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月底,阿爾卑斯的寒流突襲兩日后,被匈牙利的熱浪取而代之。清晨6點太陽已經上竿頭,一直燦爛到夜里9點。
先要尋找貝多芬,可他在維也納搬過30多處家,何止是狡兔三窟。最終決定到他在暴風雨中辭世的房子去看看,可是大門緊閉,夕陽漸沉,按門鈴也無人答應。貼著停了一街的車,走下Doelinger窄巷,一邊側著身子給車讓路,一邊想像一身灰大衣的老聾子背著手散步的背影。
才50米不到,已抵達了1817年貝多芬呆過的另一處客棧,葡萄藤伸展爛漫的四合院。
貝多芬不在家,但維也納處處是古斯塔夫·克里姆特。明年,這個城市要為這個150歲的畫家慶生。博物館區內,各道小巷旅游商品店的櫥窗上,都能看見克里姆特的畫作《親吻》。燦爛的金葉圍著,一對人兒摟得緊,但仍能分辨左端男性正方規矩的氣場,和右端敏感圓潤的女性心靈。2012克里姆特主題年,標語叫做“一吻改變世界”。
而維也納的旅游業也有自己的主題:“現在就來,否則永遠別來”。都如此激烈。但維也納的城市與人,感覺上卻是輕盈得多。
波希米亞式的懶散與優越
就算不是紀念藝術家的誕辰,克里姆特的畫作也早就被印到絲巾、T恤、酒杯與小化妝鏡上,比維也納的“超級游客標簽”—莫扎特還要主流。在鄰近維也納“分離派”藝術大本營的地鐵站,站名干脆以“分離主義”命名。不過想想也很合時宜,維也納中產階級當政,中產趣味就是克里姆特擅畫的女人衣裳。布爾喬亞思潮與生活方式無法擋,懶散優越不知會延續到幾時。
奧地利戰后有過幾次大移民潮,包括了上世紀60年代的捷克民潮、80年代的波蘭移民潮與90年代的波斯尼亞移民潮,飄移過境的大都是知識分子藝術家,這與二戰后被挖到德國當苦力的土耳其階層有所不同—很遺憾,那是連伊斯坦布爾也不愿輕易接納的廉價勞動力。
于是奧地利這小小國度,今日似是重返一戰前大公國的結構,各階層移民與本地市民也迅速找到自我位置,共同迎抱昔日榮光。
18世紀日日打理馬匹五百的馬圈,現在是維也納現代建筑新島:博物館區。附近居民依然是小手工藝作業者,每年維也納最少商業味的圣誕市場也近水樓臺。為了不擾亂老房子的氣場,維也納人只允許建筑師們建起與老樓平高的新房子。結果是室內空間的高挑與室外謙卑的巨型四合院結構,巴洛克與現代的紋路看不出接縫,和諧過渡。譬如豪華的巴洛克卡爾大教堂前,留著維也納唯一的現代雕塑—亨利·摩爾1978年留下的“簽名”。
拱門高挑,設計簡單但張揚,街上路人或咖啡館過客言行姿態松弛而不極端,似是更接近波希米亞的靈魂,不似近鄰德意志的嚴于律己。無論是有瑪麗女王的國家藝術館外廣場,抑或博物館區內的“巨型四合院”,都能看見人們自由伸展與孩子們創意的空地。連椅子也是可以隨意改動結構的。
9點出門太早,于是呆在博物館區外,對著維也納史上第一個女性統治者瑪麗的雕像,聽友人講誰與面包房主的女兒有私情,誰又愛上了風塵女等各種皇室段子。當然,少不了這一段:年幼的莫扎特受邀到皇室彈琴,彈完后爬上瑪麗的女兒瑪麗·安托瓦內特的膝頭上說:“將來我要娶你”。
愛畫女人的克里姆特
“維也納分離畫派”的多幅作品,長期收藏在利奧波德美術館(Leopold)的頂層內,80多歲的收藏家兼創辦人利奧波德去年剛離世。19世紀末20世紀初,惜才兼有遠見的維也納政府資助克里姆特等藝術家建起了一幢“分離派”大樓。擁有了烏托邦,藝術家們組織起了Holy Spring畫社,借“一年之計在于春”之意表達他們神圣的藝術主張。
