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質資料著作權保護的法律框架

摘要：地質資料是地質工作中形成的、揭示地質物理信息的材料。我國礦產資源法原則性規定了地質資料受著作權保護，然而缺少科學的可行性規定，礦產資源法和著作權法沒有真正建立起地質資料著作權保護機制。文章指出。地質資料中具有獨創性的表達是著作權保護的對象，地勘單位、投資人將視具體情形分享著作權。根據地勘行業的社會地位和行業特性，地質資料著作權保護需要完善權利歸屬、權利限制等制度。

關鍵詞：地質資料；地勘成果；著作權

中圖分類號：D923.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

地質資料是指在地質工作中形成的文字、圖表、聲像、電磁介質等形式的原始地質資料、成果地質資料以及巖石礦芯、各類標本、光薄片、樣品等實物地質資料。我國《地質資料管理條例》第16條規定，“涉及國家秘密或者著作權的地質資料保護、公開和利用，按照保守國家秘密法、著作權法的有關規定執行”，該規定是地質資料著作權保護的直接法律依據。但由于相關研究的滯后，我國尚無地質資料著作權保護的成熟機制。本文在分析地質資料著作權的價值目標和保護內容的基礎上，對該制度的特殊性問題展開了探討，旨在搭建起地質資料著作權保護的基本框架。

一、地質資料著作權保護的價值目標

價值目標是“法律制度所追求的社會目的，反映著法律創制和實施的宗旨”，表現為多種價值組成的多元而有序的目標系統。由于價值的實質是“客體主體化過程的性質和程度”，地質資料的本質屬性和社會功能便成為考量地質資料著作權保護價值問題的基本元素。

(一) 地質資料的本質屬性和社會功能

地質資料是物質和信息的同在。地質資料從直觀上表現為具體的文字、圖表、符號等內容的時空存在，具有物質的屬性：地質資料反映的地球物理信息是地質資料內在蘊含、不可分離剝奪的構成，構成地質資料的內在規定。地質資料的本質屬性中既有物質成分，也有信息成分，是物質和信息的同在。

地質資料是自在信息和再生信息的同在。信息根據存在的形態可分成自在信息、自為信息和再生信息。自在信息是事物屬性的直接外化，并沒有進人人類大腦；自為信息是大腦直觀的認識和反映，實質是對自在信息的表達；再生信息“是人腦對感知、記憶的信息可以通過分析綜合的加工改造，創造出新的信息，反作用于自然的結果”。士也質資料是人類智力活動的產物，但其內容卻是客觀存在的自在信息，地質資料以最大程度吻合自在信息為根本目的，具有自在信息和再生信息雙重屬性。

地質資料反映的地球物理信息是人類進行工業活動的重要基礎，除礦產開發外，城市規劃、建筑施工、氣象分析、搶險救災、地質災害預警等都需要地質資料提供信息，可以說，凡是和地球有關的人類活動都離不開相關地質資料的信息支持。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地勘行業被喻為國民經濟的支柱性、基礎性行業，地質資料被喻為國家經濟發展的關鍵材料。除此之外，地質資料蘊藏著巨大的經濟價值，如何獲取更多有價值的地質資料，如何充分管理、開發、利用地質資料是世界各國都關心重視的問題。

(二) 地質資料著作權的價值目標

筆者以為，基于地質資料的本質屬性和重要的社會功能，地質資料著作權的價值目標應是以秩序為基礎目標、利益為直接目標、正義為終極目標的多元價值系統。

1.秩序價值。秩序“表示在社會中存在著某種程度關系的穩定性、進程的連接性、行為的規則性以及財產和心理的安全性”。秩序是其他價值的實現基礎，是首要的價值目標。我國地勘行業正處于最關鍵的變革期，地質資料的著作權保護必然要對地勘單位、地勘職工、投資人、礦權人等一系列關系人的權利義務進行新的界定與安排，如何在新體制中穩定各方關系、建立積極和諧的法律秩序，是地質資料著作權保護機制首要目的。

