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續寫這部科技傳奇

編者按：這是發生在冀南平原上一個跨世紀的故事，一部幾代人的奮斗史，一部科技的傳奇。1970年代，一批北京農業大學師生受命進駐河北省曲周縣，在28萬畝土地上開始了治理鹽堿攻關實驗。歷時20余年，農業科學家和當地干部群眾櫛風沐雨、胼手胝足，終于把這片蠻荒的不毛之地改造成了林茂糧豐的基本農田。尤為難能可貴的是，兩位學科帶頭人——石元春院士和辛德惠院士并沒有就此止步，他們提出，在生產條件改善之后，還要讓世代生息在這塊土地上的農民一步步富裕起來。為此，兩位院士倡導成立了曲周縣農業新技術推廣服務協會。他們不僅要把科技注入這塊土地，還要把科技注入農民心田。新協會受到曲周農民的積極響應和熱忱擁戴。10多年來，風風雨雨中協會一路走來，艱苦備嘗歷經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磨難。今天的曲周縣農業新技術服務推廣協會已經擁有了1.8萬戶會員、一家中專學校和數家聯盟企業，先后受到了農業部、財政部、中國科協以及河北省相關部門的表彰。

從本期開始，《農產品市場周刊》將分上下兩篇刊載記者赴曲周采寫的報道，限于時間和篇幅，我們不能記述這段歷史的全程，也難以勾畫出集結在科技大旗下的現代農民群像，我們記取的只是一些在曲周采訪見聞的片段，但僅是這些片段，已經給我們的內心帶來了強烈的沖擊和震撼。

曲周縣城里有一處靜謐的院落，門前掛的牌子是“中國農業大學曲周實驗站”。 掩映在綠樹蔥蘢之中的那幢小樓，據說當年曾是曲周最顯赫的標志性建筑，而今，如果沒有人引領，初來乍到的人們，要找到它還真得花點功夫。9月7日上午，《農產品市場周刊》記者一行，叩訪了這座曲周四十多萬農民心目中的科學圣殿。這里，珍藏著一部變遷史。它是一個曲周人父一代、子一代口口相傳的故事，它是一段科技改變蠻荒、改變貧困面貌的傳奇。

一部展覽和一座豐碑

9月秋意漸濃，驅車行進在田成方、樹成行的曲周大地上，很難讓人相信這里曾經是典型的淺層咸水型鹽漬化地區。那段“春天白茫茫、夏天水汪汪，只聽耬聲響，不見糧歸倉”的民謠早已無人傳唱了。我們也只能在試驗站的圖片展上，才能一睹當年28萬畝土地“鹽堿浮鹵，幾成廢壤”的景象。曲周人曾立了一方“治堿碑”，上面鐫刻著這樣的文字：

曲周地處黑龍港流域，旱澇堿咸自古為害，民不自給，賦糧無出。建國后，雖幾經治理，因缺乏科學指導，了無大效。

1973年8月，北京農業大學根據周恩來總理指示精神，承擔旱澇堿咸綜合治理科研項目。先后有數十名專家教授，千里迢迢奔赴曲周縣重鹽堿區張莊一帶，改土治堿20個春秋，櫛風沐雨，備嘗艱辛，在地方黨委、政府的配合下，采用“深溝淺井結合，農林水并舉”的治理措施，相繼建成三代試驗區，糧食畝產由200斤提高到千余斤。此舉引起國內外專家學者注目，先后有30多個國家和地區派員前來考察，在農業部的關懷下，聯合國農業發展基金和世界糧食計劃署投巨資，建立治理鹽堿區項目，把茫茫鹽堿改造成著稱于冀南的糧棉重點產區，林牧副漁業各業也得到長足發展。項目區民殷廩實，家給人足，干部、群眾銘恩不忘。

改土治堿的巨大成功，不僅在中國堪稱一大奇跡，而且在國際上也引起了很大反響。這一重大科技成果使這塊土地上產生了兩位院士，他們分別是原北京農業大學校長石元春院士和辛德惠院士。

鹽堿地改造成功，農民的溫飽問題得到了初步解決。但當時的農業發展水平還比較落后，生產力有待發展，生產方式有待改進，產業結構有待調整，科技水平有待提高，農民生活有待改善，那么怎樣才能使農民真正走上富裕之路呢？ 1998年初，石元春、辛德惠又開始了現代化農業技術推廣服務新模式的探索。石元春院士提出:“農業科研成果要轉化生產力，要探索服務方式，嘗試建立推廣服務組織”。辛德惠院士提出：“要探索一條新路子，成立民辦公助、科技人員與農民相結合的群眾性組織”。與此同時，他還親自起草修訂協會《章程》，對協會的性質、宗旨、任務等做了明確規定。

1999年5月，兩位院士定名的曲周縣農業新技術推廣服務協會籌備成立之際，辛德惠在浙江考察途中突發心臟病不幸辭世。在百姓的強烈呼告下，辛德惠院士的部分骨灰移在曲周安葬，墓地就坐落在實驗站的一片白楊和刺槐的混交林里。每到清明，在實驗站工作的辛老的弟子們都要到這里祭奠一番，農民代表也會到墓前報告協會發展狀況。十多年過去了，曲周農民的日子越過越好，記者走訪新協會的農民，會員們口口聲聲講述著“辛老師”的故事，把這位農業科學家抬舉得很高很高。

