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祥刺馬案”,是141年前發(fā)生在南京的“清代四大奇案”之一。案情牽扯到宮廷、刑部、兵部、督省、湘軍等要害部門與環(huán)節(jié),錯綜復雜的背景深不可測……
一起發(fā)生在141年前的刺殺案究竟有多少難解之謎?有史料說,1870年8月21日,也就是時任兩江總督馬新貽遇刺的前一天,時任江蘇巡撫的丁日昌自南京急匆匆趕到天津,與曾國藩密談良久。22日,曾國藩回拜丁日昌,也就是這個時候,遠在南京的馬新貽被張文祥刺死。事后,曾國藩與丁日昌日日密談,誰也不知他們究竟談了什么?這更讓本已撲朔迷離的“張文祥刺馬案”,又平添了一層神秘。
馬新貽上任前被慈禧召見后,大汗淋漓,驚恐萬狀,并對后事做了交代
據史料記載,1868年9月27日,馬新貽在赴任途經濟寧時,在濟寧直隸州衙門接奉廷寄:“調補兩江總督,毋庸來京請訓。”隨即又奉上諭:“新授兩江總督馬新貽,著充辦理通商事務大臣。”而在這之前,馬新貽是奉旨補授閩浙總督。在赴任閩浙總督的途中,又改任兩江總督兼通商事務大臣,這在清朝后期歷史上是罕見的。
就在此前,馬新貽奉旨進京請訓,向慈禧太后請安,當他從養(yǎng)心殿出來時,大汗淋漓,朝服濕透,驚恐萬狀。據馬新貽的后人說,慈禧太后授以他密旨,要他秘密調查金陵淪陷后,太平天國國庫金銀的下落及有關事宜。他深知此事重大,兇險極多,故此失態(tài)。
在赴任前,馬新貽還把兩位家兄招至身邊,叮囑說:“我此次去,兇多吉少,萬一有不測,千萬不要到京告狀,要忍氣吞聲,方能自保。”兩位兄長聽了也驚恐不安……
當年11月,馬新貽抵達南京,從曾國藩手中接過兩江總督、兩淮鹽政及欽差大臣關防,開始了他仕途最后的一程。
馬新貽肩負密令,調查太平天國國庫金銀的下落,因而被湘軍集團謀殺
1870年8月22日,兩江總督馬新貽來到江寧府的校場,循例閱射。江寧府衙門在現今的南京內橋南首,校場即在衙門的西邊,也就是現今的南京市第一中學附近。馬新貽身著黼黻袍褂,頭戴翎頂,佩掛朝珠,大搖大擺地邁著靴步,煞是威風。校場有箭道直通督署后院西便門,來往皆可步行,無需乘轎。上午10時左右,馬新貽首先閱畢,先行從督署后院西便門步行回署。旗牌在前引道,后有眾多扈從隨侍。每年一度的總督閱射,是當時江寧的一大盛典,允許百姓參觀。因此馬新貽回署的箭道兩旁,擠滿了圍觀的百姓。
就在總督回衙途中,只見一人快步走至馬新貽面前,打千請安,忽然右手就從靴筒中取出匕首,亮光一閃,便刺進了馬新貽的右肋。馬新貽“啊呀”一聲,聲音未落,已撲倒在地。跟隨差弁方秉仁迅速上前抓住刺客的辮子,奪過匕首,其他差弁一擁而上,將其扭住。中軍副將喻吉三聽到呼喊,急忙趕到,喝令將兇犯捆縛。刺客卻并不逃跑,操著北方口音高聲嚷道:“刺客就是我張文祥,養(yǎng)兵千日,用在一朝,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說畢仰天狂笑,從容就縛。家丁張榮急忙扶起馬新貽,見其面如土色,雙手緊抱胸部,萎縮著身子,眾差弁忙將其抬進督署。江寧將軍魁玉、江寧布政使梅啟照以及司道各員聞訊后,即刻飛奔督署探視,但見傷口深至數寸,血跡模糊。此時馬新貽已經呼吸困難,精神萎靡,生命垂危。至23日下午,終因傷勢過重,救治無效,馬新貽命喪府衙。
