所傳達的意義和感情色彩是有很大差別的。名詞范疇比形容詞范疇在信息傳達和解讀過程中意思更加豐富鮮明，情感表達更為強烈。

Ng以批評語言學、社會心理語言學和傳播學理論為基礎，提出一些語言掩蓋技巧可以與不同層次抽象度的動詞配合使用或獨立使用來影響歸因。越些技巧通過變換語言形式來建構不同的“現實”，巧妙地掩蓋現實和減少可感知的沖突，以達到微妙地表達偏見的態度和實施歧視行為的目的。這些技巧是：

1.改變次序(permutation)。該技巧認為一個(英語)句子的起始單詞或短語能夠吸引讀者的注意力，具有認知上的優勢。當它與某些隱含因果性的動詞連用時或用于被動語態時，能激發施動者一受動者(agent-patient)認知圖式，歸因偏見就可以有目的地指向特定群體。試比較：(1)Police shot blacks dead as meeting turned into riot.(警察槍殺黑人，當聚會演變成騷亂時。)(2)Blacks wereshot dead bv police as meeting turned into riot，(黑人被槍殺，當聚會演變成騷亂時。)相比于(1)，句(2)通過被動語態將(1)中位于句首的police移至句中，以避免其成為關注的焦點。

2.截短(truncationl。通過刪除句子中的施動者或所指來遮蓋誰對誰做了什么。如上面第(2)例中，為了進一步掩蓋警察的責任，可以將其刪除：Blacks were shot deadas meeting turned into rioL(黑人被槍殺，當聚會演變成騷亂時。)

3.抽象化(generalization)。就是用抽象而不是具體的語言去描述人或行為來模糊所指，試比較：(1)He searedHelen，(他恐嚇海倫。)和(2)He raped Helen，(他強奸海倫。)

4.名詞化(nominalization)。將動詞子句(verb clause)轉換成一個名詞或名詞短語，使某一具體行為常態化，并掩蓋主語和賓語及其之間的關系。試比較：(1)The clubpresident will expel any member from the club who hasbeen absent from meetings more than three times，(俱樂部主席將把任何缺會三次以上的會員驅逐出俱樂部。)(2)Being absent from meetings more than three timesmeans automatic expulsion，(缺會三次以上意味著自動驅逐。)

以Ng提出的四個語言掩蓋技巧為基礎，ColeLeets考察了非裔美國學生和白人美國學生在閱讀一則有關白人警察和非裔美國男性之間沖突的新聞報道之后所寫的新聞標題。對這些標題進行內容分析后，他們發現，在描述外群體的消極行為時，人們不僅從動詞短語轉向名詞短語，還使用語言掩蓋技巧將外群體成員的消極行為描述成穩定和常見的現象。然而，對研究結果的涵蓋性、語言掩蓋技巧使用的條件，以及對受眾認知的影響等問題仍需研究。

四、群體間語言偏見理論的應用

LIB提出之后，迅速被應用到很多群體間關系的研究中，如處于競爭關系中的學校、運動隊和國家；性別；政治和利益群體等等。其中，在新聞傳播學中運用該理論研究偏見問題所取得的成果較為引人注目。

Gorham將LIB應用到大眾媒介與刻板印象關系的研究中。研究通過操縱電視犯罪新聞中嫌疑人的種族變量，來審視種族是如何影響208個白人成年人被試在描述嫌疑人時所使用語言的抽象度的。研究發現，當嫌疑人是黑人時。大量使用的描述詞是抽象詞，形容詞的使用比例很大。通過觀看犯罪報道，這些白人被試心目中關于黑人的刻板印象被激活，并反過來影響了他們談論嫌疑人的方式。因此，LIB對研究跨文化媒介內容的效果，以及媒介是如何隱性涵化某種世界觀的等問題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Anolli L＆Va，Zurloni等研究了LIB是如何在政治傳播中應用的。他們通過分析意大利省級競選的幾場辯論和訪談，研究了語言在強化政治傳播中的作用，目的是想觀察刻板印象和語言在政治傳播中的關系。研究結果顯示，政治家在傳播政治群體時所用的語言是更多的是名詞所表征的刻板印象范疇fstereotype category)，而不是形容詞所表征的基于性情的范疇(trait-based category)。