克里姆特分離主義時期的畫里,清楚可見拜占庭和日本浮世繪的影響。但有時一點點倫勃朗,有時一點點塞尚,有抽象也有寫實,有自然主義,也有表現主義?!胺蛛x畫派”早就擺出了“無宣言”的姿態。他們拒絕被分類,如果有宣言,那應該是刻在“維也納分離派”大樓門前的拉丁文:“每一次交予藝術,每一次交予自由”,以及門上中央刻著的“三位一體”:“美術”、“建筑”與“設計”。
分離畫派的成立,自然有其反叛的意識。最明顯的導火索應算是這件事:1894年,克里姆特受維也納大學委約,為大會客廳的天花吊頂創作三幅裝飾畫。醞釀多年,直到世紀之交,克里姆特才完成了這三幅分別名為“哲學”、“醫藥”、“正義”的畫作??墒钱嬅娴谋挤糯竽?,驚倒了大片美術界人士,這批作品甚至被人斥為“色情畫”。
這三幅作品的黑白畫,現在還能在利奧波德美術館里看到。而自這件事后,克里姆特發誓不再接受委約,而他創始“分離派”的心思也快速破土。
分離派這幢小白樓建起時,是當年維也納最好的現代建筑,當時挨著一條河流,如今河流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維也納最大的露天市集,周六是熙攘的跳蚤市場。當年小白樓里全是可移動的墻,常迎來奧地利象征主義與表現主義的先鋒藝術家與愛好者。今日小白樓里是另一群藝術小團伙,展廳依然自由,甚至可稱得上簡陋。
克里姆特明亮熱情的色彩最為人知。在維也納國家藝術館—盧浮宮之外全歐洲藝術藏品最多的博物館邊角處,靜悄悄待著早年克里姆特描下的女性形象。他愛畫女人,尤其愛給她們畫上直筒華裳。這在現實中或許能找到注腳:利奧波德美術館一層,有克里姆特一輩子的紅粉知己—艾米莉·芙洛格自由飄逸的衣裳展覽,這是比當年維也納束胸裹腰的風潮走前了好幾步的時尚。兩人的合照上,克里姆特身邊芙洛格長裙獨立,琴瑟和睦地直讓人聯想約翰·列儂與小野洋子。
利奧波德的樓頂,陳列著與克里姆特同時代的各種文藝界八卦。比如作曲家馬勒的妻子阿爾瑪,美貌兼才藝,喜開猶太人的玩笑,專門收藏天分飛揚跋扈兼已獲公共認可的藝術家。還有勛伯格,好端端地將夫人托付畫家好友蓋斯勒,夫人都快要與畫家小朋友私奔了,最終還是礙于孩子的關系乖乖回了家。蓋斯勒畫風本就黑暗,27歲年華就此止于自盡。故事聽多了,作曲家們就顯得窩囊了起來。
經過莫扎特寬敞的五層公寓,頂層如今已是私人住所。發現他有錢得很,還居然是個賭徒。
維也納旅游Tips
抵達:北京直飛維也納
下榻:Hotel Altstadt Vienna,市中心鬧中取靜處,公寓式設計酒店,很溫馨,有多個19世紀貴族起居室式的早餐廳供選擇。
飲食:維也納的文人與藝術家咖啡館多如牛毛。如Cafe Museum,鄰近“分離畫派”的小白樓,是昔日“分離畫派”藝術家們的飯堂和會客廳。不過據說這里的飲食已改良過,比以往清淡。推薦三文魚蘆筍飯,鮮草莓蛋糕。另有列寧、弗洛伊德都常光顧“中央咖啡館”。
Palmery(棕櫚房)餐廳。開在維也納御園內,建筑為新藝術風格,餐廳內種滿熱帶植物,餐品以“融合菜”為主,只用有機當季時蔬。
駐足:維也納美景宮,內藏有包括克里姆特甚至蒙克的作品。建筑與花園本身值得一探。
維也納博物館、利奧波德美術館、Albertina美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