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個大明星背后都有個復雜的故事,有的和著淚,有的充滿了嘆和惋,都是錯。
金城武的故事很無趣,短短一段話就講完了,平淡無奇,十七歲那年拍廣告出道,入行21年來一直跟著一個經(jīng)紀人,偶像出身,拍過一些電影,出過一些唱片,歌唱得不太好,演戲從沒拿過獎。
幾年一部電影,才肯出來宣傳,采訪時總是特別客氣,但說的以廢話居多。
他做明星,做得相當累,接戲,很慎重,挑導演挑劇本挑搭檔,候場的時候,還要對臺詞挑三撿四,陳可辛說,他是最愛問為什么的演員,不符合邏輯的情節(jié),他不肯演;代言,不敢隨便接,對產(chǎn)品稍有疑慮就推掉,一年光是推掉的廣告就有一億日元。若說把錢財看得淡,倒不如說,他是愛惜羽毛的。
他有特別完美的臉,任何角度都引人入勝。批評金城武需要巨大的勇氣,如果你聽過發(fā)布會現(xiàn)場,女粉絲對他發(fā)出的狂熱高頻音就能理解,這么帥的人,怎能有缺點?群眾不能接受。
他是眾人眼中的謎,有點像深閨里的美女,因為神秘而惹人遐思,他露面越少,人們越是渴慕他;他把自己包裹得越嚴,人們越是要去窺探。
臺客
他生在臺北,長在臺北,父親是到臺灣做生意的日本人,第一個把養(yǎng)鰻技術帶到臺灣,生意在日臺兩地,他從小跟著母親和外婆長大,閩南話才是母語,從小念日僑學校,中文一直都不太會寫。因為拍廣告被挖掘,初入行是當歌手,唱片的最高紀錄是單張十萬銷量。這是個了不起的數(shù)字,但不代表他會唱歌。
那時,他還跟著陳升學唱歌,陳升有兩個徒弟,另外一個是劉若英。這個師傅是出名的臭脾氣,弟子們還要負責工作室的雜務,劉若英包辦一三五,金城武負責二四六,職責包括掃地抹桌洗廁所。剛進工作室時,沒人跟金城武說話,他就在A4紙上畫上自己的肖像,貼在公司男廁的馬桶上方,讓每個人都看到,“我是金城武”。
在師傅陳升眼里,金城武身上沒有光環(huán),再紅,也難脫“小土臺客”的影子,因為極熟,他敢說他是天母的草包、不會演戲的小莽夫。
金城武給陳升寫過一首《路口》,他作曲,陳升填詞,“當我們必需遺忘習慣于宿命過往,生命就不再是恍忽年少,你我相逢在迷惘十字路口,忘了問你走哪個方向,也許有天我擁有滿天太陽,卻一樣在幽暗的夜里醒來。”
他們的十字路口,是性情差異,陳升愛呼朋引伴出來喝酒嬉耍,這個小徒弟卻只樂意窩在家里玩游戲,他理解不了他,但他費盡心力幫他,1996年,兩師徒弄了一張不那么商業(yè)的專輯出來,沒有卡拉ok式的標準情歌,孰料卻是金城武的最后一張唱片。《多苦都愿意》銷售慘淡,終結(jié)了他的歌唱生涯。
“雁子回到了遙遠的北方,你的面孔我己想不起來,別問我生命太匆忙。”他們的關系,真的就像歌詞里寫的那樣,漸行漸遠。2005年的冬天,陳升和金城武都在北京,陳升手書了一封聲情并茂的信,讓助手轉(zhuǎn)交金城武,說自己想念他,希望他能回個電話,不過一直沒有接到回音。上節(jié)目的時候,陳升當眾自嘲說,如今的金城武,“方圓十公里之內(nèi),人畜都不能靠近。”陳升以后都沒有再找過這個徒弟,他說,怕會受傷。
怪咖
二十歲的金城武,遠遠沒有現(xiàn)在光芒四射,他的單眼皮太突兀,濃眉毛太扎眼,關鍵是,他在別人眼里,是個怪咖,
和不熟的人交流時,總是覺得不太自然。工作間隙,永遠低著頭打電動。
一直到了接近四十歲,他依然沒有變得隨和。即使和陳可辛合作過三部電影,跟導演太太吳君如混得很熟,她還是想問他,“坦白講,你真的有朋友嗎?他們是不是都在火星?”
