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大牌藝人離我們有多遠?

往前追溯，第一次有外國大牌藝人來內地演出應該是在26年前—1985年4月10日，來自英國的威猛樂隊登上了北京工人體育館的舞臺。彼時演唱會的票價是5元，大部分中國人對西方流行音樂所知甚少，但無比好奇。

毫無疑問，那場演出是一個美好的開始，但也有人說，那是一個尷尬的結束—在此之后的20多年里，很少有外國藝人可以復制當時的盛況。

除了業內人士，很少有人記得冰島女歌手比約克1996年曾來北京演出。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大部分海外藝人對中國還缺乏了解，或者只有一些零碎的印象。他們覺得中國很神秘，但同時也會畏懼，不知道如果來到這里，會發生些什么。演唱會的發生大都是無規律零星事件，一些巧合的疊加。

隨著國內演出市場的發展，外國大牌來華的演出曾一度增多。那時還有一個演出公司叫“愛瑪娛樂”，但運作的若干項目出現狀況—比約克在上海國際體操中心喊出一些政治性口號、綠洲樂隊報批無法通過，后來這家公司也銷聲匿跡了。中國的演出商對外國藝人還不夠了解，對于一些風險也缺乏事前評估。

更多的不了解在于自身—對中國潛在市場的把握。凱莉·米洛來了，戴安娜·克勞也來了，她們是世界級的賣座藝人，是格萊美等音樂大獎的寵兒，唱片銷量驚人，但據業內人士透露，兩人在內地演唱會的票房都很慘淡。

演唱會消費往往需要一個“情結”—比如歌曲曾經帶來的觸動，比如那曾是青春記憶里的一部分。席琳·迪昂在全球的專輯銷量已經超過2億張，可是，只靠一首《我心依舊》能吸引來足夠的中國聽眾嗎？

外國大牌藝人離我們的距離，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即便是即將到來的鮑勃·迪倫，傳說中的民謠搖滾教父，又有多少人真的了解呢？你能隨口說出他的五首歌名嗎，你看過他的回憶錄《像一塊滾石》嗎，你知道他與惠特曼、艾倫·金斯堡之間有什么關聯嗎？

由于歷史巨大的時間差，外國大牌和中國市場就像是兩個需要馬上打得火熱的陌生人，急著趕赴一場盛大的派對，卻連彼此的基本信息都不太清楚。

對于中國的演出商來說，要在了解的基礎上作出正確判斷：什么樣的藝人可以“安全地”引進，同時又可以賺錢。傳說中的歷史地位、全球唱片銷量數目，這些和“賣座”不一定有必然關聯，最重要的是，有針對性地尋找到他們在內地市場的號召力所在。而對于外國藝人來說，中國也不再是“人傻，錢多，速來”的地方，只有更加重視，并且給予充分的尊重，才能和演出商一起培育出良好的市場。

只有在相互了解的時代，才能拉近彼此的距離，這是中國演出商的必修課。在采訪中，有業內人士提出一個觀點：如果有公司壟斷了所有外國大牌藝人的內地演出，那總量一定是虧的。在這個喜憂參半的行業里，這也是必須繳納的學費。不過，等到聽著賈斯汀·比伯的90后們長大后，差距或許已不再存在。

“引進”鮑勃·迪倫

去年4月就有消息傳出鮑勃·迪倫即將來華開唱，歌迷興奮了一陣后，發現壓根就是沒影兒的事—有關部門根本沒收到主辦方的申報材料。在中國的演出市場里，外國大牌的演唱會是個突兀的復雜存在：少、貴；常有消息傳出誰要來了但沒了下文；票都賣完了又因為“不可抗力”而取消而且，對舞臺和聲音效果要求極高的外國藝人們很難想象，中國人還在為真唱假唱而討論。

但這一次，答案已經不在風中飄蕩。本月6日北京工人體育館，8日上海大舞臺，鮑勃·迪倫首度來華演出。演唱會主辦方北京歌華萊恩公司上個月剛剛送走了美國老牌搖滾樂隊老鷹樂隊，4月就迎來鮑勃·迪倫，接下來5月份又是艾薇兒上海演唱會。這個市場現狀如何？我們試著一探究竟。