歷史上關于馬新貽被刺的原因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一般說來,大致有以下幾種。第一種是說馬新貽“漁色負友”,張文祥為友復仇,刺殺馬新貽。第二種是說馬新貽因審理江蘇巡撫丁日昌之子丁慧衡致死人命一案,造成督撫不和,從而招致殺身之禍。第三種是因為馬新貽力剿海盜,張文祥為友出頭,刺殺馬新貽。第四種則是馬新貽“私通回匪”,張文祥為之不平,決意刺殺。然依據史料,筆者以為正是他肩負秘密調查金陵淪陷后太平天國國庫金銀下落的秘密,使命泄露,因而被湘軍集團設謀而殺。
李鴻章曾一語道破天機地說:“湘人習氣之重,他人視為棘手……選州必選湘人,朝廷亦深感顧慮。”他還給曾國藩交了底:“兩江地大物博,斷非師門莫辦。”而馬新貽獨犯其忌。
朝廷派漕運總督張之萬赴江寧會審,張之萬采取“拖”的戰(zhàn)術
案發(fā)后,朝廷立即組織了由江寧將軍魁玉、江寧布政使梅啟照等官員組成的審理小組,可審了幾天,什么也沒有審出來。
一周后,動用酷刑,案情有所進展,領銜主審的將軍魁玉急奏朝廷:兇手張文祥曾經參加過太平軍,并根據他的供述,已將其女兒張寶珍、兒子張長幅緝拿歸案。可朝廷要的是務必把背后指使人緝拿歸案,認為江寧將軍魁玉說的全是廢話。于是,增派大學士、時任漕運總督張之萬赴江寧會審。
這個張之萬,道光廿七年(1847年)以進士第一名及第,官至大學士,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他深知“刺馬案”案情牽扯到宮廷、刑部、兵部、督省、湘軍等要害部門與環(huán)節(jié),錯綜復雜的背景深不可測。張文祥背后有指使人是肯定的,所以,這個案子不管怎么審、怎樣結,都是兩頭落不到好。審不出背后指使人,馬家不滿意,朝廷更不滿意;審出指使人,敢謀殺兩江總督的會是一般老百姓嗎?能讓你隨便緝拿歸案嗎?阿貓、阿狗都懂這個道理。
于是,他采取“拖”的戰(zhàn)術,一面和張文祥玩文的,談詩書,談人生,一面在等。案發(fā)一周后,朝廷就急令曾國藩回任兩江總督。
接諭旨回任兩江總督,曾國藩卻姍姍來遲
1870年8月30日上午,曾國藩在天津接到調他回任兩江總督的上諭,他開始心驚肉跳,急召幕僚和從江蘇跑來的江蘇巡撫丁日昌密商。
事實上,他接到這道諭旨應高興才對,因為,他正在處理天津教案,因而一直受到中外抨擊,列強嫌他懲處不力,國人罵他是走狗漢奸,他自己心理壓力也很大,此次讓他回任兩江總督,把他從泥塘里拉出來,應該是一件好事。但在朝廷一再催促下,他均以年事已高,頭暈眼花,經不起漫漫長途而推脫,遲遲不南下,可暗中,他一直在關注“刺馬案”的發(fā)展,江寧將軍魁玉一直在向他密報案件的審理進度。
不久后的一天,一條信息傳來,是關于江蘇巡撫丁日昌的,有輿論說馬新貽被刺,是因為總督與巡撫不和,朝中大員聽風就是雨,開始把這種輿論傳揚開來。丁日昌聞之大為驚慌,他在這個時候十分希望曾國藩來處理此案,曾畢竟是自己的上司,很多問題自會擺平。于是,已回南京的他,急上一道折子,希望朝廷下旨命曾國藩迅速赴任。
曾國藩只好起程。1870年11月7日開始南下,一路上,磨磨蹭蹭,用了36天才到了江寧。12月14日,才接印視事,從朝廷調他回任兩江總督,到他正式上任,歷時3個多月。上任后,他遲遲不提案子,張之萬等來了他,他也在等一個人,就是那位刑部尚書鄭敦謹。
刑部尚書鄭敦謹草草結案后,發(fā)誓不再為官