他腦海里有很多奇思怪想,在王家衛(wèi)的《重慶森林》里,被放大到了極致。
編號223的小警察在香港這座冷漠的大都市受了點情傷,療傷的辦法是搜購即將過期的鳳梨罐頭,還有給豬肉按摩,這些細節(jié),都出自金城武的建議。他的古怪故事還包括一直躲在水下憋氣,只為了練出“可以在水里流淚”的絕招,其實這個鏡頭,在電影里連一秒鐘都不到。
他簽的所有片約,一概寫明不參加宣傳,勉為其難露面的時候,你也很難得到與他深層交流的機會。采訪他,時常得到?jīng)]什么邏輯的答案,完全隨性而發(fā),有一搭沒一搭。心情特別好的時候,金城武會告訴你自己想要的電玩人生,“是可以娶很多老婆的那種游戲,以老婆多寡的程度來取分數(shù),老婆越多分數(shù)越高。”當然,大多數(shù)時候,他比較沉默,答案總是敲邊鼓。往往剛剛坐定,助手就開始清場,不準拍照,不準簽名,不準合影,不準有肢體接觸
李翰祥說,真正的大明星要有神秘感,金城武做到了。
時運
明星有許多種,馬龍·白蘭度有言,就是有那種超級市場開幕都樂意跑去剪彩的明星。彩衣娛賓這一套,金城武不屑。他的運氣也好,早已不需要為名和利苦惱。雖然他想要的,一直都得不到,從二十幾歲開始,他就熱衷跑電影頒獎禮,偏偏從來沒拿過獎。《如果·愛》橫掃香港金像獎,拿了十一個提名,就是沒有金城武的,連導演陳可辛都替他惋惜。同期出道,傳過緋聞,簽在同個公司的楊采妮曾經(jīng)是他出席各種頒獎禮的固定搭檔,她拿過最佳新人,而他沒有,在領獎的舞臺上,他像小孩子害饞癆似的問,能把你的獎杯給我拿一會兒嗎?
那時的楊采妮正星途熠熠,神采飛揚,他們合作過四部電影,一起拍的吻戲,讓金城武記憶猶新,“很浪漫,很難忘,”但她不是他的菜,她太有個性,從十七歲就想自己做生意,宣布退出專心從商時,說“我等這天很久了”。人是要點時運的,楊采妮的運氣就沒有金城武好,一度那么紅,沉下來之后又那么窘,做生意虧掉五百萬積蓄,還搭上十年的感情。
復出的時候,她的身段還是瘦削,臉上卻有了風霜,第一份工作是和金城武一起給動畫片配音。他演了日劇,不再唱歌,紅得如日中天,到底還記得從前的朋友。
在拍了許多部爛片之后,他也做過導演夢,樂意投資的老板找來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電影碩士幫他構思劇本,這個碩士,被他的爛故事折磨得不行,他是蔡康永。蔡康永后來把這段往事寫在自己的書里,“那些三角戀的普通故事”聊都不值得一聊,可是金城武的美,也讓他印象深刻,他光芒奪目,而且對自己的美無動于衷。
李安第一次見到金城武,是1994年,在官方場合,電影局“支持國片”的招待酒會上,金城武從《報告班長3》劇組趕來,還穿了一身軍服,李安剛剛拍就《飲食男女》,國際大導演的身份還有待確認,這個有點呆呆但眉清目秀的年輕人讓他印象很深。
那個時候的他很膽小,沒什么演技可言,甚至不敢直視觀眾。導演朱延平和金城武相識多年,他直言,初出道時的金城武,是十大木瓜臉之一,“四小天王他最沒表情,樣子又很蒼老。”,林志穎幾百萬港元片酬的時候,他的片酬只有30萬新臺幣,因為片酬便宜,朱延平和他簽了六部片約,并鼓勵他走搞笑路線,“你把偶像那層撕掉,可能海闊天空。”下一部戲是《中國龍》,搭配開心果郝邵文和釋小龍,這之后,他終于開竅了,大導演的邀約也慢慢來了。
也因此,他沒有成為速食時代里不斷被更迭的小明星。
蛻變
男人需要時間才能成熟,金城武是最好的詮釋,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金城武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歷練、遠游、一個接一個的挫敗。
1999年,他演了張艾嘉導演的《心動》,那是一部用心的文藝片,當年的金馬獎上,他和王菲一起搭檔頒獎,王菲打趣他,《心動》的名字取得好,觀眾都為你們心動,但是評審卻沒有為你們心動。你為什么沒有入圍最佳男主角?
金城武很尷尬,笑著說,拍電影,有人負責燈光,有人負責攝影,有人負責得獎,有人就負責賣座。他一度只是漂亮的陪襯,這搞得他沒什么自信。拍《重慶森林》時,他第一次和梁朝偉合作,緊張得不能直視對方。被張藝謀欽點出演《十面埋伏》,他甚至并不相信自己的運氣,認為是“導演認錯了人”,
他時常一個人旅行,年紀越大越?jīng)]有歸屬感。“有時候就覺得,世界明明這么大,但哪里都不是我的家,在臺灣,被他們說是日本人,到了香港,他們叫我臺灣人,去了日本,他們又叫我香港人。我自己也糊涂,我到底是哪里人?”
為了找到心中的歸屬之地,他甚至跟著NHK遠征南極,可惜只要在鏡頭里,他就是風景,更搶鏡,卻比冰山還要冷,旁人看他在冰船上穿什么衣服,打點行裝時拎什么箱子,他只看著遠處的企鵝,“那只企鵝真孤僻。跟我有點像,因為我也總是孤零零一人。可以了解它的心情,它一定有心事。”
世界真寬闊,他哪里都能去,但還是沒有歸屬感,還是覺得寂寞。
他的心緒,或許永遠都壓在冰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