受訪人：魏明（北京歌華萊恩公司總經理）

改變消費習慣

這是無法復制的體驗

FAMOUS：以前外國大牌來國內開演唱會的比較少，為什么？

魏明：多方面的因素。首先在藝人整個國際巡演的市場和路線當中，亞洲不是一個主流市場。外國藝人通常會先定下來美國和歐洲的檔期，然后再定亞洲，而在亞太區域又以澳新、日韓為主。通常亞洲接到演出信息的時候已經很滯后，有的時候還是藝人中間路過有檔期才安排。另一方面，國際巡演的費用確實比較高，很多設備他們自帶，運輸費用就非常高。國際巡演要標準化，這樣才能保證質量，所以對場館和從業人員的要求也比較高。

而且之前國內歐美流行音樂的受眾市場青黃不接，市場的承受能力穩妥程度不如港臺藝人，風險比較大，演出商比較謹慎，所以做得也不多。

FAMOUS：最近感覺一下子多起來了？

魏明：主要今年是外國藝人國際巡演的大年。我們之前估計得需要5到10年，歐美流行音樂在中國的演出市場才能逐漸成熟。但去年在做邁克爾·波頓演唱會時，我們發現觀眾對歐美大牌藝人的渴望和需求呈井噴式增長。而且經過奧運會和世博會，北京和上海的場館也能和國際接軌。

過去我們歐美的項目只是零零星星的，從老鷹樂隊開始，市場的反饋非常好，單靠票房就可以回收所有成本，我們下一步就是要在最短的時間中找到贊助，這是歐美項目在國內健康長期運營的保障。

FAMOUS：但很多人覺得外國大牌的演出票價太貴了，比如這次老鷹樂隊，最高票價是2580元。

魏明：主要還是消費習慣的問題。其實你不用出國就可以聽到國際化高標準的演出，這有點類似于奢侈品消費。現在大家花幾千塊錢買個包可以接受，但是對現場音樂的感受、接受程度沒有歐美聽眾成熟，這是一次性的、無法復制的體驗。但還是有人覺得花幾塊錢買盜版碟回家聽也一樣。這和前幾年的電影市場很像。

FAMOUS：大家經常拿內地演出票價和香港比，為什么香港的票價便宜？

魏明：事實上票價的區別主要集中在港臺藝人演唱會項目，這次老鷹樂隊的票價，大陸和香港是一樣的。

在香港，大家習慣了便宜地去看演唱會，演唱會在那里成為離不開的消遣，像看電影一樣。而且你感覺香港最高票價低，但其實整體票價高，只分三四個票價檔位，每一個價位都有很多票。在香港，藝人可以接受要唱滿10場、20場，才能掙回錢的事實。我們也可以降低成本，降低票價，只要藝人多唱幾場，但是他們到了大陸就改變觀點。

FAMOUS：鮑勃·迪倫這個項目據說談了兩年，中間有什么波折嗎？

魏明：事實上我們從2007年就開始策劃，2008年正式介入談判，2009年曾發去商業計劃書，但始終沒有得到對方的確認函。去年圣誕節前后，傳出鮑勃·迪倫將開展亞洲巡演的消息，我們又開始聯系。我們因為有Live Nation（世界級著名演出公司）做背景，國際藝人的資源比較多。希望以后中國市場能夠逐漸得到認可，先把好的檔期留給我們，現在很多巡演都不能在周末。

FAMOUS：你們的愿望清單上還有哪些藝人，希望能來中國開演唱會？

魏明：還有很多，比如Lady Gaga、麥當娜、U2樂隊等等。現在行業里就需要一場單場次票房過億的演出，很多不太可能去的人，湊熱鬧也要去看看那種。目前缺乏這種大規模的演出，只有這樣才能引起社會的關注。電影的突破就是這樣的，前幾年大家不還都習慣買盜版碟回家看嗎，但后來發現去電影院是一種體驗。那大家為什么不去現場看演唱會呢？