1871年2月19日,刑部尚書鄭敦謹親臨江寧,開庭審理“刺馬案”。可審理過程并不順利,因為只有他一人在發(fā)問,與他并坐正堂的曾國藩始終閉著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幾天審下來,鄭敦謹明白了,一切似乎都有人安排好了,張文祥什么都不說,曾國藩也不配合。鄭敦謹只能結案,不然,等大清滅亡了,這個案子都審不出結果來,原來這世界上有些事是不能深究的。一旦深究下去,自己就會掉進去,就像這個案子,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審不出來,只能結案。
1871年3月19日,鄭、曾上奏朝廷,維持魁玉、張之萬的審理結果:馬新貽力剿海盜,張文祥為友出頭,刺殺馬新貽。這樣就避開了宮廷、刑部、兵部、督省、湘軍等要害部門,而皆大歡喜。鄭敦謹還加了一條,對張文祥的量刑,除了要凌遲處死,還要摘心致祭。
朝廷最終也接受了這一事實,認為張文祥是受海盜指使,刺殺了馬新貽。3月26日,朝廷下達了諭旨,肯定了鄭、曾的奏結。4月4日,曾國藩奉旨監(jiān)斬,將張文祥凌遲處死,并摘心致祭。據說,那天天降大雨,張文祥被摘下的心掛在旗桿上,等雨停后,居然不翼而飛。其實鄭敦謹心里明白,已死之人的心是不會飛走的,更不可能是被老鷹叼走,一定是老百姓拿走了,老百姓是把張文祥當成了英雄,可在他眼中,張文祥只不過是一個棋子。
就在處決張文祥的第二天,鄭敦謹還沒等朝廷圣旨下達令其回京,就憤然離開了南京。曾國藩送他程議,他分文不受,曾國藩送他到江邊,他板著面孔,頭也不回地揚帆而去。
事后,曾國藩得知,鄭敦謹并未回京交差,走到清江就停了下來,打發(fā)兩個隨從代他回京交旨,聲稱有病不能回京,從此,他發(fā)誓不再為官。
湘軍集團中的高手,與老謀深算的慈禧太后打了一個平手
馬新貽被刺死,正死在密查太平天國藏寶之謎及湘軍在南京的其他劣跡這個關節(jié)上,曾國藩也許不是主謀,但主謀必然是湘軍的重要人物,而案發(fā)后,曾國藩也可能知道誰是主使,但形勢迫使他不得不為親者隱。這不僅關系到湘軍利益,也可能牽涉更多禍端……
太平天國在南京經營10年,各種糧餉自不必說,天王府金銀財寶堆積如山,其他王府、將軍府也有不少收藏。曾國荃攻陷天京后,縱湘軍搶掠數天。為了滅跡,又放了一把火,使南京城一片火海,足足燒了8天8夜,湘軍子弟均中飽私囊,各種大小車輛向家鄉(xiāng)湖南源源不斷運送財物。幾年中,湘軍子弟搶購土地遍及湘鄂,朝野議論紛紛,恭親王亦頗有微辭,慈禧太后心中不快。
十幾年來湘軍實力迅速膨脹。太平天國起義敗后,人們傳言曾國藩有野心。與太平軍作戰(zhàn)時,清廷不得不倚重湘軍。但是,太平軍被“蕩平”了,朝廷能允許曾國藩在江南坐大嗎?東南臥著一只虎,朝廷睡覺也不安心,于是,把曾國藩調離江寧,派馬新貽任兩江總督,迅速裁撤湘軍。
而南京本是湘軍攻下的,一直被湘軍視為私地,他們在那里經營了數年,豈能輕易讓給馬新貽,馬新貽從到總督府一直沒有自己的軍隊,可以說,他死的兩年前,是窘然一身來到南京的。這位天真的總督,可能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已是踏進了虎狼窩,以至于他在最后的喘息與不解中說:“為什么一個我不認識的人要殺我?”
馬新貽被刺的真相,朝廷不可能不明白,但為什么要虛張聲勢地下令嚴查呢?是做戲給曾國藩看,還是真想徹底打擊一下湘軍?但不容置疑的是,自馬新貽被刺后,兩江總督的寶座就一直掌握在湘系的手中,其他人不敢問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