2.利益價值。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指出，“每一個社會的經濟關系首先是作為利益表現出來的”，地質資料作為重要的社會資源，圍繞它的歸屬、使用、處分會產生各種社會關系，牽涉到各方利益。對于地質資料著作權保護機制而言。它不僅要為各方利益主體提供表達利益訴求的機會，還要對各方利益主張進行權衡評價，并通過權利分配機制協調利益沖突，引導并幫助人們按照最有效的方式使用地質資料，實現各方利益共贏情形下的社會利益總值最大化。其中的關鍵是處理好整體利益與局部利益、社會利益和個人利益、物質利益和精神利益、短期利益與長遠利益的辯證發展關系。

3.正義價值。正義被公認為是法律制度的最高目標，但“正義或公正的內涵是歷史性的。它不僅決定于這一目標所存在的社會制度，同時也受制于特定時代的社會經濟發展的主題”。在諸多學說中，羅爾斯的社會正義觀被喻為正義中的正義，影響巨大。根據社會正義觀，“一個社會體系的正義，本質上依賴于如何分配基本的權利義務，依賴于在社會的不同階層中存在著的經濟和社會條件”。地質資料著作權保護的正義性在于其通過智力成果權及相關權利義務的合理分配，促進了行業發展、經濟發展、社會發展，幫助人們更充分了解人類唯一的生存家園地球，為人類提供了合理利用資源的有效途徑。

二、地質資料著作權制度的基本內容

(一) 地質資料著作權的保護對象：獨創性表達

地質資料是否采用具有“獨創性”的表達是其能否成為作品的關鍵標準。“獨創性”包含“獨立完成”和“創造創新”兩重要求：是由地勘人員獨立完成，“而非抄襲的結果”。“創”針對地質資料的創作高度，“一種獨立完成的勞動成果也可能因為沒有達到最基本的智力創造高度而無法成為作品，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

對于具有“獨創性”成為作品的地質資料而言，應明確客觀事實并不屬于著作權法的保護對象，反映客觀地質物理信息的地質資料能獲得著作權法的保護，是因為地質資料不僅要反映客觀物理信息，還要追求藝術性與可讀性，特別是畫面的整體美感。符號與色彩的組合以及對標注方式的選擇與取舍都體現了作者的獨立思維和創新層次，而這些表達形式使部分地質資料脫穎而出，成為作品而獲得著作權保護。但因為整體表達具有獨創性而成為作品的地質資料，并不是所有的表達要素都可獲得著作權保護。那些處于公共領域內的要素，如地圖中的常用標示，以及無獨創性的選擇、編排和處理，以及地質資料中反映客觀事實的成分并不能受到著作權保護。地質資料的作者只能阻止他人未經許可使用其中的創新性成分，而不能禁止他人使用無獨創性的表達以及所反映的地球物理信息。

(二) 地質資料的作品種類

地質資料主要有紙質地圖、紙質示意圖、立體模型、軟件、實物等類型，分別屬于著作權法中的圖形作品、模型作品、文字作品、匯編作品。

傳統地質資料大多以紙質圖紙描繪而成，屬于典型的圖形作品。為了形象表達地層結構、礦產分布等地質物理信息而制作的沙盤、立體剖面、三維模型等立體作品屬于模型作品。將地質物理信息制作成計算機程序的軟件類地質資料屬于版權法中的文字作品。地質資料作為匯編作品主要有兩種類型：一個是將地質資料作品或不構成作品的地質數據等匯編而成的作品。二是地質資料管理部門在將紙質地質資料數字化過程中形成的地質資料數據庫。匯編人對匯編作品享有著作權，但行使著作權時，不得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權。

(三) 地質資料著作權的主體及權利歸屬

我國現行法律沒有地質資料作者和著作權歸屬的明確規定，實踐中對此存在較大的爭議。我國地勘行業自2006年以來推行項目運作方式，成立中央地勘基金、地方地勘基金。并吸收民間資本共同投資地勘項目。基金或民間資本可以直接通過投標、協商等方式獲得探礦權成為礦業權人，或與已經取得探礦權的各種地勘單位人股合作，按照投資比例分享利益。但無論哪種方式，限于國家嚴格的勘查資質限制，地質勘查的實施者只能是地勘單位，目前主要是已經改制的地礦公司和保留事業單位編制的地勘大隊、地勘院。地勘單位接受項目或再交付其工作人員進行勘查繪制。投資人是地勘項目的資金方和委托方，地勘單位自己組織或受托承擔地勘項目，而具體完成地質資料的是地勘單位的工作人員，對于誰是地質資料的作者、誰享有著作權，投資人、地勘單位、工作人員都有權利主張。