規避商業風險

未來要靠拉贊助盈利

FAMOUS：現在外國藝人在國內演出的效果可以達到國際水準嗎？

魏明：目前從制作的豪華程度、觀眾和藝人互動的程度來說，還沒有完全和國際接軌。我們在中間要做大量的說服工作，很多國際藝人希望能和觀眾零距離接觸，但是我們有特殊的安保要求，第一排必須和舞臺有一段距離，很多藝人不理解。還有特效、焰火方面的問題。但還是要盡量讓大家感受到國際演出的質量，給大家的現場體驗越來越好，行業才能發展。

FAMOUS：外國藝人演出的投入較大，如何規避風險？

魏明：藝人的挑選是成敗的關鍵，除了運營要專業之外，項目選擇好就成功了一半。事實上我們主動否定的項目非常多，大概是10比1，挑選過程中最大的原則就是不能憑個人的喜好。

做歐美的演出是不存在暴利的，談判方在一開始就把所有的支出成本固定了，進入商務計劃之后是不能修改的。這種方法比較科學，對藝人的形象有好處。在我們的所有預算中，有幾項是不能變的：首先是票價；然后是制作費用，有很多演出商覺得票房不好，就在音箱、燈光上省錢，這是不允許的，必須保證國際大牌水準；營銷費用也不能變，只能往上加，因為這是對藝人的承諾；接待費用也不能變。

可以變的就是商業運作，找贊助，這是歐美項目未來發展的方向。早一點拿到項目，早一點拿到市場運作，這是盈利創收最大的點，光靠票房會受限制。

提升行業水準

國內藝人能否唱到老？

FAMOUS：市場活躍后競爭者增多，有沒有出現哄抬價格的惡性競爭？

魏明：這種情況全世界都有。尤其是到中國大陸來，經紀人承擔著很大的風險。中國有演出商經常這樣，說好了在工體開演唱會，簽下來之后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開始說最高票價1280，最后賣1680。對外國藝人來說，他們希望no surprise（沒有意外），如果演出商答應給他大價錢，到了之后發現所有的東西都是surprise，那就不會再有第二次合作。所以經紀人在挑選演出商的時候除了價格因素會非常重視口碑。

我們有自己的底線，超過這個底線我們就不跟了，有很多外國藝人都沒來過，都是第一次，這是多好的事情，沒必要追著一個人不放。

FAMOUS：你覺得目前國內市場的環境如何？對未來有什么期待？

魏明：現在是非常好的時期，市場機會在增多。今年也是運氣好，趕上這么多藝人有巡演。我們這行很難做計劃，因為要跟著藝人的檔期走。我最大的愿望是有朝一日，可以有國內的藝人通過我們的渠道到國外辦演唱會，是去國外的主流場地，而不是華語市場。老鷹樂隊的成員都60多歲了還能有這樣的狀態，但國內的藝人能不能唱到這個時候，是否還在創作、還在巡演，是值得思考的問題。

演出操盤手

外資演出商

代表公司：AEG (安舒茨娛樂集團)

代表項目：2009年10月碧昂斯“非我莫屬IAM”世界巡演北京站；2011年3月亞瑟小子“OMG”世界巡演上海站

AEG是一家娛樂演出和體育賽事提供商，經營著眾多位于世界各地的頂尖演出場所，其擁有、管理或為之提供咨詢的體育娛樂場館總數逾百。AEG Live是世界上最大的音樂會和現場娛樂演出商之一，致力于舉辦各類當代音樂演出活動，旗下涵蓋巡回演出、節慶、展覽、廣播、商品和特殊活動等眾多部門。

合資演出商

代表公司：歌華萊恩

代表項目：2008年12月凱莉·米洛“KylieX2008”世界巡演北京站；2011年4月鮑勃·迪倫世界巡演北京、上海站

歌華萊恩是北京歌華文化發展集團與美國Live Nation國際控股有限公司共同組建的合資企業。Live Nation是全球最大規模的演唱會推手，每年制作或宣傳的演唱會、舞臺表演及賽車運動項目數以萬計，在美國擁有75個活動場地，并在世界其它地方擁有42個活動場地，旗下有簽約藝人，麥當娜、U2等。

