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人說,楊照之于臺灣,就像梁文道之于香港,陳丹青之于大陸。他是小說家,也是詩人,但寫得最多的恐怕還是政治評論;他做主持,也兼職講師,同時還是出版人,戴著社長、總編輯的帽子。他悠游于不同身份,筆觸和談吐利落而不失幽默。
此次受澳洲青石文化的邀請,楊照來到大陸,帶來新書《故事效應》—一本說故事的故事書。談到這本書的創作沖動,楊照覺得有兩點:一是在讀了本雅明的《說故事的人》之后,他發現故事消失了。“在那個時候,臺灣的文學圈一直在講一件事情,為什么臺灣的小說越來越難看?為什么大家都不會講故事了?本雅明給了我一個方向。故事是有時代的,不是每個時代都有故事。”而另一方面,楊照一周要寫好幾篇政治新聞評論,寫到第10年的時候,他厭惡不堪,于是想到用一種新方式來寫評論,開了一個專欄叫“故事與新聞”。再后來,有朋友來找他開專欄的時候,他索性專門來講講故事,講故事的創意與創價`。
“兩年前,我們從里斯本出發,航行的第三天遇到大霧”這是屬于大航海時代的故事。故事是“來自遠方的親身經歷”,在那個時代,水手和大船的歸來,總是在人群中引發騷動,所有人都跑出去迎接。但是現在,故事沒落了。“我想不是因為沒有好的故事,也不是因為沒有好的說故事的人,而是因為聽故事的人消失了,”楊照說,“現在的人不覺得有遠方,不覺得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聽到太奇怪的事情第一反應說這是假的,你在瞎掰。”
信息大爆炸的時代無法逆轉,但是這是故事消失的唯一理由嗎?“我知道這里有一堵墻,但是我們走到墻邊了嗎?我想我們離這堵墻還有一段距離。”在楊照看來,聽故事的態度消失與教育有關。“每一件事要有標準答案,這讓人們喪失了好奇心;現在人提的最多的是‘有用’和‘沒用’,而故事在很多時候,表面上是沒有用的。”
故事真的只是故事嗎?故事其實是每個人情感的表達,是每個人連接他人的關系,也是每個人與世界的聯系。楊照講了一個自己女兒的故事:女兒12歲的時候,和他一起來北京玩,因為是第一次到北京,有一些常規景點要去—恭王府、長城、紫禁城。“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紫禁城,我們從后面走進來,走到一半我女兒非常不耐煩,我只能一直哄她,她說為什么一定要來這里。”后來回到臺北,聊天中說到臺灣一個公司老板,有一個習慣就是把員工叫來罰站,“我在車上講,我女兒就笑,她說我以為只有小孩會被罰站,大人還要罰站。她后面又說了一句,說但是罰站都比去紫禁城好。”
而在德國時,楊照的女兒花了一整個下午尋找貝多芬故居,沒有任何怨言。一直到回臺灣,還在不停地問,貝多芬小時候不是很窮嗎,為什么他的房子看起來還不錯?“我想問題不是出在紫禁城或者是貝多芬故居,是我女兒。因為對我女兒來講,紫禁城是個沒有故事的地方,她沒有辦法從任何的事物去跟紫禁城發生聯系。而她從小演奏貝多芬的曲子,這里面有太多太多的故事和感觸。”
故事的沒落,其實是一個社會的警訊。一個人擁有越多的故事,他就能夠吸納這個世界更多的東西。“我始終相信,不愛聽故事、不會聽故事的人群、社會,封閉、自我、功利,不可能太有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