單波和劉學認為。任何語言所表達的積極意義或消極意義都不是抽象的、固定的。必須要考慮到具體的語境、上下文結構、文化價值、意識形態等因素，僅僅從語言的抽象程度去理解群體間的偏見是不夠的。人們有時也使用抽象語言去描述外群體成員的積極行為，而且這種描述符合外群體的自我認同。另外，群體間語言偏見所表征的消極意義和積極意義不是由語言界定的，而是在維護自我形象和尋求他者認同的互動過程中生產的，或者說是在群體間的“面子協商”中流動的。例如，西方媒體在汶川地震的報道中存在著兩種形式的話語偏見：一是西方媒體關于汶川地震的報道，盡管有些是積極的報道，但從整體上看依然呈現著群體間話語偏見：另一方面，中國主流媒體把西方媒體的報道“轉述”成正面報道是剝離了語境的、維護自身群體面子的選擇性解讀。將兩方面結合起來考察，就不僅能夠解構由刻板印象所主導的話語，而且可以在文化開放的語境中認知自我，建構自我形象。

五、群體間語言偏見理論對跨文化語言偏見研究的啟示和不足

LIB雖然是一些社會心理學家從心理語言學的角度研究群體間偏見問題的成果。但是該理論的一些核心概念，如“內群體”、“外群體”、“刻板印象”、“偏見”等，顯然也是跨文化交流學的重要概念和所要研究的問題。所以，該理論對跨文化語言偏見的研究在理論和方法上都具有很重要的啟示意義。然而，通過以上梳理，我們發現將該理論全面引入到跨文化語言偏見的研究時，還存在很多不足。

第一，LCM和LIB所持的語言觀是將語言視為是中介的語言觀，帶有明顯的薩丕爾一沃爾夫語言學假設的痕跡。后者探討了語言、思維和世界之間的關系，認為不同語言的結構反映了人們認知世界的不同方式，而不同的語言結構又影響和制約著人們認識世界的路徑。但是，LCM和LIB只是在語言結構中詞匯分類的狹小范圍內討論語言、思維和群體之間的關系。為了使心理語言學實驗具有可操作性、可觀察性和可度量性，LIB將語言形式僅僅局限在詞匯不同的具體一抽象度上。然而。這種方法很難深入、系統、連續和動態地研究跨文化語言偏見現象，畢竟偏見表達的語言策略是多種多樣的。

第二，LIB對語言偏見產生原因的解釋不足。該理論是從心理學角度探討偏見的語言表達方式，但卻忽略了語言的社會性。語言偏見的產生除了心理機制(認知的和動機的)以外，還有更為復雜、更為宏觀的社會原因，如制度體制、意識形態、權力關系、歷史傳統等。偏見語言的使用更多的是一種政治行為，且與意識形態緊密糾纏在一起，不僅維護和傳播了對弱勢外群體的刻板印象，還維持了不平等的權力關系。因此，任何語言偏見形式的生產、傳播和理解都應放在一個廣闊的社會歷史背景下去考察。LIB將語言分析與社會分析結合起來進行研究的深度和廣度都不夠。

第三，LIB雖然注意到不同的語言偏見形式對接受者認知的影響，但是卻忽略了接受者的批判性解讀。人們并不總是沿著語言規定的路徑，消極和被動地去認識人和外界事物的，他們具有能動性，具有批判性的反思能力。

綜上所述，IJIB為我們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理論武器和思考問題的出發點去研究跨文化語言偏見問題。但是，將之運用到跨文化交流中的語言偏見研究還存在著種種不足，這也促使我們去完善或思考和尋找更好的研究路徑。

責任編輯 文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