根據著作權法原理，我國的地質資料只能是著作權法上的法人作品、職務作品。(1)主要利用地勘單位的物質技術條件創作，并由地勘單位承擔責任地質資料，以及合同約定著作權由地勘單位享有的職務作品，地勘單位是法人作者，地質資料制作人員只享有署名權，著作權的其他權利由地勘單位享有。(2)其他職務作品。雖然也是為了履行工作職責而創作，但并不需要單位提供特定的物質技術條件。比如某制作人員在地質普查時，地勘單位只要求交付紙質地質資料。但該同志將地質數據制作成軟件，用三維動畫模式展現地質狀況。該軟件的制作人員是作者，享有著作權，但地勘單位在其業務范圍內享有優先使用權。在作品完成兩年內。未經單位同意，制作人員不得許可第三人以與單位使用的相同方式使用該作品。

投資人雖不能成為作者，但當投資人將獲得的地質勘查項目委托給某地勘單位實施時，投資人和地勘單位形成委托關系，根據《著作權法》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著作權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如果投資人與地勘單位就著作權歸屬有約定的，從約定；如無則地質資料的著作權歸地勘單位，投資人可以在委托創作的特定目的范圍內免費使用地質資料。

(四) 地質資料著作權的權利類型

從《地質資料管理條例》的法律初衷看，立法者認為《著作權法》足以為地質資料提供充分的保護，但由于礦產資源法和著作權法存在法律沖突，且地質資料具有不同于一般作品的信息屬性，地質資料著作權的權利內容還是有所差異。總體而言，地質資料作者享有和其他作者同樣的人身權和財產權，包括署名權、保護作品完整權、修改權；復制權、發行權、展覽權等，但部分權利有待商榷。

三、地質資料著作權保護的特殊性

(一) 地質資料的發表權

根據《著作權法》，地質資料的著作權人享有決定地質資料是否公之于眾的發表權，但此權卻面臨被礦產資源法架空的可能。

我國的地勘成果被按照所涉利益的屬性，分成公益性、商業性以及商業投資的公益性三種類型。公益性地勘成果主要適用《公益性地質資料提供利用暫行辦法》，實行無償提供全社會利用的原則。商業投資取得的公益性成果可給予2年的保護期。商業投資取得的商業性地勘成果依據《地質資料管理條例》享有最長10年的保護期，期滿后也應公開并無償提供社會利用。

如果被公開的地質資料不涉及著作權，則礦產資源法和著作權法不會有沖突；但如該地質資料具有獨創性表達，已經構成作品從而受著作權保護，直接公開并允許社會公眾無償使用地質資料便有侵犯發表權的嫌疑。

從他國經驗看，主要有兩種解決方式：一是在匯交地質資料時，地質資料管理部門和作者簽署著作權協議，作者同意地質資料管理部門保護期滿后公開地質資料，但不得侵犯著作權人的其他權利，不得違反協議約定，如《印尼礦產標準工作合同》規定，探礦權人提交的地質資料雖屬于國家所有，但未經探礦權人同意，國家不能向任何第三方透露：二是在地質資料保護期滿，地質資料管理部門將公開地質資料時，地質資料著作權人享有對抗權，可以要求不得公開，但此請求亦可被管理部門依法拒絕，如《南非礦產法》規定。對地質資料使用具有直接或間接金錢利益的人可書面反對公開或披露有關資料的人，當局確認公布地質資料會損害投資人的金錢利益則可決定推遲公開地質資料。