一條漢子和18000戶會員

1999年8月24日，經民政部門批準注冊后，曲周縣農業新技術推廣服務協會宣告成立，時任曲周縣農業園區辦公室副主任袁文學當選會長。新協會聚集了68名技術人員，成立了由在職或離職干部20多人組成的顧問團。在石元春院士的指導下，組建了以中國農大教授李季為首的16人專家團，從農民會員中選出29名代表，組成了理事會、監事會，設立了新技術、土壤農資化驗調配、農產品購銷、農機具互助、信息和科技基金六個服務中心。

新協會主要職能是向農民傳播科技知識，推廣農業技術。創立之初，在一無資金、人才，二無設備、場地的情況下，作為會長的袁文學以“平衡施肥”為突破口，自己花錢聘請了一批退休農業技術人員，購置了檢測儀器和設備，租賃了兩間房子，帶領大伙建立起“農業技術咨詢門診”和“土壤肥料化驗中心”。 他們選擇安寨鎮辛屯和侯村鎮東高固兩個具有影響的村，免費為農民測土配方。通過推廣配方施肥技術，畝減少化肥投資20多元，增收150多元。僅安寨區就為會員減少投資100多萬元，增加收入700多萬元，一下子產生了轟動效應。

2001年，西高固村一帶發生小麥吸漿蟲病害，新協會從邯鄲請來植保專家張惠珍和種子專家趙禹救急除害，兩位專家通過地塊調查發現，西高固村南800畝，村西400畝，每20立方厘米含卵量128頭，如不及時防治，1200畝小麥就會絕收，來年會影響周邊四個村。他們選定了防治的最佳時機和方案，在全村開展統一防治。2002年麥收時一統計，西高固小麥平均畝產800斤，而周邊的村，有的畝產三四百斤，有的甚至顆粒無收。

類似這樣的事例，舉不勝舉。為了讓會員近距離接觸“科學”，真正掌握技術，新協會在省、市土壤專家及中國農業大學教授指導下，建立了多種示范、實驗區。同時新協會定期為農民進行農業知識培訓，還為農民進行配方施肥，使農民真正得到了實惠。農民把新協會視為“幫助農民致富的參謀部”，把新協會技術人員稱為“農民的貼心人，莊稼的保護神”。

一個信念和一種人生選擇

記者在實驗站的觀看圖片展的時候，袁文學妻子魯紅英指著照片一個身材挺拔、埋頭做筆記的小伙子笑著問記者，你看這是誰？這就是他！魯紅英指指一旁躬身拄著拐杖的袁文學。記者心頭一凜，到底是什么把當年那個風華正茂的小伙子，今天也應該是年富力強、風風火火的漢子變成了眼前這個步履艱難、重癥纏身的危重病人？

十幾年來，為了辦好新協會，袁文學經歷了各種常人難以想象的艱難。甚至丟掉了原來園區的工作，妻子魯紅英是農藝師、縣農業局土肥站站長，為了支持丈夫，她拿出了家里全部積蓄，賣掉了定親的首飾。就這樣，袁文學為了新協會的發展自己背負了一身債務，妻子、女兒一年到頭都不買一件新衣服，有段日子，一家人連肉是什么滋味都快不記得了。最后袁文學還將自己家的房子賣了，干脆與妻子、女兒搬到在田地臨時蓋的小房子里住。女兒后來因為家庭經濟困難不得不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盡管生活如此拮據，袁文學也始終沒有動搖。在苦苦支撐的階段，他拾過破爛、賣過街邊小吃、遭遇過車禍。

2003年袁文學昏迷被送往醫院搶救，經醫生診斷：血小板已降到危險期。病因是由于長時間營養不良導致嚴重貧血，由于搶救中使用了大量激素，正值盛年的袁文學變成了一副弱不禁風、步履蹣跚、虛胖浮腫、呆若木雞的病態形象。半年后股骨頭壞死又纏上了他，醫生通知他手術治療，更換股骨頭，可是去哪弄十幾萬醫療費用啊？沒有錢。袁文學毅然選擇了放棄藥物治療，可他始終沒有放棄的是他對恩師辛老的一個承諾——傾注畢生心力也要辦好新協會。

9月3日記者見到袁文學時，他剛從醫院輸液回來，胳膊上有塊硬幣大小的淤青。醫生只允許他請7天假，可袁文學一忙活起來就把時間全忘了。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袁文學和他的農民朋友的努力和堅持得到了回報。新協會創立以來迅速擴展到240個村，占全縣342個村的70％。會員達到了18298戶、耕地20萬畝左右。為了便于開展服務，他們將240個村級協會劃分成5個大區、22個小區，以村黨支部書記為名譽會長，從會員中民主選出了各大區和村科技會長212人。新協會在廣大農民群眾中深受歡迎，一位農民告訴記者，“如果沒有他們，就沒有曲周的今天。”

隨著社會的發展，單依靠新協會傳播技術，已無法滿足農民的需要。今天的新協會，已經擁有了邯鄲市農業職業中等專業學校和曲周縣玉群黑色雜糧等7個專業合作社。很多農民既是協會會員同時又是學校學員，在學校里可以免費學到新技術新知識。畢業后可以選擇到區合作社或是企業工作。目前，協會主打的是“黑色農產品“系列——通過引進和培育，新協會已經推出了黑小麥、黑花生、黑綠豆、黑玉米、黑谷子、黑紅薯等多個特色品種。袁文學告訴我們，黑色糧食系列將是曲周縣農民增產、增收一個重要途徑。