國內演出商

類型多樣，尚未形成規模。大部分公司以運作港臺藝人演唱會為主，有合適的機會時會操作一些歐美藝人的演出。

代表公司：保利文化

代表項目：2004年惠特尼·休斯頓北京演唱會；2004年后街男孩“舞夜相約”北京演唱會。

代表公司：中演娛樂

代表項目：以引進國外的音樂劇為主，2008年引進百老匯經典音樂劇《貓》。

2011年海外大牌來華演出一覽

·3月9日/12日

老鷹樂隊全球巡演上海/北京站

·3月12日

亞瑟小子上海演唱會

·3月26日Rain北京演唱會

·4月6日/8日

鮑勃·迪倫全球巡演北京/上海站

·5月艾薇兒上海演唱會

·8月林肯公園北京上海武漢三地演唱會

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2008年，麥當娜以10年1.2億美元的天價合約轉簽演出公司Live Nation，一時間，人們認為傳統唱片公司即將走向末路。在音樂產業中，現場演出愈加得到從業人員的重視，不過，對于中國來說，一切才剛剛開始。外國大牌藝人來華演出從無到有，從少到多，其中也不乏種種奇怪狀況。

1.假消息

每年，圈內都會有超級藝人U2樂隊將“空降內地”的傳聞，消息放了好幾年，也沒見到有演出商促成U2的中國之旅。類似的情況還有很多。有圈內人士認為，這種行為有時是在項目處于未簽約的洽談中，演出商為了檢測市場反應而做的前期宣傳工作。如果國內市場反應平平，雙方大可中斷談判，不做演出。不過從行規來說，靠譜的做法還是等文化部批文下來再開始宣傳。

2.臨時取消

喜歡看外國藝人演出的中國觀眾真是傷不起，票都買好了，演唱會卻突然臨時取消，這樣的案例可不少。取消原因五花八門：2008年席琳·迪昂演唱會取消，有人說是找不到合適的場地，也有人猜測是票房不佳；2009年綠洲樂隊演唱會取消，官方說法是成員內訌，但圈內人大都認為和樂隊支持藏獨有關。總之 “不可抗力”非常多，真相難以查證。近幾年臨時取消的重磅演唱會還有2008年林肯公園、2010年殺手樂隊（The Killers）等。

3.質量縮水

每次外國藝人來，大都號稱“國際巡演”，但有些時候觀眾明顯感覺被忽悠了，高票價聽的是質量縮水的精簡版。別說達到國際水準了，連港臺藝人的質量都沒達到。2003年瑪利亞·凱利的演唱會就“掐頭去尾”，時間縮水；2010年后街男孩的演唱會結束后，不少觀眾抱怨現場的音響效果令人難以忍受，離得遠的幾乎聽不清楚臺上唱的是什么，而演出時長只有90分鐘。

4.場面失控

外國大牌藝人來中國演出，一般逗留時間很短，也有很多是第一次和國內演出商合作，因為文化的隔閡和溝通問題，有時候會發生意想不到的事情。2008年3月2日，冰島歌手比約克在上海國際體操中心舉行了“2008世界巡演上海演唱會”，歌曲《宣布獨立》被作為壓軸之作，而當唱完“高舉你們的旗幟，宣布獨立吧！”后，比約克突然高喊“Tibet、Tibet(西藏、西藏)”。

5.和內地藝人搭臺演出

為了降低票房風險和報批方便，有時候演出商會讓外國藝人和國內歌手同臺演出，打包出售。比如2004年英國老牌搖滾樂隊深紫（Deep Purple）和崔健的合作；2008年的林肯公園來華演出，演出商最初的設計是“樂無疆、愛無界”林肯公園五月天演唱會，但最后官方宣布因林肯公園樂隊主唱受傷無法進行體力活動，演唱會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