(二) 地質資料著作權與地勘成果權的沖突

學界主張，地質資料反映的地勘成果作為一種具有財產屬性的信息，應成立單獨的信息財產權。地勘成果權主要是財產性權利，關注地勘成果人的經濟效益，而著作權還提供人身權保護；地勘成果權的財產價值所揭示的地質物理信息的市場價值，而著作權則源于智力成果的創造性。然而，地勘成果權和地質資料著作權雖是兩種獨立的權利，但這種區分更多是比較技術層面的典型形態。以某具有獨創性表達的地質資料為例，該地質資料的著作權人享有地質資料的復制、發行、出租、出版、匯編、信息網絡傳播等權利，而該地質資料承載的地勘成果權人又享有地勘成果的使用、轉讓、修改、處分等權利，但這些權利只有通過處分地質資料才能實現，如果著作權人拒絕地勘成果權人使用地質資料，其權利將無從依附而引發權利沖突。

我國《地質資料管理條例》規定，探礦權人、采礦權人及其他匯交義務人在匯交地質資料時，地質資料管理部門應進行備案登記并出具地勘成果權利憑證。憑證上登記的權利人則為地勘成果權人。比較前述地質資料著作權歸屬，不難發現：(1)如果地勘單位即探礦權人，則地勘單位同時享有著作權和地勘成果權，投資人依據投資比例享受收益：(2)在投資人委托地勘單位完成地質資料的情形下，投資人享有地勘成果權，但著作權則依雙方約定，如無約定即歸地勘單位。以某具有獨創性表達的地質資料為例，該地質資料的著作權人(地勘單位或制作人員)享有地質資料的復制、發行、信息網絡傳播等權利，而該地質資料承載的地勘成果權人(投資人)又享有地勘成果的使用、轉讓、處分等權利，但由于這些權利只有通過處分地質資料才能實現。一旦著作權人拒絕地勘成果權人使用地質資料。地勘成果權將因無從依附而引發權利沖突。

筆者認為，解決問題的突破點是委托作品的著作權歸屬。我國《著作權法》對委托作品作出符合大陸法系傳統的、側重保護作者人身權益的規定，但這種安排并不是絕對、普世的，“知識產權法所呈現的形態以及解釋該組織模式的方法，都受到其所保護的特定對象種類和解釋該對象之方法的強烈影響。”㈣地質資料不同于作品，完成一項地質資料需要動輒投資人上百萬的資金投入，而且存在無法完成從而血本無歸的巨大資金風險，這是其他一般作品所無法想象的。再者，地質資料的價值主要在其揭示出的地球物理信息直接指導礦產開發等人類活動，地質資料的信息使用和投資人有更為緊密的利益關系。因此。在地質資料著作權保護中，法律制度應側重如何減少地質資料的使用與交易成本、保護投資人的合法預期，可特別規定：委托完成的地質資料的著作權歸委托方所有，但雙方有約定的除外。

(三) 投資人商業利益與地質資料著作權的權利限制

投資人能否因為商業利益而限制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比如不允許著作權人將地質資料授權第三人使用。我國現行著作權法沒有相關規定，礦產資源法也認為缺少此類考慮。師在能源發達國家，“投資人的商業利益”是明確作為地質資料著作權限制的理由。如《俄羅斯聯邦礦產資源法》第27條“礦產所有人……可以規定使用條件，包括將其用于商業目的。”《阿塞拜疆共和國地下資源法》第32條“執行人員由于科學或教育目的，在對地下資源的有關經營活動中，有權使用積累的資料，但不得損害客戶按照協議獲得的商業利益。”

我國現行《著作權法》中限制著作權的主要事由有合理使用、法定許可等，合理使用的目的完全是從教育、信息和文化的方面考慮，法定許可是使人們能夠適當的獲得使用作品的機會，體現了著作權“調整創造者行使專有權與促進知識廣泛傳播的矛盾，協調創造者、傳播者與使用者三者利益的關系”的價值目標。而上述基于商業利益而限制地質資料著作權的思路則體現功利主義的價值選擇。

地勘行業被譽為國家發展的基礎性、前提性行業，但我國的地勘行業發展嚴重滯后于國家經濟需求，一些地方已經出現資源枯竭危機。為了加快地勘行業改革，國家明確提出“誰投資，誰受益”的基本原則，建立以投資者利益為中心點的地勘新機制。權衡兩種權利的利害關系，筆者主張學習他國普遍做法，在《地質資料管理條例》中增加“地質資料的公開、利用不得損害地質資料匯交人的合法商業利益”的規定。

責任編輯 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